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歌驚駭的是,這麽隱秘的事情怎麽會被裴元容和裴元華知道?李夫人母女談及此事時,這兩人早就離開臨江仙了。那她們是從哪裏知道的?難道是葉問卿向她們透漏的嗎?無緣無故的,葉問卿應該不會提起她的事情,可想而知,有人又要把她落下渾水……


    裴元華還真是處處都不肯落下她啊!


    五殿下要立歌兒作側妃?裴諸城驚駭莫名,在他的私心裏,是絕對不想歌兒入宮,跟皇室有瓜葛的,那趟渾水水太深,他不希望歌兒攪進去。可是,無緣無故的,五殿下怎麽會想起來立歌兒為側妃呢?上次從白衣庵回來時,歌兒的言辭語氣裏,對五殿下並無好感。那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是,丫鬟的稟告聲從外麵傳來:“老爺,小姐,大夫來了。”


    看到父親迷惑的目光,裴元歌福了福身,神態自若:“女兒也是剛剛知道此事,正要告訴父親,隻是因為大姐姐受傷,先到了這裏。如今還是大姐姐的傷勢要緊,先請大夫進來為大姐姐診傷,五殿下之事,還牽涉到其他事情,請容女兒稍候向父親稟報。”


    她倒並不憂心裴元容的指控,因為她確確實實不想嫁五殿下。


    隻要讓父親明白這點,一切指控就都不攻自破了。


    大夫進來後,仔細地替裴元華診斷了傷勢了,開了活血化瘀的藥物,留了禁忌食單子就離開了。而這一會兒,原本出去找周娘子的下人也已經將人帶到。


    周娘子年約二十四五,穿著一身藍底白花的粗布衣裳,收拾得倒是幹幹淨淨,微黑的臉不懂得要垂下去,悄悄地偷看著眾人,以及四周的擺設,末了接觸到裴元歌幽深的眸光,心中微微一顫,低下頭去,小聲道:“民婦拜見大人,拜見各位小姐。”


    “周娘子,你還記得我嗎?”裴元華柔聲問道。


    “大姐姐你最好不要嚇唬人,也不想試圖暗示些什麽,不然我隻有當你是心虛了!”裴元容搶先道,橫了裴元華一眼,揚聲問道,“周娘子,你前些日子是不是繡過一副月下雪獵圖?是個穿黑大氅的騎者射白狐的模樣,圖上還有一首詩,你還記不記得?”


    周娘子咽了咽唾液,道:“民婦記得。”


    “你既然繡好了這副繡圖,對繡圖的內容應該很熟悉。那我問你,我大姐姐拿繡圖給你的時候,繡圖上是不是就帶著一輪明月,還有那首詩?”想到馬上就能揭下裴元華的皮,讓這位表麵端莊完美實則陰險狠毒的大姐姐也受到懲罰,裴元容就覺得一陣快意,示威似的瞥了眼低眉垂目的裴元華。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周娘子身上,等著她的答案。


    周娘子的身體開始瑟瑟發抖,忽然如雞啄米般不住地磕起頭來:“大人饒命,小姐饒命,民婦不是有意的,民婦真的是……”淚水從臉上滑落,神情甚是惶恐。


    裴諸城眉宇緊蹙,喝止她道:“別隻顧著磕頭,到底是怎麽回事?快說!”


    “是,是,民婦不敢隱瞞,隻求老爺看在民婦無知的份上,饒恕民婦這回。”周娘子擦擦眼淚,哽咽著道,“那天,這位裴小姐帶著丫鬟,把一副繡圖交到民婦手裏,托民婦盡快繡完,然後就離開了。結果,民婦出門送那位小姐時,正巧有位公子迎麵而來,問民婦那位小姐是不是姓裴,民婦說是,那公子就說要看看繡圖,然後提筆在上麵添了一輪明月和一首詩。民婦正要攔阻,那公子說……。”


    沒想到周娘子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裴元容厲聲喝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明明你拿到的繡圖上本來就帶的有明月和詩,分明就是大姐姐做的手腳,你別想混賴!”


    裴諸城緊緊盯著周娘子,若有所思:“說什麽?”


