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剛走,門又被推開了。一個人圓滾滾的頭伸進來了。接著是一張麵團一般的臉,一臉的小心和媚笑。然後恭敬道:“劉礦長,你給咱出出主意,”


    我就站起,說:“陳總,你坐一下。”指著一把空椅子。


    陳總沒有坐下,苦澀道:“我哪裏能坐得住呢?”虛虛摸了一把額頭,然後從隨身帶的小包裏掏出了一包煙,就丟在了我的桌上。


    我說:“你這是幹什麽?”


    陳總說:“這是我家鄉的煙,你抽抽,不錯的。”又拋給了我一根。自己也點了一根。


    我說:“你看看,這麽多人,沒法子啊!當初是我們送貨給你們,現在你們帶錢帶車過來提礦石,真是一個天一個地。我說,與其這裏搞不到,還不如到別處碰碰運氣。幹嘛一個樹上吊死呢!陳總你說呢!”


    陳總搖頭說:“話是這樣說,可是周邊的小礦山都停掉了,哪裏還有礦呢!不就是你們劉總路子野,到現在這個礦開得安然無事的。”


    我隻是輕微的笑著,沒有任何表示。知道一定是李局長在其中硬撐著。我說:“這送貨發貨都是劉總一人做主。你還是和他商量吧!”我說的都是實在話。


    陳總動情道:“劉礦長,反正你一個月隻有那麽多的產量,還不如全給我,我都包下。我直接把你一個月的貨款全都一次性打給你,你說這樣行不行。你看——”他噘著嘴,說:“你看外麵——”


    我說:“陳總,說句不外的話,要是前幾個月,那根本就不用你說。可是現在,劉總又在這裏,我哪裏敢做主,做主不就和劉總對著幹嗎?我也是混一口飯吃的。”


    陳總說:“劉礦長把自己說的這麽寒磣幹嘛!”


    我說:“事實就是這樣的。說不定哪天就不讓你幹,你不就回家去了。”


    我遞了煙給陳總,陳總點頭說:“這倒是真的。我不也是,貨搞不回去,老板就三天兩頭打電話催,你別看我現在搞得像人五人六的,被老板罵的頭都抬不起來。還說貨回不來,我也不回來了!”就傷感的擺頭。


    這時,我兩都沒有說話。空調也呼呼的吹著。窗外也迷茫了一片,像一把刷子塗抹著無色玻璃。我倒了一杯水給陳總,陳總這時像霜打過的一般,很萎靡。兩隻手就捧著紙杯來暖身子。


    我的電話響了,我打開,是劉亮的。劉亮說:“我就不上去了,等會下班後你直接到這個飯店來。”


    我說:“好吧!就掛了電話。”劉亮為了維持這個礦山,每天就像是打雞血一般,給這個礦山注入活力,今天請安監局的過來喝酒,明天就請公安局的來吃飯,還有消防武警,每天都拍得滿滿的,每一尊佛都要拜到。礦山才得以正常生產。


    其實電話的聲音很小,陳總又在顧影自憐。我以為他沒有聽見。沒料到他突然抬頭說:“劉礦長,你就幫幫忙,正好劉總也不在,給我搞一天的產量,不然我真的無法再回去了。我還不如從樓上跳下去。你不會見死不救吧!”


    我搖頭道:“你這在為難我!我真的沒有能力幫你這個忙。”


    陳總就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出來,說:“這個拿著!”就要拉開我的抽屜,塞進去。我就拿手去抵住。說:“你這幹嘛?”


    陳總說:“過年了,給孩子買的吃的和衣服。”


    我就跳起來說:“這個我哪裏能要。你給我出去!”就不再客氣的把他往門外推。


    他嘴上嚷道:“你這是幹什麽?”就在和我的拉扯下,有些跌跌撞撞的被移出了門。我快速的關上門,他隻在門外無力的敲打著房門,道:“劉礦長,你開開門,給我進去烤烤火。”


    我檢查了一下桌子,確認到錢沒有留下。就隔著門板說:“陳總,你如果這樣,那麽我們就不能做朋友了。”


    陳總低著聲音,應該是擔心旁邊的人聽到,就說:“一點小意思,買點煙抽而已了。”


    我沒有再和他囉嗦下去,就說:“不好意思,陳總,我要工作了。”就重新坐回到辦公桌前,就聽到門外傳來唾沫唾到地板的聲音。然後是牙齒咬齧的細微響聲。跟著就是腳步聲,咚咚的下樓。


    暮色逐漸遮蓋住了那起伏的山巒,我凝神片刻,打了個電話給小李,說晚上到城裏有事,就掛斷了電話。起身下樓,走到車子邊。打開車門。一個黑色的人影小跑著過來,走近前,才認出是陳總。陳總嘴裏噴著團團熱氣,跺著腳道:“劉礦長,你到哪裏去?晚上我請你吃飯!”


    我倚在車門旁,說:“不了!我還有事!”


    陳總還是死乞白賴道:“給個麵子,我知道我錯了。”


    我隻好如實的對他說:“我真的有事。”就坐進了車裏,發動,車就在黝黑的山林間顛簸起伏,又一路逶迤到城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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