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場地上隻有我和老張,老張心存疑慮說:“老劉,這,不是犯法嗎?”眼神撲閃著像受驚的鳥,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就慌亂的飛走了。


    我走到老張身旁,用手撫著他的肩,用一聲喟歎來作為我的回答。我能說什麽,總不能說,不能這樣幹,違法的,逮到會坐牢的。你還是回家去吧!過一個安穩的日子算了。這不是和劉亮對著幹嗎?我有時感到自己太懦弱了。憋在嘴裏的話,不敢說出來。


    這時就看到小李就穿著工作服,手一拉,就把那看似很牢固的封條給撕掉了。丟掉了地上。又抬起腳,狠狠的碾了。白色的紙片在小李抬腳的瞬間,就趁機裹挾著風,就被黑洞洞的井底吞噬去了。


    老張說:“幹吧!”就提著鋪蓋卷甩上了背上。不像是負重,而像是卸下千斤重擔一般。隻身慢慢的往回走。一抹朝陽就照在身上,一頭花白的頭發就迎風吹著站了起來,平地上就映出孤獨的影子。有秋風打著旋,裹纏著他的褲腳。我不覺悲從中來。


    我想忘去昨天被查抄的一幕,就像是沒有發生一般。可是愈想忘卻卻揮之不去,就像是影子,遮住了我的心頭。又像是夢魘,就時不時的就襲上心來。


    過了一會,一鬥礦石就轟隆隆的被提了上來。又傾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我警惕的望著山下掩映在繁複草木裏的小路,像一個哨兵一樣,擔心潛行其中的可疑的車輛,突然又冒了出來,下來大批的警察。


    路靜悄悄的,似乎在徜徉的秋日裏睡著了。隻有近前的礦石卸到地上才響起一陣陣刺耳的噪音。遠方的高速路閃著臻白的光,就停在了遠處,沒有再用力拉長一步了。


    我不知道為何如此的多愁善感,總是擔心再失去什麽?我還能失去什麽?除了我的一身的債務,我還有什麽?其實我是怕了,怕還會再輸一次。也當然要學會珍惜,珍惜目前的這些,包括那債。


    一天平安無事的過去了。貨場上堆積著小山一般的礦石。小李頭戴著礦帽,一臉黑漆漆的走到辦公室前,咧著白皙的牙,說:“劉哥,有煙嗎?”


    我從口袋裏掏出半包就遞給他。他抽出一支,叼著嘴上,說:“火!”我把打火機也遞了過去。他點燃,陶醉的眯著眼,吸了一口,說:“劉哥,怎麽樣?今天幹的。”眼斜斜的瞅著那堆礦。


    我沒有答話,這多少引起他的不滿。抽了幾口,就頭也不回的往樓下走。他回頭看著我說:“晚飯怎麽辦?廚師走了,要不要喊他回來。不會讓我們沒有飯吃吧!忙了一天的。”


    我說:“我馬上去買盒飯回來。”我皺縮著臉,又說:“還有,你馬上聯係幾台車上來,晚上趁黑把礦拉到山下去。不能再等到明天了。”


    現在是非常時期,如果稍稍有些疏忽,就會被連鍋端了。到那時就遲了,我也就裏外不是人。還是穩妥些,一天的工作一天清理幹淨。小李就下樓走遠了。


    我就下樓去開車,車子直接就駛向了鎮上。找了一家小飯館,徑直走了進去。黑瘦的老板迎了上來,殷勤的問:“老板,幾位?”


    我一時就記不起到底礦上有多少人,就皺著眉說:“你等一下,我問問。”然後又說:“你這裏有沒有盒飯?”


    老板就點頭,說:“這倒沒有,不過你可以炒幾個菜,再帶點飯回去不就行啦!”


    我說:“那也行。”就摸出手機,撥通了老張的電話。“老張,你上麵有多少人?”


    老張愣了半天,說:“大概有二十多個,”然後又糾正道:“不對,有三十個。老劉,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回答道:“我在鎮上買盒飯。”就掛了電話。回頭就對侍立在一旁的老板說:“有三十個,不過你把我飯多裝幾份,菜呢?你炒個十個,要葷素搭配著。”


    老板一揚手說:“沒問題。”又衝著廚房叫了一聲,“小林,你給我炒十個菜,還有飯夠了嗎?要三十多個人吃的。”


    帶著白帽子,穿著一身油漬巴拉的白衣的小林就說:“老板,這飯肯定是不夠的。電飯煲裏隻剩下七八個人的飯粒。”就望著老板。


    老板翻著眼道:“你不能重新再煮啊!”


