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宛若火雲,縱橫在混亂的修羅城街道。尾隨在夢魘後麵的是數不清的盜賊,屋頂,小巷裏不斷衝出人來,舉起手中的弓弩射向馬上三人。


    飛速的箭矢擦過沐清揚身體,箭雨中穿行著的三人匍匐在馬背上,靠著夢魘的靈性與速度躲避過大部分箭矢。天鵝旅館是在南區,沐清揚衝向的城門正是放盜賊進來的南門。


    沐清揚很清楚,南門等待他們的將是什麽?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在修羅城多留一秒鍾都是危險的,他必須冒險突破南門,再無其他選擇。


    夢魘忽然發出一聲怒嘶,它的屁股上中了一箭。


    疼痛刺激下,夢魘顯得異常暴躁,沐清揚能清晰的感覺到夢魘的怒意,身為魔獸的夢魘與尋常馬匹大有不同,它能發動精神攻擊,所以精神力量相當龐大,沐清揚也是剛剛才發覺自己可以與夢魘做簡單的交流。


    魔獸特點之一,夢魘是非常記仇的。


    他一麵安撫著馬匹,總算阻止了夢魘回頭尋仇的念頭。


    憤怒的夢魘速度陡然又快了不少,當街角衝出攔路的殺手後,夢魘暴嘶一聲,額頭的第三隻眼猛的睜開,無形的精神力量一下衝垮了殺手的意誌,就在他們發呆的一瞬,夢魘的前蹄狠狠的踢在為首殺手的胸口。


    骨折聲中,殺手像炮彈一樣彈飛出去,胸口已經被踏扁了。


    殺了一人的夢魘揚長而去,沐清揚是第一次見到夢魘發威,凶悍若斯。


    在夢魘的高速奔跑下,南門迅速靠近。


    遠遠的,高聳的城門上,士兵們嚴陣以待,劍出鞘,弓滿弦,虎視眈眈的窺視著城內。


    城門口血流成河,更多的士兵倒在那裏,想來這南門守衛不是斬血一係的人已被清除幹淨。


    城門上方的守衛看見了狂奔而來的一騎。根據城內的情報,這三個就是他要阻攔的人。


    城門官擺了擺手,士兵們魚貫衝出城門,在街道上形成一個密集的盾陣,長槍指向前方,刺蝟似的森立著。


    這副陣式,就是戰場上也不過如此了,卻隻是對付一騎三人,沐清揚轉過了彎就見到這樣大的場麵,心中涼了一半。


    後退,是蝗蟲般纏人的殺手,前進,就是婆羅戰士最不想麵對的槍陣。


    如果隻是他一個人,大可放手,多了茉露母子就不同了,沐清揚放緩了一些馬速,很快感覺到腰上的衣服被拉了一下,茉露平靜的說道:“衝吧,不用考慮太多,無論結果怎樣,我都感激你今天做的一切。”


    茉露今天給了沐清揚太多驚異,他到現在才發覺自己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女人。


    她斬下敵首時的優雅風姿,麵對危難時的處驚不變,自有一股令人折服的巾幗之風,沐清揚沒有回頭,已能感覺到茉露帶給他的激勵——超乎生死之外的淡然。


    現在,他不再背負拯救茉露母子的包袱,他們成了平等的戰友,一起並肩作戰。


    這種感覺很好,讓沐清揚放棄虛榮的“拯救”心理,這就是一場普通的戰鬥,就像往昔經曆過了無數次戰鬥一樣,生與死,勝與敗,兩種結局而已。沐清揚看著前方森立的槍林,恢複了一切冷靜。


    死亡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並不可怕。沐清揚舉起劍,胯下的夢魘似也感覺到長槍陣帶來的壓迫,他暴躁的嘶鳴起來,速度卻又快了一線,長長的鬃毛火蛇一樣的狂舞著,在槍陣士兵的眼裏,已看不見馬上的人,隻看到一團火球似的光影,在視野內不斷擴大。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一滴汗從所有人的額頭滾下。


    這種壓迫似的衝鋒,雖隻有一騎,竟不能讓人忽略那狂湧而來的壓力,像一張巨網逐漸縮緊。


    轟!