    “他說他對裴家大小姐傾慕已久,想……。想借這繡圖傳遞情意,又許給民婦十兩銀子。民婦想,如果圖樣上有明月和詩,繡圖上卻沒有,那不明擺著有問題嗎?如果照圖樣繡,說不定還能蒙混過關,又貪圖那十兩銀子,就這樣繡了。”周娘子頭越垂越低,“後來,這位小姐來取繡圖,倒也沒有發現異常,民婦以為事情就這樣完結了。後來聽人說,才知道民婦闖了大禍,說這叫什麽死什麽瘦什麽的,對大家小姐的閨譽損害很大,說不定會弄出人命來。”


    “是私相授受。”裴諸城淡淡地道,眼眸幽深低暗。


    “對,就是這樣的話,民婦識字不多,說不出來!”周娘子又不住地磕頭:“大人,這件事都是民婦一時貪心,民婦以為一輪明月,一首詩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不行民婦就重新繡。民婦真的不知道,這事會毀損裴小姐的聲譽,會讓她受冤屈。今天民婦一聽說是裴府的人來請,就知道一定是事發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民婦以後再也不敢了。”


    “你――你害死我了!”裴元華指著周娘子,眸帶悲憤,對著裴諸城跪下道,“父親,女兒真的不知道中間還有這樣的內情,也不知道那輪明月和詩原是男子所作。因為這件繡圖時間緊,又有些麻煩,女兒隻想著趕快讓繡娘完成,完結此事,並沒有好好地查看過繡圖的內容。後來去取時,見繡圖和圖樣一般無二,以為本就是如此,沒有多想,結果釀成今日的禍端。父親,都是女兒行事不慎,被人鑽了空子都不知曉,女兒知錯了,還請父親責罰!”


    一邊說,一邊哭,紅腫紅腫的臉上淚痕縱橫,煞是惹人可憐。


    周娘子這番話,裴元華的這番請罪,頓時將行事逆轉。


    這樣一來,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大小姐拿到圖樣,托付給周娘子繡製,出門時正好遇到愛慕她的男子。男子便收買周娘子,因為是表達愛慕之情,所以添上一輪明月,有“願卿為星我為月,夜夜流光相皎潔”之意;而詩裏的最後兩句首尾則暗暗潛入了元華二字,用意相同。


    這樣一來,所有的錯誤都是周娘子和那位公子的錯。


    甚至,這更表現出了大小姐的聲名遠揚,否則怎麽會有公子苦心孤詣在繡圖上做手腳向她示愛?大小姐最多落個行事不慎的過失,而這個過失卻又充分的表明她有多冤枉――若她真有意攀附五殿下,繡圖是個絕好的契機,可是她在拿到繡圖後,卻並沒有認真看過,隨手就交給了繡娘,以至於取繡圖時,沒有發現上麵多了一輪明月和一首詩,這不是更說明她的潔身自愛,清白無瑕嗎?


    繡娘的請罪絲毫也沒提五殿下和葉問卿,隻說為這私相授受有辱裴小姐閨譽而請罪,卻是將裴元華摘得幹幹淨淨。


    多麽順理成章的故事,多麽精心巧妙的設計安排,沒有絲毫的破綻。


    而且,因為這件事牽涉到有男子私下向裴元華示愛,對裴元華的閨譽有影響,所以不能將事情鬧大,更加不能拿著這個到葉府去討公道。因為別人的過時被誤會,被葉問卿打,卻又無法辯白澄清,隻能咽下所有的委屈,裴元華這朵楚楚可憐的小白花實在扮演得很精彩!


    裴元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正要開口,看到裴諸城的神情,忽然間又頓住。


    “父親,這繡娘分明是――”裴元容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裴元華居然還能脫身,怒不可遏,指著那繡娘就想要動手,威逼她說出真相來。


    “夠了!”裴諸城神色沉沉,喝止道,“既然事情已經清楚了,就派人送這位周娘子回去。不過,華兒,這人行事如此不可靠,以後不要再找她繡繡圖了,免得再生是非。”


    “是,女兒記住了。”裴元華低聲應道,看似委屈無限,心頭卻是在暗暗竊喜。


    聽父親的意思,顯然是相信了周娘子的話,也相信了她的清白。多虧她腦筋轉得快,猜到裴元容這個一根筋兒愣頭青不會輕易放過她,定會找她的麻煩,將此事鬧將開來,引父親來看。她絕不能承認自己在繡圖上做了手腳,那就等於承認了自己虛偽狡詐,明知故犯,攀龍附鳳的心思;但裴元容繡過繡圖,對圖樣知道得清清楚楚,而且真鬧大了,說不定會去找五殿下或者葉問卿詢問繡圖原樣。


