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丙午。


    亥時。


    月色如水,止水觀一如平日般清幽安然。


    周圍的村民遵循著古老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規律,大多數已然進入夢鄉。極個別沒有睡覺的,也察覺不到,此刻的止水觀,早已殺機四伏,一層層的防禦圈子,將整個止水觀都團團包圍起來。


    止水觀地下密室。


    蕭凡,文天,譚軒盤膝而坐,成三角形,麵麵相對。


    師兄妹三人,俱皆頭戴紫金衝天冠,身披金絲八卦鶴氅,足踏如意陰陽登雲履,手捧七星玉如意。三人中間,是一個由黑白黃三色鵝卵石鋪成的混沌圖案,三人座下,則是三個較小的三色混沌圖案。


    大型混沌圖案正中,立著一隻四足銅鼎,兩尺見方,看銅鼎的式樣和鼎身雕刻的花紋圖案,這是無極門鎮教之寶“乾坤鼎”的仿製品。仿製品的鼎身之內,則正正安放著一隻“迷你”的小鼎,鼎身呈褚紅色,渾身混沌圖案緩緩旋轉,正是“乾坤鼎”。


    “顛倒三才絕殺陣”的威力,將由“乾坤鼎”徹底激發出來。


    萬事俱備。


    不過譚軒雙眉微蹙,似乎還有些心事放不下。


    文二太爺知道這位四師妹心中所想,緩緩說道:“師妹,既然靈雲大師不願意參與進來,我們也不好勉強。他是出家人,四大皆空……”


    譚軒輕輕點頭,神色多少有點落寞。


    在她心目中,靈雲師兄和其他師門兄妹是不一樣的,對她疼愛有加,宛如親兄長一般。前些日子,譚軒向靈雲大師說了自己的請求,靈雲大師不置可否。


    如今大戰在即,依舊不見靈雲師兄的蹤影,譚軒心中不免大為失落。


    文二太爺倒不是十分在意。


    他知道靈雲大師是太極門第一高手,武術修為,該當不在博采兩家所長的譚軒之下。倘若靈雲大師能在止水觀坐鎮,自然防禦力量更強一分。但文二太爺當初和蕭凡定計之時,就不曾將靈雲大師計算在防衛力量之內。如今靈雲大師不願意參與此事,關係也不太大。


    待會大戰一起,敵人的首腦人物全力以赴對付自己師兄妹三人都還嫌不夠,又哪裏能騰出手來攻擊止水觀?有辛琳文思遠坐鎮,黃海文家的精銳與胭脂社精銳合力,止水觀的防衛措施,堪稱嚴密異常,隻要沒有絕頂高手暗施偷襲,就來一支小型軍隊,不攜帶重武器的話,也未必能把止水觀如何。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止水觀的氣氛更加凝重肅然。


    轉眼已到子時。


    “阿彌陀佛!”


    一聲清越的佛號遙遙傳來,雖然猶在遠處,卻中正平和,在座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就好像和僧人對麵而立。


    譚軒雙眉猛地揚起,滿臉喜色。


    文二太爺眼裏精光閃耀。


    他和靈雲大師不曾見過麵,隻是久聞其名。雖然早知太極門傳承非同小可,但當此末武末法之世,靈雲大師內力如此深厚,還是大大出乎文二太爺的意料。


    夜幕籠罩下的總醫院,蕭老爺子所居的小院子,戒備森嚴。入夜時分,小院子的警衛力量忽然大為加強,最高警衛局的鍾副局長親率一群“大內高手”前來警戒。不要說閑雜人等壓根無法靠近,就算是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未曾得到允許,也進不了院子。


    這種情形,要算是非常罕見了。


    老爺子以往住院,關防從來不曾如此嚴密過。


    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要緊大事。


    一些了解這個情況,腦袋瓜子又轉得比較快的人,就不免想到了蕭老爺子的病情上頭,認定老爺子已經十分危殆,為了避免引起外間的政治風波,才忽然對此地加強了關防。


    老爺子的病房裏,依舊亮著燈光。


    蕭湛坐在病床之前,老爺子半靠半躺在床上,雖然極其瘦削,臉色卻還平靜,也不顯得特別的蒼白難看,尤其雙目之中,依舊精光爍爍,怎麽看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樣子。


    如果是醫療專家組的大夫們看到這一幕,隻怕會大吃一驚。


    這情形實在太“詭異”了。


    這種“詭異”的變化曾經在蕭老爺子身上發生過一次,迄今都未能找到很好很合理的解釋,沒想到時間過去一年不到,同樣的“詭異”變化竟然再次發生了。在他們看來,這實在是有違醫學常理。盡管醫學上從來都不曾少過奇跡,然則這奇跡總是一而再地在同一個人身上發生,也未免太讓人難以理解了。


    不要說總醫院專家組的醫生們,就是蕭湛,也是百感交集。


    他到現在,也還是對“術法”將信將疑,但對蕭凡的醫術,卻是再無絲毫的疑慮。


    這是國粹!


