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陰岐陽,一在岐水西北,一在岐水東南,兩地相隔四百餘裏。沿著岐水逆流而上,要走五天的時間。


    岐水河流並不算寬闊,但是水勢甚急。湍急的水勢將河床衝得相當深,足以通行大船。千萬年來,岐水帶來的大量沉積物將沿河兩岸田地培育得肥沃。正是因為有這樣一條河流在,才支撐起秦趙兩國在戎岐以西千裏荒原上的基業。


    但正因為水勢急,逆流而上的時候雖然下層甲板的數十名櫓手輪班晝夜不停的劃槳,行進速度也快不到哪裏去。四百裏路,居然要走五天。比起習慣了高鐵汽車速度的徐樂他們幾個,深覺這趟旅途慢得令人發指。


    史烏居雖然召徐樂他們這一屯都不滿的部曲與他同船,不過直到天黑,也沒有召徐樂去詢問些什麽。倒是讓徐樂白忐忑了這麽久。


    徐樂他們的艙房,安置在主甲板那一層,靠近船尾的一間大艙室當中。因為這條船所載人少,這間艙房容下四個人還頗為寬敞,比起後麵兩條船可以想見的擁擠之狀,簡直幸福到天上去了。


    不得不說,不管如史烏居杜丞等人打的什麽主意,但是被人看重的感覺,還是很好。


    船行之後,岐水景色,沿途盡收眼底。此刻也許是秦國天候最好的季節,遠遠望去,天高雲淡,麥田金黃,樹影掩隱中一處處莊舍若隱若現。有的莊舍占地廣大,儼然就是一個小要塞的樣子。有的莊舍卻是瓦屋三兩間,隱在青青的一圈籬笆之後。


    向西而望,還能看見大片牧場,羊馬成群。向東而望,極遠處就是戎岐二山的山影,最雄峻幾處險峰,峰頂終年積雪,無聲的俯視著東華山川大地。


    置身緩緩而行的大船之上,河風拂麵,真讓人有心曠神怡之感。


    不過這趟旅程,景色不錯,住得也不錯,吃的就難以讓人滿意了。


    當日徐樂被史烏居半強迫的隨軍而赴岐陰,路上也吃過幾餐秦國的夥食。軍中能有什麽好吃的,麥飯粗礪,肉湯沒滋味還有老厚的肥膘,調料似乎就鹽一種。那個時候才從西荒上僥幸餘生,對於去秦又覺前途未卜,什麽東西吃下去都是一個味道,沒什麽感覺。


    現在卻不比以前,初步立足腳,在岐陰城也薄薄有點聲名,雖然還是提著心思應付這還不熟悉的周遭一切,可也算初步融入秦國了。在船上又有大把閑暇時間,就想好好放鬆一下。晚飯時候船上奴仆送來的夥食,徐樂幾個吃了兩口就丟下來了。


    幾個人偷偷摸摸的將艙門關上,將船板上的舷窗打開。拿出隨身帶的私貨――也就是梅林的豆豉鯪魚罐頭,梅林午餐肉罐頭,梅林什錦罐頭之類的,還有一瓶海之藍。哥幾個也小酌兩口。


    所有一切,仿佛又是在宿舍裏麵大家一邊喝酒一邊聊女生的時光重現。


    不過徐樂還有點數,四個人最多就一瓶了,無論如何不能喝醉。在東華還遠遠沒到能高枕無憂安居享樂的時候呢。


    正在幾個弟兄喝得有滋有味的時候,就聽見艙門外腳步聲響。徐樂招呼一聲:“快收起來!”


    頓時幾個人都跳起,拚命朝舷窗外麵扇酒氣,蔡恒文手腳快,趕緊將那些罐頭都藏床底下去。


    門外響起了重重的敲門聲,然後就是史豹那粗聲大氣的嗓門兒:“是我!怎麽?怕了我,連門都不敢開了?”


    徐樂額頭冒出三條黑線,這豹子頭怎麽來了?難道那天隻是嘴上大方,今天看船上沒有其他人,就來找後帳了?


    麻煩上門,躲也躲不過。徐樂示意幾個人戒備好,自己走上前打開艙門。


    艙門外史豹正戳在那兒,他肩寬背闊,個子比王登科還要高半個頭,幾乎將門都遮住了。正聳著鼻子左嗅右嗅。


    徐樂抱拳道:“史右翼你……”


    史豹一擺手:“少說廢話,你們是不是藏在這兒喝酒來著?”


    真是找麻煩來的?


    蔡恒文已經摸向了腰間匕首,蘇明捏緊了拳頭,王登科臉色發白。徐樂回望他們一眼,示意沉住氣,然後淡淡道:“此次不是行軍作戰,喝酒不是屬於嚴禁的吧?我們也沒有大庭廣眾下縱酒作樂,自家兄弟關上門喝兩杯而已,史右翼這個都不放過?”


    史豹嘿了一聲,就硬擠進來。徐樂也沒攔他,就看這豹子頭想幹什麽。有史烏居在,想必他也不敢鬧得太過份。


    史豹卻一眼瞄著了艙房中桌上一個木頭水杯,抄在手裏就朝徐樂鼻子底下送,眉開眼笑的隻是嚷嚷:“我管你們那麽多,愛泡在水裏喝也沒人問。就是行軍打仗,西荒上晚上不喝兩口怎麽扛得住?偏偏大兄和阿瑤又滴酒不沾,素得嘴裏沒滋沒味的。聞著酒香我就尋過來了…………還愣著做什麽,滿上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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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時候,艙房內就是一副杯盤狼藉的模樣。幾盒罐頭給史豹一個人吃光不算,還又開了兩聽。一瓶海之藍光了,又開了一瓶也隻剩下瓶子底一點兒。


    讓徐樂微覺鄙視的就是,史豹酒量還不如自己,最多六七兩白的下去就已經歪歪倒倒,說話雖然還算清楚,可明顯已經有點不著四六了。


    想當年,自己打完籃球,喝趴下一桌牲口,還撐著回到宿舍樓下才吐!