    如果說繡圖原樣沒有問題,她也沒有做手腳,那麽就隻有可能是在繡娘那裏出了差錯。


    所以,她一回府就命流霜出府去找周娘子,編造出這樣一番說辭;同時又派新提上來的流絮故作不在意地提點采薇園的人,讓她提醒裴元容要找繡娘來對質。而她又故意在裴元容提起繡娘時,流露出些許驚慌之色,好降低裴元容的戒心,讓她更加認定繡娘能夠成為指證自己的證人,極力要請周娘子過來。


    事情的發展都在自己的預料之中,現在,她是個被別人拖累而受了委屈卻又無法辯解的女兒,父親隻會對她更加憐愛,而不會認為她別有所圖,居心叵測,先前在父親心目中的完美形象非但不會受損,反而會更讓父親心疼。


    “你傷得不輕,好好養傷,別落了疤痕。我有時候了就來看你。”裴諸城輕聲道。


    裴元華眼淚盈盈:“多謝父親關心。”


    “容兒你回采薇園吧,今日鬧騰了一天,想必都累了。歌兒跟我來書房,我有話要問你。”裴諸城說著,起身離開,裴元歌急忙跟上去,隻見裴諸城到門口時,低聲對石硯吩咐了些什麽,石硯點點頭,飛快地跑開了。裴諸城頓足,朝著裴元歌招了招手,等她趕上來,才繼續向前走,卻是放滿了腳步,免得裴元歌跟不上他。


    到了書房,裴諸城長長地歎了口氣,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撐著額頭,似乎不欲多語。


    見狀,裴元歌也沒有急著稟奏五殿下的事情,而是起身到旁邊的銅質狻猊香爐旁,加了一塊檀香進去,點燃,撥弄了下,看著嫋嫋白煙慢慢升起,才蓋好銅鼎,任由那令人凝神靜氣的淡淡甜香在空氣中彌散,又取過旁邊的茶具和紅泥小火爐,加水煮沸,衝泡了一杯茶,雙手奉給了裴諸城:“父親。”


    裴諸城抬頭,接過茶水,輕輕地啜了一口,微微一笑,道:“歌兒,坐吧!”


    隻是那笑容中,似乎帶著些微的苦澀。


    裴元歌自己也取了杯茶,坐下慢慢品啜,房間內寂靜無聲,有著淡淡的沉悶和壓抑。


    沒一會兒,石硯回來,附耳低聲道:“啟稟老爺,奴才到偏門打聽過,說是大小姐的丫鬟流霜在大小姐回府後不久就出門了,說是家裏老子娘得了病,要回去探親,到現在還沒回來。”說完,見裴諸城久久沒有吩咐,正要垂手退下,卻又被叫住,忙轉身等候吩咐。


    “今天端午佳節,按規矩各小姐處都要有節例,四小姐和二小姐處照往年的規矩,再加今年新興的五彩絲鐲兩條送過去;大小姐和三小姐那裏送去一卷蠶絲,一籃時興果子過去。到了雨霏苑,告訴大小姐說,今年的節例,她和三小姐是同一份例的,是我特意吩咐下去的,念在她有傷在身……”裴諸城頓了頓,語氣有些低沉凝滯,“讓她好好地……。揣摩揣摩。”


    石硯領命離去,很快就把事情辦妥了。


    葉問卿雖然是女子,但心懷嫉恨,下手頗狠,裴元華正拿著上好的藥膏往臉上敷抹,生怕會毀損她的花容月貌,收到裴諸城派人送來的節例,頓時有些莫名其妙。這節例跟往年的完全不同,若說是憐惜她今日受了委屈,特意分發的,但隻有一卷蠶絲,一籃果子,未免又單薄了些,聽到裴諸城傳來的話,更加奇怪。


    仔細地揣摩揣――裴元華忽然心中一震。


    蠶絲,果子,絲,果……絲果,思過,父親這份節例難道是在警告她,讓她靜思己過?


