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美術館已經過了十點半,由於館長正在京都出差,因此他們指示女管理員召集所有目前上班的工作人員,確實調查受損狀況並提出報告,這也是他們目前所能做的。


    走在長廊,李晴向沐清揚問道:


    “你現在還會認為今晚的事件全是那個快樂犯的傑作嗎?”


    “是的,在看到美術館的那副慘狀之後,我的感覺更為確定。”


    雖然管理員質問他們為什麽不幫忙抓出犯人?不過李晴卻以一句“等明天再說”將其斥退,連聽取工作人員證詞的手續也簡單帶過,看樣子她似乎抓到了某些靈感。


    “那麽你試著說明看看。”


    “這個罪犯與其說頭腦聰明,不如說詭計多端,而且對於是非善惡沒有分辨能力,讓人產生恐懼能為他帶來快感;當大樓的機能陷入嚴重混亂之際,電視仍然正常播出,大樓內的人們可以透過電視明白自己所處的狀況。然而由於電話故障,無法使外界得知自己的處境,因而導致焦慮與不安逐漸升高,讓人感覺到犯人正以雀躍的心情等著觀賞眾人驚惶失措的模樣。”


    聽完長篇大論,隔了二秒半後李晴說道:


    “推理得不錯。”


    沒聽錯吧?“怪物女王”居然會誇獎人!?不過沐清揚還是習慣性地回答:“謝謝!”


    隻見李晴以指尖輕抓著耳垂繼續說道:


    “既然是我的部屬,怎麽可以連這點推理能力也沒有。現在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


    “美術館的畫全部遭人從裏側破壞這件事嗎?”


    “沒錯,名偵探你的見解如何?”


    “我隻是助手而已。”


    回答的同時,沐清揚的上半身整個往前傾,因為李晴猛然揪住他的領帶把沐清揚往下拉。


    “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這時沐清揚應該生氣才對,然而他卻不知所措,隻是怔怔地盯著李晴的臉。李晴大概是很不滿意沐清揚以一臉呆相回應,冷冷地甩開手,拋下一句:“算了,我自己去查!”


    便踩著響亮的腳步聲離去,沐清揚想追又不敢追,隻好佇在原地,突然間被一個粗魯的聲音喊住:


    “喂!你是偵探吧,我有件事要問你。”


    回過頭,眼前站著一個中年男子,那是在電視上看過好幾百遍的熟麵孔,叫什麽名字呢?——一時想不起來。


    這名男子的頭銜是政治評論家,也擔任電視討論節目的主持人,本人經常自稱“海外通”、“國際派”,說穿了全是他自吹自擂。而且說話時總喜歡以手指著對方,這種手勢如果在歐洲或美國可是非常嚴重的冒犯,等於挑釁的行為,很可能會意來一頓拳打腳踢。看他滿不在乎地做出習慣動作,可見他身邊沒有一個可以提出忠告的朋友。此時他態度激烈、喋喋不休地說著: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偵探一定有隱瞞著什麽了,我們有知道的權利,你們應該也要負起告知的義務吧!?”


    平心而論,這番話說得一點也沒錯,然而透過這個男人如金屬般尖銳、咄咄逼人的語氣,使得沐清揚生理上的反感率先被撩起。


    “非常抱歉,未經上司的許可,我不能隨便答覆您。”


    “動不動就看上司臉色,成得了什麽事,你沒看到這麽多人被關在這種鬼地方嗎?”


    “非常抱歉。”


    “你這種小角色跟我說抱歉根本無濟於事,每浪費一小時,我就損失三百萬圓,我天天都要上電視台、開演講會,上百萬市民都等著聽我開講,看你們怎麽給大家交代!?”


    沐清揚無法製止這個男人,心裏想著:麻煩你趕快滾吧!


    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因為他不是李晴。如果沐清揚是李晴的話……


    “大叔,你很吵耶,如果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就不要欺負小角色,直接去向頂頭上司抗議。像這樣隻證明了你是個小裏小氣的男人,我看不僅腦袋小,連那地方也很小吧!”


    刹那間沐清揚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不過這個聲音除了沐清揚以外,別人似乎也聽得見。


    因為評論家先生的臉色變了,那是一種奇妙、無聲的變化。沐清揚回過頭,看見了聲音的主人:李晴叉著雙手目不轉睛地瞪著評論家,接下來與沐清揚四目交會,立刻叱道:


    “禮貌這種東西隻有在麵對同樣守禮的人才派得上用場,像這種無禮的家夥根本不必對他客氣!懂了嗎?助手!”


    “你——你是什麽人?”


    評論家又擺出他的招牌手勢——伸出右手指往李晴所在的位置戳過去,李晴則冷不防抓住他的手腕,輕輕轉了自己的手腕一下。


    “漂亮!”


