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出事了,學生把人打出了重傷,正在緊急搶救!”


    孫尚芳的第一句話就讓餘浦眼前一黑,他在一高校長的位置上殫精畢力多年,有些小毛病也就集腋成裘,一般人挺挺就過去的低血壓,在他身上發作時卻相當嚴重。這次陡然聽到孫尚芳的報告,老毛病就又犯了起來。


    不過餘浦到底是經曆過風浪的老知識分子,在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後,他緩緩坐到椅子上仰天靠著,又摸出了一支益氣生脈口服液,服下後才對著電話沉聲道:“打架鬥毆?把誰打成重傷了?有學生傷到了?”


    “不是我們的學生自己打架,是把幾個闖到學校裏的小混混打了,有一個是重傷。”孫尚芳心裏一急,也顧不上使用敬語:“現在問題是有個混混傷得很嚴重,脾髒破裂,正在手術中,要是救不過來……”


    “沒有學生受傷就好!”餘浦鬆了一口氣,眉頭卻還是緊緊顰著:“在那個醫院?你等我一下,我馬上過去。”


    剛剛放下電話,穩定了一下呼吸想要出門,電話鈴居然又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居然是市政府的號碼!


    ……


    中午的那場衝突結束後,當何嶽倒下的時候,三班的學生們還很是嚇了一跳,一些女生們當即捂著嘴眼睛就紅了,男生們也風風火火地抬著何嶽就往校醫務室送。


    一直以來何嶽在三班的威嚴是足夠了,可是卻未必有什麽聲望,倒是他懲罰學生的種種嚴厲手段在一年級各班裏廣為流傳,對於一些名次拖後的學生,譏諷起來連嘴尖牙利的女教師都趕不上。不少三班的學生在串班的時候,不免對以前的同學好友抱怨起自己的這個班主任,有時候說到偏激處,也有“他怎麽不被車撞到醫院裏躺幾天”的無腦話。


    但是今天的這一場“師生聯合大作戰”,卻瞬間顛覆了這個黑麵神在學生眼裏的形象,為了學生挺身而出,勇鬥攜帶凶器的小混混,最後負傷倒下的時候還不忘惦記有沒有學生受傷,所有這一切,都滿足了小女生對於表麵嚴厲背後溫情型兄長的想象,男生們更是覺得這個老師有點帶頭大哥的意思了。


    所以對於那些來挑事的混混們,也就格外痛恨,不少人跟著護送何嶽的時候,還不忘回身對著地上的混混們啐一口。


    學生的注意力都放在何嶽身上,但是學校保衛科的幹事卻還要收拾場麵,等到他們去一一揪起那些混混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個居然受了比何嶽還重的傷,已經陷入昏迷了。


    這一下幾個人就有些慌,孫尚芳第一時間帶著人把那個混混送到了醫院後,一番檢查下來,發現居然是脾髒破裂,當護士把檢查結果送到孫尚芳麵前的時候,這個一貫在學校裏冷麵的人物,當下就慌了神。


    現在正是越州主抓教育改革,向外界推行試點窗口的關鍵時刻,“新教育,新學校,新風貌”的口號喊得正響亮,這個當口下,卻發生了最最老牌的市重點高中學生打架鬥毆,致人重傷不治的醜聞!


    孫尚芳雖然不是權力場中的人,但是在副校長位置上幹得久了,也多少清楚一些上麵的門道,這件事情放在平時,隻要你捂得緊,最多也就是市裏批評兩句,風頭過去大家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可是碰到現在這種改革試點的時機,全省教育界的目光都集中在這裏,鬧出一點學生逃課的動靜,都能被無限放大為風紀問題,更遑論鬧出人命的惡性鬥毆事件?


    這一次,一高怕是難過這個坎兒了。


    所以進了醫院的孫尚芳,一時間比那個混混的親爹都還要憂心,甚至上趕著抓住急匆匆準備手術的主治醫師,不停地說著好話:“醫生,費用不是問題,你隻管上最好的藥,用最好的設備,隻要人沒事就行!”


