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晴與沐清揚來到樓層中央的甜甜圈形沙發坐下,目前不清楚怪物會在何時何地出現,總之暫時先小憩片刻,否則一昧橫衝直撞也無濟於事。


    李晴默不作聲,沐清揚也保持緘默,不經意地環顧四周,此時的感覺是“怪物一現身就可以決個勝負”,因而他的思考便脫離了眼前的事態。


    絕大多數的男人都屬於“美女性善說”的信奉者。一個堅定不移的男人雖不至於被滿臉邋遢胡須、一身虱子又自稱超能力者的同性所蠱惑,然而美女的一滴眼淚卻足以教他的意誌兵敗如山倒。


    其實這固然與生物的原始本能有關,但是整個執法界卻受到李晴的美貌所誆騙。李晴經常出現在對外宣傳刊物上,是因為憑藉著她的美貌,可以拉攏喜歡吹毛求疵的文化人士與警方站在同一陣線。


    有一次,李晴曾與一個忘了叫什麽名字的藝文評論家對談,這個男人無論麵對如何凶殘的事件,都一定會將加害者的行為予以正當此,被少部分媒體捧為不知是進步派還是人權派。當時此人還沾沾自喜地說出以下這段話:


    “就算我的妻子跟兒女遭到毒氣殺害,拚上我的性命,我也會保護犯人的人權,這是身為知識份子的責任。”


    李晴聞言,打了一個嗬欠之後才答道:


    “你的意思就是說:對你而言,你的老婆跟小孩沒有不在毒氣的威脅下好好活下去的權利?我倒想聽聽一個遭到自己父親見死不救的小孩內心是做何感想。”


    還有一次是與主張“男女平權、家庭的民主營運”的女性評論家對談。根據評論家的說法,在她家裏,她丈夫每天下班回來就做菜、洗衣、清掃、收拾雜物,包辦了大半的家事,這正是民主家庭的楷模,李晴則回答:


    “哼!你老公不會賺錢的事實也可以被你美化成這樣,說穿了,這隻是夫妻之間其中一種相處模式,哪一點跟民主扯上關係了?”


    又有一次,她遇到一個擅自修改校服、把頭發染成金色、穿了鼻環跟嘴環,因此被禁止參加畢業典禮的高中生,沐清揚記得她是這麽說的:


    “畢業典禮是有什麽寶讓你這麽想參加?全世界最無聊、荒謬、愚蠢的事情就是畢業典禮了。像我高中、大學從來不去參加什麽畢業典禮,你真的想聽校長跟一群師長致詞嗎?別傻了!”


    ……就這樣,每個跟李晴對談過的人都會被氣得口吐白沫,鬧得連一向食古不化的執法界高層首腦也察覺苗頭不對,不敢再讓李晴公開露麵,不久李晴就被派遣到國外,遠離華夏……


    “小沐。”


    李晴的聲音把沐清揚的意識拉回現實,怪物好像還沒出現。


    “什麽事?”


    “你會後悔當偵探嗎?”


    “不曉得後悔過幾百次。”


    “那為什麽不幹脆辭掉算了?”


    “我想大概是我喜歡後悔吧。”


    李晴看著沐清揚,提出一個出人意料之外的問題:


    “就算喜歡後悔,也不需要跟女朋友分手吧?”


    沐清揚不禁坐直身子。


    “這是我的私事。”


    “沒關係,我不介意。”


    沐清揚不是這個意思……


    真不明白怎麽會轉移到這個話題?沐清揚在一頭霧水的情況下,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居然回答了這個問題。


    “百分之百錯在我身上。”


    “怎麽說?”


    李晴一反常態,打破砂鍋問到底。


    “因為她開始減肥,隻吃蔬菜、白煮蛋跟烏龍茶。”


    “她很胖嗎?”


    “我是不這麽覺得,反倒是她一直想變得更苗條,像白鶴一樣,所以我趁著還沒出狀況之前,及時阻止了她。”


    “用什麽方法?”


    沐清揚重重歎了一口氣。


    “沐清揚跟她說:‘不管你再怎麽瘦,腳也不可能變長的’。”


    “……這的確是你的不對。”


    “是啊,現世報。”


    分手的女友目前人旅居國外,住在澳洲,從事日文報導雜誌的記者工作,跟荷蘭籍男友同居,彼此相處還算融洽,這些事情是沐清揚從與她共同認識的朋友那邊聽來的。


    “聽起來好像是說女友在分手後,反而過得比較幸福。”


    沐清揚耳聞過這種情形,然而實際輪到自己處在相同的立場時,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雖然花了一些時間調理思緒,不過由於工作繁忙,又被迫成為李晴的部屬,就這樣帶著調整到一半的心情直到現在。他曉得自己因為一句話失去了一切,不過反過來想,原來這份關係脆弱到隻需一句話就足以分崩離析……


