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裏,慕容農最後深吸了口氣,他其實這一刻有些緊張,因為一切都做到這一步了,隻差一點點,隻要渡過這一關,一切就能改觀了。【閱讀網】


    隻是他也知道,這個,就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最危險的時候,他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


    一個隨從指著一處隱隱有燈火的院子道:“將軍,前麵就是魯利的家,末將年前還來過。”魯利是烏桓人中的豪俠,昔日大燕國還在的時候曾經入伍為將,帶過兵打過仗,是慕容垂很器重的將領。後來,慕容垂被慕容評迫害,被迫舉家逃往秦國,投降苻堅,但是那時候,魯利卻是反對的,他認為不管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投敵,因此從那時候起,他就離開了慕容垂。不過,他也知道慕容評容不下他,因此就來到這裏隱居,想來已經十多年了。


    平複了一下心情,慕容農下定了決心,他帶人奔了過去。


    院落很大,用木柵圍定,幾間草舍,院內幾條凶惡的獵狗,聽見馬蹄聲狂吠著,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很遠。


    一個矮壯的漢子提著一把鋼叉從草屋裏跳出來,黑紅的臉膛上,一對大豹子眼,惡狠狠的瞪得溜圓。慕容農跳下馬,嗬嗬大笑:“老魯,你***還沒死啊!”


    那漢子被罵得打了個楞神,借著夜色,仔細盯著慕容農看,猛地笑道:“哎呀!是郎哥啊!老魯身子板利嗦著呢!還等著為郎哥牽馬墜蹬!怎麽舍得伸胳膊登腿呀!”


    說罷,魯利幾步搶出院子,緊緊握住慕容農的手,用力的搖,聲音中帶著哭腔,“郎哥不在長安享福,怎麽跑到北方野地裏來了?”


    慕容農的字喚作道厚,但是還有小字惡奴,是慕容垂的二兒子,因是侍妾所生,過去先是慕容令眾望所歸,再是慕容寶差強人意,所以很顯然的,不管順著算,倒著數,世子的位置,都和他沒關係。


    好在他生性文雅,且不內向,豁達開朗,好結交中下層士民,大燕國的中下級軍官,破落的士族豪俠無不傾心交結,故深得前燕各族士民愛戴,昵稱其為“郎哥!”


    慕容農看見魯利,身子依然強健,看起來上陣殺敵一點問題也沒有,心裏也蠻開心,這下子可又得到了一員大將啊!因而笑道:“老魯,我肚子可餓了!”


    說罷,慕容農一點也不避諱的大步的向屋內走去,而身邊的隨從們也紛紛進去,魯利也十分高興,忙不迭的張羅著,一邊吆喝老婆準備食物,一邊把慕容農讓進草舍的內室。


    隻是進了裏麵,慕容農卻有些吃驚,因為魯利可以說是家徒四壁,隻掛著幾張虎、鹿、兔的皮毛,家內很暗,凳上髒兮兮的,慕容農一屁股坐在木凳上,大咧咧道:“老魯,過的不怎麽樣?”


    魯利歎了口氣,道:“年景不好過,馬都充軍了,憑著步行,一天也就射幾隻雞兔。今天轉悠了一天,就射一隻兔子!”


    說話間魯利老婆端上一碗兔子湯。魯利的妻子以前是烏桓中的美女,出落得漂亮,差點被一個年老的烏桓豪強納了小妾,她性子剛烈,尋死覓活。還是當年還很年少的慕容農出麵一手撮合她和魯利的婚姻。如今雖布衣荊釵,過慣窮日子,依稀也能見得昔年的風韻。


    見慕容農臉色有些不好看,魯妻嫣然笑道:“郎哥,不想今生今世還能再見,老魯時常念叨您,懷念跟您的那些個風風雨雨的日子。”說著,眼角開始濕潤,怕他瞧見心裏難受,側著身子用手拭了拭,去廚下去了。


    慕容農開心地笑了笑,卻沒有動筷子。


    魯利幹笑了兩聲,臉色有些不好看的鑽進廚下,對妻子道:“惡奴郎是貴人,家裏現在卻基本揭不開鍋了,也沒什麽像樣的吃食給他吃,可怎麽辦?”


    魯妻微微一笑:“郎哥素有雄才大略,自從大公子去後,奴家就說,吳王的兒子裏,就他最出色了,如今無故而至,必有大事,不是為了吃喝,你趕快出去,望望遠處,看著點人。”


    “可是如今這鄴城,卻是中山王……”魯利猶豫了下,還是說道。


    “對你我有恩的,可是吳王父子!”魯妻聲音不大,可是話裏,卻透露著鋼鐵一般的堅定,魯利發現,自己的妻子雖然是個女子,可是此刻,自己卻無法戰勝她!


    罷了,這輩子,這條命,就賣給吳王一家了!魯利重重的對著妻子點了點投,大步出去,圍著院子轉了一圈,正好見慕容農推開門,踱了出來,忙迎上去問:“郎哥怎不吃點?”


    慕容農拍了拍他肩膀道:“老魯,明人不說暗話,我這個時候來找你,自然是有大事要做,不瞞你說,我想在列人城集結兵眾,興複大燕,你肯跟我一起幹嗎?”


    魯利一陣血氣上湧,動容道:“我以前跟著郎哥當差,十七年後還是跟著你,我魯利生生死死都跟定郎哥你。”


    “好!還是一條漢子!”慕容農又幽幽道:“張驤現在怎樣?”