    沐清揚低語。隻見評論家先生的身體飛了起來,在重力無形的手拉扯下摔落地麵,不過想也知道李晴已經做了相當程度的手下留情。


    “像你這種說話時老愛用手指著別人的人,就是這種下場!以後給我小心點!”


    李晴提出嚴正警告,隻不過躺在地上的評論家先生已經昏厥過去,恐怕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擁護者稍後回過神來,正打算逼近李晴的瞬間,距離十公尺外的天花板玻璃突然被砸個粉碎。


    碎玻璃像豪雨一股腦地灑在人們頭上,那落在地板的響聲與人們受傷時的哀嚎重疊在一起,整個大廳充斥著異樣的音律。


    “事情還真是層出不窮。”


    李晴抿著嘴,但也沒有忘記自己應該做的事。


    “趁現在快走!”


    李晴與沐清揚趁著混亂,像卑鄙小人一樣逃離現場,跑了一分鍾左右,沐清揚們來到出入大廳,穿越坐在地上、看來疲憊不安的人群,走向一排大型觀葉植物盆栽的一隅。


    “怎麽謝我?”


    李晴突然說道,沐清揚不禁睜大眼睛。


    “耶?”


    “我及時替你解了我,怎麽謝我?”


    “啊!謝謝你的幫忙,是要這麽說嗎?”


    “難不成你不想道麽說?你不感謝我?”


    “我沒說不感謝你,隻是我比較希望你能用別的方法來幫我。”


    “這麽挑剔!那你希望我用什麽方法!”


    “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服對方,可以解釋我們尚未掌握整個事態的全貌,可能的話,最好冷靜等待……”


    李晴雙手叉著腰,臉頰通紅地大吼:


    “喲!自己做不到還拿來要求別人,原來你是這種人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沐清揚是覺得不要平白增加敵人,應付那種人,隻要我一直低聲下氣就可以打發過去了。”


    “胡說什麽!你隻要對我低聲下氣就夠了!”


    沐清揚聽不太懂這句話的意思,放是決定忽略過去。


    “在這裏的每個人想出去卻出不去,自然會感到焦躁不安,隻要程度不算嚴重,我還可以忍受。”


    “既然這麽想出去的話,打破二樓的窗戶跳下去不就得了?我是不會阻止的。”


    “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華夏是自由民主的國家,就算有個人打算草率了給自己的生命,也是那個人的自由啊。”


    李晴的音量逐漸提高。


    “最重要的是,有人嘴上假裝嚷著要自殺,其實是等著別人來勸,我們當偵探的哪有多餘的閑工夫去理會那種愛撒嬌的家夥!光是洗刷無辜被害人的冤屈就已經夠我們忙的了!”


    那些坐在地板或靠在牆壁的人驚訝地將視線投向他們,沐清揚隻有噤口不語。此時前方約有三十名男女氣衝衝地一邊相互推擠走過來,他們的嗓門大得使沐清揚可以聽見對話內容,他們在抱怨原本預定舉辦的遊泳池畔派對,因為水溫、水位隻要一個按鈕就能自由調節的室內溫水遊泳池關閉而取消,於是沐清揚靈機一動隨即轉移話題:


    “這種情況下,還有人有心情去遊泳啊。”


    “當然有,館內廣播又沒說請不要去遊泳,隻要沒有明令禁止,要做什麽都可以,這種社會風氣實在叫人失望透頂。”


    連李晴也覺得失望透頂,可見社會風氣具的是敗壞到了極點。


    開不成遊泳池畔派對的一行人擠在走廊上,整團擋在沐清揚們前方。本來以為李晴會當場大喝一聲驅散這群人,沒想到怪物女王表現出難得一見的意興闌珊,逕自繞到一旁的走道,沐清揚正想緊跟過去,卻被一群人阻擋去路,等他們通過之後,已經不見李晴蹤影。


    不曉得李晴跟沐清揚究竟哪一個是迷路的超齡大孩子,他帶著苦笑,剛準備先返回出入大廳,正巧遇見杜明探員嬉皮笑臉地湊過來。


    “做什麽?我可不記得我有找你啊。”


    “不要那麽冷淡嘛,李晴長官現有沒有告訴過你關於我的事情?”


    “你每晚抱著真人大小的緊身衣戰士娃娃入睡的事情我倒是聽過。”


    “有什麽不對嗎?又不是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而且這是我個人的隱私!”


    刹時變了臉的杜明立刻恢複泰然自若的表情。


    “總而言之,我很希望能夠與沐前輩和平相處。”


    “不是說過不要叫我前輩嗎?最重要的一點,你是柳處長的部屬卻效忠別人的上司,難道你不怕有一天會東窗事發嗎?”


