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言一陣氣惱,均想自己這兩百多騎,難道眼睜睜受這漢子一人數落?王倫新近竄起來是了不起,可是眼下又不在跟前!天塌下來自然有高個子頂著,關自己這些嘍囉何事?於是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大家紛紛彎弓搭箭,望這漢子射來。


    可惜的是,似乎這漢子早有準備,坐騎一直沒有停下來過,箭雨紛紛落在馬尾巴後麵。這還不是最可氣的,最可氣的是這廝奔跑中還不停回射,那準頭實在可怕,但聞弓弦響時,這夥人中必有一人落馬。馬隊外麵的嘍囉不願意了,紛紛要往裏麵避箭,裏麵的又不傻,哪裏肯讓外麵的擠進來?就這樣,在這個無法調和的矛盾催化下,馬隊逐漸騷亂起來。


    “二百來人無一人會騎射,反傻站著叫人家拿來做靶子。看來這河東、河北綠林馬匪的素質,也不怎麽樣啊!”倒在地上的鄧元覺伸著頭,靜靜看著眼前一人打一群的罕見一幕,暗暗想道:


    “先前在府衙門口遇上一個甚麽神箭將軍,明顯可以要自己性命,卻隻射了自己手臂。這裏又碰上一個箭法了得的,若不是這人關鍵一箭,自己隻怕早就見了如來佛祖了……不對,自己乃是摩尼教新晉的護教法王,要見怕也是大明尊和佛祖一起見了……”


    鄧元覺頭腦中思緒漸漸發散,眼中那大漢矯健的身影逐漸模糊,最終眼皮再也抬不起來,頓時一片黑暗。


    “弟兄們,帶上沈頭領撤!”忍受不了光挨打而不能還擊的局麵,一個小頭目也顧不上臉麵了,發號施令道。


    眾人早就想逃了,聞言如蒙大赦,頓見三五人往沈驥處飛奔而來,哪知這時前麵撞出兩夥人來,為何說是兩夥人呢?因為一隊人人高馬大,盔甲鮮明,而另一夥,身上穿什麽的都有,就是難得找見一件盔甲。有人眼尖,認出來人,大叫道:“王慶的馬軍!還有梁山人馬,快走!”


    其實江湖就是這樣,昨日還把酒言歡,今日卻說不定便要刀兵相見了。自家大王搶了這兩撥人的心頭肉,自然成了他們的眼中刺。再加上外麵有個煞星正拿自己當活靶子,此時照麵也沒甚麽好打了的。隻見眾嘍囉此時連沈驥都顧不上了,一哄而散,往北逃竄。


    “就是這和尚,就是這和尚殺了郭矸!”此時陳贇趕在隊伍的最前麵,發現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鄧元覺,回頭大叫道。


    陳贇背後是梁山和房山的聯合搜捕隊伍。自打盧俊義和燕青報上消息,兩方都動了起來,一共派出了三支搜捕隊伍,另外兩支隊伍分別由盧俊義和滕戣、燕小乙和滕戡混編組成。之所以這般,劉敏自然是怕梁山獨得玉璽,而王倫就是不能叫劉敏懷疑自己搶回了玉璽。所以當劉敏一提出這個建議,王倫便叫韓世忠帶著李四,跟他們一同過來了。


    見後隊趕來,韓世忠也不追了,當下把弓收了,回來和眾人會合,陳贇跳下馬,將刀一橫,要上前替郭矸報仇,卻見這時一杆鐵槍橫在自己麵前,陳贇抬頭望去,一見這人,怒道:“韓頭領,你這是甚麽意思?”


    原來這人便是王倫親衛營正將韓世忠,聞言不冷不淡道:“我哥哥說,要留活口!”


    “他殺了郭矸!”陳贇跳起來道。


    “他為甚麽殺郭矸?”韓世忠直直望著陳贇,話裏有話道。


    陳贇叫韓世忠一句話問到了,下意識的避開韓世忠的目光。是啊!為甚麽死在這和尚手上?確實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到底是因為郭矸濫殺無辜,還是兩人偷偷去取玉璽?可惜無論哪個原因,都見不得光。此時在友軍麵前,明顯己方無理。


    陳贇理屈詞窮,臉上漲紅,道:“總得追問玉璽的下落罷?”


    “那邊還有個活口,便是搶玉璽的一夥人!”見陳贇還能知醜,韓世忠倒也沒有咄咄逼人,隻是朝沈驥那邊努了努嘴。


    陳贇逃也似的離開現場,眼前這人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心思卻不簡單,顯然是看破了己方的用意,卻又能收放自如,隱忍不發,直叫陳贇感受到莫大的壓力。他暗暗歎了口氣,望韓世忠給出的線索望去,哪知一見此人麵容,不禁失驚道:“是你!?”


    “是誰?”這時劉敏顧不上跟李四說甚麽,搶先下馬,來到陳贇身邊,朝壓在馬下那人一看,怒道:“田虎狗賊手下沈驥!”


    沈驥這時還有知覺,聽人罵起大王,十分虛弱道:“你家王倫才是狗賊,還有王慶,怎不死在史文恭手上!”


