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爺啊!


    怎麽可能!?


    這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高麗騎兵!?


    對於以捕獵者姿態掌控戰局的草原騎兵來說,圍獵的盛宴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絕處逢生的獵物們紛紛喜極而泣,瘋狂的朝著代表了生路的方向靠攏避難。讓追兵感到驚訝和不安的是,這些慌不擇路的敗軍居然還剩一絲理智,此時盡管死命朝自己的同胞靠攏,但在這種情況下竟沒有一騎貪圖官道的平坦而占用友軍的衝鋒通道。


    這就表示,好容易從上一支全速衝鋒的高麗鐵騎手上苟活下來的幸運兒,不久之後將要再一次重複不久之前的噩運。


    這還真不是草原人草木皆兵,自己嚇自己。


    比起從山包前後傳出的那種天塌地陷山河搖擺的巨大聲勢,原本原野上一兩千追擊騎兵的動靜完全被壓製了。自以為勝券在握的渤海人都懵了,小小的高麗國向來不過是大國間的下腳料而已,如何能湊出這般多氣吞山河的鐵騎來?


    難道,今天佛眼壓根都沒睜過?不然實在沒理由佛祖會拋棄虔誠的渤海人,反而站在邪僧輩出的高麗人那邊!


    懊悔是在有餘地時才值得發酵時的情緒,眼下麵臨的是生存還是死亡的重大抉擇,用不了多少時間,渤海人就要直麵高麗人的兵鋒。此時追擊騎兵的注意力有意無意都集中在各自小隊的領頭羊身上,而各領頭羊的注意力又毫無意外的集中在場唯一一位渤海猛安(千戶)身上。


    被完顏阿骨打歸入一家人的渤海人明顯沒有女真人的狠氣。同被契丹人魚肉百年的他們比女真人更為現實。這不。由金國國主親自任命的某位猛安孛堇已經以身作則,為族人做出了表率。


    撤!


    不撤還能怎麽辦?這明顯又是一支五千騎往上靠的騎兵群,不管對方戰力如何,單在這人數上已經是無法逆轉的劣勢了。更何況,能有見風使舵的本事,這千戶自不是庸手。且看這夥新來高麗人的架勢,就知道不是易與的。


    方才頭一波高麗人的隊伍。猛則猛矣,其實好對付!不與他正麵交鋒就是了!但眼下這夥人給他的感覺就很有些複雜了,猛不猛的暫時不好說,隻論其齊而不亂的衝鋒隊形,就比他們的友軍要強太多了。就騎兵來說,衝鋒隊形不光直接反映了騎手個人騎術精熟與否,亦是衡量一支隊伍精銳程度的標尺,更能決定一場戰鬥的勝敗。


    能在弱肉強食的草原上存活下來的漢子眼睛都毒,一眼就能看出甚麽樣的騎兵是自己惹不起的。譬如眼前這支。


    強悍的敵人還是留給兄弟民族來彰顯他們的武勇,避強淩弱才是草原人的處世之本。明智的渤海人都跟他們的千戶一樣在心中萌生了退意,唯有某些愣頭青還舍不得揚眉吐氣的榮光就此逝去。就在渤海人尚未曾與高麗人發生正麵對抗之際,自家已經陸續有十數騎狼狽的撞到一起。這個不戰自亂故事告訴我們,當大家都想調頭之時,一個兩個固執己見。是會栽跟頭的。


    渤海人跑了。離開得那麽幹脆,就好像他們從未曾來過一般。但更出人意料的是,抵前指揮的徐寧並沒有趁勢追趕,反而是下令全軍緩行,隨後快馬四出,金槍軍開始收攏友軍的潰兵了。


    趁著這個好不容易恢複馬力的空隙,先鋒營指揮使上前問道:“哥哥,胡虜自退卻了,恁般好的良機,怎不順勢殺將過去?也好替七軍的弟兄出口惡氣1


    欲言責備終還是不忍的徐寧從潰兵身上收回目光。對部下道:“胡虜追兵百十成群各自為戰,完全看不出統屬和指揮,剛剛見了咱們又二話不說調頭就跑,你覺得,盧員外會被這等雜色所敗?”


    指揮使低頭一想,主將之言確實有理,道:“也是,潰兵不過千把人,莫不是盧員外的主力還在與女真人周旋?”


    “周旋?”徐寧神色凝重,長歎了一口氣道:“隊伍潰散兩成,情況再好也好不到哪裏去!老董,速派斥候前去粘蟬城下打探戰況,再從潰兵中找出個軍官過來問話,其他人下馬蓄養馬力,留給我們的時間不會很多1


    董指揮使聞言哪敢怠慢,親自下去傳達主將的軍令去了,徐寧在等待友軍軍官過來問詢之時,自家副將縱馬而來,還沒下馬便向徐寧匯報道:“剛才這一衝,又有四十餘匹戰馬倒地不支,我生怕這夥胡虜太能纏人,想不到叫咱三兩下便嚇回去了1


    這位副將過來自然不光是為了拍徐寧的馬屁,實在是金槍軍一路都在急行軍,就算是人不乏,馬也早乏了。他深知主將是梁山立寨時期的元老,為人義氣深重,若是他罔顧自家具體情況而決定強行支援盧俊義,那全軍包括他酆美可就慘了。別到時候盧俊義沒救下,又把自己搭進去了,卻再指望誰來搭救?


