嶽父和女兒早就坐在了餐桌前。母親端上一盆雞湯也坐了下來。嶽母招呼我過去坐。麵前擺放著碗筷和一杯滿滿的白酒。這時候大家都垂著手,眼睛都注視著我。仿佛等待著大領導。小金又挪了挪椅子,讓我的空間盡量大些。


    坐啊!難道還要發言啊。她說。


    我艱澀的擠出一絲笑容。坐下,沒有拿筷子。其實中午我就沒吃,胃早就空了。可是還是一點都不想吃。就舉著杯,像畫了個圓圈,移到嘴旁,就吸了半口。辛辣感順著喉嚨,就像被點燃,在胃裏騰騰的燃燒起來。我捂著嘴劇烈的咳嗽起來。


    小金放下杯子,就錘著我的背。說,慢點。母親趕緊去倒水,嶽母夾了菜放在我的碗裏。說,吃口菜。


    我撫著額頭,擋開了她們的好意,說,不用。很長時間我都沒有把手放下。又捂著臉到衛生間,用毛巾擦著我有些發紅的眼。


    我對著鏡子,調整著呼吸。我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一家人這麽完整的坐在這裏。也不知道這個房子還能不能保得住。想到這裏,我眼睛又酸了。如果我的離去,對他們是一種解脫——我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再與鏡子裏的人對視。


    再次坐下來,我注意到小金也喝著白酒。一口一口的喝,很快一杯酒就見底了。我的碗裏已經堆滿了雞鴨魚肉。像個新媳婦一般小心的吃著,不發出一點聲響。空氣好像是凝結住了。


    小金伸手拿酒瓶,又給自己斟滿。嶽母站起來,說,你煩不煩?還喝!


    小金像揮舞著蒼蠅一般,打開了嶽母的手,手繼續在揚著,說,你們誰也別管。我就是要喝。


    女兒蹬蹬的跑到小金身旁,拉著小金說,媽媽,不能喝了。


    小金紅漲著臉,輕抬了一下胳膊,女兒就應聲倒地。又搶著端起杯子又是半杯進口。


    嶽母厭惡的望著我。說,你瘋了,打我的孫女啊!就拉著女兒到懷裏。女兒嚶嚶的哭著。


    我望著小金,說,你幹嘛!


    小金抽煙一般,鼻子裏噴出一團粗氣,說,我們不是要離婚嗎?你都不要這個家了,還管我們!


    接著,就像是剛剛喝下的酒從眼眶裏漫了出來。嶽母放開女兒,也呼的站起來,衝動地說,小金,他們不管,我們也不管了。跟媽回家。就過來拉小金。


    小金又甩開嶽母的手,沒好氣的說,要走你走。反正我是不走的。


    嶽母有的尷尬,望了望在座的人,就指著我的父親說,你兒子幹的好事,你還當作沒事人一樣。讓我女兒跟著挨凍受累。


    父親腰佝的更深了,臉都快碰到餐桌。像是在尋找著魚肉裏的刺。


    嶽母被父親的漫不經心給激怒了。說,姓劉的,你兒子差那麽多的債,你也要幫他還。把房子賣了也要還的。


    父親這才抬眼看著嶽母。說,孩子大了,我們也老了。他們的事我們也管不了了。他也是一家之主,自己做的事要自己承擔。


    嶽母急得像法官一般宣布說,要坐牢的。


    父親沒有一絲感情,就像是坐在法庭裏聽到法官宣判,說,坐牢就坐牢。槍斃最好。


    嶽母就像是老鷹般,張大手臂,向父親撲去。我以為嶽母要和父親撕扯在一起。也抬起屁股要攔。嶽母在父親的腳前,撲通跪地。帶著哭腔說,我還沒見過像你這樣狠心的老頭,咒自己的兒子死啊!


    手扶著父親的膝蓋,搖晃著。說,我把女兒一把屎一把尿養大就嫁給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人做媳婦。我前世做了什麽孽喲!


    嶽母身子一起一伏,像申冤,又像是受傷的獸。小金跟著也跪地,抱著嶽母。哭喊著說,媽,你這是幹什麽啊!


    母親從凳子上滑跌在地,捂著臉,嗚嗚的哭起來。


    我望著窗外漆黑的夜,是不是還有煙花在窗前炸響,然後又寂滅。我真想跨出窗子,把身體在丟在空中。沒有閃光不要緊,隻有轟的一聲。一切都結束了。或是拿起一把刀,在手腕處就輕輕一割,一切又重新開始。血悄無聲息的流淌,我的身體還是我的,但靈魂已經自由的浮在空中。


    我伸手拉了拉嶽母,嶽母紋絲不動。又走到母親身旁,手架著母親的胳膊,還是沒有起來。我就坐回到沙發上,抱緊女兒。女兒嗓子哭啞了,大口大口的捯著粗氣。


    我搖晃著她,說,不怕,不怕。


    嶽父這時站起來,抖擻著手,像抖掉手上的重物一般。又對嶽母直搖頭說,你這是幹什麽?本來就這樣了,你還在添亂。


    嶽母說,你不知道喲,跟畜生一樣。比畜生都不如。就連老虎也有護子。


    又對著父親說,你兒子死對你有什麽好處。


    嶽母拍著屁股,啪啪響。你活到一千歲一萬歲有什麽用。禿屁股。


    這時母親從地上默默爬起,用手抹了一把濕乎乎的臉。到衛生間拿了塊濕毛巾,就走到嶽母身邊。和小金一起攙起來,又用毛巾給嶽母擦了臉。嶽母接過毛巾,自己胡亂的抹了一把。


    母親解釋道,親家母,老頭子是急得幾夜睡不著,不會說話。你千萬別介意。


    嶽母利索的走到衛生間,對著鏡子又擦了一遍臉。出來還忿忿道,虎毒不食子。沒見過你這樣的老頭。咒我女婿,就是咒我女兒。我女兒哪點對不起你家了。


    又命令道,小金,把衣服撿撿,我們回家。


    小金為難的搖頭,眼裏還含著淚,楚楚可憐。


    嶽父拉了嶽母一把,說,我們走。就不由分說的把嶽母拽到門前,開門出去。女兒在我的懷裏已經睡著了。餐桌上的菜碟橫七豎八的堆放在那,一把椅子也倒伏在地。就像是經曆了一場大戰,硝煙一點點也熄滅。廢墟從桌子一直蔓延,擴大。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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