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有拿目光追逐著瘦高個。瘦高個擋開了小個子,向下麵擺了擺手,說:“各位兄弟們,剛剛劉礦長已經打通了電話,明天就可以讓工資到賬,最遲後天。”瘦高個的聲音有些嘶啞,像是圍巾上的流蘇,在黑夜裏飄蕩著。他停了一下,又說:“請大家放心,也請各位早點休息,這裏什麽事都沒有!”


    我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是聽錯了,抑或是幻覺。我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感緩緩的從腿上升了上來。我向門口跨了一步,跟著又挪了一步。聽到樓下有放鬆的喘息聲,類似於樹林裏清風過去,撫弄著樹葉的聲。就有人喊道:“站了一晚上,回去睡覺吧!”


    我也站到了走廊上,看到人影逐漸的散去。我卻像喝醉酒一般,衝動的喊道:“你們放心,我老劉說話完全算數。”把自己的胸脯拍的得“砰砰”直響,震得心髒都有些疼了,但那是快意的疼,是百感交集的疼。


    後來,我都不知道胖子什麽時候走的,也不知道瘦高個他們什麽時候離開的。也許打了招呼,也許沒有。可是我連一聲感謝的話都沒有。回坐在屋裏的時候,我的臉上的潮紅還沒有散去。老張卻擔憂道:“老劉,明天錢還未到賬怎麽辦?難得我們真的要卷鋪蓋逃走嗎?”


    一席話重新又把我拉回了現實,我的臉就像是冬天裏的紅柿子,雖然是紅的,但一點溫度都沒有了。我上上下下摸了一遍口袋,就停住了。還是老張遞給我一隻煙,我猛吸了一口,直接吞進了肚子裏。想要重新麻醉自己,頭腦卻無比的清晰,就像是冬天裏晴朗的天空,純粹而又透徹。


    小李輪著看了我和老張一眼,說:“真不行隻有跑路唄!”然後又搖頭,說:“隻是這黑鍋背的忒窩囊了,好像是咱們攜款出逃!”又自說自話道:“不逃,隻有做甕中之鱉裏。”又搖頭。


    我把一根煙吸完,把煙頭往地上一摜,說:“我打電話。”


    劉亮半天才“喂!”了一聲,顯然在睡覺。


    我說:“是我!”


    劉亮說:“那邊的事解決了嗎?”


    我沒有回答他,直接說:“錢什麽時候到!”


    劉亮像沒睡醒一般,顧自說:“還等兩天吧!這邊事還沒有處理好,我兩天後就回來!”


    我冷笑道:“再等兩天可能就要出人命了!”


    劉亮似乎一骨碌爬起來說:“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對他們不能太手軟了,就像是潑婦,給點顏色就開染坊了。”劉亮的聲音一下子就大了很多,直炸我的耳朵。


    我聲音突然小了許多,好像責任都是我的,就愁眉不展說:“本來我們就欠錢?他們的要求也不過分。再說那個不需要錢呢!”


    劉亮惱了,說:“你和我說是誰在領頭鬧事,明天我找幾個公安來,把他們關起來就老實了。”劉亮到現在都沒有把方向搞清楚,還在固執得製造著矛盾。


    我好言道:“哥,不是這個問題,我隻問你工資什麽時候到。”


    劉亮搶白道:“不要和我說這麽多,我明天就回來,我就不信治不了這幾個人了!”就“啪”的一聲掛斷電話,任我怎麽“喂”都沒有人聲應答了。


    我張著茫然的眼,從漆黑的窗外收回,才看到老張和小李同樣失落的眼神。老張咧開嘴,說:“這可怎麽辦呢?”


    小李接過話頭說,“老板都不管,我們管什麽!鬧了一天了,都回去睡覺去!”


    我沉默不語。心裏被失望衝的滿滿的。手裏卻不停的撥著劉亮的電話,剛開始電話還響了兩聲,到後來幹脆就關了。任憑我把手機屏按破,話筒裏還是傳來饒舌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


    我搖搖頭,說:“你們還是先去睡吧!這幾天是非常時期,一定不要出什麽亂子,把生產組織好。還有讓食堂裏多加幾道菜,現在什麽話也別說,是我們虧欠他們的。”


    小李扭頭就走。老張在身後說:“老劉,你真是個好人!”


    我掂量著老張的最後一句話,我是好人嗎?如果是,那事情也不會鬧出這個地步的。我就被自己堵在一個胡同裏,出不來進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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