    牆石亂飛……


    一幢臨街的民房轟然到達,一個巨型的身影在灰塵中隱現,忽如其來的一下不但讓槍陣產生了些微混亂,連暴衝的一騎也緩滯了下來。


    夢魘不安的幾個小跳,強行停頓高速的身體,沐清揚還沒什麽,阿迪斯被慣性刹那甩下馬背。


    一條黑色長鏈橫掃了過來,速度驚人。


    黑色刺鉤在陽光下閃著寒芒,沐清揚隻覺得臉頰一涼,夢魘強行停頓,卻仍沒有完全避過那長鏈的攻擊,慘嘶了一聲,整個馬脖都被帶到,鐵鉤入肉,力量悍猛的魔獸馬竟然被整匹拽到地上,沐清揚和茉露母子全部滾下了馬背。


    鐵鏈拽住了馬頸,任憑夢魘如何掙紮,連拖帶拉拽出幾米,地上留下一條血漿。


    沐清揚在地上打了個滾,就彈了起來,操連跳上去,在鐵鏈上連砍了幾下,火星四濺,以鋒利著稱的鹿盧劍竟然沒砍斷那鐵鏈,看著夢魘被拖拉悲嘶的慘狀,沐清揚顧不得鐵鏈上的倒刺,拽起鐵鏈,與另一端的襲擊者較起力來。


    撞出房屋的偷襲者顯現出他高大醜陋的身形,赫然正是王宮裏追殺沐清揚的巨怪惡魔——一個遠遠要比沐清揚曾見過的那些低階惡魔顯得更高大,更猙獰的怪物。


    它剛一上手,巨大的力量就掩蓋了刺鉤入肉的疼痛,沐清揚踉蹌著拽出幾步,才蹬住地麵上的一個凹坑,臉一下憋得通紅,全身的力量都湧到手裏,牙齒幾乎咬碎。


    沐清揚現在的力量有多麽大,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這縫合怪物連他和夢魘在內,都抵擋得很辛苦,力量真是可怖到了極點。鐵鏈繃得筆直,血順著沐清揚的手往下淌,路麵卻震動起來。


    城門口的騎兵們見修羅血衛出現,紛紛湧了上來,沐清揚現在就是隻待宰羔羊,誰都想分一杯羹。


    在離茉露身前十多米的時候,騎兵們卻不敢再靠前了,清冷的站在那裏的女人,注視著蜂擁而來的城衛軍,即便她現在不是穿著宮裝,身為修羅國最有權利的女人,誰也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阿迪斯臉色有些白,強抑著驚恐站在茉露的身旁。


    對他來說,眼前的一切顯得陌生可怕。


    苦月分開人群,到了近前,下馬後朝茉露行了一禮,朗聲道:“茉露,讓修羅王陛下消逝的刺客就是他……對吧!”


    苦月指向沐清揚,聲音沉冷:“茉露,隨我回城吧,來人,拿下刺客。”


    “住手!”茉露聲音並不響,然而久居高位的那種睥睨姿態卻使人不敢輕辱,她緩緩掃了一眼,冷笑道:“你效忠的又是誰?”


    無論城外的那些摩呼羅迦殺手和夜叉族扮演的盜匪,甚至那些正在麵前的修羅戰士們們其實並不清楚真正的狀況,隻有苦月最清楚他和斬血奪權的行徑,隻看城內情形,就知道大局已定,麵對高貴的茉露,他沒有了往日謹慎的矜持,微笑道:“茉露,不說別的,修羅王剛剛死,城裏混亂,身為後宮之主,修羅王後,你應該主持大局才是,這急急想要出城又是為何,至於這刺客嘛,我們是必須要拿下的。”他的微笑隱藏著威脅,絲毫不吝嗇占據上風者的得意。


    聽了苦月的騎兵們放下最後一絲猶豫,準備捉拿沐清揚。失去了修羅王的修羅戰士們已經被收買了不少,他們和夜叉還有摩呼羅迦族人站在了一起,大門洞開,城裏和城外都是一片火海。


    茉露眼神一緊,便知道今日斷難善了了,斬血和苦月是鐵了心要置她們母子於死地,這才敢威脅她,修羅王後茉露。


    事情到了這地步,茉露看了阿迪斯一眼,露出少有的嚴厲之情:“王兒,一會若是母後死了,你不準哭,更不可求饒,用你的劍自己了斷吧,不可墮了你父親的名聲。”


    “母後,”阿迪斯並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強抑著內心的驚恐,低低的喚了一聲。


    茉露隻冷冷道:“不許哭,我隻問你,聽懂了沒,若是沒那勇氣,母後現在一劍便了結了你。”


    阿迪斯喊淚點了點頭,他拔出他的腰劍,稚聲道:“孩兒懂了。”