    再一想更覺得這個猜測有理,每年端午節的節例,她們三位庶女都是相同,如今卻把裴元巧挑出去,獨留她和裴元容相同,這能是什麽意思?裴元容因為私自答應五殿下繡製繡圖被禁足,她和裴元容相同,豈不是說她和裴元容是一樣的人,都為了討好五殿下而不顧聲譽,做出了有失體統的事情?父親根本沒有相信周娘子的話,隻是顧念著她有傷在身,才沒有當眾拆穿她,保全了她的顏麵。


    但是又送這份節例來,是在敲打她,表示這件事他心中有數,讓她靜思己過……


    想到這件事終究還是沒能瞞過父親,裴元華驚慌之下,腳一軟,幾乎跌倒在地,心亂如麻。


    采薇園裏,裴元容翻弄著那卷絲線,和那籃果子,莫名其妙地喃喃自語著:“為什麽不是舊年的節例,換了這兩樣?拿絲線給我幹嘛?父親不會真的以為我要在刺繡上下功夫吧,要不是為五殿下繡繡圖,我才不要繡東西呢!”說著,隨手拿起一個果子,“卡擦”一聲咬了一口,忽然驚喜地睜大了眼睛,“咦,還挺甜!”


    ……


    書房內,吩咐石硯將節例送去各遠落後,裴諸城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語。


    他是真的很失望。


    以前鎮守邊疆,常年征戰在外,不經常回府,偶爾回京述職,在府裏住十天半月,隻覺得華兒懂事明理,容兒嬌憨可愛,巧兒雖然木訥卻也老實本分,章芸將府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唯一憂心的歌兒,偏歌兒性子又倔,偶爾想要教導,卻又常常被頂撞,父女倆根本說不到一塊兒。


    沒想到這次回京,武將轉了文職,常年在府,卻發現府內的情形,與他原先的認知幾乎是顛倒乾坤。


    章芸對歌兒居心叵測,苛待算計;容兒驕縱蠻橫,虛榮膚淺,這已經讓他很傷心了。好在歌兒卻是乖巧懂事,聰明伶俐,跟他親近,也為他分擔了不少事務,還有華兒也依舊如昔。沒想到,竟連華兒也……今日的事情,雖然周娘子所言順理成章,但有些事情不是隻要順理成章就能遮掩過去的。


    華兒她……心思和容兒顯然是相同的。


    而且,容兒是有攀龍附鳳的心思,但她的確不夠敏銳通達,看事情想不深透。但華兒則不然,她清楚地知道,這繡圖牽連甚廣,每一寸的得失都能夠看清楚,結果,勸他從容兒那裏取走繡圖,交付給她,自己卻做了和容兒一樣的事情,而且,比容兒還要露骨。這樣一深想,讓他如何不痛心?


    之所以沒有拆穿華兒,的確是顧念她有傷在身,但另一邊,也是因為他心有愧疚。


    鎮邊大將並非不能帶家眷,隻是他想著邊疆苦寒,又常有戰事發生,害怕嬌柔得花瓣似的女兒們吃苦受驚,因此將她們留在京城。早知如此,當初寧可孩子們吃些苦頭,也該把她們帶去邊疆,留在身邊親自教導。俗話說得好,子不教,父之過,子女如何,都是要看父母怎麽教,章芸就不說了,他自己也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從來都沒有教導過女兒們,華兒和容兒變成今天這樣,他這個父親也難辭其咎。


    從今往後,該多在華兒和容兒身上花費些心思了。


    想到這裏,裴諸城心中稍定,抬眼看到一隻凝視著他的裴元歌,這才想起還有歌兒的事情,又是一陣心煩:“歌兒,你剛才說有事要跟我說,關於五殿下的,是嗎?”


    “是,之前在臨江仙,女兒出去一趟,回來後麵色蒼白,說是不舒服,其實不是,是女兒聽到了令我驚駭的事情,隻是當時房間內人多口雜,女兒不好明說。”裴元歌坦然道,“女兒當時出去,無意中聽到李夫人和李三小姐的對話,李夫人在攛掇李三小姐……。給五殿下下藥……”說到這種事情,裴元歌忍不住麵色緋紅,一言帶過,“這本來是別人的私事,但是,兩人在談話中,說到五殿下要向皇後請旨,立女兒為側妃,這才真的驚到了女兒。”


    “歌兒,你想清楚。的確,我不讚成你們姐妹嫁入皇室,尤其現在五殿下和九殿下爭鬥激烈,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我更不想你們去趟這趟渾水。但是,如果你真的對五殿下有意,如果你真的深知其中的深淺,想清楚了,而不是一時衝動的話,父親並非不能夠答應。”裴諸城斟酌著道。