    杜明不見絲毫動搖。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啊,那就沒什麽問題了,其實這並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


    “你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我效忠的對象是全體偵探,進而是全國,絕不僅限於柳處長個人,況且單單效忠一位上司往往是造成派閥鬥爭的主因。”


    “原來你是這種心態啊。”


    “沐先生你還不是不把李晴警務當上司尊敬。”


    杜明露出輕浮的笑容,亦或是假裝出來的。不管怎麽說,沐清揚絕對不可能輕易信任這名高材生。


    “我不會在柳處長手下做事的同時又打探李晴的事情,不要把我跟你混為一談。”


    “沐先生你真是個大好人。啊,不要瞪我嘛,我知道沐先生實力高強,讓我們和平相處吧。”


    說著,杜明立刻退了一步。


    “也許再過個幾年,我就成了你的上司也說不定哦。”


    這句話說得沐清揚毫無反駁的氣力,他隻有垂下肩頭,轉身離去。真是個亂七八糟的夜晚,接連遇到比李晴更令人不愉快的人。


    沐清揚一邊走著一邊尋找李晴,可惜一無所獲。反正她是不可能跑到外麵去的,很快就會看到她吼著:“助手!你是跑到哪裏去混了!”


    所以沐清揚決定把找人的工作交給他的上司,自己則走向飯店的櫃台。


    中年侍者立刻認出沐清揚,並且走過來。他收容了從楚英那個吸毒的年輕人手中逃離的少女,臉上此刻正泛著溫和的微笑行禮致意。


    “您辛苦了,偵探先生。”


    態度自然的寒喧舒緩了沐清揚的情緒。


    “那名少女情況如何?”


    “我讓她先衝個澡、再喝杯熱牛奶,現在安置在客房休息。”


    “真是麻煩你了。”


    沐清揚感到過意不去的是,即使加害者已經得到應有的報應,然而對於受害者的接濟卻需要左鄰右舍守望相助的精神,能夠得到如此好心的幫助,在那名少女來說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哪裏,我們才是給刑事先生們平添困擾。”


    “這是我們身為公仆的義務,其實過來是想請問你一件事。”


    於是沐清揚詢問侍者,在這棟大樓裏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奇怪的謠傳,不管任何芝麻小事都沒關係。


    “我的確聽過奇怪的謠傳。”


    侍者的語氣采取相當的保留,但可靠程度至少比杜明強上一萬倍。


    “是不是牆壁裏有怪聲之類的?”


    沐清揚探出身子,侍者則輕輕搖頭。


    “有一點點不同。”


    “怎麽說呢?”


    “不隻牆壁,地板與天花板都傳出過怪聲。”


    “可以請您詳細說明一下嗎?”


    插進這句話的人,不用回頭聽聲音也知道是誰,待者的神色並未受到影響。


    “好像有人在偷窺——剛開始是聽到這樣的說法,後來在明明已經上鎖的客房裏,家俱被翻倒甚至遭到破壞,房客也抱怨連連,沐清揚們隻好表示住宿費全免,希望客人對這件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服務業嘛,最怕傳出不好的名聲,這棟大樓所使用的大理石材是采掘自什麽地方呢?”


    “記得是土耳其進口的最高級石材。”


    聽到土耳其,沐清揚就想起讓他的味蕾與胃袋蒙受巨大損害的那頓宮廷料理。當然,料理本身是無辜的,正如同大規模科學活動與宗教一樣,犯錯的永遠是人類。


    “是土耳其北方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


    “高沛先生知道嗎?”


    “董事長嗎?應該吧,聽說在這棟大褸興建期間,他親自參與了許多工程的進行,並沒有事事交給專家去做。”


    “噢……”李晴突然不知道從身後冒了出來。


    看著她的側臉,沐清揚內心略顯焦慮不安,因為想起剛才杜明的表情跟語氣,沐清揚很想告訴她不要相信杜明那種人,但卻怕被她當做多管閑事。沐清揚倒不是擔心李晴,如果李晴被杜明那種貨色搞垮,就太對不起德古拉伯爵了,畢竟她是“連吸血鬼也會嚇得退避三舍”的女人。


    “非常謝謝你提供的寶貴意見。”


    李晴說完,侍者再度露出溫和的笑容,行完一鞠躬禮之後,就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李晴以責備的目光看著沐清揚。


    “真是的,你怎麽可以到處亂跑?”


    “啊!對不起。”


    “這裏隨時可能會發生狀況,你必須跟我一起行動!”


    此時傳來響亮的腳步聲,一個語氣嚴厲的女性聲音劈頭落下:


    “李晴探長,有件事想請教你一下。”


    這次輪到柳媚兒上場,隻見眼鏡底下那比起偵探更像是訓導老師的目光騰視著他們。正確說來,她瞪視的對象是李晴,沐清揚隻是多出來的小角色罷了。


    “在飯店的貴賓室……”


    柳媚兒如此宣告。


    “一名打扮花枝招展的女人與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非法使用暴力之後揚長而去,這指的應該就是你們兩個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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