    蕭湛完全能夠理解,能夠接受,並且十分支持。


    至於術法這種事情,蕭凡不會和老子深談,蕭湛是不是相信,也不是非常要緊。


    “解放,你說小凡拒絕了?”


    老爺子緩緩問道,聲音低沉,清晰有力。不過看上去,老爺子的神色頗有些憂慮。


    蕭湛雙眉微蹙,點了點頭。


    按照老爺子的吩咐,蕭湛專程和警衛局副局長鍾望陽中將商議,打算臨時給蕭凡配兩個警衛人員。不知是什麽原因,老爺子總覺得這段時間,會有人對蕭凡不利。或許這是出自老爺子的某種預感,或許僅僅隻是爺爺對孫子的牽掛關愛。


    但老爺子有命,鍾望陽將軍自是毫不猶豫,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鍾望陽本就是老爺子一手提拔起來的高級將領。鍾望陽的父親,曾經追隨老爺子多年,是老爺子最忠心耿耿的部下。所以,鍾望陽本身要算是蕭家的嫡係中堅。


    孰料蕭凡卻拒絕了祖父和父親的一番好意。


    “拒絕了那就更好。”


    稍頃,老爺子低聲說道,語氣反倒變得輕鬆起來。


    蕭湛再次點了點頭。


    這一回,他倒是讚成父親的意見。蕭凡不是普通的年輕人可比,性格沉穩異常。他既然拒絕由“大內高手”貼身警衛,那就不是講客氣,而是對自己的安危很有把握。


    隻是蕭湛有點奇怪,難道蕭凡身邊,還有比“大內高手”更厲害的角色?


    和總醫院小院子安靜和諧的情形迥然不同,西山別墅已然一片肅殺之氣。


    西山別墅的一間密室之中,五名白袍人盤膝圍坐。密室的地板正中,是一個由黑白黃紅四色石板拚湊而成的猛獸圖案,四顆白色的獠牙十足磣人。


    容天祖師就坐在猛獸的獸嘴正中,低眉垂目,額頭皺紋如同刀刻斧削一般。


    薩比爾,阿巴斯,漢人男子和臉蒙黑紗的白袍師妹,分坐四周。四人所居的位置並不對稱,與容天祖師的距離也是各有遠近。如果將他們所處的位置都用線條連接起來,就能看得出,似乎能夠組成一個完整的猛獸圖案,他們正處於猛獸的四肢位置上。


    漢人男子也一樣身披白袍,隻是他平日裏容貌威嚴,頗有上位者氣度,這時卻和西域胡人一般打扮,怎麽看都有點不倫不類。


    當然這個時候,自無人去在意這些衣著打扮上的細枝末節。


    密室之中,氣氛凝重,緊張。


    饒是如此,薩比爾也不斷打量著對麵的漢人男子,眼裏不時閃過一抹不信任的神色。對於這位三師弟,薩比爾從來都不十分隱瞞自己對他的觀感。平日裏,當然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容天祖師離開西離教總壇,離開生活了數十年的故土,萬裏迢迢,東來華夏,一番苦心布置,真要是所謀有成,西離教固然獲益匪淺,三師弟本人和他所在的家族,同樣獲益良多,甚至比西離教獲得的利益還要巨大。


    有這樣的基礎在,一般來說,三師弟還是可以信任的。


    但絕不包括眼前這種情形。


    這個新的“五聖鎖龍陣”是師父這一年閉關所參悟的新的陣法,在原先的“五聖鎖龍陣”上發展變化而來,五人一同施展,催動陣法,威力之大,無與倫比。與此相對應的,就是主持陣法的五個人,都必須全力以赴,消耗法力之巨,也是無與倫比。


    任誰隻要稍有保留,立馬就會削弱整個法陣的力量,甚至連累到其他施法之人。


    也就是說,一旦施法開始,主持法陣的五個人就會變得非常“脆弱”,沒有多少自保的能力,五人的安危,都寄托在外邊的防衛力量之上。


    對西離教精銳弟子布下的防禦圈子,薩比爾還是信得過的,然而,這畢竟是在華夏國的地頭上,所有布置都有賴於三師弟的支持。三師弟要是有什麽異動,大夥的性命俱皆堪憂。


    還有那個葉孤雨,那也是個不安定因素。


    師父好像對那個華夏人非常信任非常放心,薩比爾也不敢完全苟同。


    相比三師弟,葉孤雨的危險性更大,不確定因素更多。


    隻是這些情況,薩比爾都很坦然地向師父明言過,師父不肯采納他的意見,薩比爾也很是無可奈何。眼見大戰在即,薩比爾心中再不安,亦不敢再說什麽,以免擾亂了軍心士氣。


    “薩比爾,靜下心,不要緊張,天塌不下來。”


    許是察覺到了大弟子心中的不安情緒,容天祖師緩緩說道,語氣嚴厲。


    “是,師父!”


    薩比爾不由一驚,連忙答應一聲,收斂心神,再不敢胡思亂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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