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吳峻寄的熱情,楊一實在是大感吃不消。而且在季棠鄲家的時候,他雖然對此人和老爺子的關係大感好奇,但一次淡淡的旁敲側擊,卻被老爺子隨意引開話題後,也就放了下來。


    想來不過是個路人甲,以後也就沒什麽交集了,就好像曾經碰過麵的李靜,在楊一的忽悠下改名為李青箏後,居然也是在沒有見過麵。還有不少老人的門生故舊,大多是一麵之緣以後就再無後話。


    這個吳峻寄,楊一以為也就是這樣了,所以老人不提,他也就沒有追問。


    哪成想,這個人在樓下苦候楊一不說,第一次推銷不成,居然是一個禮拜後的大清早,就找到了他的家中。


    吳峻寄來訪的時候,正是楊一早鍛煉回家,在屋裏吃饅頭喝豆漿的當口。楊敏胃口小,撿了一個花卷兒就急匆匆往牌桌趕。楊一現在深感自己把老媽給坑了,好多次苦口婆心勸她出去跳舞或是做些其他的鍛煉,但楊敏終究抵不過牌桌的誘惑,嘴滿口答應,實則是調過頭就把自己的保證忘了一幹二淨。


    就像此刻,楊一從裝著饅頭花卷的簸箕下麵抽出小紙條,乖兒子,中午的飯菜媽都準備好了,紅燒獅子頭,!吃完早飯就把丸子燉,砂鍋裏加滿水開小火,到十二點正好開飯,一點兒不用操心的!你看老媽對你好沒的說,所以我中午就不回來和你搶食了,慢慢吃,晚咱們去你大舅家打秋風,拜!


    下麵的落款,不是“老媽”之類的自稱或者“楊敏”的大名,而是一隻兔斯基頭像,當然,頭有圍巾嘴巴烈焰紅唇的那種。


    在生活無憂之後,這位老媽子的彪悍和新潮就迅開了出來,像是兔斯基洋蔥頭這一類表情,楊敏表示自己使用起來毫無壓力。


    另外在楊家老店現在名氣越來越大的情況下,楊敏也是時常過去蹭吃蹭喝,但是卻嚴令自己的兒子,把當初楊衛紅簽下的一紙合同還給了自己哥哥。對此楊一是無所謂的,反正以後真的成立起陽一餐飲,也是要重新立定規矩的,這一家帶著私房菜館性質的江湖菜館子,他還沒怎麽放在心。


    門口有敲門聲,楊一嘴叼著一個夾肉小蔥花花卷就過去開門,還撒著拖鞋。


    今天是周末,這個時間,會有誰找門?楊一略有疑惑地去開門,然後就――這個時候,隻用苦笑就好了。


    吳峻寄還是那種溫雅從容的樣子,臉比第一次見麵時多了幾分熱情:“小師弟的家可是不好找啊!在吃飯?我這是不是來早了,真是不好意思。”


    楊一在肚子裏嗬嗬幹笑兩聲,然後趕緊把花卷拿下來,側身迎客。如果是隨便哪個人,他也不至於就這麽往家裏請,但麵前這個有季棠鄲的關係,也不好太過冷淡。


    進了屋子,吳峻寄的表情迅轉為驚訝,他站在門口的時候,楊一注意到他是繃著身子的。這不是拘束緊張的狀態,而是那種“高雅人士”出入“市井之地”的小心翼翼。但是等人進了屋裏,吳峻寄這才現,眼前這個家庭,其真實狀況似乎和自己一開始預料的並不一樣。


    客廳的39寸大彩電,這個年月普通家庭罕有的櫃式空調,兩樣大家電就把不大的客廳占據了小半空間。沙茶幾是紋理優美的實木打製,吳峻寄不動聲色用指頭叩了叩,聲音清脆明快,還能聞到清淡悠然的降香味,應該是黃花梨木料無疑。


