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他不曾想象過,有一天自己居然會像個大孩子一樣放聲大哭,將內心深藏多年的所有情緒,全部宣泄出來。


    本來,他覺得應該是很平靜的樣子才對,因為等待不就是安安靜靜麽,所以就算看到了某些場景,驚喜總是難免,但至少不會失態。


    可是,真的跟想象的畫麵不一樣,差距真的好大好大。


    從走進臥室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恍惚了,又再次出現了幻覺,驚喜在心頭掠過,剩下的便是滿滿的空蕩蕩,他選擇性地不去注視床鋪。


    他想要讀點什麽,說點什麽,和往常一樣輕輕問候一聲早安,沒有人回應的那種。


    清晨的風,有點涼,揚起蕩漾的簾布,一個很小很小的女孩蹲坐在床鋪上,眸中漸漸聚集光亮,她眼中的世界慢慢清晰,看清了眼前坐著的人。


    齊耳短發,遮不住一雙明亮的眼眸,低下頭翻著書,瞳孔中盈著感性的光芒,側臉的線條看著還是有點矛盾,柔和中帶點削瘦,在早晨陽光的映襯下,閃閃發光。


    好像……一切都不曾變化過,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再一次相見,仿若七年前。


    哥,你又比我先起床了,今天的陽光真亮,還有……你真帥氣。


    小女孩眯著一雙彎彎的小月牙眼睛,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她羞羞地低下頭,用著悄悄的眼光打量著韓彬,她想往前挪一下身子來著。但沒有力氣啊。


    她覺得,其實這樣靜悄悄地偷看著。真的很不錯,因為她的哥哥很帥。


    她並不小,真的不小了,隻是歲月不忍心在她身上刻下痕跡,她的模樣依舊像七年前一樣,沒有半點變化,一副怯生生的十四五歲的小女孩模樣。


    靜謐,在臥室中縈繞。久久沒有散去,他和她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坐著,一個人看著另一個人,而另一個人卻在看著書。


    接著,柔和的朗讀聲打破了安靜。


    小女孩微眯著眼睛,嘴角掛著甜甜的笑意。小臉的紅暈更甚,像是一個熟透的青澀蘋果,青澀依舊,卻散發著一股異常吸引人的魅力。


    她笑起來真好看,羞羞答答,像是初月綻放的皎潔月光一樣。


    “韓雪。早安。”一聲淺淺淡淡的問候,她慢慢地張開嘴,眼中倒映的身影緩緩抬起頭來。


    “哥,早安。”她隻是微笑著回應。


    真的,她隻是像往常一樣輕聲應著。帶著點羞人的味道,有點驚喜。因為每一次見到自家的哥哥,她都覺得每一天都充滿希望。


    她不覺得自己睡了很久,單純地以為自己最多隻睡了一個月,雖然以前經常無緣無故地陷入沉睡,但一個月的時間真的太久了。


    哥,好久不見,嘻嘻。


    當再次看到這一張清麗的小臉,韓彬愣了,說不出話來了,沒有像人們傳言中的被驚喜衝昏頭腦,也沒有所謂的一片空白。


    他看得無比清楚,將眼前所見的每一個細節慢慢地記下,認真地對比一下,發現真的一模一樣,他的妹妹沒有一點變化。


    再次相見,時間好像並沒有流逝,隻是我知道,其實過去七年了。


    我想哭,可以麽,其實我並不想哭的,但真的忍不住,因為看見你笑的模樣,我就莫名地想要哭,不是心裏發酸,而是眼睛發澀。


    我得擦一擦眼角,不然淚水會模糊我的視線,遮住了你的身影,我怕等會又看不到你笑的樣子,所以我得認認真真,清清楚楚地看著你。


    直至,讓我覺得你的存在真的不是幻覺,那麽我就可以更加肆意地哭了。


    不過,在我哭之前,我想先抱住你,然後再哭,這個要求不算高吧,因為我得讓你這個死丫頭知道,下一次不可以再睡這麽久了。


    然後的然後,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而韓雪卻覺得莫名其妙。


    “你這死丫頭!”韓彬是這樣說的,他噎著聲音,滿是責怪的意味,兩手無比用力地擁著懷中小小的身子,他卻哭得更厲害。


    這一次,真的抱住了,很真實的觸感,暖暖的,很貼心。


    如果哭是軟弱的表現的話,那麽每個人都會哭,但卻不會像韓彬一樣哭得聲嘶力竭,因為很多人都不敢坦然麵對自己的弱處,人們喜歡裝著堅強笑,而不是哭著麵對軟弱。


    隻是,假裝堅強就真的會堅強麽?這個問題沒有確切的答案,但韓彬卻知道,因為他裝了太多年的堅強,結果憂傷了多年。


    這次,他不想裝,不想驚喜地笑著,他想哭,肆無忌憚地哭一哭,難道不行嗎?


