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覽眾山小,俯視九州圖。


    確實有種氣勢!


    孟嵐山仔細地打量著齊譽,奇道:“以你的年齡和閱曆,不可能有這樣淵博的山川地理方麵的見識,這些,你究竟是跟誰學的?”


    該如何回答?


    說是自創的嗎?顯然不符合邏輯。


    齊譽腦筋轉了轉,才道:“這些地理知識,我都是在先生的書房裏學到的,隻不過,繪畫時我加入了形似元素而已。”


    “也不對!”孟嵐山指著西部的雪域高原說道:“這些人跡罕至的地方,我書房裏是沒有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齊譽心中連連叫苦,壓住心虛,道:“古代奇書《山海經》中就有關於昆侖的記載,除此之外,晚生還有幸閱覽了吐蕃國的地理文獻,所以對吐蕃高原有所了解。”


    “原來如此!”孟嵐山恍然點點頭,看他的眼光除了和藹之外,還多了幾分欣慰。


    齊譽忙趁機岔開這個話題,遂將手裏的大筆恭敬遞上:“請先生為此畫題名。”


    “讓老夫題名?”孟嵐山的思路果然被吸引了過來。


    給作品題名屬於一種榮譽,孟嵐山相當高興,他接過了筆後,幾乎不假思索,直接寫下了‘大奉疆域圖’五個鬥大的字,筆法遒勁,柔中帶剛。


    而後,他又換了小號的筆寫道:興言先生於某年月日作……


    這……孟嵐山居然掛了自己的署名?


    榮幸!


    對於這幅山河畫,孟嵐山相當滿意,他急忙叫來管家何順安排裝裱事宜,並嚴格囑咐:不能有半點損壞!


    而後,二人就來到院子裏就坐。


    侍女奉上了清茶,兩人一邊品茶,一邊閑聊。


    孟嵐山心情大好,笑吟吟道:“你讀書的追求是什麽呢?”


    “讀書為明理,明理為修身,修身即為做人。”齊譽想起了後世的某位大儒,便借用了他的話。


    “那讀書有成或者無成又該如何?”孟嵐山又問。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這一直是學生讀書的信念。”齊譽回道。


    “有些心胸。”孟嵐山嗬嗬一笑,突然問了句:“你可有字否?”


    “讓先生見笑了,晚生出身於寒門,少年時就喪了父親,所以至今無長輩賜字。”


    在這個時代,名和字是不一樣的。


    名是指大名,常由長輩呼喚,而晚輩直呼就屬於不敬了。字則不同,雖然常見於長輩呼喚晚輩,但平輩之間也可以使用,還顯得親近。


    字,通常是男子成年後由長輩賜下獲得。


    除了名和字之外,稱呼上還有‘號’一說。號,一般都是高地位的人才會起用的,比如說孟嵐山就自號文竹先生,這種適合於晚輩對其的稱呼,以示尊敬。


    齊譽雖然讀過私塾,但沒有正式拜過師,所以除了父親之外,也沒有老師給他賜字。


    ……


    齊譽終於回過味來,借機拜求道:“懇請先生為我賜字!”


    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豈能放過?


    能被文竹先生賜字,不僅僅是一種榮譽,還有著另外的一層意思,那就是有著記名弟子的意味。


    記名弟子也是弟子。


    “好吧!”孟嵐山捋須凝思,低吟了一會兒,道:“我觀你不驕不躁,追求致知格物卻不腐儒禁錮,日後或有所


    成就,就賜你少丞二字吧。”


    “少丞?”齊譽一臉驚喜,嘴裏忙道:“少者,年輕也;丞者,輔助也;少丞二字寓意年輕有為,可成有用之才,實在妙極!……多謝文竹先生賜字。”


    孟嵐山見他一臉欣然,心裏更高興了,舉手之間也多了些隱隱的長者之風。


    通過這番賜字,二人的關係無形之間變得更融洽了。


    齊譽思量了一陣兒,決定趁此良機來求一事,於是躬身一禮,虔誠地說道:“久聞先生醫術高明,少丞有一事相求,還望先生垂憐並施以援手。”


    “哦?何事?但說無妨。”孟嵐山虛手一托,示意免禮。


    “少丞年少時不爭氣,讓家中的慈母操碎了心,她常年以淚洗麵,落了個雲翳的眼疾,還望先生看在學生的拳拳孝上,施展回天之術為老母親醫治眼睛。若承此恩,少丞定當永世不忘。”


    老娘為原主哭瞎了眼,這一直是齊譽感到愧疚的事情,也是一種不孝。


    現有如此良機,必須要誠懇相求。


    如果所記不錯的話,在後世裏白內障是可以治愈的,就不知道當下的醫術能不能做得到了。文竹先生身為禦醫,已經代表了這個時代醫學上的最高成就者,如果連他都束手無策的話,也隻能就此死心了。


    自古以來,就講究醫者父母心,即使醫德再差的先生也不會見死不救,坐視不理,這就是醫聖張仲景所推崇的‘大醫精誠’!


    “少丞能有如此孝心實在難能可貴,我豈有不成全的道理?”孟嵐山讚了一句,又道:“你說得這種疾病叫做雲霧移睛,此病頑固遷延,卻也不是不能治愈的。老夫年少時曾習得一種金針撥障術,或許可用此術令堂撥雲見日,重見光明。”


    此術據說已經失傳,沒想到世間還有人會使。


    齊譽大喜,正了正衣襟,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


    “謝先生大恩!”