    現在的黃花梨木料,還沒有達到後世炒作的虛高價格,但也不是普通小門小戶就用得起的。而且看這一套沙茶幾的做工,也是精到細致卻又不乏現代的大氣,想來其身家和重量是成正比的。


    進了屋內之後的現,讓吳峻寄意外之中也有些失望,顯然這是一戶家境殷實的小康人家!還有廚房一角露出來半邊身子的冰箱,楊一房間中被房門掩映的木地板,都讓他著實有些鬱悶。


    如果楊一的家境優渥,自己今天過來打算以利誘之的想法,可就要再重新考慮一下了。


    “這個,吳叔叔你今天過來有什麽事情?”楊一假裝什麽都不懂的樣子。在其他人看來吳峻寄無疑很能讓人產生好感,楊一也是,但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為了一本的出版權而來,這就不免讓人看低幾分。


    他正在考慮,到底是拿出自己喝的明前,還是就衝一杯普通的待客茶得了。


    “哎?以小師弟的慧眼,難道還看不出我是為了什麽來的?”吳峻寄倒也算是個角色,看準了目標,不管對方輩分大小,年紀老少,都能放下身段著力吹捧:“還不是次看過了你的那篇文章,弄的我心裏七八下沒有著落的!真的是聞韶樂而三月不知肉味。”


    他雖然是在說好聽的話,但就有一種莫名讓人感染的力量,覺得此人的確是真心誠意。楊一這等見慣了驚訝眼神的妖怪,居然也有些微微的自得。


    但妖怪畢竟是妖怪,絕不能以對待普通孩子的心態應付。要是平常小孩被吳峻寄這麽誇兩句,怕不是要以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吳叔叔了!可楊一在對其生出好感的時候,頭腦還是異常清醒。


    把茶水端去,然後笑著就打算岔開話題:“哪有吳叔叔說得這麽好,很多地方還得請老師出手幫忙斧正,要不然壓根兒沒法看。”


    雖然楊一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小說的故事背景轉為民國背景,可這些資料畢竟是臨時接觸學習,他在短時間內,還沒法將其係統性地消化吸收為自己的東西。所以還需要季棠鄲幫著他把關。


    有時候前瞻性也隻是一種優勢,並非人人都能把優勢轉化為勝勢,或者幹脆是實際得利。


    楊一不想談這部小說的版權問題,他對於怎麽推廣,怎麽營造聲勢,乃至於具體的送去法國參展的步驟,都一一定製了詳細的計劃。所以吳峻寄的提議,他是毫不感冒的。


    但後者偏偏一股子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勁頭,看楊一不想多說,卻還是使盡了渾身解數勸道:“老師那邊怎麽提出意見,怎麽修改,這我是沒資格過問的。但是等老師修訂完畢以後呢?這麽優秀的一部小說,師弟你忍心讓它明珠蒙塵?”


    楊一幹笑兩聲,對吳峻寄的腦補能力,也是頗為佩服:“沒,也聯係了出版社,具體操作不用我費心。”


    誰說我要讓明珠蒙塵了,花費這麽大力氣抄襲,不就是為了幫陽一文化賺取名氣麽?


    吳峻寄聞言一愣,然後一臉的語重心長:“嗯?聯係了出版社?是哪個出版社?這個科室關係到你的實際收入,做事情可不能輕率唷!”


    楊一對於這人的“磨”勁也是大感佩服的,但是好感當不得飯吃,就算吳峻寄的言談舉止看起來很有親和力,但被他在一個話題死纏不放,楊一終究還是有幾分膩味,幹脆大大方方和他挑明:“陽一文化下麵的陽一出版,聽說這個出版社挺不錯的,最近也操作了不少暢銷。”


    來以為這樣說,吳峻寄肯定沒有理由再繼續抓著此節不放。但是楊一顯然小看了對手,這人聽了陽一文化的名頭,也很是不屑一哂:“還以為是商務印館什麽的呢!就陽一文化,嗬嗬……我跟你說師弟,這個出版社看起風頭挺勁的,但是他們沒那份兒底蘊,搞文學方麵的人,誰不知道這是個暴戶。”


    剛剛還說了關係到實際收入,不可馬虎,現在又扯了文學、底蘊,楊一就很是無奈了。


    不過看他滿口子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作品考慮”,楊一也隻能附和著點頭,心裏麵卻是怒了!