    史豹又咪了一口下去,居然還發出了滋溜的聲音,然後齜牙咧嘴的吐了一口酒氣:“這酒純!是不是從杜丞那兒得的好貨?請我他都不舍得拿出來。我的底子他是摸清楚了,犯不著花本錢,你可是後起之秀,一身本命真元精純得要命,他不花點本錢探探底細?以後從他那兒掏出什麽好東西,可別忘了我,到時候在義兒軍裏麵我多關照你,也就扯平了……這鐵盒子裏麵的肉也香,他娘的怎麽弄出來的?這些齊人就是盡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徐樂心中一動,突然覺得今天這點私貨花得很值。心裏麵已經提起來了,嘴上卻還是一副四海的口氣:“我又算什麽了,那日南市街頭賭鬥,要不是史右翼放水,我就躺那兒了。哪裏值得杜丞這般看重?這本命真元也就這麽回事,哪裏談得上精純了?”


    聽到徐樂說出這番試探的話,除了蘇明反應慢點兒,蔡恒文和王登科兩人都是人精,哪裏還不知道老大的意思,不著聲的又掏出一瓶海之藍,隻恨這次沒帶紅星二鍋頭來,不然五十六度酒精灌下去,還怕史豹不把心窩子都掏出來?


    史豹看到徐樂私屬很知情識趣的又在開酒,先一挑大拇指:“爽氣!”


    然後又圓睜豹眼,酒氣噴得徐樂一臉:“你師傅怎麽教你武者一途的?天地之間自有大道,蘊藏元氣為滋生萬物之本。感應到這天地元氣,引入體內,化為本命真元,在胸中形成雲門。就是鍛體之階第一境,就是武者一途的開始!鍛體之階五境,對於正常武者來說,都是逐漸將天地元氣化為本命真元,以這本命真元錘煉自身筋骨,使而遠超常人――不管是力量,還是速度,還是反應,還是感知!


    本命真元積攢日厚,一關關的闖至第五境氣海。真元已經厚培沉至極限。衝破氣海,本命真元周及全身,深入筋髓,徹底脫胎換骨……那時又是另外一番境界,就是洗髓之階。就是我,現在對於衝破氣海這一關還可望不可及!


    一般而言,到了洗髓之階,才談得上將內蘊的那些混雜了各種性質的天地元氣煉化精純。先至有形的地步,就是真元凝練。再進一步,就賦以這有形真元以質,就是有五行之威!到了這種地步,那樣才真正稱得上東華的強者!整個秦國本命真元到了有五行之威的人,屈指可數,就是阿瑤,別看她庚辛銳氣已有小成,遠遠在我之上,也不過稍微看到點門境而已,還差得遠呢!而我大兄,在二十六歲的時候,庚辛銳氣已經修煉得無堅不破,踏入洗髓之階第二境!所以才能讓咱們史家屹立不倒!


    對於正常武者,修煉一途便是這樣的。可是總有稟賦獨厚之人,或者修煉的是什麽了不得功法的人――比如說咱們秦國的庚辛銳氣。也許在鍛體之階就可以開始煉化精純本命真元,可這也隻是在第四境第五境的時候才能行此。就象是我,踏足鍛體之階第五境的時候才開始打磨本命真元,才有了這無射之射……可你小子呢?最多不過第三境中淵,就已經真元凝練有形,你說誰能不關注你?杜丞送好酒給你,連大兄也拉你同乘一舟,在我麵前裝什麽糊塗?”


    史豹倒真是個沒什麽心機的年輕人,劈裏啪啦的就說了一大串,酒氣熏得徐樂直眨眼,卻一點不敢分神,仔仔細細的將史豹這番話聽完。


    胸中不少關於自己力量的疑惑,因為史豹這席話而得解開,但是又有更多的疑問冒了出來。


    自己胸中那個氣團,原來叫做雲門啊……自己應該也是這鍛體之階第一境而已,還不到史豹說的第三境來著。怎麽真元就煉化精純得連史豹都自愧不如呢?什麽了不得功法,自己連東華最粗淺的修煉功法都沒聽說過!


    徐樂和蔡恒文他們幾個互換下眼神,示意蔡恒文又給史豹滿上一杯。


    “我和幾個弟兄都是破家逃亡之人,修煉之途未完。自己現在什麽境界都糊裏糊塗……史右翼怎麽知道我就在第三境中淵?要怎樣修煉才可以進一步強大起來,史右翼可不可以指點條修煉道路出來?要知道,說什麽現在我們也投入了史家,將來都要在義兒軍旗下並肩作戰,還請史右翼不要藏著掖著……”


    為了套話,不僅私貨全部用上,好酒不斷的給史豹倒。連最不想加入的這個什麽義兒軍徐樂都厚著臉皮已經自認是義兒軍中人了。


    難得舟中夜談,難得碰倒史豹這種二貨。節操什麽的,就浮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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