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包廂,劉亮就捧著雙手,像拜佛一般,說,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


    在座的一個留著板寸頭的人,說,我們哪裏有劉老板忙呢?我是清水衙門。


    劉亮對門口站立的服務員說,拿一條煙來。然後說,王書記,你可是我們的父母官喲!哪裏這樣講話的。邊上一個戴眼鏡的五十歲左右的人說,我們也剛來。


    劉亮就介紹說,這是派出所的李所長,這位是村裏的王書記。


    服務員就遞來一條軟中華,劉亮就拆開,一人兩包就發了。我也拿來兩包。


    劉亮又指著我說,這是我的親戚,以後還請各位多關照。


    王書記把手一揮,說,這不用你說的。劉老板的親戚也就是我們的親戚。


    劉亮說,王書記說話我最愛聽了。我在一旁虛虛的笑著。


    接著上酒。李所長沒有穿製服,但藏在鏡片後麵的眼光閃爍,我都不敢正視。我就像是一個逃犯。但李所長似乎對我格外感興趣,問了我一些基本情況。我也把能說的說了,不能說的就規避掉了。接著一個勁的灌酒。直喝得滿臉通紅,眼睛充血。說的話也支支吾吾的前言不搭後語。


    王書記說,敢情劉老板是帶親戚陪酒的。


    劉亮連忙打住說,哪有啊!我親戚看到兩位領導格外親熱。


    王書記說,這不行。劉老板也嘚喝。


    我正低著頭在一旁樂嗬嗬的傻笑著。劉亮為難道,我晚上還要騎車回去呢?


    李所長大著嗓門說,不行,晚上我派警車送你,這還不行嗎?


    劉亮說,警車我是不敢坐的。但今晚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就吆喝著服務員,再上兩瓶酒。就把外麵的衣服一脫,**著光禿禿的脊背,背上還雕著龍樣紋身。看著有些瘮人。


    酒是如何喝的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就像是個瘟雞一般趴在桌上。踢手絆腳的上了趟衛生間。在裏麵哇哇的嘔吐著,就像是抽水馬桶防水的呼嘯聲。然後又回到座位上,繼續睡著。


    這時候,隻見劉亮和他倆小聲交談著。模糊的聽到李所長說,這恐怕不行?現在查的很嚴。劉亮說,事在人為。絕對不會為難你老哥的。你這個放心。王書記說,不過要小心為好。


    我像個死屍一般,被劉亮拖著到了洗浴城。有個小姐穿著暴露的吊帶衫,低頭問,需要服務嗎?我眯縫著眼,眼裏全是白花花的胸脯,就搖頭,感覺自己就是掉進水裏,爬上岸上,嘴裏還哇嗚哇嗚吐著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劉亮才過來叫我,我就高一腳低一腳相跟著。出門,又被冷風灌了一口。又跪倒在地,吐了個天翻地覆。直到嘴裏隻有滿腔的口水,吐掉,才在劉亮的幫助下,起身。


    劉亮說,你不能和就不要喝。我眼淚花花的看著劉亮。他就像照在哈哈鏡裏,人也變了形。我沒有說話。


    早上醒來,還是頭昏腦漲的。大伯母說,讓你們不要喝那麽多,偏不聽。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大伯母又說,早上我就把劉亮給罵了一回。


    我邊喝著稀飯,邊問,堂哥呢?


    大伯母說,他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然後想到什麽說,對了,他讓你去他那個店裏。還等你去開門呢?我把碗裏的稀飯一口喝完。就要出門。


    大伯母說,多吃點。帶兩個包子路上吃。我搖頭,就一步三跳的下了台階。就走上了大路上。這時路上已經有人在走動了。不過都是年齡大的老人,要不就是孩子。我特意看了一眼小芳超市,小芳正無精打采的趴在櫃台上。下頜被桌子托著,就看著門前。我就一直憑著昨天的記憶,往前走。路的兩旁是田野,已經有白色的身影散落在裏麵,就像是小時候見到的一兩顆蠶隱現在層疊的桑葉裏。行走在路上,空氣中卻有幹裂的黃土的味兒撲麵。


    好不容易找到那個路邊的平房,院門卻開著,劉亮的摩托車停在裏麵。劉亮從裏麵出來,笑著說,我還以為你起不來了,就先過來把門開了。我說,我沒事。然後劉亮就簡單的交代了一些情況,然後拍著我的肩膀說,這裏就靠你了。我點點頭。


    他說,過會有兩個工人要來。他就上車,一哄油門,車就向前竄去。我看著他消失在路的盡頭,卷起的灰塵經久不落。


    我就在院子裏轉悠。院牆邊靠著一根木梯,旁邊堆放著鐵鍬,掃把和鐵釺。靠近屋簷位置上放著破破爛爛的蛇皮袋。不知道是撿來的還是回收來的。伴著刺鼻的味道。一隻水箱擺放在院子的一角,一根水管連著高壓泵,水龍頭就纏繞在泵上。我走進屋裏,屋子裏黑洞洞的。有一隻小冰箱,嗡嗡的鳴叫著。旁邊有桌子板凳,一個木架子,放在洗車液,毛巾、打蠟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頭頂上有一隻吊扇。隔壁的小房間裏堆著亂七八糟的輪胎,都積著著厚厚的灰塵。有一張歪歪倒的木床也靠在後麵。


