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那是她信任了十幾年的貼身太監;而裴元歌更是她這段時間信任倚重的新寵,如果說他們都是皇帝派來的細作……可是,如果說不是的話,明明這些日子,皇帝都沒有再見裴元歌,為何李明昊會看到裴元歌出現在禦書房?旁邊還有趙林!如果這都是真的……


    太後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幾乎坐不穩。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看著太後的反應,心中暗道,這真是天助我也!她們原本還在思索,要如何才能抹殺太後對裴元歌的信任,除掉這個禍患,沒想到裴元歌卻自尋死路!


    “你……你有什麽證據?”太後完全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李明昊微微挑眉,眸中帶了幾許挑釁,道:“沒有,隻是我湊巧在皇上的禦書房前看到了裴四小姐和趙公公而已。當時在場的人,都是皇上的親信心腹,誰也不可能出來替我作證,所以,說到底,還是我的空口白話,隻看太後娘娘願不願意相信我了。如果太後娘娘當我是另有所圖,故意挑撥離間,我也無話可說,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好了。說到底,我在這時候站在葉氏這邊也是要冒風險的,如果再你懷疑我,我懷疑,那真是半點意思都沒有了!”


    他這話語說得很不恭敬,就連旁邊的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聽得有些刺耳。


    知道太後有著屬於她這種身份的驕傲,葉國公夫人害怕太後一氣之下,非但不相信李明昊的話,還把這麽一位強援給氣走了,忙道:“太後娘娘,李侍衛沒必要胡編亂造這種事情,畢竟他和裴元歌無冤無仇的。再說,在這時候,他陷害裴元歌,對他能有什麽好處?”


    世子夫人莫海芋想了想道:“太後娘娘,妾身知道,在這時候提到皇後娘娘,會讓太後娘娘心中不快。但妾身還是要說,之前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雖然也有摩擦,但畢竟都是為著葉氏,大局利益還是一致的。可是,自從這個裴元歌出現後,皇後娘娘和太後娘娘的關係卻急劇直下,最後更落得被廢,幽禁冷宮的下場,葉氏自此有了衰敗之勢。如果說此刻皇後娘娘不曾被廢,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相互照應,把持後宮,與前朝相呼應,裏應外合,斷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縛手縛腳,皇上也未必敢對葉氏輕啟戰端。從這點來看,這個裴元歌定然是皇帝派來挑撥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關係的細作,確然無疑。”


    這番話語說得十分合情合理,而且也十分狡猾。


    皇後葉玉臻本就性情高傲,身為皇後,幾十年來卻都要聽從太後的吩咐,成為太後的提線傀儡,心中早有取而代之,真正統禦後宮的心思,這才是皇後和太後之間矛盾以及摩擦的根源所在,裴元歌隻是察覺到這點,而巧妙地加以激化,將矛盾引爆而已;而葉氏將重心轉移到皇後身上,逐漸將太後當作棄子,這則是太後和葉氏的心結所在。


    但現在在莫海芋的言辭下,卻將這一切都輕輕揭過,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裴元歌的身上,好像如果沒有裴元歌,太後和皇後之間就不會有嫌隙,太後和葉氏之間也不會有心結,同時也給了太後一個台階下。否則,所有的一切豈不是都變成了太後的錯?


    果然,聽了這樣的說辭,太後神色微微緩和,咬牙道:“這該死的裴元歌!”