    這廝,在我麵前貶低我的公司,你這簡直是自尋死路!而且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就高談闊論什麽暴戶,什麽底蘊之類的。吳峻寄你真是膚淺,去死好了!


    惡狠狠吐槽著這人,楊一決定趕緊把他打走。


    一開始再好的感觀,到了此人對陽一文化評頭論足的時候,也不免變得差了。


    “我跟你說,小師弟啊!你別看出版行業也是搞文學這一塊的,但是他們那一夥還真是不算文化圈子裏麵的人,氣節道德什麽的,那都是要被扔到一邊的。”吳峻寄看楊一還是無動於衷,更加賣力地當著父母的麵罵起人家的孩子來:“你看著出版社啊,編輯啊什麽的名頭好聽,但是說穿了,也都是些喝作家血的蛀蟲。有些東西黑的很,你沒有深入地接觸過就不知道!要是不信啊,你隨便找一個出過幾本的問問,誰第一次出的時候,沒有被出版社坑過?就算跟你一條條全都攤開了說,那條件也是咳咳得很。”


    楊一不置可否,吳峻寄所說的東西,倒也有一部分不算是唬人。新人作者出版第一本的時候,在利益分配方麵,或多或少都會被出版社“揩一些油”,這也算是行業裏麵的“潛規則”。


    不過都是大家默認的東西,而且一般不會太過分。至少比起後世裏麵一些純粹的版權騙子要好很多。


    但現在最關鍵的是,楊一把小說交給自己的出版社去打點,這還能出問題?


    重生男就隻能笑笑,然後不著痕跡地反問吳峻寄:“吳叔叔,你今天還去老師家麽?要是去的話,正好我們同路。”雖然去季棠鄲那裏也不是什麽讓人快活的選擇,但和在這裏聽吳峻寄的嘮嘮叨叨比較起來,兩害相權取其輕,也隻能用老爺子堵他的嘴。


    “嗯?今天也要去啊。”吳峻寄隱隱感覺自己心急了些,讓麵前這少年有些戒備?或者是反感了。


    但他今天直接找門來,自然也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務必要在楊一身打開一條突破口。此刻聽了男孩有送客的意思,卻還是恍若未聞一樣追問道:“我倒是不去老師那邊,不過今天過來找你,確實還是有些事情的!你要去老師那裏是……”


    稍微考慮了一下,吳峻寄就再次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楊一:“那是周末兩天都要過去,還是就今天一天?如果是兩天都沒有時間,那下個禮拜也行。”


    楊一在肚子裏比了個中指。


    來這廝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了,楊一覺得自己幹脆也光棍點兒,讓這人把來意全都倒出來,大家清清白白放到台麵說開,這才比較好。要不然就算每個周末都躲出去,那可讓人笑掉大牙。


    “是下午去老師那裏。”楊一很天真地笑了,假裝自己沒有半點要逐客的意思:“吳叔叔到底有什麽事情,就直接跟我說,都是老師的晚輩,沒什麽不好說的。”


    吳峻寄沒料到楊一一下就把事情挑了開來,卻也沒有尷尬的表示,很是誠懇地看向後者:“那我就直說了!你現在那個小說,是已經和陽一文化簽訂合同了?還是隻達成了一個意向?”


