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這幾巴掌,不僅打懵了正鳴得意的混混們,也讓伏在地上的少年霎然一驚。


    誰出的手?


    是她!


    抬眼卻見,皎潔的月光下正站著一個豆蔻年華的可愛少女,她劉海齊眉、青絲如瀑,正嬉皮笑臉地看著被摁在地上的那人。


    “是……你?”


    “嗯,嗯,是我!嘻嘻,我說洪濤,之前時你老是對我吹噓,說你打架如何如何了得,再看看現在,卻被幾個無賴摁在地上磋磨,羞也不羞?”


    “我……隻是因為一時大意,才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正常情況下來說,我,我……”


    “切,都被人打趴下了,還有臉吹?”


    “……”


    地上的那個少年,正是小彤的往日同窗——洪濤。


    從年齡上來說,他大齊小彤兩歲,現在已經長成了少年的體魄。相比之前,他臉上少了幾分稚嫩,多了一些剛毅。


    不過,現在他卻是滿臉尷尬,說起話來支支吾吾。


    在昔日的同窗麵前出醜,這情景真是太丟人了。


    無賴們見他倆一問一答,話語間還帶著些許的調笑之意,感覺自己被嚴重小覷了。


    還有就是,這小妮子一上來就是扇人耳光,不狠狠地教訓一番,哪裏出得了心裏的惡氣。


    既如此,那就打吧!


    事實證明,無賴們失算了……


    小彤的這次出手可謂是無所顧忌,所以也沒有留力,隻用了幾個飛腳就解決了戰鬥。


    須臾之間,高下立判。


    最終,混混們為自己的有眼無珠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們不僅給小姑奶奶磕頭賠了罪,還彌補了洪濤的湯藥費。


    哀求了許久,他們終於在小彤的寬宏大量下獲得了赦免。而後,就各扶著自己骨傷的胳膊步履蹣跚地離去了。


    這就結束了?


    自始自終,洪濤都在一旁幹巴巴地看著,既愣,且呆,最後還變懵了。


    這真的是齊小彤?


    她怎麽變得這麽厲害了?


    洪濤一臉的震驚,嘴巴愕得幾乎可以放下一個鵝蛋。


    唉,現在世道變了,人也不一樣了,以前都是自己保護著她不受欺負,現在卻是反過來了。


    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真有一種莫名的羞辱感~~~


    羞不羞辱的小彤卻是漠不關心,也不在意,她就跟那沒事似的拍了拍洪濤的肩膀,笑道:“咱倆好久沒見,找個地方敘敘舊吧?”


    “去我家如何?”


    “嗯,我看行!”


    盞茶時間後,二人在洪濤的家裏坐了下來,開始了所謂的敘舊。


    小彤環顧著這處宅院,不由得心裏一顫,隱約之間,她從這裏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似乎是在哪裏見過。


    哦,是了!


    這裏有點像是老家桃花村那處被火燒掉的老宅,簡陋之中又透出一股子泥坯的味道。


    感覺很親切。


    洪濤衝了兩杯白開水,二人就一邊喝著,一邊聊起了各自安好近況。


    小彤則是采用春秋筆法,意簡言駭地隨便概括了幾句就草草了事,而後,便問起了對方。


    洪濤的經曆就有些悲苦了。


    在去年時,他的母親因病不治去世,之後,他便輟學在家,過起了遊手好閑的無聊生活。


    他本打算,去到鐵匠鋪裏當個學徒,以此來尋口飯吃,自己有的是力氣,既不怕吃苦也不怕受累,混個溫飽還是沒有問題的。


    這是……有飯即安?


    “不求上進!真沒出息!”齊小彤先是諷了一句,又道:“堂堂男子漢,豈能隻為鬥米折腰?”


    洪濤苦臉說道:“你是家境好的大小姐,哪曉得窮苦人家的難處?”


    “才不是!”小彤直接打斷了他,又道:“告訴你,我家現在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爹爹一手拚搏來的!他科舉登鼎,寒門入仕,即使偶爾受挫,也從不自暴自棄,這才是男子漢該有的上進心!正如我娘所說的那樣,我爹爹是這個世界上最優秀、最顧家的好男人!”


    “呃……”


    “常言道,虎瘦雄心在,人窮誌不短,你還沒到弱冠之齡便失去了人生誌向,真是可悲,可憐!”


    唉,拿我和你爹爹去比?


    我不夠格呀!


    洪濤很有自知之明地搖了搖頭,悵然道:“彭夫子曾經說過,我這人胸無翰墨,學無所長,很難走上科舉之路。”


    “你怎麽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這世上有那麽多的路可走,又不是隻有科舉一條!”小彤指了指自己,笑道:“就拿我來說吧,我雖然不能參加科舉,但還不是學了一身的好本領?當然,這是我爹爹為我創造的好條件,不過,你也可以借鑒一二的嘛,即使不走科舉路,同樣也可以壯大己身。”


    借鑒?怎麽借鑒?


