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頭看到現在剩下的不多的幾頁,這是手劄裏第一次出現女人。


    師父的手劄甚至從來沒有提過自己一句,連句抱怨都沒有,就好像身邊從來沒有她這個徒弟。


    這個不能說是女人,隻是女孩子。


    君小姐下意識的伸手撫上自己的臉。


    楚九齡長什麽樣呢?她都要記不清了,但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很明顯這個畫像不是她。


    這個畫像女孩子隻有四五歲。


    她跟著師父的時候,已經十歲了。


    君小姐仔細看著這畫像,如果說像….


    她的手撫上畫像的雙眼。


    這雙眼像師父。


    這是,師父的孩子?


    師父竟然成親還有孩子?可是如果有家有孩子,怎麽會流落在外,從來沒有提過,更沒有回去?


    這天下還有人不願意跟自己的家人在一起的嗎?


    君小姐眉頭皺起,再次看了眼這畫像,掀過一頁。


    下一頁還是畫像,還是這個女孩子的畫像,隻是年歲大了幾歲,大約七八歲。


    君小姐有些明白了,緊接著再次向後翻去。


    一張又一張。


    十歲左右。


    十一二歲左右。


    十三四歲左右。


    再翻戛然而止,紙上一片空白。


    沒了?君小姐怔了怔,不相信的再向後翻,直到手劄的最後一頁,什麽都沒有,一片空白。


    看完了啊。


    君小姐撫著手劄有些悵然。


    看起來厚厚的手劄,怎麽這麽快就看完了呢。


    她低下頭看著手劄上的白紙。


    沒了,這次是真的沒了……


    莫名的鼻頭一酸,有眼淚滴落在白紙上,瞬時暈開。


    “小姐。”


    柳兒的聲音從外傳來,君小姐吐出一口氣眨了眨眼抬起頭。


    柳兒並沒有看她,而是看著手裏的一封信。


    “小姐,是京城馮老大夫的信。”她說道,看了其上的名字,才抬頭遞過來。


    馮老大夫?


    無事不登三寶殿,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出什麽事了?


    君小姐眼神微凝伸手接過信。


    …………………………………………..


    “師父!千真萬確!”


    太醫院的空蕩蕩的掌院室內,耿大夫的聲音回蕩著。


    他的聲音雖然大,卻並沒有讓這屋子變的熱鬧,反而更顯得寂寥。


    江友樹皺眉看著他。


    “真的出事了?”他說道,眼底閃過幾分激動,但神情還是保持著平靜。


    他不得不保持平靜,在經曆了有多少次希望就有多少次失望之後,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九齡堂。


    從最初等待九齡堂在京城被大夫們敵視,到期待九齡堂被民眾們所不齒,到期望九齡堂牽涉到皇族遺禍被皇帝遷怒,到幹脆死在痘瘡災疫中,到在陸雲旗手裏身敗名裂,每一次的期待最終都是失望。


    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九齡堂都沒有如他所願那樣倒下。


    前一段好容易這君九齡灰溜溜的滾出京城了,沒了神醫坐鎮的九齡堂,還算什麽醫館藥堂,這一次九齡堂終於要完了吧?


    江友樹精神振奮準備重新收回自己的地盤,結果沒想到的是請他看病的王公貴族還是不多,依舊指明那些被九齡堂指點過的太醫們。


    而且很多太醫,以及其他的大夫,開藥的時候甚至會開出九齡堂的藥。


    九齡堂裏依舊每日都有生意,雖然君小姐以及那個男掌櫃都不在京城,但坐鎮的還有另外一個姑娘。


    這個姑娘會去見每一個拿著藥方要拿藥的人,雖然她不是大夫,但她會見見病人,見見開藥的大夫,聆聽大夫對於病情的解釋,親自聽過看過,她就會將藥送來。


    九齡堂裏君小姐沒在,藥還在源源不斷的炮製著,就是出自這個姑娘之手。


    這姑娘不是君小姐,也不是君小姐的徒弟,隻自稱是賬房。


    一個賬房做出的藥是真的假的?