    “簽了。”簽不簽合同,根本就是楊一一句話的問題,不過為了斷絕吳峻寄的那點兒小心思,他自然是怎麽讓對方失望就怎麽來。


    吳峻寄這一次倒像是被噎了一口氣,一時無語。不過就在楊一等得不耐煩的時候,他又恢複了一臉笑容:“既然是這樣,那我也沒辦法了。這次過來呢,我本來是打算給你介紹一個不錯的出版單位……但既然小師弟連合約都簽好了,那就算了。不過既然你現在也是閑著的,還不如跟我去見見一些同行長輩,那些都是搞文學創作的人,有不少也算是你的師兄。你看怎麽樣?”


    我看不怎麽樣!


    楊一想都沒想就打算推掉。什麽師兄師弟,重生男手頭資源無數,就算腦袋裏麵還記得的、那些叫好又叫座的文章已然不太多了,可畢竟某些創意不會忘記,現在積累了一定的資源後,等到過些日子,去給還沒有成長起來的盛大、騰訊、阿裏巴巴之類未來的巨頭企業提供風險資金,那也夠他一輩子衣食無憂。


    至於把那些未來的大公司完全據為己有,又或是絕對控股之類,楊一更是想都沒想。誰都不是傻子,而且後世中那些能夠從千軍萬馬裏殺出一條血路的巨頭們,他們未必有多麽高的責任感和個人道德,可是說起智商和手段,卻都是個個拔尖兒。


    所以,正因為楊一隻是寄希望於抱大腿,同時也是對自己的陽一文化有信心,這才顯得無欲而剛。文化圈子裏麵的那些“腕兒”,他壓根就沒有結識親近的打算。


    有一個季棠鄲,可不就頂的千千萬萬吳峻寄這種角色?


    所謂多一個朋多一條路這種說法,對於楊一來說完全不成立。


    “吳叔叔的好意,我真的心領了。但是的確是沒有什麽時間,下午去老師那裏,我午還要抓緊時間做做功課。”楊一這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不過對方也是有其自身的目的,他找借口借詞推脫,自然也是於心無愧。


    “沒事的,老師那裏我幫你證明!”吳峻寄嗬嗬笑道,神情誠懇無比,他的左臉寫著掏心,右臉寫著掏肺:“也就是這一次!實話不瞞你說,我過來的時候,就約了幾個師兄老,說是要帶小神童過去給他們看的,還有絕妙好文。要是你不過去,我真不好給他們交代了。”


    咦?還有這種人!


    楊一算是無語了,我沒答應你就敢保證,這得有多自信啊。


    而且季棠鄲那裏,似乎也根本就說不什麽話!


    當然,雖然說去季棠鄲那裏,也隻是隨口說說的借口。事實是,薑建漠前一天就給楊一打過招呼,要他今天下午過去商量些事情。


    這種情況,一是不好說給外人知道;二來就算楊一坦白,隻怕吳峻寄也不會相信,多半還要以為這小子精神不太對頭。


    “給你吳叔一個麵子怎麽樣?”吳峻寄還在步步緊逼,顯然今天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就午半天時間,然後中午一起吃個飯。吃完了飯我親自把你送到老師那裏,以後多來往一下就行了,這個出版什麽的,我再不過問。”


    楊一自打重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磨得沒脾氣。


    暗自無奈了半晌,心忖這算個什麽事?好女怕纏郎?


    呸呸呸!立刻就反應過來,這個比喻未免太不恰當,怎麽就這麽一股子幽怨的小受味道呢。後世的腐女害死人,每次和同性之間的關係出了問題,楊一總是不由自主想到這些,想起前一世某個腐化網對他的稱謂――楊總受。


    “就半天?”收拾了心思後,楊一覺得有必要把醜話說在前頭,要不然以吳峻寄此人的尿性,隻怕到時候會耽誤去薑家的時間。


    吳峻寄看到楊一終於有了鬆口的跡象,那裏還不滿口包票:“就半天,覺得不耽擱你的時間!要不然老師那裏我也沒法交代啊!哎,還是怪我,次喝了酒聊到興頭,就把小師弟你給暴露了!這次就去和大家夥兒見一見,互相認識一下,走走走!我來的時候,他們可都已經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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