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烏發中年人名陳峻,現為門下省從事中郎,這隻是一個普通散官,職權與位份都不是太高,但他卻是中書令陳準的族人,又有奉車都尉的勳位,所以才能位於眾人之上。


    而那俊逸青年則是出身平原華氏,名為華翼,乃是前尚書令華廙堂侄,出身也自不凡,所以他與陳峻分列左右案首,在場其他人則是出自北方各州郡中小世家,無論是家世還是官職都比不上兩人。


    陳峻先開了頭,其他人雖然心中都有各自的想法,可是華翼沒有開口,眾人下意識地就朝他那邊瞧去了。


    感覺到眾人的目光朝自己望來,華翼放下手中的青銅酒樽,然後淡淡一笑,“太子掌權不過三日,難道諸位隻憑今日之事就要斷定太子日後之所為?諸位未免太過武斷了吧?”


    聽了這話,其他人都有些訕訕的感覺,華翼說得沒錯,隻不過是三日前太子初次登位之時,表現得還很是寬容,就連他親手推翻的皇後親族都予以赫免,可是今日突然卻變得雷厲風行,殺伐果決,一連處死十幾個世家官吏,他們心裏也暗自著急,方寸大亂之下,才會不約而同的來萬花樓商討。


    聽了這華翼之言,陳峻眼神一眯,麵上略微有些不悅,“思望賢侄此言也有些道理,可是古人雲,要做大事,都要未算勝,先慮敗,我等也隻是以防萬一罷了!再說思望賢侄既然跟了來,難道說你心裏就沒有一點想法?”


    華翼聞言也自沉默下來,他們平原華氏一族,與太子之間的關係還算融洽,尤其是從兄華恒也曾於東宮侍讀,與太子之間總有一份香火情存在,所以他是不怎麽擔心華氏一族的將來!


    隻不過,就像剛才陳峻說的一樣,凡事未算勝,先慮敗,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而世家做事,從來都不會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麵!他們與太子關係良好是沒錯,可是萬一太子哪天被人趕下台了,他們家族若是成了鐵杆***,那豈不是要灰飛煙滅?所以家族裏也要有其他的人支持不同的派係,以保存火種。


    室內氣氛略微有些凝滯。


    在場其他人中,也有眼色比較好的,一個麵相清瘦,眼袋突出,雙眼黯淡無光的青年人看到華翼沒有出言反對,就笑道,“陳公所言甚是,在下先來說一句,太子年紀尚輕,但其智慧城府每一樣都讓人心驚,這一點想必也沒有人會反對!那麽,對於朝廷的現狀,說太子是一點也不清楚,那肯定是自欺欺人之言!”


    看到其他人都沉默不語,他就繼續道,“在下以為,太子前番未能徹底誅除皇後一黨,想必是裴王兩家勢力龐大,從而令得太子即便想要朝他們動手,也要再三考慮動了他們之後的後果,但是太子新近上位,必定要豎立他的權威,所以才拿我們這些中小世家開刀,來穩固他的權位,按說那些人撞在太子的刀口上,也隻能怨他們運氣不好!可是,現在的關鍵是,太子是隻放此一把火就算了,還是準備繼續緊追不放,這才是我們要關心的問題!”


    “趙兄此言有理!”


    “趙兄見識遠卓,我等佩服!”


    “。。。。”


    聽了周圍人的誇獎,這趙姓青年人略微有些得意,被酒色淘空的身子,也有些飄飄然起來。


    “真是廢話連篇,這些老夫不知嗎?老夫問的是,對於太子將來有可能的動作,大家要想出具體可行的對策來!”陳峻見不得這家夥隻聽了兩句吹捧之言,就忘記場上到底是誰在做主了,居然隻顧與其他人互相敬酒,卻不來理會自己,氣憤之下,他一下子就發作了,把個趙鬆斥得麵紅耳斥,卻也不能反駁。


    陳峻雖然是中書令陳準的族人,可是他自家卻知道,自己隻是陳準的遠房旁支,別人對他恭敬,隻是看在陳準的麵子上,這讓他在享受別人的尊敬之時,又極度自卑,因為他知道,離了陳準,他就什麽都不是,所以他才組織了今日的聚會,隻是想。。。。。


    “俗話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些家夥都是死有餘辜,哪值得我等為他們操心,隻要我們自身行得正,坐得端,想必太子不會無緣無故捉拿我們吧?”看到室內的肮髒一幕,河內人苟郗冷笑著回了一句,突然起身斥道,“一群繩營狗苟之小人,吾不屑與你們同食一桌!”


    接著,苟郗突然起身,拂袖而去,走得那個瀟灑自如,雲淡風清,渾沒把室內十幾個張口結舌之世家同僚放在眼裏!


