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離開了走廊。


    腳步有些匆忙。


    看得老六有些一愣一愣的。老六很清楚七爺的底細,那家夥,是有真功夫。以前老六跟著七爺打天下的時候,親眼見識過的。聽說七爺和山城的哥老會總舵把子黃三爺都過過招,大戰三百回合,不分勝負,最終結拜為兄弟。老六也因此對七爺佩服得五體投地,誓死相隨。這麽多年,老六還從未在七爺身上看到匆忙的神情,七爺似乎永遠都是那麽鎮定如恒,就像腳下這座巨大的酒店,堅固結實無比,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


    撞煞了!


    老六腦海裏再一次浮現出這個念頭,腳下卻是絲毫不停,緊緊跟了上去。


    “把弟兄們都召集起來。”


    陳果低聲吩咐了一句。


    “是,七爺。”


    老六剛剛平息的冷汗,又呼呼地往外冒。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七爺不曾下達過這樣的指令了。隻有三年前,那隻“東北虎”帶著一幫凶神惡煞的虎崽子到慶元來攪局,七爺才擺下過這樣的大陣勢。


    最終“東北虎”铩羽而去。


    難道,今天又來了一隻東北虎?


    可是瞅著那年輕哥子文質彬彬的模樣,實在是不像啊!


    這樣的,不要說七爺親自出馬,就算是老六自己,放倒三五個也絕對不成問題。犯得著把所有弟兄都召集起來?


    不過老六沒敢對七爺的吩咐提出質疑。


    無論七爺有什麽吩咐,最好的辦法就是照做。


    陳果離去,場子裏的交易會還在繼續。


    輪到第二十七號桌的時候,那個一直安安靜靜站在蕭凡身邊的樸素女孩,拿著一個小盒子,走到主持台前,雙手遞給殷正中。


    皓腕如玉。


    大夥便全神貫注地盯住了樸素女孩。


    剛才殷正中給二十七號桌的年輕男子偌大臉麵,大家都有些好奇,不知道他的女伴會拿出什麽樣的好東西來。從兩人一坐一站,絕不交流半句的情形來看,這女孩好像是年輕男子的跟班。


    用這樣漂亮清爽的女孩做跟班,夠牛逼的。


    女孩走過來的時候,殷正中就一直在注視著她。剛才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蕭凡身上,對女孩沒有過於留意,簡單一眼帶過。現在注視著她看,忽然一陣眩暈的感覺襲來,似乎女孩的麵前起了一圈水紋般的波動,清純的麵容也隨之模糊起來。


    殷正中大吃一驚,急忙輕輕一甩頭,一股沛然內息自丹田升騰而起,瞬間便將眩暈的感覺驅走,靈台恢複清明。再看女孩的麵容,似乎還是老樣子,又似乎起了極其細微的變化。到底變化在哪,卻是說不出所以然來。


    詭異!


    殷正中行走江湖大半輩子,什麽奇人異事不曾見過?


    但像今天這樣,一連兩次碰到如此奇特的情形,還真是從未有過。


    古怪得很。


    殷正中破例站起身來,雙手接過那個盒子,微笑問道:“姑娘,貴姓?”


    “姓辛,辛苦的辛。辛琳。”


    女孩答道,聲音平淡,沒有絲毫波瀾,就如同她這個人一樣,靜靜往那一站,不仔細注意的話,很容易將她忽略掉。


    這女孩明明長得很漂亮,卻偏偏給人一種似有似無的感覺。


    “辛姑娘請稍候。”


    殷正中絲毫也不敢托大,告一聲罪才重新坐下去,打開了盒子,臉上立即閃過一抹奇怪的神色。


    “五品葉野山參一苗,六十五年到七十年,重五錢……品相完好。”


    殷正中隨即對女孩送上來的藥材做了鑒定。


    四周立馬響起一片噓聲。


    嚴格來說,五品葉野山參現在已經十分罕見了,就算在座客人俱皆是大藥材商,平日裏也不是經常能碰到品相完好的五品葉野山參。隻是這苗野山參畢竟不能算十分寶貴的珍品,六品葉的參王在座客人都見過的,似乎和殷正中對他倆的破格禮遇有些不符了。


    能夠得到殷老爺子如此看重的家夥,怎麽說也該拿出一樣震驚全場的東西來才對得起觀眾。


    辛琳對四周的噓聲恍若未聞,輕輕說了聲“謝謝”便將那苗五品葉野山參收了起來,不徐不疾回到二十七號桌旁邊,靜靜往那一站,再無任何聲息。


    蕭凡依舊端起瓷杯慢慢品茶,臉上始終帶著一縷恬靜安然的微笑,仿佛這場子裏的一切,都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他今兒就是來看熱鬧的。


    很快就沒人在意他們了,畢竟大夥今兒都是來交易的,不是來看人的。


    今晚一共坐了四十五桌客人,大約有半數拿了藥材給殷正中去鑒定。鑒定完畢,殷正中雙手一抱拳,朗聲說道:“老規矩,諸位請自便。”


    “轟”的一聲,場子裏一下就變得熱鬧起來,客人們紛紛起身,各自奔向早已盯住的對象。


    “這位先生,貴姓?”


