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雪歇停,雲破日出。


    四下一眼望去,天地間盡是蒼茫,萬物銀裝素裹,讓人感到炫目且又目不暇接。


    齊譽提著禮物,小心翼翼地走在雪地上。


    雪,感覺軟綿綿的,踩在上麵還咯吱咯吱的響,是的,這是北方冬天特有的聲音。


    趙明玉的家就在行太仆寺附近,聽說,還是一處很寬闊的宅院。


    終於走到了,叩門而入。


    才一進門,耳邊就傳來了趙明玉詠梅的聲音:“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


    齊譽環顧著看去,卻見這院子栽種著的幾棵臘梅樹,此時的花朵正淩寒綻放著。


    “大人真是好興致!”


    “觸情生情,故而感而頌之。”


    在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讓座奉茶。


    齊譽則是主動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趙明玉呷了口茶,笑道:“少丞啊,咱倆共事這麽久了,直到現在我都沒有請你吃過吃一次酒,這說起來,真是有些不周呀。”


    齊譽忙道:“大人說得這是哪裏的話,即使請酒也應該是由下官來請,哪能讓您破費?無奈我最近忙些瑣事,耗用了時間,還望大人對此多多見諒。”


    唉,光顧著寫了,怎麽把請客吃飯的大事給忘記了呢?


    真是太失誤了!


    趙明玉嗬嗬一笑,道:“行太仆寺裏就那麽幾個人,誰請誰還不都是一樣?”


    齊譽見他不怪,也暢然地笑了。


    二人喝了會兒茶,已是臨近中午。


    嗯,吃飯的時間差不多要到了。


    趙明玉看了看院子的草亭,道:“要麽這樣,咱倆就在這草亭之中擺下酒肴,一邊煮酒,一邊賞梅,如何?”


    在院子裏喝酒?


    那得多冷啊!


    不過,既然人家開口了,自己又怎好意思駁了他的雅致?


    於是,齊譽便應道:“甚好!真沒想到,趙大人居然還有如此風雅,少丞恭敬不如從命。”


    “那好,來人,準備酒菜!”


    ……


    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齊譽發現趙明玉是個心胸豁達的人,他從一方守牧的知府被降品貶謫到了行太仆寺養馬,如此起落,他也都是坦然處之,從來沒有聽他說過半句的抱怨之語。


    單就這份榮辱不驚的心態,就很值得自己去學習。


    不多時,便有仆人在草亭的石桌上擺好了酒菜,並燒好炭盆,然後就很規矩地退下去了。


    二人於蒲團上坐定。


    這一次,齊譽是主動敬上。


    “大人,請!”


    “請!”


    “……”


    酒過三巡,趙明玉顯得豪邁起來,他感慨著說:“這個行太仆寺什麽都好,就是同僚們太少了,不瞞你說,在你沒來之前,我想找個喝酒的酒友都找不著。”


    齊譽禁不住一樂,單還是點了點頭。


    想想也是,在這行太仆寺之中,除了齊譽之外所有的官員加起來也就五指之數,如今又被借調出去兩個,哪還有什麽同僚?


    宴請寺卿?


    那多沒意思,和大領導喝酒放不開呀!


    對此,齊譽也很有同感。


    聊著聊著,二人的話題就廣泛了起來。


    借著這個機會,齊譽就為官之道做了一番請教,而趙大人也悉心指點了一些,不過,這種心得還要靠自己去悟,聽人說也隻能學個皮毛而已。


    一個人一種處事方式,如何去學?


    至於誰對誰錯,孰高孰低,隻有結果上說了算。


    酒宴的氣氛很和諧,齊譽也趁機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大人從四品的知府降到了如今的六品寺丞,心裏就沒有一點失落感嗎?”


    趙明玉聞言一愕,放下了酒盅。


    齊譽以為自己失言,連忙去陪不是。


    不料,趙大人卻擺擺手,道:“你是孟嵐山的弟子,而我和你師又是故交,所以,你也算不得是外人,說說無妨。”他淡然一笑,又道:“少丞,我問你個問題,你說是仕途重要呢?還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齊譽回道:“當然是性命重要了。”


    趙明玉捋須一笑,又似有深意道:“這麽說吧,如果我不設法自貶赴京,這條老命可能就留在永川了。”


    設法自貶?


    這是什麽意思?


    見齊譽發懵,趙明玉笑道:“少丞有沒有聽說,上任的永川府同知大人,他是被自己的眼睛給殺死的?”


    同知大人?


    噢……想起來了,在拜帝教的那場動.亂中,不僅是永川王薨了,就連同知大人也‘以身殉職’了。事後,庾海曾對自己說過,同知大人很有可能是被自己的眼睛殺死的。


    這句話很容易理解,那就是他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所以才會被殺人滅口的。


    嗯……


    如果再把同知大人之死和皇帝涉嫌弑兄這件事聯係起來的話,或許……就可以說得通了。


    這其中的因果,隻可意會而不可言傳。


    於是,齊譽做了個恍然的神色。


    而趙明玉,也以看破而不說破的模樣點了點頭。


    那就是了!


    而後,趙明玉渭然一歎,道:“當時,如果我不設法離開永川,死掉的那種人很有可能就是我了。”


    是的,一個四品官在朝廷的眼裏,和個路人甲沒有什麽區別,死了也就死了。


    趙大人這麽做,沒有錯。


    不過,設法離開和被動離開可是兩碼事。


    那,又是怎麽個設法呢?


    嗯……明白了。


    記得當時,處理這件事的部門是大理寺,而委派的人正是孟嵐山的兒子孟既明,這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猶記得,孟嵐山曾親口對自己說過,他說,趙明玉的預後應該還算不錯。


    從這句話就不難聽出,有人在暗中幹預此事。


    猜不用去猜,此人一定就是孟既明,他隨便杜撰了一個什麽理由,就將趙明玉拐來了京城。


    從表麵上來看,大理寺是公事公辦,但實際上卻是暗中幫他脫險。


    他如果不走,就會被迫地參與到平叛之中,難不保會出現意外。


    接下來的話,就是驗證。


    趙明玉道:“其實,我早就知道永川王居心叵測,但是,我又無法搬倒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避開,不摻合。在這種級別的皇權爭鬥中,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的。”


    現在來看,他的做法是對的。


    雖然被貶了官,但是性命無虞呀!


    不得不說,趙大人就是果斷,連自貶官職這種事都能坦然接受。


    放棄權利,也是需要一定的勇氣的。


    通過這事,也感覺的出,他確實沒拿自己當外人看,要不然,絕對是不會講這些密事的。


    當然,這也和他與孟嵐山父子的關係匪淺有關。


    ……


    齊譽敬了個酒,象征性地沾了沾嘴唇,道:“你和吾師都是聰明人,在危機麵前全都采取了一樣的以退為進的策略。”


    是的。


    文竹先生以退為進退去了海外,而趙明玉則是以退為進自貶仕途,這兩種,都屬於是明哲保身的高明做法。


    齊譽在感慨的同時,也暗自揣摩著,分析著,似乎有所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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