    魯利怔了一下,有些遲疑地說道:“張驤……那次,鄴城趕走氐狗後,他就進城了,現在……現在他是中山王身邊的紅人,中山王讓他統領冀州的烏桓人,就住在列人城。”


    “住口!”慕容農厲聲道,“慕容衝這個孽障,不忠不孝,對自己的叔父,堂兄弟們下死手,楷哥差點死在他手裏,我父王,還有我,都差點死在鄴城城外。這樣的人,簡直是豬狗不如!我們鮮卑人,沒有這種人!今後不許說他是中山王。”


    “是。”魯利連連稱是。


    “好了,好香啊!我都餓了,走,咱們進去吃點吧。”慕容農大笑說道。


    東西雖然簡單,可是大家都吃的很開心,因為大家的目的,都不是來品嚐美食。心情好,自然吃的就高興。


    等到慕容農趕到列人城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傍晚時分,列人城由於烏桓人多,窮苦地方,城內的大戶廖廖無幾,一片冷冷清清。


    慕容農和眾人打馬進城,帥數十騎直奔張驤府上,張驤也是昔日大燕國的臣子,燕亡後,他也和魯利一樣,寧願隱居荒野,也不願入朝做官,而苻堅也是出了名的珍惜人才,對於張驤這種忠義行為很是欣賞,也沒有為難他。等到慕容衝光複鄴城後,張驤覺得,好歹是大燕國的人回來了,慕容衝能夠光複鄴城,就算英雄,而且那時候他也並不知道慕容衝和慕容垂的事情,因此就坦然來效力慕容衝,被封為烏桓大人,統領列人城四方的烏桓人。


    數盞大紅的燈籠沿著府門左右高高的掛起,門上站立十多個家奴,大門洞開,賓客來來往往,倒也熱鬧。今天是張驤的一個如夫人過生日,雖然不是什麽大事,可是張驤很會做人,還是大宴賓客,順便聯誼,這樣也有助於他的工作。


    數十匹俊馬狂龍般卷地而到,慕容農甩蹬下馬,手按腰刀,身後魯利跟著,數十名隨從各持長矛,闖入府第。家奴見狀,一邊有人攔著,一邊有人飛也似的進去報信。


    一個家奴張著手,阻止道:“你們是什麽人,報上名來!”慕容農一把將那個家奴推個趔趄,昂首進入庭院,院內矮幾之上滿滿堆集各種水果點心,燈火輝煌,眾人笑語喧嘩,看樣子張驤正在宴請賓客。


    人們見慕容農一行氣勢洶洶地闖進來,頓時雅雀無聲,隻聽堂內有人大聲道:“是哪路神聖來拜,何不通名報姓?”


    一個四十多歲黑瘦漢子跨出正堂,鷹一樣的眼光惡狠狠的投向慕容農,一看之下,那漢子神色一變,遲疑道:“你?……你是?……”


    慕容農當院站定,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下,朗聲道:“張將軍,我父王還活著!現在已經到了龍城,段規守備已經歸附,如今將舉大事,遠近響應,故特來相告。”


    張驤大驚,道:“吳王殿下還活著?可是中山王一直說……”


    “慕容衝這個狗賊!”慕容農怒道,“張驤,你難道不知道!上一次會攻鄴城的時候,苻丕本來已經大勢已去,慕容衝率軍前來,名義上是助陣,實際上卻是來撿現成!這也就罷了,他還勾結拓跋部的奴才們,一起趁機偷襲我軍,我父王猝不及防,因而敗績,被迫率眾北走!不然,你以為苻丕那個廢物和他們的氐狗,能讓我鮮卑勇士死傷那麽多麽?他們沒有死在敵人的刀下,卻是死在了自己人手上。”


    慕容農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容不得人不信。況且,張驤本來也就聽到了一些傳言,也發現了一些疑點,但是一直沒有得到確認,如今跟慕容農親口說的話,一相應證,卻是完全吻合,看起來完全是錯不了了。


    慕容農見張驤神色連變,知道自己的一番話已經打動了他,便趁熱打鐵,大聲道:“張驤,我父昔日待你不薄,如今慕容衝又是如此豬狗不如之輩,你如若願意效力與我,我父王當以國士待你,你若不願,我也不強迫,你盡可把我慕容農綁了,送去慕容衝給他請功,讓他給你一番富貴!”


    張驤如夢方醒,顫聲道:“郎哥!朗哥啊!”說著說著就跪倒身軀,接連叩了兩個頭說道:“得舊主而奉之,敢不盡死效忠!”


    “好!”慕容農大步上前,攙起張驤,高聲道:“你還是我帳下的虎將,去召集列人城所有居民,斬桑榆為兵,裂裳為旗!我慕容農今日在列人城興兵!”


    張驤答應一聲,趕去準備。慕容農叫過趙秋道:“趙先生,冀州還有屠各族、東夷族,你拿著我父王的信物,以我父王的名義去遊說屠名畢聰、東夷餘和,告訴他們慕容衝幹的一切,讓他們率兵與我會合。”


    不過數日,屠名畢聰、卜勝、張延、李白、郭起及東夷餘和、易陽烏桓劉大,各率部眾數千到列人城與慕容農會師。


    慕容農親自帶兵進攻慕容衝大軍屯糧地館陶,慕容楷和慕容紹兄弟遊說守將東胡人王宴來降,慕容農兵不血刃,攻占館陶,繳獲大量武器、軍糧。派蘭汗、趙秋攻取秦軍牧馬之地康台,劫掠牧馬數千匹,於是步騎雲集,眾至數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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