    一位四十幾歲的胖子,挺著個大肚子,邁著方步來到二十七號桌前,朝蕭凡一伸手,笑哈哈地問道,像個彌勒佛似的。


    “免貴,姓蕭,蕭一行。”


    蕭凡站起身來,微笑答道,標準的京片子,語氣輕柔,煞是好聽。


    蕭一行是他的另一個名字。


    “原來是蕭先生,你好你好。我叫王誌剛,嶺南來的,做點藥材生意。很高興認識蕭先生……”


    胖子笑哈哈地做了自我介紹,帶著不太明顯的嶺南腔調。


    “王先生,幸會。”


    “蕭先生客氣了……蕭先生,不知道你那苗五品葉參願不願意出手?如果蕭先生願意出手的話,我出這個數!”


    王誌剛笑著伸出一根圓滾滾的手指頭。


    實話說,五品葉野山參盡管珍貴,擱在兩三年前也值不得十萬。就算是現在,按照藥品價格來衡量的話,一樣值不得這個數。關鍵是這兩年忽然興起了一股收藏野山參的風潮,國內很多富豪,尤其是香港的富豪,一下子對珍稀老山參趨之若鶩,紛紛出高價收購,野山參立即變得身價倍增,超過其他很多珍稀藥材價格幾十倍乃至上百倍。


    蕭凡微笑搖頭,說道:“抱歉,王先生,這苗五品葉我沒打算賣,想換點別的東西。”


    “哦,蕭先生想換什麽,說來聽聽。說不定我正好有蕭先生想要的藥材。”


    王誌剛一聽,立馬說道,神態頗為自矜。作為嶺南有名的大藥材商,在這滿屋子客商之中,王誌剛都要算得是個人物,財大氣粗。說到有錢,現階段國內還是以嶺南為最。


    “王先生,我想要的藥,恐怕王先生是拿不出來的。”


    蕭凡依舊客客氣氣的,沒有絲毫要貶低王誌剛的意思。僅僅隻是尋求普通藥材的話,他完全沒必要千裏迢迢從首都跑到益東這山溝溝裏來。蕭凡並不嬌貴,也不怕辛苦,關鍵是耽擱他修煉的時間。這才是蕭凡最在意的。


    “是嗎?蕭先生不說,怎麽能那麽肯定呢?哈哈,蕭先生,別的不敢說,這藥材嘛,還真難不住我王誌剛……估計蕭先生還是在意個價錢吧?隻要是錢的事,就好商量嘛。”


    說著,王誌剛便舉起手腕搖晃了一下,似乎袖口箍得他有點不大舒服,卻在不經意間將他手腕上的寶璣手表顯露了出來。


    窮玩車,富玩表。


    是現代“貴族”的新標準。


    “蕭先生,你那苗五品葉,我出十五萬。”


    王大老板尚未炫耀停當,另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走過來,開口便給蕭凡加了五萬,一般的衣冠楚楚,皮鞋錚亮,可見也是位大老板。


    王誌剛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怎麽,陳總也看中了這苗五品葉?嗬嗬,蕭先生,我就吃點虧,給你這個數吧!”


    王誌剛一下子伸出兩根手指。


    這位斜刺裏殺出來的瘦個男子陳總,是越中省的大藥材商,一貫和王誌剛不對路,兩人生意場上是冤家。越中這些年的經濟發展也是極快,闊佬一層層的。


    陳總公然削王誌剛的麵子,王大老板自然不幹。


    不就是錢嘛?


    爺多得是!


    別跟爺麵前充大瓣蒜!


    這邊剛一杠上,立即便圍了好幾個人過來,臉帶笑容看熱鬧。看這兩位大老板“鬥法”,已經成了每次交易會的“保留節目”,相當過癮。


    蕭凡笑而不語。


    自己都已經把話說明白了,這兩位卻自顧自顯擺鬥富,蕭凡也不好說什麽。


    “二十二萬。”


    陳總一點不含糊,隨即就將加碼加了上去。


    “二十五萬!”


    王誌剛更不含糊,一口氣又加了三萬,眉頭都不皺一下。


    再往上,基本就接近這苗五品葉野山參的真實市場價了,要是碰不到有興趣收藏的買家,說不定還會砸在手裏。


    不過這當兒,無論如何都不能輸了氣勢。


    眼見陳總還要加價,蕭凡微笑說道:“不好意思,兩位,我想去那邊看看。”


    毫不客氣就將這兩位大老板晾在了那裏,徑直向不遠處的三十二號桌走去,眼裏閃過一抹驚喜之色,似乎看到了某種難得一見的珍品。


    大家不禁麵麵相覷,老大沒趣。


    熱鬧看不成了。


    不過還是有幾個人跟著蕭凡去往三十二號桌,卻不知這位連殷正中都破格禮遇的年輕人,發現了什麽好寶貝,且一探究竟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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