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譽並沒有猜錯,聽了一會兒左右的議論後,才知鹿鳴書舍確實來了筆大生意,但具體是什麽還不得而知。


    由於人太多,齊譽左擠右擠也沒能鑽進到中心位置。


    咳咳……


    不都說書生們手無縛雞之力嗎,怎麽現在都變得彪悍了?


    錢壯慫人膽?


    那也是有辱斯文!


    不過呢,現在並不是講究斯文的時候,有好處素來都是先到先得,那還顧得上麵子?


    終於瞅到一個空擋,齊譽彎了彎腰,身形迅速一閃,泥鰍般地鑽了進去。


    人群最中處,遊掌櫃正端坐在那裏,他一邊環視著眾人一邊惋惜地搖著頭。最後,他壓了壓手,正色說道:“諸位高才,先請肅靜,聽我一言。”


    “遊掌櫃請講!”


    人群倏然停止了喧囂,變得鴉雀無聲。


    遊掌櫃正了正衣衫,朗聲道:“相信大家也都聽說了,知縣庾大人正懸賞尋求一名畫師,並讓我等書社引薦人才。可惜的是,我推薦過去的竟無一人被認可,這其中還包含了剛剛過世的嚴夫子。”


    “……你們堅持要去我也不攔著,但你們可要想好了,自己的功力能否及得上嚴貞?否則的話,也隻是徒勞而已……”


    嚴夫子?


    自然曉得,前幾天自家還送過挽聯呢,齊譽一笑。


    在這周遭,嚴夫子的畫是出了名地靈動,後生們無不心悅誠服,如果連他的丹青妙筆都過不了關,其他人希望渺茫。


    這懸賞又是怎麽回事呢?


    打聽之下這才得知,藍山縣的知縣庾海,正尋人做畫以做私人贈禮,並開出了二十兩的高價賞銀。


    因是他個人使用,所以就不能公開地張榜求賢了,否則就涉嫌公器私用。也因此,才委托各書舍引薦儒生。


    麵對二十兩賞銀的誘惑,書生們無不是趨之若鶩前往,但結果卻差強人意。就如同遊掌櫃剛才所說,他們個個盡皆折戟,卻無一人摘到賞銀。


    二十兩的銀子可是相當不少,在鄉下都可用買下十多畝的良田了,誰不心動?


    但是想歸想,現實歸現實,要想攬那瓷器活,就必須要有那金剛鑽,說到底還是實力與否的問題。


    一人歎道:“晚生自比嚴夫子還差了不少,就不去嚐試了。”


    “我……也放棄吧。”又有書生附和道。


    人都有自知之明,頭腦冷卻下來之後,書生們全都恢複了理智。


    懸賞雖厚,卻要有那本事才行。


    齊譽聽得也是癢癢的,如果能拿到這筆賞賜,年後的縣試就不用再愁銀子了。可惜呀,自己前世雖然學過美術,對於時下的國畫卻是一竅不通,頗感心有餘而力不足。


    一陣嗚呼哀哉過後,書生們全都含著遺憾退去了,鹿鳴書肆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人潮散後,遊掌櫃才注意到齊譽的到來,抱歉地說:“剛才人雜事多,怠慢了齊公子,快請裏麵坐。”


    齊譽拱拱手,讚了一句:“遊掌櫃門庭若市,這是好現象呀。”


    “嗬嗬,不過一些熱鬧而已,毫無收益。”


    “也是。呃……這是謄抄完的書稿,請您過目檢閱。”


    遊掌櫃接過來翻了幾頁後讚道:“公子的筆法雋秀,書寫認真,可見是用了心思的。不像有些人,為了追求抄書的速度,寫出的盡是一些所謂的狂草。”


    “掌櫃的謬讚了,我既然接下了這活,就要盡力做好,絕不能馬馬虎虎濫竽充數。”齊譽誠然地說。


    遊掌櫃慨然一笑:“字如其人,抄書的態度更是一種涵養,公子不急不躁,確實精神可嘉。比之以前,穩重了許多。”


    齊譽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再接這個話茬。


    而後便是結算尾款,除去之前預付的一百文訂金,書肆一方還需支付兩百文錢,然後再加上《百家姓》的三十文報酬,最後總計兩百三十文。


    齊譽接過了錢,也不數便直接塞入了懷中,一副見財不貪婪的模樣,而心裏頭卻已經是怦怦跳了。


    此時,店裏的夥計正忙著收貨,為了防止貨物混淆,時不時在木箱上畫著記號,有圓形的,也有方形的。


    咦……


    那筆跡黑黑的,感覺非常熟悉。


    遊掌櫃見他一直盯著看,頗感好奇:“公子對這些木頭箱子感興趣?”


    “不是。”齊譽搖著頭,:“不是箱子,是我對夥計手裏的筆很感好奇,能不能給我看看呢?”


    “嗬嗬,當然可以。”


    那夥計倒也機靈,聞言後不等掌櫃吩咐,就停下手裏的活,跑過來將筆呈上。


    齊譽摩挲了一陣,又在手裏握了握,問道:“這叫什麽筆?”


