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已經降臨,可是炎華市這座四季如春的南方臨海大都市裏,卻沒有多少衰敗與蕭瑟的寒意。大街上車水馬龍,常青的綠化樹迎風招展,一如既往的見證著這座城市的忙碌與變遷。


    趙銘戴著一頂卡其色的棒球帽架著一副墨鏡,嘴裏叼著一根煙雙手插在兜裏走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他的步子散漫且慵懶,表情淡漠到有些老氣橫秋,與身邊那些快節奏的匆忙都市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闊別將近十二年後再次回到曾經生活了十七年的故鄉,炎華市的巨大改變讓趙銘感覺到一些陌生和迷茫。他在這裏已經沒有了親人,更沒有一直保持聯係的故人,甚至連老家所在的那一片舊城區也被大麵積拆遷和改造,家的蹤影都模糊了。


    趙銘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又很期待的尋找著故鄉的味道,偶爾一兩棟沒有被拆遷的老建築或是熟悉的街道都能讓他莫名的開懷一瞬,多少能淡化一些近鄉情怯的感覺。


    “星海大廈。”站在一棟大樓前,趙銘停住了腳步。


    星海大廈是大型跨國公司星海集團駐華公司的總部大樓,當年曾是炎華市的地標建築,後麵還有大麵積的工商業園區。


    十多年過去了,這座昔日的地標大樓依舊挺拔雄偉,今天這裏好像還有一場招聘會在舉行。趙銘摘掉了帽子和墨鏡,麵部線條剛硬,皮膚是帶著滄桑的粗糙古銅色,這讓他看起來比實際的二十九歲年齡要顯得更為成熟。


    駐步看了片刻,趙銘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複雜的微笑,走進了這座大廈。


    為期三天的招聘會已經進行到最後一天,大多數的職位已經花落有家。可是這一點也不妨礙眾多的都市打工族,擠破了腦袋前來爭搶剩餘不多的工作機會。能夠進入這樣的跨國企業工作,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來應聘的人很多,其中不乏高學曆的海歸派和有著豐富工作經驗的都市精英,男的西裝革履女的亭亭玉立,每人都拿著製作精良的厚厚一疊簡曆,滿副的莊重與期待。趙銘兩手空空還穿著一身隨意又顯得廉價的t恤牛仔闖進來填寫了求職表格,讓他的那些求職競爭者都覺得有些好笑不屑,暗暗的腹誹這個人更應該去建築工地謀求生計才對。


    麵試廳的主席台上,主持麵試的是星海集團的人事部經理柳心蘭,旁邊還有其他的幾名中層管理麵試官。很多進來麵試的男士本就有點緊張,一看到柳心蘭更是手心冒汗。


    但凡男人,麵對柳心蘭這種級別的美女多少都會有一些緊張的自然反應。她今天的打扮很正式,黑色淺紋的女式西裝,戴著一條相得益彰的絲巾,合身熨貼的白襯衣坐下來後讓她飽滿的酥胸顯得更是突出,一雙眼睛充滿靈氣與睿智,仿佛能看穿所有男人心中的不軌妄想。


    很多男人走出麵試廳後都想抽自己的嘴巴子。柳心蘭提的問題本就刁鑽犀利,再加上麵對她時總是忍不住會要緊張導致發揮失常,應聘的工作該是要泡湯了!


    不久後有一名麵試官出來宣布,所有的職位都已經錄取完畢。隻剩後勤服務部還缺幾名倉庫管理工人,原本這一次的招聘會是不招聘普通工人的,但是有意向的也可以進來麵試應聘。


    一片遺憾的噓聲響起,前來應聘白領工作的人開始悻悻離開,同時還有許多人下意識的看向了趙銘。


    趙銘笑眯眯的回看著這些人,看來我是眾望所歸了……好吧,倉管就倉管,行行出狀元。


    “我來應聘。”


    走進麵試廳,趙銘站在了柳心蘭和一群麵試官的麵前。


    柳心蘭上下的打量了趙銘一眼,一身t恤牛仔,板寸頭,體格倒是健碩但是胡子拉茬睡眼惺鬆像是泡了整晚的夜店剛回來,表情貌似挺嚴肅但眼神賊兮兮、色眯眯的,像機場安檢一樣就在她的胸部掃來掃去。


    真是個猥瑣的怪大叔!……好吧,的確是個做藍領工人的料。早已習慣了男人這種眼神的柳心蘭按撩住心中的不悅,職業又機械的道:“你的求職申請我們先收下了。周一早上八點,你帶上相關證件到工商業園區報道並參加體檢與各項資格審核,如果沒問題……”


    趙銘聽她例行公事的說著一些職業要求和福利待遇這些方麵的東西,臉上始終是笑眯眯的,既沒有應聘者該有的緊張和忐忑,也沒有麵臨美女領導的拘謹和低怯,反而像是一個逛到了紅燈區的慣犯老油子,在色眯眯的審視即將要給他服務的小姐。


    清純中帶著性感,精幹中透著嫵媚,小家碧玉中的上品――好好的審視了一番後,趙銘在心裏給柳心蘭下了這麽個評語。


    本來後勤部招收藍領工人就不是柳心蘭這個人事部大經理的事,隻是應了同事的請求順便幫個忙,現在還被趙銘火辣辣、赤裸裸的眼神盯得渾身不在,她心裏有了一點惱火和不耐煩。


    “我剛才說的你都聽清楚了麽?”