    我出來,就打開高壓水龍頭,衝洗著院裏的垃圾。這時,就進來了一老一少兩個人。老人就對我笑,咧開露出缺牙的嘴。小的板著臉。


    我衝他們點頭,說,來了。


    太陽明晃晃的,照得人都睜不開眼。老的就進了房間,小的就坐在板凳上玩著手機。不一會,老的就喊,可以吃飯了。我就收起水龍頭,就進了屋。老的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搬出了電磁爐。一鍋麵條就在鍋裏翻騰著。他又從冰箱裏拿出小菜。


    我問,您貴姓?


    老的就說,姓王。你就叫我老王。老王就盛了一晚麵條遞到我手裏。


    我連聲說,謝謝。老王說,你是老板的堂弟。我點頭。


    老王又指著小的說,他是我侄子,你就叫他小王吧!小王把手機塞到口袋裏。就拿起勺子挖了兩勺辣椒醬,高高的累在麵條上,端著碗就出去了。


    老王說望著小王的背影說,這小子脾氣不好,你就別見怪。我無所謂的看了老王一眼,沒點頭也沒搖頭。就埋頭大口的吃起麵來。


    雖然到了老家,這裏有堂哥,有大伯大伯母,但這時候我卻感到了孤單。為了躲債,逃避那些糾纏的熟人,我逃到老家,本希望在陌生中求得安寧。卻不期見到這些冷冰冰的麵孔。我有些愣神,目光鎖在頭頂上旋轉的吊扇。才過來兩天,就覺得已經離開家有幾個月之久。那些記憶就像是虛無縹緲的煙雲,隔著遙遠的天宇。


    我努力回憶這個時候小金在做些什麽,是在學校裏忙碌,還是在休息?隻是我頭腦裏空蕩蕩的,似乎都有可能,又似乎什麽都沒有落實。有一刻,我突然就萌生找一個電話打給小金,訴說著思念之情,百般愁結都呼之欲出。可是,當那些人找不到我的時候,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也許已經把小金的電話早就監聽起來。我打過去那豈不是自投羅網。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小王拿著空碗回來。隨手就丟過來一把鑰匙。鑰匙在在桌麵上彈了一下,就到我的眼前。老王趕緊撿起來,就遞到我手上。


    說,這是抽屜的鑰匙。就指著桌子下麵的一個抽屜。我順從的打開,裏麵有一個賬本,還有一些零錢,都捆紮的好好的。


    老王解釋說,以後你是這裏的老板了,當然賬目都由你來管了。然後,老王就打開賬本,翻開。把錢數和餘額核對清楚。就兩手一拍,如釋重負的說,好了,全清了。就走到外麵去了。我沒事也簡單了看了一些,卻愈看愈糊塗。按理講,洗車應當都是進賬,卻不明白還有減的。


    這時,外麵響了一聲喇叭,一輛大貨車哼哧哼哧的進了院子。我也出去。一個司機跳下駕駛室。就坐到了屋簷下的板凳上。小王就拖過水管,打開水,就對著車廂外衝了起來。水花四濺,飄著白霧。從我這個方向看,還能看到七色彩虹在水霧裏出現。老王就拿著一把長把的刷子,跟著水流後麵擦洗。


    老王回頭問,今天不幹了?


    司機說,這整天都這麽幹,哪裏是個頭啊!


    然後又說,天熱了,空調不行,去修空調去。自己給自己放一天的家。司機也點了根煙,悠悠的吞吐起煙霧。我也照老王的樣子,也撿了一把刷子,也賣力地刷起來。


    老王殷切的說,這哪要你動手的。


    看到小王直翻眼。那水頭就往我這裏偏。濺了我一臉的。我抹了一把臉,也沒有說什麽,還是自顧自的忙著。老王就對著小王喊,好了,你把駕駛室的墊子拿出來洗洗。小王不情願的放下水龍頭。就打開了駕駛室。我和老王就拿著毛巾,擦著擋風玻璃。老王看到我,就沒有再說什麽,自己拿著濕毛巾也進了駕駛室。十分鍾左右,就全搞好了。司機就從口袋裏掏出二十塊錢。老王示意給我。我也就接了。進屋,在賬本上記錄下來,就鎖進抽屜裏。跟著又來了一輛車。


    老王命令小王,把水龍頭交給我。他卻把水管往地上一丟,負氣的拿起刷子。至此至終一句話也沒說。似乎在和誰賭氣。我就模仿著他剛才的樣子,把一個車衝得水淋淋的。他倆也起勁的洗著。渾身上下不知是汗還是水,反正都濕透了。一輛灰頭土臉的車就靚麗,清爽起來。我也直起腰,體會著勞動的樂趣。我就遞了一根煙給老王,老王說,謝謝。又拿了一根給小王,小王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我注意到老王和小王,長得不是很像。小王就像是一根倔強的木頭,老王就溫情許多。


    2014-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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