    ……


    等到餘浦趕到醫院的時候,孫尚芳已經焦頭爛額地忙了大半天,明明是秋日裏涼爽怡人的天氣,這位副校長卻滿頭是汗,地方支援中央的稀疏頭發,也狼狽不堪地貼在額頭上,哪裏還有半分教職工作者的模樣風度。


    “老餘,這次……我……”孫尚芳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這件事情說到底和他沒有半分關係,可是如果出了問題,他這個副校長卻是肯定會負連帶責任的。


    “不要想那麽多,先穩一穩!去洗手間擦把臉,市政府和教育局的人也知道了這事,馬上就要過來,你先準備一下!”餘浦沉聲道。


    孫尚芳一聽到這事居然捅到了上麵,心中就更是慌亂,不過看到餘浦還能沉得住氣,他倒也勉強安定了不少:“老餘,這事怎麽這麽快就捅出去了?我可是把人送過來檢查了,才知道是脾髒破裂的,市裏麵的人……”


    “聽他們話裏的意思,也是不清楚具體情況,隻曉得有人重傷。”餘浦心中也是疑問重重,這種事情瞞固然是瞞不住的,可是卻也沒有道理這麽快就鬧得人盡皆知才對!想到這裏,這位校長的心裏麵忽然就蒙上了一層陰霾。


    ……


    “紅軍,這你放心……”


    就在孫尚芳把重傷的小混混送往醫院的同時,事情背後的推手,三中校長賈理平也從自己的渠道得知了這個消息,原本純粹是隻想報複楊一的學霸校長,深感事情有些脫出控製,連忙給自己的那個教育局長連襟通電話:“我騙誰還能騙你?那些小孩裏麵隻有一個知情,不過我可是給了他幾百塊錢的,那種小流氓又好講究個義氣,隻要他不主動開口,到時候就算有警察介入,其他人那裏也問不出來名堂!再說現在的重點都在傷者和參與了鬥毆的學生身上,誰還會在乎那些小混混為什麽要跑到學校裏去。”


    習紅軍原本鐵青的麵色,聽了賈理平的解釋後,倒也稍微緩和了一下,不過對於自己這個連襟兄弟,他也早就有些微詞了,再加上身份地位,是以連哥也不叫,就哼了一聲:“你說你沒事唆使別人鬧事,是個什麽意思?你那個侄子,他父親沒讀過書不曉得教育也就算了,放在你的手下還是那個樣,出了事怎麽能怪別人學生!現在還跟一個中學生計較來計較去,你真是搞了些好事!”


    聽到是弟弟輩分的連襟這麽不客氣的教訓自己,賈理平也就有些不耐煩起來,心中對於楊一的恨意陡然更盛:“紅軍你莫老扯這個事行不行,那個小崽子差點把我掀下去,我找他麻煩怎麽了?再說現在的情況也不差,到時候一個‘一高學生和社會青年結怨,班主任老師不分青紅皂白打人重傷’的帽子一扣,你想動餘浦的機會不就來了?”


    “現在的問題不是動不動餘浦!”習紅軍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又趕緊往門口看了一眼,然後重新壓低聲音:“我們現在是教育改革試點地區,出了這個事,他餘浦討不了好,我也要跟著倒黴!算了,你把你那邊看好,那個收了你錢的小孩,千萬要穩到!隻要沒有死人,公安機關不正式介入,這一關我們就算過了。”


    放下電話,習紅軍到底有些氣不順,很是惱火地哼了一句:“成事不足。”


    ……


    “餘校長,你是怎麽在管理一高?”醫院裏,分管教育的副市長吳四明帶著市政府和教育局一眾人匆匆進了醫院,迎麵看到餘浦的第一句話就很不給麵子。


    這倒也不奇怪,餘浦雖然名份上是要被他和習紅軍領導管轄,但是因為這位校長和原越州市委書記的同學情誼,讓一高在越州的教育圈子裏麵一直顯得很是特殊,不僅各種政策很是傾斜,一些機關領導,包括教育局領導的子女想要走後門也異常困難,基本是不怎麽聽招呼的。


    而餘浦的這位書記同學掛帥離任後,倒是不止一次有人想要動一動餘浦,可介於一高這些年的成績有目共睹,幾乎每年都會向全國各大重點大學輸送一批人才,在全國的重點中學裏麵也是排的上號的存在,一時之間不太好做文章,上麵為了求穩,這才暫時壓了下來。


    可是現在陡然鬧出了這麽一出,一直是市長曹建國一係人馬的吳四明,自然不會給餘浦好臉色看,語氣也就很是不善:“這真是教導有方,餘校長你教導有方啊!”


    旁邊的孫尚芳原本因為餘浦的鎮定,而稍微安定了點的心髒,這一下又劇烈跳動起來――看樣子,這一次果然是不好過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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