    “起來吧。”


    齊譽側身坐定,又陪著老先生閑聊,輕輕一瞥間,卻見身旁邊的水盆裏飼養了一些奇怪的蟲子,心裏不禁泛起了好奇。


    “此蟲名叫水蛭,俗稱螞蟥,是一種比較常用的藥材,有著破血逐瘀的功效。”孟嵐山解釋著,然後又大有深意地說:“少丞可知,這螞蟥身上蘊藏著為人處事的大學問。”


    呃??


    蟲子還能和學問扯上關係?


    “少丞愚鈍,不解其意,還請先生賜教。”


    “螞蟥,它能屈能伸,順境時嶄露頭角,逆境時縮身求權,還能在不經意之間咬住目標,完成一擊。這就好比人生氣數,得勢時可以大展手腳、扶搖直上;而失勢時就要審時度勢,明哲保身。一旦遇到出手時機,絕不猶豫,咬住之後就是一擊見血。”


    這話聽起來客觀形象,仔細品味卻富含著豐富的哲理。


    “謝先生教誨,少丞一定牢記在心,隻是我現在年輕智淺,還不能完全理解並做到實際運用。”


    “慢慢來!”孟嵐山欣慰地點點頭,笑道“子曰:君子坦蕩蕩。話雖這樣說,卻不代表做事不用腦子,遇事要三思而後行,隻有心裏明白的人才能安然處世。”


    “是!”


    “人情練達即文章,世事洞明皆學問!世間的一草一木都是學問,你慢慢體會吧。”


    齊譽琢磨了一陣,似有所悟,忙道:“少丞記下了!”


    孟嵐山點點頭,道:“老夫和國子監的祭酒為故交,他曾贈我一本書,叫做《登科薈萃》,這裏麵籠絡了院試、鄉試、以及會試的考題,很適合你學習品讀,就將這書贈給你吧。”


    國子監的祭酒?


    這可是大儒之士,用後世的話來說,堪比博士生導師了,這本書有多麽的幹貨就不必多說了。


    大恩不言謝,但齊譽還是虔誠地拜了拜。


    畫作的事情已了,齊譽就起身告辭返回了寓館。


    接下來就是等待放榜了。


    度日如年,有點像當年苦待錄取通知書時候的感覺。


    壓抑也無用,反不如四處逛逛,散散心,來一趟府城不容易,多少也要買點紀念品帶回去吧。


    如今有錢,心裏就更不慌了。


    齊譽選了幾份心儀的禮物,有給娘子的,還有給老娘的。


    戚景也陪著一起閑逛,但他的購物就比較另類了,居然買了幾貼狗皮膏藥。


    他解釋說,他父親年輕習武時傷了筋骨,每逢陰天下雨身子就會酸痛,聽那郎中說,這膏藥對此病非常管用。


    齊譽很想告訴他,那個買狗皮膏藥的江湖郎中的話不可信,前兩天時他還說是主治不舉的,怎麽今天又變成了治腰腿疼了。


    ……


    終於到了放榜的這天。


    榜下人滿為患,熙熙攘攘。


    齊譽這次很鎮定,因為孟嵐山說了,他考過的問題應該不大,這就是一顆實實在在的定心丸。


    從案首開始數起:一、二、三……


    中了!


    還是第六名!


    以後自己就是童生身份了!


    為欣喜錦上添花的是,殷俊這次處在了第二十名的位置。


    鹹魚翻身的感覺就是爽啊!


    就像是六月天喝了一碗冰鎮酸梅湯,每個毛孔裏都透著舒坦。


    不用想,一定是他的策論出了什麽問題,若不是他前兩場成績太過優秀,說不定就落榜了。


    “咳……今天的太陽真是嬌豔呀!”齊譽故意擠到殷俊的身邊,仰望著藍天白雲。


    “咦?你……居然是第六名?”殷俊咂了咂嘴,似乎明白了什麽。


    “嗬嗬,看到了吧,我才是那個笑到了最後的人,你大爺還是你大爺!”


    “粗鄙!惡劣!小人得誌!”


    殷俊窘得滿臉通紅,大袖一甩就氣呼呼地離去了。


    嗬!脾氣還不小!


    齊譽就像是一隻鬥勝了的公雞,雄赳赳氣昂昂地返回了寓館。


    放榜後,學子們就不再逗留了,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情紛紛返鄉去了。


    戚景發揮依舊穩定,還是處在了中遊的位置,同樣是榜上有名。


    他欣欣然來和齊譽告了別,然後迫不及待地返家去了,並留下一句話,院試時再見!


    齊譽整理了行禮,卻沒有直接離去,而是先來到了孟嵐山的府邸作別,不料卻聽那門房說,先生外出辦事去了,不知歸期。


    想了想,齊譽留了一封拜別信,重點告知了自己得中的消息,再次表達了感謝。


    現在身上的銀子充足,沒必要再對自己那麽苛刻了,於是尋了一輛馬車,在談好了價錢後就直接啟程了。


    途中還不停在想,在離家的這段日子裏,母親的身體如何了?娘子又變漂亮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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