    遊掌櫃解釋說:“聽說是叫記號筆,是西洋傳過來的新鮮貨,我了解的也不甚多。”


    “哦,原來是西洋貨。”


    “聽人說,這種筆的筆芯是用一種標記石做出來的,洋人經過了多次改良才做出了筆的形狀,就是現在的樣子。”


    “你說它叫……記號筆?”


    見齊譽興致勃勃,遊掌櫃又道:“不錯,這種筆就是用來畫記號用的,用的時候不需要研墨稀釋,非常方便。”


    “太妙了……”


    驚訝之後便是欣喜。


    沒想到鉛筆的雛形竟是這個樣子的。


    雖說這筆的做工還不能和後世相比,但在當下來講,已經算是相當大地進步了。由此來看,西洋國的製造業比想象中的還要發達。


    在這個以毛筆為尊的時代,鉛筆絕對是雞肋般的存在,似乎也隻能用來畫記號用了。


    恍然,一個想法浮上了心頭……


    齊譽掩著喜悅,不動聲色地說:“掌櫃的,這種筆能不能轉賣給我?”


    “你要它何用?”見他一臉誠懇,遊掌櫃又道:“也罷,你若是喜歡,轉賣給你倒也無妨,不過這是西洋來的進口貨,價格上可不便宜。”


    奇貨可居的道理誰都知道,不便宜也在預料之中,進口貨嘛,不都是這樣的嗎?


    “價錢方麵您看著收就是了。”


    讀書人說話就是不一樣,明明是想要壓價,嘴上卻說著讓你看著收,真是隱晦的表達呀!


    “公子也不是外人,我就收你一個本錢,四支筆五十文錢,我不賺半點利潤。”


    “咳……”


    還真是不便宜,五十文錢若是換成糧米,足夠


    一家人吃半個月的了。


    心疼過後,齊譽還是大方地取出了錢。


    齊譽這次沒有再接抄書的活,而是向遊掌櫃索要了一封推介信。他言明,要去試試庾大人的懸賞,如果沒有舉薦信,那是見不到縣太爺的。


    “賢侄,你真想摘這筆賞銀?”


    “唉,沒辦法,我現在太缺錢了。”齊譽很誠實,直接承認是窮鬼。


    但凡說自己不差錢的那都不是窮人,這就好比坐擁佳麗三千,偏說自己不好女色。一句話,不實在!


    有機會就要搏一搏,萬一要是成了呢?


    見他堅持,遊掌櫃就沒再多勸,不如順水推舟做了個人情,反正也就搭一副筆墨的事。


    但在齊譽看來,遊掌櫃已經非常仗義了,這個機會可是他大方才給予的。


    出了書肆,齊譽揣著剩下的銀錢走去了集市。


    集市裏的東西還是一如既往的貴,尤其是肉。


    嗬嗬,貴就少吃點,但不能沒有,三月不知肉味那是聖人情懷,俗人比不了的。


    回家的路上,齊譽還遇到了不少鄉鄰,主動地跟大家打著招呼。


    引得鄉鄰們一陣詫異,齊家這小子是又發瘋了?


    這次發瘋怎麽還變得這麽有禮貌了?


    ……


    今天的事辦得麻利,齊譽趕在晌午之前就回了家。


    進了堂屋,卻見鄰居的張二嬸正和自己的瞎眼老娘嘮叨,一看到齊譽進來,立刻斂去了笑容,急忙起身準備離開。


    “二嬸這就要走了嗎?”齊譽問道。


    “該回去做晌午飯了……”張二嬸尷尬地回了一聲,小腳騰挪,趕緊出了屋子。


    看到這一幕,齊譽搖頭苦笑。


    以前的自己還把人真是給得罪了個遍啊!


    不過齊譽也沒有太在意,路漫漫其修遠兮,日子還長,以後他會讓別人對他的看法改變的。


    “娘和二嬸聊得什麽這麽開心?”


    齊譽走到周氏身邊坐下,笑著問道。


    周氏笑道:“你張二嬸說,西村鬧出了大笑話……”


    原來,在昨天出殯時,嚴夫子所躺得那副棺材居然散架了。


    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影響力可想而知。


    問題出了,就隻能去尋找原因了。


    經周大水查驗發現,那副棺材屬於粗製濫造做工上出了問題,不僅拚接處沒有合口,連木榫都脫落掉了,所以才鬧出了棺材散架的笑話。


    嚴夫子的遺孀秦氏稱,這副棺材是錢掌櫃一手打造的,而且還花去了她五兩銀子,他對此應該給個說法才是。


    然後,又有鄉親們認出了那副棺材,說它是齊譽家當初退回去的那一副,齊家娘子還為此寫下了欠契。


    一副棺材,竟然出現了兩個買主。


    生意還能這麽做?


    據棺材店裏的夥計們講,錢掌櫃原有著自己的想法,他的計劃是想先賣給秦氏,然後回頭再給齊家補打一副,這樣一來,他就賣出了兩副棺材。


    意圖明顯,錢掌櫃這是被利益熏黑了心,想出了不太道德的損招。


    鄉親們全都唾罵他:無恥奸商,算計了完了死人還要算計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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