    雖然說看事情的前因後果,歌兒不像是對五殿下有意的樣子,但保險起見,還是要問一問。


    “父親這樣說,是在懷疑女兒嗎?”裴元歌愕然抬頭,神色頗有些憤然,“如果女兒真的有其他心思,當初這幅繡圖,女兒就不會推拒;在白衣庵,女兒也不會跟父親說那些話。何況還有今日的事情,五殿下是什麽樣的人,女兒還能不清楚?若女兒真的別的心思,聽到這樣的消息,應該高興才是,又怎麽會驚得麵色蒼白,被人認為我身體不舒服呢?女兒之所以跟父親說這些,就是因為女兒不想嫁,所以才要請父親為女兒拿個章程!父親這樣說,難道真以為女兒是三姐姐說的那樣的人嗎?”


    “歌兒,你誤會了,父親隻是想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而已。”見她模樣想要急,裴諸城急忙安撫她,“你三姐姐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她素來是個口沒遮攔的,說話行事都不知道輕重,你無需理會她。我隻想知道你的心思,這樣父親也好琢磨接下來的安排,免得你受委屈。”


    他這番話說得甚是坦誠,一片心思全然是為裴元歌著想。


    裴元歌微微一頓,隨即堅決地道:“父親,女兒不想嫁五殿下,還請父親為女兒做主。”


    “既然如此,那這件事就要好好商議了。雖然說五殿下今天出了這種事情,對你是有好處的,不過,皇室中人素來以自我為中心,想要得到的就一定會動手,即使這會兒偃息旗鼓,事後五殿下也必定會有所行動。如果他真的求到皇後的懿旨,那事情就麻煩了。”見女兒的確是對五殿下無意,裴諸城微微鬆了口氣,沉吟道,“所以我們得趕在這之前,先發製人才行。歌兒,你可有中意的人?”


    裴元歌又是一怔:“父親,女兒不會做這種於禮不合的事情――”


    裴諸城揮揮手,打斷了她的辯解道:“你應該知道,最好的先發製人的法子,就是搶在皇後下旨之前,為你定下一門親事,堵了皇後和五殿下的嘴。雖然說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歸根究底,那是你要嫁過去過日子,相守一生的人。如果你有中意的人,隻要身家清白,人品好,肯上進,門第身份什麽的都不必在意,父親就為你做主,訂下親事。”


    沒想到裴諸城會說出這樣的話,裴元歌一怔,聲音也複雜低沉起來:“父親……。”


    “我是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更不是在試探你。”裴諸城瞧著她的眼睛,神色是誠懇的柔和的,“以前父親總是在外麵,對你們姐妹不夠關心,常常忽略你們心中的想法。我希望,從現在開始彌補還不算太晚,歌兒,事關你的終身大事,相信父親這次,好嗎?”


    裴元歌她從來沒有想過,父親會跟她說這樣的話語,也從來沒想到,有哪個父親會對女兒說這樣的話……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家連聽到都要臉紅走開,又有誰會來問她們的意見?說心中沒有觸動那是假的,可是……。


    這一世,她唯一的念頭就是報複,章芸、裴元容、萬關曉,現在應該要再加上裴元華。至於其他,她從來都沒有去想過,而且,也不會再相信。前世的那場迷戀,以為是兩情相悅,她付出良多,隻差剖出自己的一顆心來,最後結果又如何?所謂的情愛,不過是男女自以為的一場虛幻,何曾真實過?


    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父親,女兒真的沒有中意的人。”裴元歌沉聲道,聲音中不自覺地帶了一絲萬念俱灰,看破紅塵般的寂寥落寞。


    裴諸城心裏微微一動,覺得小女兒這話雖然清淺,容色雖然沉靜,卻莫名的讓他有種極為心疼的感覺,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盯著她看了許久,才歎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罷了,既然如此,歌兒,你覺得君盛怎麽樣?”


