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醫院的門,我就直奔皮卡車而去。這時從車尾後就竄出一個人影。原來是老婆婆。老婆婆怯怯得喊道:“劉礦長。我找找——”


    我望著她畏縮的表情,拉開車門,說:“那你坐進來說吧!”


    老婆婆還沒坐穩當了,就說:“劉礦長,無論如何你要幫我家那個兒子啊!我隻有那麽一個兒子。”


    我說:“老婆婆,你放心,我已經托人找了律師。正在走法律途徑。”


    老婆婆說:“那就好,那就好。”


    我說:“要不哪天,我把律師叫過來一起談談?”


    老婆婆說:“好的。”她的嘴裏都是應承,都是知道。已經被生活磨蝕的沒有了自己。


    老婆婆就把手伸進自己的褲腰帶裏,磨嘰了半天才摸出一疊厚厚的鈔票,說:“這個你拿著!”


    我趕緊推出去說:“這我哪裏能拿呢!”那每一張紅彤彤的鈔票都飄著飯菜味兒。


    老婆婆說:“出門在外都需要錢。”


    我推擋住說:“有些事我們也摸不清頭緒,還是要等到律師來交代具體怎麽操作,我們也就怎麽做。”


    老婆婆為難著,像燙手一般抓著鈔票。我說:“老婆婆,你趕緊收起來。”


    老婆婆再把那疊鈔票塞回到褲腰帶裏就費了半天,在褲腰裏搗鼓了好一陣,把手掏出來,又不放心地摸了摸褲腰,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抬頭注視著車前方,一個紮著小辮的小女孩正在蹣跚的走路。前方應該是她的爸爸,就蹲著身子,張開雙臂朝她召喚著,小女孩走一步,就頓一下。那個爸爸就不易察覺的挪了一步。小女孩努力了半天,就一直接觸不到爸爸,就不幹了,放開嗓子閉著眼“哇哇”的哭起來。那個爸爸就向前一把把他撈住,抱在懷裏。抖動著身子哄道:“羞啊!羞啊!”就一路遠去。


    我舔著發幹的嘴唇,說:“那個小女孩真好玩。”其實我想說的是還是小孩子最好的,什麽也不知道,在他們的眼睛裏除了驚喜還是驚喜。


    老婆婆並沒有接我的話,反而把頭低下,可能是觸景生情,想到小胡子小的時候,就歎了口氣。一縷頭發又掛在眼前。就露出光禿禿的頭頂。


    我想到才說:“怎麽你們連夜就搬走了呢?”


    老婆婆說:“其實那天我們已經知道小胡子要自首了。他已經煩了在山上野人般的生活。就是前幾天的晚上,我們不都給他留飯嗎?一般他半夜裏下來把飯菜拿走。能管幾天的。他沒走。就敲開了我們的帳篷,說對不住我們——這般熬也沒有盡頭,還不如自首。”


    我聽著就像是聽傳奇故事,就說:“也為難他這樣想了!”


    老婆婆動容的說:“這回小胡子他真的懂事了。”她的頭不容置疑的點著。又說:“小胡子說,即使判個十年八年的,到時出來,還能孝敬我和他爸。”老婆婆的眼眶又不禁濕了。


    我說:“他能這樣想就對了。”


    “所以那天晚上他就攔了你的車,也是想見你一麵,就去自首去。”老婆婆說。


    我說:“這些我都知道。”我心裏醞釀著是不是把我的疑問提出來,就是小胡子為什麽用我的手機舉報自己,老婆婆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我嘴裏卻說:“現在事情都朝著好的方麵發展,李偉已經舒醒過來,這段時間你也要幫著服侍一下他。到時量刑也可以輕一些。”


    老婆婆說:“你放心,我都把我的全部家當都拿出來了,準備賠償他。”


    我說:“那也是的,到時找個時間我先和李偉的家人談談。”


    送走了老婆婆我突然想回家看看。就是下午女兒的一個電話勾起了我回家的**,我就有了迫不及待衝動。就開車到加油站加滿了油箱。就一路上了高速,直奔我的魂牽夢繞的家去了。一直以來,那個家就像是一盞燈,在遙遠處閃著光發著亮,我還以為淡忘了。可是,現在那燈就掛在我的頭頂處,或者說就直接點在我的心底。我的心頭就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就感覺燥熱難耐,就把外衣脫了,又脫去毛衣,就穿著一件襯衣,一路上心馳神往。


    可是,想到上次回去鬧得不可開交之後又不辭而別。我心又虛了。一想到女兒那過分冷靜的臉,我心裏就起毛了。身上的熱度就急劇的冷卻下來。也是,接到女兒電話我就風塵仆仆的回來,應當說我的態度是誠懇的,雖然很多天都沒有和家裏聯係了,小金和女兒的生活不知道咋樣,但是我就像魔術師一般,就變回到了女兒的眼前,想到她見到我的神情,我這個做父親的還是有點小得意。


    就這樣胡思亂想,車子就越過了一個一個城市,跨過一座座高橋,天也漸漸的黑了,似乎轉眼間的功夫,天已經完全黑了,那遠處的山景就成了黑鬱鬱的牆壁一般,隻有城裏的萬家燈火,像浮動的燭光,明滅閃爍著。車到了家門口的小區。一個個巨大的樓房,像黑色的積木就矗立在身旁。潔白的路燈如水靜靜的流淌著。我下車,來不及感慨,就三步並兩步上了樓。站在家門口,我舉起的手遲疑了,也僵硬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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