    我倒是想學一些真本事,可自己沒那人脈呀!


    此論太過偏激,切不可取。


    “唉,我沒人脈,沒地方學。”


    洪濤黯然一歎,感覺這世上雖路有千條,卻無一條適合自己。


    小彤琢磨了一會兒,笑道:“人脈方麵嘛,我倒是可以幫你想想辦法!不瞞你說,在今天白天時,我還幫一些不得誌的文人寫了舉薦信,以為他們人生之佐引。你我既為總角之交,我更應該幫助才是,要不,我也幫你寫上一封?”


    “真的假的?”洪濤奇道。


    “當然是真的!”


    見他不信,小彤隻得把白天的事敘說了一遍。簡而言之,就是通過鑽營走關係,以求發展。


    洪濤咂了咂嘴,略顯膽怯地問道:“你是想……把我介紹給你爹爹?”


    “這怎麽可能!”齊小彤聞言直接打了個激靈,忙道:“我覺得,你還是去禍害別人好了,比如說,我戚景叔叔。”


    戚景?


    他是當世的抗倭名將,其事跡常被說書先生津津樂道,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洪濤吞了口口水,略顯沙啞的說道:“戚將軍乃是嶺南的大將,又怎會給你小丫頭麵子?你的舉薦信,估計他看都不看就丟掉了。”


    小彤狠瞪了他一眼,凶道:“注意你的言辭,誰是小丫頭了?”一頓,她又一臉傲然地說道:“你卻不知,戚景叔叔和我爹乃是相識於微末的同窗摯友,有著交心和過命的交情!我若是寫信舉薦,他怎好意思明言拒絕呢?”


    “真的嗎?”


    “嗯!你也知道,我戚叔叔乃是當世名將,他武藝高強勇冠三軍,你去到他麾下,即使當個火頭軍,也比你那打鐵的學徒要強。”


    嗯嗯,很有道理。


    關鍵是,這條人脈關係走得通。


    小孩們的思維邏輯就是這麽的簡單直接,隻論紙上談兵,卻不思考現實中的可行性。


    比如說:年齡。


    洪濤熱血沸騰了,就如同是打了雞血一樣,感覺全身上下都是勁。


    仿佛,他已經看到了自己手持方天畫戟,身披五彩鎧甲的威武模樣,還夢囈般的說了句:“但那時,我的武藝會是天下第一!”


    小彤卻是甩了個鬼臉,嗆他道:“切!做夢吧你!”


    ……


    三日後。


    柳荃和周氏同時歸寧返鄉,選擇在了柳守業的家裏落腳暫住。


    齊蘭家的院子比較狹小,住不下太多的人,周大舅家也大不到哪裏去,這一盤算,就隻剩下柳家可選了。


    其實,周二舅家的空舍也是一個備選,但是由於那宅子需要裏外打掃,就被柳荃以太過麻煩為由而否掉了。


    反正比來比去,結論就是她的娘家最為合適。


    但凡是出嫁的閨女,不都是這樣想的嗎?


    言歸正傳。


    今天的柳荃身穿命婦服,頭插翠金簪,手戴羊脂白玉鐲,高貴而又典雅。和平日裏不同,今天的她,微塗了胭脂,略施了粉黛,這份端莊中又增添了幾分秀麗。


    周氏雖然沒有刻意裝扮,但同樣也身著盛裝,與兒媳呈左右相擁狀,也映襯得跟那王侯府裏的貴婦一樣。


    一行人才剛剛進了村子,就引來了眾鄉鄰的圍觀。


    “這是誰家的貴人到了?”


    “噢,我認出來了,這是柳家的小妮子柳荃!”


    “什麽?是她?”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全都熱議紛紛,但是,這些話中有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全都滿含不加掩飾的羨慕之意。


    柳家終於到了。


    童延火勒住了車,連忙上前去扣門。


    由於事先沒有送信過來,柳守業直接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給打懵了,直到旁人使勁扭了他一把時,他才算是真正地晃過神來。


    啊!我閨女回來了!


    還有我的小外孫!我的外孫女!


    “錦程啊,快放鞭炮!放上六掛,哦不,放十掛!”


    別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刻意擺出一副嚴父姿態的柳守業,其實已經偷偷擦了好幾次的淚水了。


    王氏早已哭成了淚人,激動地說不出話來,除了點頭憨笑之外,已經無法用語言做出表達了。


    有幾個圍觀的老人看著那滿車的厚禮,酸酸地感歎道:“養女要如柳荃,尋婿當似齊譽……”


    也有人道:“唉,人家一個抱養的閨女都能反哺娘家,光耀門楣,想想真是令人羨慕啊……”


    突然,劈裏啪啦的一陣聲響傳來。


    柳錦程點燃了鞭炮,並在這份喜慶的氣氛中,跟著父母迎接姐姐一家人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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