    很熱很熱的淚水,輕輕地滴落在韓雪削瘦的小香肩,她覺得好燙,耳邊傳來一聲聲大哭,還有一聲惱怒的責怪,她慌了。


    莫名地,小心髒微微抽搐,好痛好痛,她能感受到一股彷徨,滿滿的苦澀,那是一種時間累積下來的傷痛,就在他哥哥身上彌漫。


    哥,你怎麽了?幹嘛哭呢,你哭的話,我也會……也會想哭的。


    淚珠在眼眶打轉,長長的眼睫毛沾濕了,掛著晶瑩閃亮的光澤,小臉布滿慌張與心疼,韓雪很無措,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因為她的哥哥,莫名其妙地哭了。


    卻哭得她心疼,痛得很,哭到她的心坎上,她的哥哥可是很少哭的,一直很堅強的,真的,她沒騙人。


    “哥……你怎麽呢……”


    她是這樣傻傻地問,身體一點力氣也沒有,但她還是想抬起手來,艱難地挪動著小手,慢慢地伸向那張很帥氣的臉,指尖輕輕地擦拭。


    淚水。真燙啊,連她的手都被燙到了。


    “我怎麽了……我也不知道……”韓彬顫著聲音。張開的雙手像是擁抱世界一樣抱住韓雪,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淚流滿麵。“不過,我覺得高興,真的。”


    他真的很高興,並沒有說謊,因為你可能想象不到,他此時的心情究竟有多麽的……也許。言語已經形容不出來他內心的情緒了。


    而他究竟怎麽了?他其實知道,但不能說。


    他不能說,他為了等待這一刻的到來,究竟經曆了多少彷徨與恐懼,在每一個寂靜的夜裏,有多少傷感在泛濫,又有多少脆弱不敢麵對。


    他一直在逃避。躲在一個自我塑造的世界裏,壘砌所謂的堅強的圍牆,蜷縮著身子偷偷地躲起來,昂起頭來望著天空。


    這就是他曾經所謂的向往陽光,無非就是一種為自己的脆弱披上一層堅強的保護色,本質上還是一個脆弱的人。


    一路走過來。真的太苦了,卻在這一刻將所有苦澀化為汩汩清泉,這可能就是人們所說的苦盡甘來吧。


    雖然來得有點晚,但還算及時。


    “哥,不哭。”她是這樣無力地安慰著。抬起柔弱的小手,心疼地擦拭著哥哥的眼角。手掌一顫顫。“不哭……不要哭……”


    再一次相見,為什麽會充滿淚水呢,明明心裏很高興來著,不是才一下下沒見麵麽?


    “我……沒哭啊。”韓彬真的在哭,他卻否認了,因為他覺得自己並非在哭,而是在宣泄內心的喜悅。“你看錯了。”


    真的麽?你真的沒哭嗎?可是手背沾著的滾熱,難道不是淚水麽,如果不是的話,那麽我的手為何會覺得被燙傷呢。


    “你騙人,哥你是在哭。”她的聲音發顫,嘴唇皺巴巴,揪著小臉,一副無比心疼的表情。“你騙不了我,你是……一個不合格的大騙子。”


    “我真的在哭嗎?”韓彬微微鬆開手來,扶住韓雪的小肩,露出一張不知該如何形容的臉,與她對視。


    真的哭了,一張很帥氣的臉哭花了,眼眶紅紅,削尖的下巴還垂著淚水,順著臉頰的弧度向上,一條條清晰的淚痕根本抹之不去。


    太遜了,一點都不帥了,好醜的樣子。


    韓雪輕輕哼了一聲,柔弱的身子微微向前傾去,伸出手掌扶著韓彬的臉頰,一張清麗的小臉慢慢皺著,眼簾垂下,小嘴苦巴巴。


    “哥……不哭……”好像,所有言語都變得蒼白,她隻能這麽說,滿臉不知所措,卻在安慰人的時候,自己反而哭了起來。“不哭,真的不要哭。”


    一聲聲柔弱的叫喚,輕輕地響起,在這個粉紅色的臥室久久回蕩。


    說好的不哭,在最後,卻有兩人在哭。


    “你這死丫頭,我允許你哭了麽!”他自己都在哭,卻還在強撐著所謂的威嚴。


    “哥,不要凶我,我怕。”然後,她哭得更厲害了。


    “我也怕啊,所以你不要再哭了。”聲音柔了下來。


    “但我忍不住啊,因為哥哭了,我就覺得難受,一難受,就想哭。”她是這樣回答的。


    “我也是,所以……”他也忍不住啊。


    ……


    清晨的風,真的很涼,尤其是在這個冬末剛剛過去的日子裏,簾布輕輕地蕩漾,一間臥室裏麵,一個成熟的男子抱著一個小女孩,兩人哭得響亮。


    或許,有一天你會期待有一個人可以讓你抱著哭,不是因為傷心,而是高興。


    門邊,被哭聲驚到的白月貞悄悄地站著,手掌捂住嘴唇,眼眶噙滿晶瑩的淚珠,她的視線很模糊,卻清晰了眸中那兩道緊緊相擁的身影。


    她能說,她其實站在門口很久了,也哭了很久,尤其是看到韓彬突然放聲大哭的時候,她更加忍不住內心的那股酸脹。


    好多年了,終於有一次見到你哭的樣子,這是不是象征著有些東西悄然消散,而有些東西卻隨著下一個季節到來。


    也許,你的憂傷真的可以散去了,陽光來了,這一年,花應該都開了。


    ps:容許再想一下,隻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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