    小林很委屈,瞪了我一眼,目光隻是瞟著老板一眼,像碰到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就收回來了。把頭上的帽子揪了下來,解氣的揉了揉,就往廚房走去。在進門的霎那,把帽子又罩在了頭上。


    老板笑著說:“菜炒得快的很,飯也用高壓鍋煮,也就十幾分鍾的事。”就摸索著掏出一根煙,遞給我。


    我接過,他又把點著的打火機遞到我的麵前,點燃。說:“你坐一下,馬上就好。”然後又擰著脖子對著廚房喊:“小林,煮飯,你給我煮快點,用高壓鍋。”就聽到裏麵傳來刀剁骨頭的鈍響聲。


    老板自嘲道:“這些人,就像是算盤珠,你撥一下他就動一下。”這一笑就露出滿嘴的黑牙,像是被蟲子咬的。


    老板也坐到我對麵的椅子上,說:“老板,看你很麵熟?”


    我笑了笑,說:“不知道。”對這樣的近乎我現在是近而遠之了。


    老板狡黠的一下,那被煙熏後眯縫著的眼,就藏在了一堆皺褶裏,突然他就站起來,指著我說:“我記起來了,你是上麵開礦的。對不對?”那神情就像是自己中了五百萬一般。好像我不承認,就不會善罷甘休。


    我把自己埋在一堆煙霧裏。讓自己的麵目也模糊起來。沒有吭聲。


    老板來了興致,說:“我說對不對?”眼睛也跟著直眨著。然後他低聲問:“你們上麵是不是昨天被查封掉了?”又更近一步,嘴巴就貼著我的耳朵,差點就咬到我的耳朵了。說:“來了很多警察是不是?”


    我惡心的把耳朵移到一邊,同時也避開他的口臭。搖搖頭。他卻很大氣的拍著我的肩,意味深長的說:“老兄,你放心,我是不會說的。這事誰不知道啊!你懂的!”


    我難受的起身,像是呼吸不暢,就往外麵走,同時回頭說:“飯菜你給我催催!都到什麽時候了。”


    老板說:“好,好。”就又轉身,就走進了廚房裏了。我也出了飯館外。一陣清涼的風就迎麵撲來。我就像是一張紙片一般被吹得搖晃了一下。“你懂的?”那飯館老板飽含深意的話確實讓我猝不及防,就像是一支箭射過來,我連下意識的躲藏都沒有。這時抬頭望著遠處淹沒在夜色裏的井架,雖然夜色暗的像蟹殼般,可是高聳的井架還是凸顯出它的輪廓。還有井架上的那盞燈,都確切無虞的彰顯著生產在繼續,一切都正常著。我嘴角就扯出一絲冷笑,我的所有的打算就像是掩耳盜鈴那樣可笑。那麽大的礦,每天都有大批的貨車進出,還有礦上整天都響著罐籠提升礦石的巨響。我懂!其實那個不知道?疑惑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罷了!


    就聽得老板出來喊了一聲,“老板,好了!”


    我才掉過身來,走了進去。就看到兩隻大塑料袋兜起的盒飯和菜就擺在了一張桌子上。老板說:“飯給你準備了三十五份,夠了嗎?”我點頭。


    他又解開紮好的袋口,說:“你需不需要再檢查一下。菜炒了十份,都放在這個袋子裏了。”


    我說:“不用!”就從口袋裏掏出了錢,說:“多少錢?”


    老板就伏在櫃台上,用計算機按了一通,說:“一共兩百八十六,你給兩百八吧!”就熱情的望著我。


    我就掏出三百塊,遞給了他。他從櫃台裏找了二十,又遞了一張名片,說:“這是我的名片,以後要送餐,直接打這個電話,我們送上門。”


    我道了謝,就拎著兩隻袋子出門。他從櫃台裏小跑著出來,說:“老板,我來拎!”就彎腰要接過我的袋子,我堅決的避讓著搖了一下頭,說:“不用!”就出了門,上了停在路邊的皮卡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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