    隻要稍微冷靜下,太後就知道,李明昊所言八成是事實,因為她突然想到,既然這麽多年皇帝都記掛著景芫,而且記得那麽深刻,那麽,在她的壽宴上,當皇帝初次看到與景芫那般相似的裴元歌時,多少也該有些失態才對。但是,皇帝當時的表現堪稱完美,完美得連她都沒有懷疑,真的以為皇帝早就忘記了景芫。


    那隻有一個解釋,就是在此之前,皇帝早就見過裴元歌,所以早有準備。


    如果那時候她有所警覺,察覺到皇帝隱藏的心思,有所防備,她和葉氏都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


    如果說有皇帝這個威脅在,無論她有多麽厭惡皇後的愚鈍和剛愎自用,都不會在皇帝決定廢後時不加以阻攔。畢竟,皇後再愚鈍,再剛愎自用,終究是皇後,統領六宮,有著無數的便利,都比現在由柳貴妃掌宮,一切縛手縛腳的局麵來得好得多。


    正因為她深信皇帝對她的尊重和孝敬,才敢冒險廢掉皇後,以此來敲打葉氏。


    這樣想想,裴元歌是皇帝派來的細作,就再理所當然不過。這天底下,還有誰比皇帝更清楚,一個神似景芫的女子,對她這個太後來說意味著什麽?那是危難關頭的一條退路,這樣的人,她這個太後自然會重視,帶在身邊加以調教……


    “妾身早就說了,這個裴元歌心思不純,肯定沒安好心眼,絕對不能輕信……”見太後承認這點,葉國公夫人忍不住絮絮叨叨地道,想到她被廢的女兒就忍不住抹眼淚,“可憐了我那玉臻……”


    莫海芋微微皺眉,現在葉氏正需要太後來指導大局,婆婆這樣說,豈不是當眾掃太後的麵子?太後哪能高興?忙打圓場道:“說到底,還是裴元歌那賤人太過狡猾,將我們都蒙蔽了。”


    這話就說得順耳多了,太後點點頭,向李明昊道:“還要多謝李侍衛,才能讓哀家窺破此事。說到底,老天爺還是站在我們這邊,否則也不會正好讓李侍衛撞破這件事了。如果能夠安然度過這一關,李侍衛非但是我們葉氏的大功臣,也是我們葉氏的福星!”


    經過方才的事情,太後對李明昊的為人也有所了解。


    這無疑是個非常自負囂張的人,自視甚高,這從他開始自稱為“臣”後來變成“我”就能看出來。這種人大概永遠都會認為自己是對的,正因為這份自負,才會在葉氏風雨飄搖的時候,選擇站在葉氏這邊,豪賭一局,為將來博個錦繡前程。對於這樣的人,必須順著他的心意來,讓他相信,她和葉氏都覺得他十分重要才行。


    方才她的質疑,隻怕已經讓這位李侍衛有所不悅,才會說出那番話,


    因此,太後急忙補救,同時也將這一切說成是天意,非但加重了李明昊的籌碼,同時也讓人覺得,老天爺是偏向葉氏的,既然如此,葉氏自然就能夠安然渡過難關。這種含意,在這個時候是非常鼓舞人心的。


    果然,聞言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的神色都倏然明亮起來。


    李明昊臉上也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既然如此,太後娘娘快把這賤人叫過來,嚴加懲治,以儆效尤!”葉國公夫人麵露狠毒之色,她無疑是最恨裴元歌的人,畢竟,現在做皇後的人是她的女兒。有這個女兒在,連太後都要讓她幾分,結果,女兒因為裴元歌被廢,之後太後最不待見的人就是她,讓她吃了好一陣子的排頭。


    “且慢!”李明昊開口道,“我倒覺得,現在不宜動裴四小姐!”


    莫海芋知道李明昊看中了裴元歌,恐怕不願意裴元歌有所損傷,忙道:“正是,裴元歌既然是皇上派來的人,若是貿然動了,豈不是告訴皇上,我們知道了這些。說不定會引起皇上的震怒,畢竟,裴元歌和前太子妃長得那麽像,說不定會刺激到皇上。”


    李明昊顯然不知道前太子妃的事情,聞言眼眸中閃過一抹訝色,但轉瞬即逝,開口道:“這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現在我們知道了裴四小姐是皇上那方麵的細作,而裴四小姐卻並不知道我們知道這點,從這方麵來說,她在明,我們在暗,對我們是很有利的。我們可以利用這點,讓她幫我們傳達錯誤的消息給皇上,皇上必然深信不疑,豈不是對我們更有利?”


