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從兩側站開,使者盈盈趨前,施禮,環佩有聲,眸子閃亮,端的一個活色生香的美人。【閱讀網】


    但見女子雙十交叉於胸前,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然後雙臂輕輕上舉,再展開,嘴裏說著段業聽不懂的語言,而使者的隨從們卻都麵露虔誠之色。顯然,這是當地的一種習俗。大概是麵見尊貴之人的儀式吧。


    呂光等人倒也頗為尊重他們的習俗,率眾人下了高台迎接,一個個站在那裏儀態肅然,直到那女子再次行禮,然後起身,操著一口流利的官話,說道:“龜茲王帛純久仰天朝雄威,今日知大秦散騎常侍、都督玉門已西諸軍事,安西將軍、西域校尉呂大人狩獵於此,特命絳玉前來拜見都督,並獻昆侖玉璧十雙,孔雀河珍珠一斛,金縷玉衣一件,以勞天朝之軍遠征之疲。”


    說罷,隨從從駱駝上取下禮物,呂光也不推辭,大講了一番雙方的友誼後便讓書記官收下禮物,登記造冊。雙方行禮如儀,然後邀請使者絳玉和幾個心腹上高台一敘,而其他眾人則自有軍需官帶著他們去吃酒了。


    呂光等人縱然漢化,迎賓的套路也沒那麽多,因此也沒覺得在高台上接見使者有什麽不妥,況且也布置了幾案席饌。寒暄一番後,雙方入座,就在這高台之上,置酒相會。


    雙方客套一番,還是絳玉搶先開口,道:“大都督深入流沙已數載也,威名赫赫於西域,以此回覆,也是功名震於天下。龜茲五百年來仰慕中土文明,子女以妻漢家兒郎為榮,家居以置漢家幾案為耀,今大秦軍攻必克而戰必取,狩獵西域則望風披靡,龜茲自不敢當天軍神威,唯為龜茲十萬生靈計,望大都督稍憫眾生,勿加刀兵於龜茲,龜茲願永為大秦藩屬,為守西域。”


    “爾等既為我大秦藩屬,為何封閉關隘,不得出入?為何我大秦商賈稅賦數倍於他人?為何我大秦使者曾死於龜茲?”呂光板著臉問道。


    絳玉不慌不忙的答道:“大都督明鑒,封閉關隘隻因車臣王與疏勒王居心叵測,欲引吐穀渾乙弗入西域,那乙弗人不通教化,為非作歹,迫害商賈,我王帛純為大秦子民安全計,暫避關隘,實為保境安民而已。如今天軍既到,想必彼等賊寇當不敢再行不法事,龜茲自當開關放靖,使商賈通行無礙。”


    “至於稅賦。”絳玉頓了下,“我王向來是天朝人為上國人物,豈敢重稅?曆年入庫記錄尚在,絳玉自當遣人送與都督過目。至於各地稅吏,偶有不法,敲詐勒索,卻也難以禁絕,但此絕非我王之意,我王必肅貪懲歹,以後也當給予天朝商賈減稅。至於天朝使者被害一事,絳玉也有耳聞。此乃乙弗所為,人證物證俱在,凶手已被我王擒拿,唯請都督定奪。”


    嘖嘖。段業心裏暗讚。這個小妞看起來火辣與清純並有,一副胸大無腦的樣子,沒想到一番話說的是入情入理,外交辭令說的是滴水不漏,實在是了不得。因此看著絳玉的眼神也越發猥瑣。


    絳玉一口氣說完,正想歇息片刻,以應對呂光接下來的詰問,沒想到方才那個討厭的男子居然還一直死死盯著她,似乎目光都能穿透衣裳一般,不由丟給他一個白眼,想警告他一下,沒成想那個看起來一副讀書人模樣的男子居然順勢一挑眉。看在外人眼裏,就像打情罵俏一般。絳玉不由心中暗惱。


    “雖然這樣。本督領了王命,卻是得有始有終。”呂光慢條斯理的說道。這其實就等於是拒絕了。


    “據絳玉所聞,天子命都督撫恩懷遠,廓清西域,務必使西域恭順如漢朝故事。如今龜茲既歸附於天朝,何須勞師糜餉呢?”絳玉狡猾地說道。


    “好了。”呂光也不在做口舌之爭,舉起一根手指,說道:“龜茲隻有一個選擇,帛純入朝;龜茲曆代國君須受我大秦冊封;太子為質子;繳歲幣。”


    “我王如今略有小恙。況藩屬既為天子守邊,天子詔至,必當入覲。至於太子為質,當然之理也,我王眾子皆仰慕漢家文化,正欲遊學於中原,求之不得也。至於冊封與歲幣之時,我龜茲曆代皆如是也。”


    段業差點笑出聲來。這小妞端得油滑,一番話似乎什麽都答應了,但其實一點幹貨也沒有。等待苻堅的詔書,擺明了就是拖延。太子當人質也是沒影的事情。帛純不入朝,隨便派個不得寵的兒子去,你拿他也沒辦法。至於冊封那也得當麵冊封才有用,還是得入朝。歲幣?西域這些小國帶點土特產去換絲綢茶葉也好意思叫歲幣?


    可是在座的都是人精,誰聽不出來這點花樣?呂光也不客氣,淡淡說道:“陛下曾經有密詔,賜本督使持節,西域之事,可專征專權,帛純入朝一事,也是陛下所定。如果絳玉姑娘願意,金冊以有,明日即可啟程。想必龜茲王到京畿之時,我天王百萬大軍已經攻下晉國,班師回朝了。”


    段業倒是沒啥概念,但是沮渠男成,禿發檀等人可就神色一凜。大將遠征,都得明詔天下。一般來說是不授節的,那代表著武將隻有軍事任務。可是一旦持節,那就意味著有獨斷之權,軍政民政都可負責。節也有不同的檔次,代表著不同的權力,使持節為上,持節次之,假節為下。使持節得殺二千石以下;持節殺無官位人,若軍事,得與使持節同;假節唯軍事得殺犯軍令者。


    呂光所受的是使持節,那就意味著西域所有的事情,他可以一力擔當,完全得到了苻堅的背書。但吊詭的是,苻堅既然如此信任呂光,卻並沒有在出征時就宣布此事,而在關鍵時刻呂光卻宣布了出來,這究竟是什麽意思?


    眾人都開始樂思索,天威難測,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上位者隨便一個舉動,下麵的人就得揣摩,唯恐判斷錯了上意。很多時候其實上位者並沒有那麽多的考量,倒是下麵的人自己去遐想,結果越想越離譜。


    這,就是權力的魔力啊!


    絳玉臉色也有些難看。搞外交工作,情報太重要了。而這一次,龜茲城居然沒有人知道呂光還使持節。如果沒有持節,呂光雖然負責軍事,很多事情卻也不能獨自做主,下麵的文武官員都還可以有說法。況且,還有那個涼州刺史梁熙……那個惡心的男人!如今這樣,很多事情就得重新全盤打算了。信息不對稱,那就要吃大虧。而有些損失,小國寡民,那是承擔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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