    “我們頂著高麗軍的名頭,對方又是草原上的騎兵,完全是羊羔與狼群搏鬥,眼下我若不擺出獅子搏兔的架勢,他哪能把我們放在眼裏1徐寧很是自然的上前去替副將牽馬,慌得酆美這位前禦前大將連忙滾鞍下馬,口中連道“末將不敢”,後又不住嘴的連稱“徐兄妙計”。


    徐寧如何不明白酆美此來之意?自己將中軍托付給他,他敢擅離隻怕定有要事,但相見以來他卻一直避重就輕三緘其口,應該是已經看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不願再平白得罪人,估計沒兩句話,對方就會找個頗有分量足以抵消擅離之責的由頭告辭。徐寧這時突然又一種熟悉卻並不親切的感覺,禁軍中要不得的圓滑之風。


    果然,酆美給自己圓起話來:“聽邊軍的弟兄說,胡虜常倍養副馬,一匹騎乘,一匹戰鬥,我軍倘若有一天也能如此,胡虜何懼也?”


    徐寧暗暗點頭,酆美很知道什麽話題能引起自己的共鳴,要說他和酆美其實老早便相識,大家都是天子禦前常常露臉的人物,隻是酆美和畢勝是武將,而徐寧隻是武官,階層不同,又不曾互相統屬,所以倒沒太多往來。但舊識總好過新交,酆美和畢勝在經受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後,徐寧感覺這兩位待在金槍軍中應該說還是十分滿足的。


    就在這時,一個友軍軍官模樣的人被董指揮使帶到徐寧和酆美的麵前,酆美正好借機告辭,哪知徐寧將他叫住,要他一起聽聽友軍講述敵情。酆美見徐寧沒有責他擅離之責,欣然留下。這時隻聽董指揮使道:“這位是我金槍軍主將徐寧哥哥,劉指揮使,你們怎麽敗的,給我們講講罷1


    當著友軍主將的麵,那劉指揮使的臉都快埋到褲襠裏了,半晌開不了口,直到酆美催促道:“你家主力命在旦夕,你這廝偏磨磨唧唧,莫不是要急死老子?”


    “卑職是馬七軍十四營副指揮使……”劉指揮使終於開口了,徐寧和酆美呈現出兩種表情,前者一聽恍然大悟,原來是新擴編的隊伍,怪不得就這麽說潰便潰了。後者卻是一臉尷尬,這廝……一口的河東口音,搞不好還是和自己一同從西邊出來的人,真他娘的丟臉!


    不過新編軍歸新編軍,這副指揮使到底還是梁山的人,既然開了口,便不再胡思亂想,直將女真人的戰術詳細道來。聽他說到最後,酆美和老董臉色都變了,臉上都是說不盡的驚駭,怪不得這小小的女真人能夠蛇身吞象,原來竟都是這等不要命的亡命徒!


    連老董這一級的軍官都聽出門道來了,徐寧又何嚐不明?就在友軍哭訴之時,他已經在心中過了幾道克製或者說對抗這種的戰法的辦法,可惜最後又都被自己否定了。這時徐寧征詢的眼神落在酆美身上時,這位擁有豐富實戰經驗的將軍也隻是攤了攤手,表示無計。


    “要不,讓我帶兩個營打頭陣試試?”酆美試著問了一聲。他所說的兩個營指的是從田虎軍中吸收過來的騎兵,佐以梁山軍的骨架重新搭建起來的番號靠後的騎兵營。徐寧見說有些意外的看了酆美一眼,感覺他不像是在開玩笑,竟有些感動。


    “頭一陣還是我來罷1一向低調的徐寧忽的高調了起來,“除金槍營和先鋒營調換行軍位置以外,各營以番號為順序,隨我前去救援馬七軍1


    老董正不服氣的要跟主將“抗議”金槍營搶了自己的位置,卻聽徐寧直接朝著友軍軍官下令道:“你們也要同去,除了重傷員以外,其他人都暫時編入我軍後隊!你們急行軍時有不少弟兄掉隊了,正好現在隨他們一起行動1


    劉副指揮使聞言懵了,十分不可思議的望向徐寧,他實在想不到友軍居然會下達這種不近人情的軍令,他們可是潰兵啊!有拿友軍潰兵來啃石頭的嗎?劉副指揮使剛才還外溢的感激之情已經開始消退,隻是不待他提出異議,仿佛已經看穿他心思的徐寧又道:


    “我並不指望你們能做甚麽,在一旁看著就好。如果我們跟胡虜拚光了,請你們告訴梁山四軍袍澤,我們金槍軍盡忠職守,在這裏粉身碎骨1(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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