    “傅哥哥?”裴元歌一怔,隨即明白了裴諸城的意思,低頭思索了會兒,道,“傅哥哥很好。”也許是依然沉浸在前世的思緒不曾回籠,她回答時,忘記了應該要帶著一點羞澀。


    話雖如此,但看她如此沉靜的模樣,沒有絲毫小女兒的羞怯低赧,裴諸城就知道,傅君盛再好,但歌兒對他並無男女間的情意,未免有些遺憾。本來歌兒年紀還小,也不用太著急,還想著等歌兒和君盛再相處看看,摸摸脾氣,但如今有五殿下在旁邊虎視眈眈,歌兒的親事必須盡早定下,君盛這孩子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


    君盛是個極好的孩子,也許歌兒年紀還小,不懂情愛,等再大些,兩人的相處多了,或許就慢慢生出情意。


    “君盛那孩子你也見過,人品相貌都很不錯,待你也好。他父親跟我是多年的袍澤,脾氣直爽利落,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壽昌伯府雖是爵府,但不是沿襲下來,而是傅老弟自己掙出來的,行伍之家,並沒有那麽多的規矩。”裴諸城慢慢跟她說著壽昌伯府的情況,“唯一可慮的是,壽昌伯夫人有些夾纏不清,不過她是妾室扶正的,底氣不足,傅老弟和君盛也會好好照看歌兒你,所以不必掛懷。歌兒你若沒有其他的顧慮,那轉頭我就跟你母親,和傅老弟商談此事,先訂下親事,如何?”


    的確,如父親這般說,無論是家世,還是傅哥哥的為人,都是極好的。


    裴元歌點點頭道:“全憑父親做主!”


    看著小女兒這副無喜無悲,平靜沉穩的模樣,就好像平日裏議事的樣子,絲毫沒有商談婚事的嬌羞喜悅,抑或不滿,裴諸城心底微微有些不安,但事已至此,別無他法。“歌兒……。”猶豫許久,裴諸城還是開口道,“雖然說訂了婚就不能再更改,不過,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現在還小,上麵也還有三位姐姐,如果說在成親之前,你有了別的想法……。記得告訴父親。如果真的好的話,就算很難,父親也會試著為你周旋。婚姻大事,終究還是要你自己喜歡才好,記住了嗎?”


    也許是私心,也許是貪心,他總希望,歌兒能夠比他和錦兒更幸運,能夠在對的時間就遇到對的人。


    就算不合規矩又如何?天底下沒有什麽比歌兒一生的幸福更重要!


    ※※※


    傅君盛和裴元歌的婚事很快就敲定,兩家兒女定親的消息,迅速地放出風去。舒雪玉對傅君盛很是滿意,樂觀其成,裴元華和裴元容以為,是她們攪和了裴元歌成為側妃的事情,也十分歡喜,連同裴元巧都來給裴元歌賀喜,不住地打趣,說她該繡嫁妝了。


    京城最近的話題仍然是五殿下和李三小姐的事情,聽說時候五殿下被皇上狠狠地申斥了一頓,罰了禁足,李三小姐撞柱被救活了,傷好了些後就被悄無聲息地送入了五殿下的宮中,但事情鬧得這樣沸沸揚揚,別說正妃,連個側妃都沒撈上,隻是個妾位。


    裴傅兩府的聯姻,在這樣的浪潮裏,隻翻騰了兩下就湮滅無聲了,但總還是會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裏的。


    消息傳到鳳儀宮時,宮嬤嬤正在勸阻皇後。


    “娘娘,那裴四小姐的確好,但是現在這情形並不適合給五殿下做側妃。再怎麽說,她以前訂過婚,又被退婚,名聲總是有辱;何況跟她訂婚的鎮國候府安世子,如今又跟問筠小姐訂了親事,萬一有心人把這連起來,說是五殿下侍強奪人之妻,那可就糟糕了。五殿下現在情形正危急,萬萬容不得絲毫差池風浪。就算拋開這些都不提,裴四小姐今年才十三歲,若是傳揚出去,說五殿下惦記上個才十三歲的小姑娘,這本身也不好聽啊!”