    “豎子!真是好大的膽子,一介小小司隸從事,竟敢在老夫麵前放肆?”陳峻是真地怒了,此時他氣得滿臉通紅,臉上肥肉也在不斷亂顫,顯然氣得不輕!


    “陳公此言甚是!不過這小子從小就脾氣耿直,說話也不留絲毫情麵,要不然當初他也不會得到石司空的青睞,不過早知如此,小人今日就不該帶他來此!”另一人突然起身陪笑道,他乃是苟郗的同鄉劉遠。


    石司空是指昌安縣候石鑒,武帝死後,他與中護軍張劭一起監統山陵,當時汝南王害怕楊駿找他算帳,躲到城外大營,楊駿就派石鑒與張劭一起率兵討伐,還是石鑒暗中通報消息給汝南王,他才能順利返回許昌,石鑒後來官至太尉,年八十許於元康初年壽終,在朝中很有威望。


    苟郗之所以能以頑固得不近人情的性格立足於朝堂,不僅是因為其自身才具過人,這身後也是有人扶持的!


    聽到劉遠的暗中提醒,陳峻也就順坡下驢,氣呼呼地道,“哼!今日就算了,他日。。。哼!”說完又重重地哼了一聲,以表達他的不屑來。


    華翼冷眼旁觀,覺得這陳峻真是給中書令陳準丟臉,行事為人皆是下作之極,既要維護自己那所謂的麵子,又容不得他人的反對意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陳準的目的本公子已然清楚,留在這裏也是浪費時間,還是走了算了!


    “本公子突然想起來,府中還有要事未辦,就此告辭了!”說完,華翼隻是略一拱手,然後也拂袖而去了,引得在場其他人都是麵麵相覷,不知這到底是怎麽了!


    當然也有頭腦靈活的人,馬上就想到了其中的關鍵,華翼一走,這聚會還聚得下去嗎?頓時又有幾人開口告辭,隻是瞬間,原本還很熱鬧的春花樓,就隻剩下寥寥數人了!


    看到空蕩蕩的席麵,陳峻臉色鐵青,手指握拳,骨節發白,對那個率先去的苟郗那真是恨到骨子裏去了,要不是他突然率先離席,能有現在這個局麵嗎?


    至於後來的華翼,他是自知拿他毫無辦法,也就自覺不往他身上遷怒過去!


    真是可恨啊!堂兄交待的事情不僅沒有完成,反而鬧得不歡而散,這都是你的錯!


    苟郗,老夫要是放過你,他日還不成為別人的笑柄?


    陳峻眼裏閃著凶惡狠毒的目光,就如一條猙獰的毒蛇不時吐息,直欲擇人而噬!


    中書令陳府。


    書房之內,陳峻跪在地上,伏地叩首,不敢有絲毫動彈,身形也有些顫抖,就是因為他把今日聚會的情況說了之後,堂兄中書令陳準還沒有絲毫信息傳出!


    在陳峻心中,哪怕堂兄勃然大怒也是好的,這樣不發一言,反帶給他一股如山的壓力,令得他心裏忐忑不安,惶恐不已!


    “算了,你下去吧!”終於,麵無表情的陳準發了話,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陳峻抹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心裏直呼僥幸!


    看到陳峻連滾帶爬地滾了出去,陳準心裏也無奈地歎息一聲,殿下啊!現今大局已定,您為什麽突然起了這個心思?當年尚有可能,如今卻是沒有絲毫機會了。。。。。


    既便心裏無奈,陳準還是得起身離席,他要把這個消息通知給某人知道才行!


    。。。。。。


    同樣是在一間略微幽暗的書房內,陳準躬身而立,他麵前有一人正背對著他負手而立,身形高大而健碩,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強大的氣場,震懾得陳準也不得不正容以對。


    “完了?”聲音清朗,極為年青。


    “回殿下,完了!”沒有意想中的怒火滔天,陳準也極為詫異,殿下今日。。。是變了性情嗎?


    “嗯,此事本王已經知曉,錯不在你,你先回去吧!”那人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陳準雖然心中疑惑,也趕緊退出了書房。


    等陳準出去後,那人才自言自語道,“本想利用太子對這些中小世家動手之際,激起他們的同仇敵愾之意,然後把世家們都聯合起來,一起推翻太子,沒想到卻是這個結果!”


    接著又淡然一笑,“說起來也是本王有些心急了,太子的性情還不為朝臣眾知,他們心存疑慮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本王卻知道,太子雖然心計深沉,可是對百姓卻是一等一的好,隻要這些世家官員繼續犯錯,太子又繼續殺人,本王的機會總有到來的一天!”


    秋日的陽光透過窗紙,射到這人的身上,隻留下淡淡的陰影,如不細看,猶若不存在一般,可是陡然,陽光突然熾熱,那陰影也就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室外,烈日當空,已至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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