    聽到李明昊將“我”改成“我們”,顯然已經把自己當做是葉氏眾人,太後心中暗覺滿意。


    這種言語不經意間透漏出的細節,最能查探一個人內心,而且可靠。


    “李侍衛覺得,我們應該要如何利用這件事?”


    “聽國公爺和世子爺的意思,以及皇上吩咐我做的事情,皇上現在是鐵了心要對付葉氏,而且對葉氏是深惡痛絕,這對葉氏固然是不利,但同時也能成為一把利刃,借此到達我們想要達到的目的。以我看來,現在葉氏最大的缺陷在於兵權,所以隻能利用禮法和輿論來和皇上暗中抗衡,所以當皇上的態度表現得十分強硬時,我們就顯得被動了。所以,葉氏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兵權,最好能夠拿到兵權,以備不時之需!”李明昊侃侃而談,神色極為自信。


    太後點點頭,對李明昊更多幾分欣賞:“李侍衛所言極是。”


    原本她還擔心,李明昊過於自負囂張,會是個剛愎自用的草包,現在看起來,卻是個眼光精準,極富謀略的人,幾乎能夠和宇泓墨相較,難怪皇帝會看重他。葉氏正處在風雨飄搖的時候,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尤其是武將之才!


    “說句不客氣的話,現在能夠幫葉氏拿到兵權的人,恐怕隻有我,一來我本就是武舉出身,家父和義父都曾經在這方麵傾心教導;二來我現在在皇上麵前也極有體麵,皇上信任我,而最重要的是,皇上並不知道,我和國公爺以及世子爺有接觸。而現在,我欠缺的隻是機會,棘陽州告急,原本是我奪得兵權的好時候,可惜被九殿下攪黃了。不過現在裴四小姐的情況,卻又給了我一個更好的機會,那就是……”


    太後讚賞地道:“禁衛軍統領!”


    這個李明昊,所思所想簡直和她一模一樣,可見心思細密,頭腦敏銳,實在是驚采絕豔!


    “太後娘娘睿智!”李明昊顯然也明白了太後的意思,笑著道,“既然如此,太後娘娘的謀算想必也和我不謀而合,就不必我多贅言了。不過。太後娘娘,如果我拿到禁衛軍統領這個位置,那我們就得做好最壞的準備,這樣一來,九殿下截了棘陽州的差事離京,對我們來說,反倒是好事。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太後娘娘也要注意,最好能夠先除掉此人,以免後患。”


    葉國公夫人和世子夫人不知道他和太後在打什麽啞謎,一頭霧水。


    太後娘娘卻更覺得李明昊眼光深遠,且膽大包天,審視了他許久,才緩緩道:“誰?”


    “裴諸城!”李明昊吐出這個名字,淡淡道,“此人任鎮邊大將數十年,在軍中人脈極廣,而且為人豪爽耿直,在軍中聲望很高,從他手底下出來的兵卒,無不對他感恩戴德。雖然他此刻卸職任刑部尚書,但身邊的親兵仍然不可小覷,又對皇上忠心耿耿,說不定會成為變數。太後娘娘應該記得,當初寧王叛亂,可是裴諸城最先率兵入京平定的,此人……不可不防!”


    “可是,國公爺和世子曾經想方設法對付他,卻都沒有結果。”太後皺眉,“李侍衛有何良策?”


    “對著裴諸城,來陰的恐怕不行,他做鎮邊大將那麽多年,想要他項上頭顱的敵將不知道有多少,如果那麽容易得手,他也活不到現在。不過,這個人很忠心,想要對付他,最好的手段莫過於陽謀,也未必就立刻要他死,隻要將他拘押起來就夠了。”李明昊緩緩道,“正巧,我來京途中,遇到了一件事,倒是可以利用,在緊要關頭將裴諸城拿下大獄,暫時管製起來。”


    “哦?”太後的眼睛陡然明亮起來,“是何事?”