    劉敏心底感到一片冰涼,倒不是因為沈驥幾句言語,而是感覺玉璽徹底和己方無緣了。畢竟田虎手下好幾千人馬,明搶怕是難了!何況王倫隻怕也是眼睛盯著玉璽的,不然不會把自己的親軍都派了出來。自家主帥生死不明,還得依仗對方,希望更是渺茫。當下在心中不由暗恨陳贇、郭矸辦事不力,惹出這麽些事來,把十拿九穩一件事給生生搞砸了。


    沈驥見劉敏吃癟,心中不提有多開心,火上澆油道:“我家大王不日登基,你那兩個姓王的若是識相,日後投了我家大王,還能分一碗肉吃,如若不然……咳咳……對了,還要多謝方臘那廝,千裏迢迢派這和尚來幫我大王,這鳥教主還真不是唬人的,果是一片菩薩心腸啊……”


    陳贇大怒道:“就你那田虎鳥樣,像個成事之人麽?叫他一起攻城他不來,專門在背後捅刀子,這樣的痞子,若要能成事,我陳贇將來跟他姓!”


    “放屁!我們忙活半宿重新安營紮寨,白日裏哪有力氣攻城?你們都拔營走了,這狗日的史文恭看我們勢單,過來偷襲,我等拔營而走,碰上這鄧和尚一夥,怎麽叫背後捅刀子,我家大王殺了你們的人了?還想給我家大王當幹兒子,你是沒這個福分了!”沈驥大怒道,此時隻見他臉上現出一圈異樣的紅暈,說話也不結巴了。


    陳贇大怒,指著沈驥說不出話來,這時隻聽劉敏歎了口氣,走到沈驥跟麵,拔出佩刀,手心挨著刀柄,刀尖朝下,正要解決沈驥,發現身後響起一陣腳步聲,他回頭一看,正是韓世忠,搖頭道:“看這樣子,隻怕玉璽落在田虎手上!”說話間,動作不停,一刀插入沈驥心髒,送他上了路。


    韓世忠見劉敏當著自己麵殺人,一個招呼也不打,想是亂了分寸,眼珠一轉,望著李四大怒道:“弟兄們,上馬,給我把玉璽搶回來!”


    李四讀懂了韓世忠的意思,連忙扯住韓世忠道:“韓家兄弟,不能輕舉妄動呐,咱們就這二百來人,怎麽跟田虎這廝廝並?還是回去報給哥哥知曉,再做計較罷!”


    韓世忠伸手把李四推了個趔趄,怒道:“都似你這般慢吞吞,田虎早跑了,你以為他乖乖等我們去追他?別以為你靠拍馬屁上位,我便不敢動你!”


    “麻痹的潑韓五,你不過延安府出來的潑皮,老子當年在東京街頭上廝混的時候,你毛還沒長齊哩!現在當這麽多人的麵不給我麵子,老子……老子跟你拚了!”


    李四十分入戲,上去便抱著韓世忠廝打起來。劉敏和陳贇麵麵相覷,站著幹看又過不去,隻好上前相勸。李四還好說,隻是這韓世忠太過生猛,劉敏和陳贇一人抱他一個胳膊還遮攔不住,不由叫苦道:


    “李四兄弟說的是正理!田虎手上幾千人馬,兄弟你衝上去不是送死麽?還是回去聽王倫哥哥吩咐罷,就是要追,也得點齊人馬不是?”


    “我要是田虎,得了玉璽還不事先派人送到安全的地方,難道放在身上叫你們點齊人馬去搶?你們這般拖延我,到底安的甚麽心!”韓世忠大罵道。


    劉敏原本還沒想到別的地方去,哪知被韓世忠一喊,反倒是提醒了他。眼下這兩家誰都沒有得到玉璽是最好不過的結局。畢竟梁山泊這兩年已經夠耀眼了,要是再得了玉璽,豈不是如虎添翼?日後兩家打交道時,還不更被他們壓了一頭?縱然房山再沒出息,也不會如二龍山那般,死心塌地的給梁山當使喚小弟。


    想到這裏,劉敏把牙一咬,死命攔著韓世忠,嘴中卻道:“梁山與我們有大恩,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去送死!”


    韓世忠兀自掙紮,隻是又不敢使出真本事,若是真把這兩人甩開,豈不是穿幫了?可是一時又不好轉彎,隻好跟他們糾纏在一起,好在李四是個機靈人,看出韓世忠的無奈,回頭大叫道:“韓世忠這廝為了一己之私,不把弟兄們的性命當一回事,你們誰要是跟他去,就是不尊哥哥號令!後果你們自己掂量罷!”


    韓世忠隻覺瞌睡遇上枕頭,猛地將劉敏和陳贇甩開在地,指著李四道:“你一個副將,敢這麽跟我說話,懂不懂甚麽叫做規矩?玉璽老子不搶了,走!哥哥麵前見個分明!”


    劉敏叫韓世忠摔得灰頭土臉,正要發作,忽見他要去找王倫評理,也不去追玉璽了,頓時轉怒為喜,反上前勸起和來,扶著罵罵咧咧的李四和韓世忠上了馬。見他們上路之後猶自罵個不休,劉敏麵上露出一絲哂笑,朝陳贇遞了個眼色,兩人跟在後麵看著好戲。


    隻是他們沒有發現,其實前麵兩人,也在看他們的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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