    母子這番對話自然落在周圍人的耳裏,人群裏一陣騷動,苦月沒想到茉露竟是這麽剛烈,他忽然想起這位茉露的公公,那個婆羅大陸曾經馳騁沙場的傳奇神王,心中不知道怎的竟是一顫,收斂了剛才的得意,謹聲道:“茉露,我們隻是奉命捉拿刺客,你和王子殿下隻需讓我們護送回宮就可……”


    “閉嘴,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談條件,”茉露眼裏充滿了蔑視:“我們家的人,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你也休拿那些搪塞之詞糊弄本後,想取我們母子性命的,盡管來吧!”


    話音剛落,茉露身子一扭,兩柄鋒利的短刃已陡然射出,陽光下一閃而逝的寒芒,晃了苦月一下。


    他絕沒想到茉露有這樣的身手,目光被刺的一下,便覺得脖子上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苦月心中大驚,不顧一切的後仰摔下馬來,血光一飆,身下偌大馬頭竟整個削飛出去……


    “該死……給我上!”


    身邊幾把長槍捅來,稍阻了茉露一下,苦月被幾名手下攙進隊伍裏,茉露雖沒一劍了結了苦月,但十米之外出手的迅捷和凶狠也是一下震懾當場的人。


    混亂的馬嘶聲響徹街道。


    能讓五騎並行衝刺的街道在茉露的截殺下顯得混亂不堪,排好的陣勢無法發揮出來。


    隻是茉露也明白,她至多拖延一下時間而已,麵對源源不斷的騎兵和外側的殺手,她撐不了多久的,以雷霆手段殺了十多名騎兵後,在混亂的形式下,她一直沒沾染鮮血的衣裳終也濺上了鮮血,左手也被槍頭刮到,露出武士服下一截雪嫩的胳膊。沐清揚被巨怪惡魔拖住,自身難保,更遑論助茉露母子突圍。


    可是沐清揚如果隻有這點心計,恐怕早被人玩死了,沐清揚忽然鬆開了鐵鏈,本來兩人較力之下,力量又相當,一方忽然脫手,另一方可想而知,那巨大的反做用力一下將巨怪惡魔甩了出去,夢魘雖沒掙脫鐵鏈,不過在與沐清揚的精神交流下,也很聰明的向前奔跑,減少鐵鏈的拉扯力。


    沐清揚趁此撿起地上的鹿盧劍,在鐵鏈同一點上連砍了十多劍,堅硬的鏈條終也耐不住連續的劈砍,叮然斷成兩截,掙脫束縛的夢魘發狂似的衝向巨怪惡魔,剛剛起身的巨怪惡魔還沒站穩,就被極怒之下的夢魘前蹄蹬在腰眼上,高大有兩米五的縫合怪物也擋不住這悍猛衝擊,再次倒在瓦礫堆中。