    “聽清楚了。”趙銘笑眯眯的點頭。


    “那麽請你把我剛才說的,複述一遍。”柳心蘭雙手十指交叉的放到桌上,正色的說道。其他的麵試官頓進露出了興災樂禍的笑容。


    是人都有個好惡,這三天的招聘會下來柳心蘭用各種刁鑽的招術打發了許多能夠稱職、但是她個人不喜歡的麵試者,像這樣的法子隻是其中之一。競爭無處不在,星海集團這樣的大公司根本不愁招不到人。


    趙銘輪了輪他那雙惺鬆的睡眼,“請問,做倉管工人還要考這個嗎,我又不是來做秘書和助理的。”


    “這是最基本的從業要求,懂得聆聽並能記住上司說的話。如果不能複述,那麽你這一次的求職應聘就失敗了。”柳心蘭的嘴角略微向上勾起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露出一抹掌權者特有的主宰他人命運的微笑,快慰又冷漠。


    “哦,這樣啊……”趙銘有點小尷尬的咂了咂嘴。


    柳心蘭不屑的輕笑了一聲都懶得看他了,“收拾東西,下班。大家把資料匯總一下交到我這裏。”


    “好的,柳經理。”其他的幾名麵試官應聲開始收拾東西,直接把趙銘當作了空氣。


    隻是速記而已。趙銘笑眯眯的看著這些完全無視了他的精英白領們,說道:“你的求職申請我們先收下了……大家把資料匯總一下交到我這裏。”


    像一台複讀機一樣,他把柳心蘭剛才說的每一句話,複述得一字不差。


    柳心蘭和所有麵試官的動作都停滯了一下,不可思議的看著這個民工似的家夥。


    趙銘依舊是人畜無害的笑著,有點傻兮兮,也有點色眯眯。


    柳心蘭好奇的眨了眨眼睛,她旁邊一名三十出頭、身材高大的男性麵試官脫口問道:“你走進大廈正門的時候看到過的,離大廈最近的那個花壇從左到右第七盆花是什麽花?”


    其他幾名麵試官都瞪著眼睛有些愕然的看向他,孫經理你這也太狠了吧,這連我們都不記得!而且這問題有點抄襲前麵問題的嫌疑啊,你要跟柳經理的套近乎也不用這麽露骨和明顯吧?


    柳心蘭微皺了一下眉頭表情稍有一點不自然,這問題是有些太過刁鑽無聊了,還不如直接說拒絕。但是既然你這個後勤服務部的經理自己說出來了,也就算了。反正是你自己部門要的工人。


    趙銘打量了那個男麵試官一眼,高大威猛的大塊頭。和其他的麵試官不同,他的臉上流露著一種雄性動物在爭奪交配權時,特有的那種驕傲與敵意。不難猜測,這個大塊頭多半是柳心蘭的愛慕者或者追求者。


    細心與觀察而已,你們幹嘛老是要考我的強項呢?趙銘仍是笑眯眯的答道:“那是一片風景灌木,沒有花。”


    “是嗎?”


    “好像是吧……”


    眾麵試官低聲竊語麵麵相覷。再刁難好像有點不大合適了,畢竟隻是一個月薪不足三千的藍領工作。


    柳心蘭把文件夾在桌上頓了一頓,仍是沒有多看趙銘一眼,很官方的說了一句“周一來報道”,然後就踩著高跟鞋噔噔噔的走了。


    趙銘的眼神兒跟著她一起走,盯著她自然扭動的渾圓俏臀咂了一下嘴。


    好臀啊!恰到好處的嬌挺豐滿,絲毫沒有臃肥之感!


    其他幾名麵試官也都收拾東西走了,經過趙銘身邊時都像打量火星人一樣的盯著他,這個家夥怎麽記性這麽好的?


    大塊頭的眼神更是冷咧又敵視,毫不掩飾的冷哼了一聲,傲然的走了。


    趙銘無所謂的笑了笑走出了星海大廈。摸出一根煙來點上,深吸了一口悠然的吐出,很銷魂的樣子。


    “媽,我有了給您的見麵禮了。”


    一個小時後,趙銘抱著一捧鮮花來到了西城公墓裏,站到了一座墓碑前。


    “媽,我回來了。”輕撫著墓碑就像是拉著媽媽的手一樣,趙銘臉上的微笑柔和又溫馨,“這次回來,我就再也不會走了。該了結的都了結了,我的軍旅生涯和十二年的飄泊都結束了。今天來之前我先在星海集團應聘了一份工作,對,就是您生前工作過的那個地方,也算是子承母業了吧!怎麽樣,媽,這個見麵禮還不錯吧?”


    “您放心,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出生入死的打打殺殺了,我會像每一個普通人那樣過最簡單的生活。我會好好工作,盡快找個漂亮又賢慧的媳婦結婚然後多給您生幾個乖孫子。到時候我會把那幫小兔崽子都帶到這兒來給您穩穩的跪妥了,一起高呼――‘給老佛爺請安’,嗬嗬!”


    “叭”


    趙銘點燃了一根煙深吸一口,讓煙草的味道在肺裏充分的打了轉,悠然的長長吐出來。


    清煙隨風飄散,就像這十二年的過往。


    “媽,今年是您十四周年祭日。我給您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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