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譽想著想著,突有一種陰謀論感浮上心頭。


    第六感告訴他,陛下的此舉,八成沒安什麽澤被之心。


    後,他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思考,驀然又有了更深一步的心得體會。


    你說,為帝王者,他最擅長和最在意的是什麽呢?


    答案是:控製欲!


    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帝王全都要一一不落地控製在內。


    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之驕子怎允許有他駕馭不住的人存在?


    若以此為鑒,就得出了如下結論。


    陛下禦賜予女兒皇族的身份,必是想以此作為切入點,直接或間接地控製到自己。隻不過,這種操作看起來更像拉攏,顯得沒那麽生硬罷了。


    孟嵐山琢磨了一陣兒,也認可了這個觀點。


    事實上,他們倆隻猜對了皇帝的大致動機,並沒有猜到他的真實目的。


    即使如此,這也給齊大郎提了個醒,讓他在之後的應對中提高注意。


    最好的對策就是加深君臣感情,淡化彼此芥蒂。


    時不時地,要多上表幾道請安折子,多宣忠心、多讚聖明,慢慢地,就會起到揚手不打笑臉人的美妙效果。


    皇帝也是食人間煙火的普通人,你磨嘰的多了,他自然也就沒那麽較真了。


    說到阿臾媚上、溜須拍馬這塊,齊大郎還遠遠達不到及格線。


    簡言之,就是覺悟不夠。


    皇帝就是這麽認為的。


    遠了不提,就說今年的正旦大朝會。


    那一波接一波的海吹上表,就像是漫天飛落的雪花,直把皇帝的眼睛都晃暈了。


    這些,才是真正及格線上的人。


    自打臣子們洞悉到天子有封禪泰山之意後,紛紛對此拋出巨讚之詞。專攻這一塊。


    上有所好,下必趨之。


    但凡為官者,有哪個不是如此呢?


    卻說那天,皇帝身著嶄新的龍袍高坐於聖案之上。他眯萋著眼睛打著節拍,盡情地享受著禦階下的疊疊盛讚,宛如掉進了蜜罐子裏。


    嘖嘖,朕的大臣們真是太懂得體察上意了,居然不停地慫恿著朕盡快封禪,聽得都有點不好意思啦~~


    確實想封,但不夠格,有些可惜了。


    去年的戰事失大於得,即使是四舍五入,也算不得完美至臻,要不因為這個原因,今年定有資格踏上泰山。


    唉,缺什麽他偏不來什麽,你說氣不氣人?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隻希望今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國內百姓安居樂業,外邦賊子莫不敢犯,若是功達至此,明年定可起草封禪用的詔書。


    這大過年的,天子也暢想了一番美好未來,並許下了一個大大宏願。


    殊不知,陸博軒這次卻是當了一回皇帝肚子裏的蛔蟲,非常準確地猜中了陛下的心中所想。


    自打入主中樞後,他體察上意的能力可謂是大幅提升,隻是微微一琢磨,就摸到了今上的那根敏感神經。


    事後,他特地安撫君心道:“世人常說,天子是金口玉言,從不吐虛妄之語,陛下既然親口說了,將來定可實現!”


    皇帝聽後尷尬一笑,心想:朕哪年不說一大堆的吉利話?然,又有哪年真的實現了?


    所謂的金口玉言,其實就是人雲亦雲的蝦扯蛋!


    蝦:我蛋惹你了?


    獻完了媚,陸博軒連忙趁著君心大悅之機詢問要事:“陛下,關於殷俊大人的請丁憂,您打算是應允呢?還是奪情呢?”


    “唉……”


    聽到這話,皇帝露出了難擇之色。


    殷俊喪母,自然要例行禮法上的三次請丁憂,而天子,也必須從二選一的抉擇中做出正麵回複。


    此乃祖宗定下的製度,誰都不能肆意更改。


    而在旁觀者看來,請丁憂裏麵可是大藏玄機。


    此話怎講?


    這麽說吧。


    若是皇帝非常在意這個臣子,他就會以忠孝不能兩全為由三次奪情,將其留任原職。倘若說,天子對這個臣子不甚滿意,就可以以成全孝心為由給予應允,令其退位讓賢。


    再看殷俊。


    他乃是殷家的獨子,上下都沒有兄弟,扶柩返鄉必不可少。換言之,他要回一趟永川老家。


    常言道,樹高千丈,葉落歸根。若將考妣之骨葬在外地不入祖墳,必會惹世人恥笑。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皇帝確實應該賜給殷俊一些個人時間,以讓他扶柩返鄉,盡人子孝道。


    然而,一想到殷愛卿結草為廬,三年守孝,皇帝又不禁泛起了糾結。


    殷俊可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重臣,哪舍得讓他歸鄉棄之不用?


    何況,他還是前任內閣首輔鍾義的女婿,若是準了他的丁憂,鍾義的門生定然私下議論。


    感覺有些難辦。


    對此,陸博軒似乎早已醞釀好了腹稿,他連忙獻諫,道:“依老臣之見,陛下可以準允殷大人的丁憂。”


    咦~~


    皇帝聞言麵露吃驚。


    記憶中,陸博軒可是和殷俊一條戰隊的人,這關鍵時刻,他怎麽突然反水落井下石了呢?


    “陛下莫要誤解,臣口中所說的丁憂,乃是指靈活處置。”


    “哦?愛卿請細說。”


    “是!陛下不妨想想,殷大人他守孝多久,還不是您一口說了算嗎?屆時,你隻需一道聖旨,便可終止掉他的丁憂官複原職,哪需他真正的守孝三年?”


    “咦,是哦!”


    皇帝恍然大悟,露出了讚許之色。


    按照禮法上來說,任何臣子都有義務為國家大事犧牲掉自家的孝道,且,不容半點拒絕。也就是說,隻要天子開了這個尊口,臣子的丁憂就可以打個折扣。


    確實可行。


    然而,才過了幾息時間,皇帝又改露出了為難之色,“不對,若是直接準了殷俊的丁憂,那豈不顯得朕不善待忠臣?”


    可以看得出,天子還是很愛惜自己羽毛的,他很不願意沾染上對自己口碑不利的汙點。


    陸博軒聞言再諫:“不妨這樣,殷俊的前兩次請丁憂,您采取斷然奪情,到了第三次時,您再作出勉強準允。這樣一來,就能彰顯出您是被殷大人的拳拳孝心所感而作出的決定,外人即使有所微詞,也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請丁憂的機會隻有三次,也就是常說的事不過三,到了第三次,就屬於最終決斷。


    陸博軒的這個建議,不僅照顧了殷俊的實際情況,還很好地維護了天子形象,確實可取。


    皇帝品了品,笑說道:“此法甚好,就這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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