    宮嬤嬤苦頭婆心地勸說著,務必要打消皇後娘娘為五殿下和裴四小姐下旨的心思。


    那裴四小姐的容貌,實在太像那位主子了,以至於她隻看到一雙眼睛就想起舊事。這相貌,若是入了宮,被當年的知情人看到,指不定要翻起怎樣的風浪,惹出多大的亂子呢?到時候,無論是哪位,隻怕都會遷怒道五殿下身上。因此,這位裴四小姐萬萬不能入宮。


    但這真正的原因,宮嬤嬤卻又不能跟皇後明講,畢竟那已經是宮中秘辛,早就塵封了三十多年,絕不許人再提起的。因此,她隻能挑著表麵上的理由來講。


    宮嬤嬤是太後撥下來給皇後用的人,這些年來為皇後出謀劃策,十分得用。聽她這樣堅持,又言之有理,皇後也就點頭了,何況,她心裏對著那個裴元歌未必沒有怨恨:“才十三歲的姑娘,就能讓哲兒如此惦記,誰知道是不是用了什麽狐媚手段?這次哲兒若不是到臨江仙去探她,也不會遇到李家那個不知羞恥的賤人,被她攀上,鬧到如今的滿城風雨,還害得哲兒被禁足!才隻是相看,就鬧出這樣的風浪,這裴元歌隻怕也是個不祥之人,本宮也不放心這樣的人親近哲兒。”


    正說著,正好太監來稟告,說裴府四小姐已經和壽昌伯府世子定親的消息。


    聞言,皇後一怔,倒是氣得呆了,這算怎麽回事?就算她再不中意裴元歌,但她不要裴元歌這個媳婦是一回事,裴府居然敢搶在前麵給裴元歌訂婚,這分明是看不起她的兒子,趁著哲兒如今落難,落井下石。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後氣得手隻抖,怒氣衝衝地道:“居然有這樣不知好歹的人家!宮嬤嬤,傳本宮的懿旨,就算本宮十分喜愛裴府的四小姐,特意下旨,賜給五殿下為妾。”


    你不是不做哲兒的側妃嘛,那就讓你做妾!


    宮嬤嬤知道她的心思,忙拍著她的背,勸說道:“娘娘你別急,奴婢看事情倒未必是這麽回事。那日去相看時,以奴婢所見,裴府似乎對此事全不知情,而且,傅世子當時就在裴府的雅間,說不定是兩府早就有定親的意思,那次就是裴夫人去相看傅世子的,也就順理成章地訂了親。畢竟娘娘沒下旨,也沒透漏過這樣的意思,裴府那種門第,哪能知道這事?若知道了,還不後悔莫及?再說,如今他們已經定親了,娘娘再下這樣的旨意,豈不是給五殿下的名聲雪上加霜?娘娘切息怒!”


    心中卻鬆了口氣,這樣一來,這位裴四小姐指定是不可能入宮了。


    想想宮嬤嬤的話有理,皇後稍微平靜了下,但無論如何,這件事總讓她覺得,裴府這是嫌棄她的兒子,讓她心中十分不舒服,對這位還沒見過的裴元歌先存了三分惱怒和不待見。


    消息傳到長春宮時,宇泓墨逗著雪團兒,跟柳貴妃閑聊,聽完太監的稟告,原本笑眯眯的臉頓時僵住,幾乎將手中的雪團兒扔了出去,心中響起萬千轟雷,好在反應快,即使地把神情調整過來,沒被人看出異常,隻有柳貴妃有些詫異地問道:“墨兒,怎麽了?”


    “雪團兒剛剛咬了兒臣一口!”宇泓墨有些磨牙地道,順手拔了根白毛下來。


    雪團兒“喵嗚”一聲大叫,渾身的貓都炸了起來,墨綠色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宇泓墨,宇泓墨則麵無表情地看著它。末了,知道抗議也沒有用,雪團兒又乖乖地盤坐起來,縮成一團,小聲地“喵喵喵”地叫著,委屈地把頭藏到了身體裏。


    “你呀!”柳貴妃知道他最近逗弄雪團兒上癮,也沒有起疑,笑著道,“跟雪團較什麽勁兒?本宮還以為,你是聽到了裴四小姐定親的消息,心裏吃醋了呢!聽說你在溫府的壽宴上,把人家裴四小姐單獨叫了出去,還害得問卿那姑娘醋意大發,堵住人家裴四小姐不放,差點鬧出事來。怎麽,你也瞧上人家裴四小姐了?若是的話,本宮就給你做主,別說壽昌伯府世子,就是宇泓哲看上了,本宮也會給你搶過來。”


    吃醋?