    “吃了會不會死啊?”有人尖刻的質疑著。


    麵對質疑,這個姑娘直接將這人要買的藥仰頭吃了,嚇了眾人一跳。


    “我一日不死,九齡堂的藥就一日不賣你。”她幹脆利索的說道。


    這簡直比當初的君小姐還猛。


    這哪裏有半點濟世救民的氣度,開個醫館藥堂還上天了,有骨氣的人還不啐她一臉。


    但江友樹高估了京城民眾的骨氣,大概是被君小姐磨的沒了骨氣,又對這種羞辱上了癮,縱然眼前的女孩子不是神醫,被這一句罵罵的都屁顛顛的上趕著去了。


    簡直不可理喻。


    吃死你們算了。


    江友樹想到這裏有些煩躁的站起來。


    “但這一次可不是別的藥。”耿大夫說道,“是痘苗。”


    “千真萬確嗎?”江友樹皺眉說道。


    耿大夫有些委屈。


    “師父,難道你不信我,還信九齡堂嗎?”他說道。


    江友樹呸了聲,誰願意信它。


    “消息還壓著,但是我已經打聽出來了,因為這痘苗那邊死了不下七八個孩童了。”耿大夫再次壓低聲說道,“那邊如果不是官府壓著,都要亂套了。”


    竟然死了這麽多?


    早說過這什麽痘苗根本就不可靠。


    江友樹眼睛閃閃亮。


    “這麽大的事,竟然還壓著嗎?”他沉聲說道。


    耿大夫點點頭。


    “那姓馮的壓著呢,非一口咬定這是個例。”他低聲說道,“還說痘苗本就是毒,孩童們身體狀況不同,可能會出事,這出事可能是痘苗的緣故,也可能是本身有別的病,不能因為種過痘就說是痘苗的緣故,一定要經過核查之後才能定論。”


    江友樹冷笑。


    “他當然要壓著,他如今的一切都是靠這個得來的,人總是不甘心要失去,不服嘛。”他說道,“不過他不服,我們還不服呢,那些死了孩童的人家也不服,我要去替這些可憐人抱打不平。”


    耿大夫眼睛閃閃亮。


    “師父我們要怎麽做?”他問道。


    “去告訴陸雲旗,我要為民請願。”江友樹說道。


    為民請願為什麽要告訴陸雲旗?耿大夫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天下沒有瞞住錦衣衛的事,耿大夫去皇帝麵前請願,自然需要陸雲旗來作證。


    “就憑陸雲旗和君小姐的仇,他一定很樂意的。”江友樹撚須冷笑說道。


    正如他所料,當報上自己的名號,北鎮撫司的錦衣衛立刻恭敬的將他請進去。


    “師父能這樣被錦衣衛相待的可沒幾個。”耿大夫受寵若驚的壓低聲說道。


    這當然不是因為自己醫術高超陸雲旗心生敬畏,不過是因為大家都有看同一個人不順眼罷了。


    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江友樹心裏很清楚這一點。


    “陸大人知道我的來意嗎?”


    所以當他看這那個坐在幾案後陰冷的男人時,便開門見山說道。


    陸雲旗點點頭。


    “我知道。”他說道,“痘苗出事了。”


    江友樹滿意的點點頭。


    “為君分憂,為民謀福是我等的職責。”他說道,“不能因為某個人造出的聲勢大,就任憑這等荼毒生靈的事發生。”


    陸雲旗再次點點頭。


    “是。”他說道。


    “那就有勞大人了。”江友樹說道。


    雖然陸雲旗對他很客氣,但麵對這個男人以及在這北鎮撫司裏,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那就告辭了,我明日就回去上奏。”他說道,對陸雲旗拱拱手,轉身要走。


    “江大人稍等一下。”陸雲旗喚住他,神情和聲音一般的木然,“有件事正好要你幫忙。”


    幫什麽忙?


    江友樹狐疑的看著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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