    “我來京途中,經過一個小鎮,鎮上有戶人家是軍戶,聽說因為軍餉的事情鬧騰起來,說上司克扣了他的軍餉,言語中似乎還提到了裴諸城的名字,因為他隻是個小兵卒,縣衙根本就沒有理會這件事,所以沒有動靜。而這個兵卒,原本就是在裴諸城所統禦的西北駐軍手下,如果說確有此事的話,那想必就不會單隻有他一戶,如果一起鬧將開來,裴諸城也要吃不了兜著走!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要將這件事引爆,就要把握好時機,隻要到時候朝臣極力要求徹查,無論如何都能將裴諸城羈押起來!”李明昊緩緩地道。


    “太好了!”葉國公夫人高興地道,“如果能將裴諸城拿下大獄,那兆敏的案子就得換人負責,隻要在證據上做些手腳,說不定就能安然無恙。”


    “此事不妥!”李明昊皺眉,搖頭道,“現在引發此時,時機並不好,而且最好吏部尚書的案子,我們最好不要去碰,而是極力做出避讓的態度來,這樣皇上就不會懷疑裴四小姐所提供的情報,對我們接下來的計劃更有利。否則,如果讓皇上發現,裴四小姐的話和事態的發展不相符的話,就會起戒心,反而會擾亂我們接下來的部署,小不忍則亂大謀。”


    “明昊說得很對!”太後點頭,讚同道,“兆敏的事情先壓著,暫時確保不會有生命危險就好,現在要以大局為重!”說著,目視李明昊,毫不遮掩地擊節讚歎,“李明昊,你真是天生的帥才!你放心,等將來我葉氏大事既成,絕不會虧待你的,定會讓你出將入相!”


    太後毫不吝惜地許下承諾。


    這個李明浩,對葉氏來說,實在是太有用了!


    ※※※


    裴元歌絲毫也不知道自己的立場已經暴露,更不知道李明昊正在和太後密謀著對付裴諸城的陰謀,她依然呆在萱暉宮,在太後需要的時候,幫助太後分析情形,順便探聽太後的意圖,將重要的信息稟告給皇帝,沒事的時候或者在霜月院,或者到禦花園散心。


    這天,聽說禦花園西邊角落處有幾株好紅梅,裴元歌無事便前去遊玩。


    秋末冬初,天氣已經漸漸寒冷,樹木凋零,隻有鬆柏竹等寥寥草木仍然碧翠可愛,幾枝早梅含苞吐蕾,逸出絲絲縷縷的幽香,沁人心扉。裴元歌邊賞梅遊玩,邊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深處,忽然之間,從前方的傳來幾道細碎的聲音。


    裴元歌微怔,和旁邊的趙林對視一眼,知道皇宮多隱私,有的知道未必是好事,正要悄悄離開,卻聽得隨風傳來的話語中隱隱透出“國公爺”“世子爺”“皇上”“九殿下”“五殿下”之類的字樣,心頭微微一動,大夏王朝的國公並不多,而且但部分都是先帝時的功臣封爵,大多都已經沒落,而現在最負盛名的國公,無疑是太後的親哥哥,葉國公!


    如果是和葉國公有關的事情,又在如此隱秘的地方,或許會很重要?


    想著,裴元歌對趙林微一示意,趙林會意,立刻悄悄離開,查探四周可有其他人放風或者經過,確定無人後才回來稟告裴元歌。兩人便悄悄地靠近前去,曲徑通幽,聲音卻是從角落的廂房處傳來,隻聽得一人壓低聲音道:“當初秋獵的刺客事件,若不是王統領照顧,放了那刺客一馬,如果被捉到活口,那可就麻煩了!這樁恩德,國公爺和世子爺可是記在心裏的!”


    聽到“秋獵刺客”四個字,裴元歌心中一震,更是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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