    任憑沐清揚多次哨聲催促,夢魘依然雙目血紅的蹬踏著地上的巨怪惡魔。


    魔獸野性難馴,發狂起來竟連巨怪惡魔這樣的殺人機器都招架不住,一會就被踢得血肉模糊。


    沐清揚上前硬將夢魘拉開,此時騎兵已將他們團團圍住,外圍的殺手並沒有靠前。


    沐清揚操起鹿盧劍在巨怪惡魔的頭顱上劃過,這怪物力氣無比巨大,但還是血肉之軀,被沐清揚割了喉嚨,抽搐幾下,也死絕了。


    夢魘仍然凶性難平,幾次差點將沐清揚甩下馬去,把沐清揚也惹火了,在腦袋上重重打了一下,夢魘這才乖服下來,不滿的重重噴一口氣,朝著團團包圍的騎兵衝去。


    院牆上的殺手忽然驚呼起來,幾團巨大的幽影閃過,帶到的殺手全部絞成碎肉。


    幽影從空中一彈,一躍十多米,幾步就橫跨而來,宛若虛空中走出來的魔物,黑色的固甲,閃著烏芒的刺勾,還有白慘慘的眼球,哪怕在青天白日之下,也讓人渾身發涼。


    膽子小一些的士兵已驚恐得大叫起來。


    更多惡魔的出現,讓場麵馬上發生了逆轉,完全沒有痛覺,而且擁有超強防禦的惡魔,幾乎可以忽略一切物理攻擊,用一個術語來說,城衛軍的戰力還不能夠破防。


    所以戰鬥開始變得沒有懸念,惡魔敏捷的在騎兵群裏跳躍,每一個躍動,都會灑下一片血雨,倒下一批騎兵。


    擁擠的街道上,陣勢變得更加混亂,很多騎兵被受驚的馬匹甩下馬,活活的踏成肉泥。


    沐清揚在夢魘的野蠻衝撞下,硬生生擠出一條血路衝到茉露母子身邊,將他們拉上了馬,茉露身上染了不少鮮血,不過氣色還好,看來一場廝殺並無大礙,隻是她又驚又疑的看著忽然殺出的惡魔,這些家夥造型猙獰,渾然不似人類,以茉露的見多識廣,也沒見過,自然有些警惕。


    沐清揚沒時間解釋,隻說了句“這才是敵人!”,便沿著惡魔們打開的一條通路向城門跑去。


    城門幾百名修羅軍卒的阻截竟然七零八落的打散了,滿地的士兵倒在那裏,慘叫聲連成一片,最讓他驚怒的是夜叉人和摩呼羅迦人踐踏著城衛軍的屍體衝刺而來。


    有人大吼著“放下城門,放下城門!”幾個守兵還在旋轉絞盤,一道黑影淩空垮來,擊碎了兩顆腦袋,也打碎了絞盤,起到一半的城門轟然倒下。


    惡魔轉動了腦袋,白色的眼球翻轉著看到城樓上的修羅人,張開血盆大口一聲尖嘶,雙腿一彈,躍到五米高的牆麵上,整個人像蜘蛛一樣吸附在城牆上,他舞動四肢,飛快的爬向他們的方向。


    修羅族人哪裏還敢和這樣可怖的怪物衝突,什麽婆羅戰士風度也不要了,大叫著衝著城樓下跑去。


    沐清揚此時已到了城門口,夢魘暴衝而過,撞開最後擋路一黑騎,旋風般衝出幽深的城門口,清涼的空氣一下灌進鼻腔,哪怕沉靜如他,此刻也不禁麵帶喜意,隻有真正麵臨過死亡的威懾,才會更加珍惜生命的難得。夢魘不斷加速,逐漸將城門甩在身後,也逐漸將死神一步步拋遠。


    他不知道,在附近的角落裏,那個層匍匐在腳下的焰妖洛洛,正眨著眼睛對身邊幾個惡魔們低聲囑咐著,它們是深淵的代表,這次攻城就是它們需要向帝釋天展示自己價值的時候。但六道的指令也在同時被執行——暗地裏保護沐清揚的安全。


    無疑就執行者來說,沒有比就在戰場的洛洛更適合了。


    與修羅城的混亂相比,官道上顯得詭異的安靜,連一個人都沒有。


    這也正常,既然帝釋天要剿除所有不安定因素,那麽封鎖官道也是必然的。


    不過,現在已出了王都那個大囚籠,沐清揚自信,帝釋天如果想拿下他,除非有調動整個大陸的能力,可這明顯對於時間上來說是不可能的。


    轉了個彎,修羅城的硝煙已在身後消失不見,陽光寧靜的灑在道路兩旁的樹林上,鳥聲嘰啾飛過天空,微風徐徐撫麵,讓人恍然覺得剛剛經曆的險難仿佛隻是夢中發生。


    前方百米處。


    一名全身黑色重甲,連整個腦袋都被全覆蓋頭盔遮住的年輕人正靠坐在一棵樹下,長達三米多的銀色長槍擱在樹身上,一匹駿捷無比的獨峰白駝悠閑的啃食著路邊的嫩草,偶爾甩動一下尾巴,驅趕惱人的昆蟲。


    全副武裝的婆羅戰士並沒有給這寧靜的下午帶來殺伐之氣,悠然的氣質竟融入這山林風光之中,絲毫沒有不和諧感。


    沐清揚緩緩放慢了馬速,將沉靜的目光投佇在青年身上。


    雖然那個人全身穿著重甲,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沐清揚還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這個意料之中的人物以這樣一個意料之外的方式在這恬靜的官道之側等待著他。


    他看不透這個青年內心所想。


    察覺到了沐清揚的目光,青年偏轉過頭來,光滑似鴨蛋的頭盔覆麵沒有眼耳口鼻的氣孔,左右兩根扇翅微微後傾,斜插直上,簡單的覆麵,卻給人荒謬的殺機。


    “夜叉王,斬血。”茉露的聲音輕輕震響在沐清揚耳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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