    怎麽可能?那個丫頭,小豆芽一根,張牙舞爪又忘恩負義,最沒良心的就是她,這樣的人,他怎麽可能看上,沒有看上又怎麽可能吃醋?宇泓墨在心中默默地反駁道,臉上卻是一片渾然不在意的笑意:“母妃真是神機妙算,正是五皇兄看上了那丫頭,原本想立側妃的,沒想到居然被壽昌伯府搶先一步。”


    “有這種事情?”柳貴妃一怔,隨即失笑,“這下可有意思了。”


    宇泓墨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卻帶著三分凜冽和一抹寒意:“可不是嗎?尤其現在五皇兄正在禁足,兒臣倒是迫不及待想要告訴五皇兄這個好消息,瞧瞧他的臉色會變成什麽樣子了呢!”


    柳貴妃嗔視他,道:“你這孩子,就知道使壞!”


    “母妃難道不想嗎?兒臣先去做事,到時候把五皇兄的臉色畫下來給母妃瞧!”宇泓墨悠悠一笑,灑然起身,離開了長春宮。托詞離開長春宮,回到自己的宮殿,將自己關進書房,命暗衛在外麵守著,宇泓墨的臉色這才全然變了,有著從來沒有過的憤怒、煩躁和迷茫,整個人就像被放在火爐上烤一樣,似乎還透著些疼,絲絲縷縷地揪住心髒,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緊鎖著。


    裴元歌居然定親了……和傅君盛……才十三歲姑娘,訂什麽親事?


    他都十六歲了,不也還沒定親嗎?她急什麽!


    宇泓墨憤憤地想著,卻又覺得自己的憤怒來得莫名其妙,別說十三歲定親,從小訂娃娃親的都有,又有什麽稀罕?為什麽他聽到裴元歌要定親的消息,就這樣的煩躁難受呢?腦海中忽然閃過柳貴妃說的話,整個人如遭雷擊,怔怔地靠在圈椅上……。難道真如柳貴妃所言,他是在吃醋嗎?


    因此喜歡,才會吃醋,那麽,原來他喜歡裴元歌那小丫頭嗎?


    一開始知道她,隻是因為她搶先一步,拿走了他想要得到的七彩琉璃珠。因為想要拿到七彩琉璃珠,所以在賞花宴上,聽到她的名字,他才會刻意地去看。偏偏她聰明慧黠,又機敏善變,想要從她身上不動聲色地拿到七彩琉璃珠並不容易,為了琢磨她的性格,拿捏到她的短處,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想要從中找到動手的契機。


    隻是這樣的原因才關注她的,可為什麽,當他想要轉開目光時,卻已經做不到了?


    是偷偷潛入裴府,看著她在姨娘和眾人麵前反複兩張麵孔變化嗎?還是深夜潛入她的閨房,挾持她結果被她咬了一口?或許是在那做山莊,看著才十三歲的女孩,用那樣幽深晦暗,黑光驚人的眼眸盯著姨娘,要和她一同沉入溫泉水;也可能是那晚柔和的月色,她心驚膽戰地攀附著他的模樣,那水盈盈的眸光,皓玉般的手腕……。他說不清楚,隻知道,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喜歡她的目光追隨著他,喜歡她隻看到他,即使是生氣,惱怒,無可奈何,敷衍……什麽樣的情緒都好,他就是喜歡她看著他,隻看到他。


    如果她肯溫柔和氣地跟他說話,哪怕是別有目的,他也會覺得很開心。


    喜歡她誇獎他,說他的好,哪怕是讚美他最討厭的容貌,他都會覺得開心,不自覺地想要笑。


    不喜歡她安靜柔順的假相,恭敬有禮地叫他九殿下,好像彼此隔著很遠很遠的距離;不喜歡叫傅君盛傅哥哥,他也不喜歡她對那個白衣青年道謝慰問,更加不喜歡她嫁給宇泓哲,或者傅君盛……想到以後她會一直用那樣嬌糯地叫傅哥哥,會把那雙羊脂玉般的手交給傅君盛,會偎依在他的懷中……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再也沒有他的餘地!


    想到這裏,宇泓墨就覺得心緊緊地縮成一團,曾經他以為那是因為元歌很好欺負,欺負她會讓他覺得很開心,而現在,他才終於醒悟。


    原來,那就是喜歡!


    ------題外話------


    小虐下墨墨,誰叫他之前欺負我家閨女來著?還欺負元歌讓他覺得很開心?這就是報應,後哈哈哈哈~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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