    空氣與地板再度搖晃,因為鐵球的破壞作業持續進行著。


    沐清揚輕咳一聲。


    “剛才真抱歉,錯失了射擊的機會。”


    “現在說這個做什麽?過去就算了。”


    “還有先前,關於那個記不得叫什麽名字的中年評論家的事情,當時忘了向你道謝,多虧你的幫忙,在此說聲謝謝。”


    沐清揚低下頭。


    與其說是“感謝”,倒不如說是沐清揚不想欠下人情債。總之不管怎麽說,他隻覺得“說句謝謝就不會遭到報應”了。


    李晴心滿意足地點點頭。


    “對、對,像這樣坦白老實的態度,會讓你看起來稍微可愛一點。”


    “不過我一直很在意,那個評論家被你這麽過肩一摔,想必會懷恨在心,你不怕他以後逮到機會大肆渲染嗎?”


    “不怕,我根本不在乎。”


    “這樣嗎?”


    “那個大叔曾經酒醉駕車,在路上發生追撞車禍,結果跟對方大吵一架還足拳腳相向,後來酒醒之後,隻有下跪道歉請求對方私下和解。如果那個大叔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控告我,就把這件事告訴新聞媒體。”


    為什麽李晴連這種事也會知道?!


    “交通部裏也有效忠於我的奴隸。”


    沐清揚明白了,如果不是這樣反而奇怪。李晴得意洋洋地抬頭挺胸。


    “你以為我會去淌一場沒有勝算的渾水嗎?”


    “不敢。”


    “這樣才對,所以說隻要跟著我,保證你的人生是彩色的。”


    沐清揚一時不知作何回答,倏地傳來“喂——”的一聲,未來的執法界幹部飛奔過來,沐清揚著實感到意外,因為他以為杜明大概己經藉機溜之大吉不再回來了。


    “現在正要展開攻堅行動,出入大廳滿地都是閃閃發光的碎玻璃,好像有不少人受傷,因為所有遭到幽禁的人都爭先恐後地想逃出去。”


    整個前庭擠滿了一群拚命逃出來的人們,正如同上下班尖峰時刻的終點站情形一樣。半數機動隊處於動彈不得的狀態,更甭說驅散一般市民、疏解人潮,現場一片混亂。


    進入大樓的軍隊做法一視同仁,盡可能完成份內工作,他們將一般百姓誘導至戶外,扶助老人、女性與為數不多的小孩離開室內。相形之下,對待男性就顯得比較不親切,不過這並非男女差別待遇,而是為了防範恐怖份子或激進份子混雜在群眾來當中趁機逃走。由於這次是以先斬後奏的方式強行突圍,因此他們對於大樓內部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


    機動部隊總算與被軟禁在大樓內約一百名執法界相關人士會合,也見到了執法局警備部長與處長。柳媚兒則針對他們的行動加以說明,並指示,一旦發現就加以掩護。機動隊員依令行事,不料才經過短短數分鍾,便遭遇在牆壁穿梭無阻的紅褐色怪物,導致十名以上的隊員死傷。


    根據李晴的解釋,在空氣中移動對石棲妖蠍而言,等於一般生物在真空中移動一樣,不過看情形它還可以在牆壁之間跳躍。


    沐清揚可以想像沒有做過事前預習的機動隊員,在遇到這個怪物時會有多麽震驚,甚至來不及拿起警棍攻擊,就被掃蕩殆盡。機動隊員們在大樓忙進忙出,一麵救助一般市民,一麵被迫與神出鬼沒的怪物展開一場史無前例的對戰……


    聽完杜明的報告後,李晴不禁撇嘴。


    “柳媚兒那女人真愛多管閑事,早跟她說過全權交給我負責就行了。”


    “現在要怎麽辦?往前走嗎?”


    “那當然,我可不想被那群派不上用場的機動隊妨礙了計劃。”


    於是他們繼續往前,並在百貨公司所在的大樓發現了慘不忍睹的畫麵——也就是同事的屍體。


    舉例來說,假設人類站在水麵上,怪物就是在水麵下遊動的鯊魚。如果看得見紅褐色怪物在地板移動的蹤影,自然能夠加以回避與反擊。


    不過這裏有個重大的盲點。


    沐清揚觀察堆疊在地毯上的機動隊員們的屍體,頓時心髒表麵嚇出冷汗,鋪在地板上的地氈完全隱藏了怪物的身影,無論膽識如何過人,一旦敵方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偷襲,根本就是防不勝防。


    “你們在這邊等一下!”


    似乎是靈機一動,李晴撂下這句話就一溜煙跑掉了。


    全t市今天晚上不知有幾萬名女性穿著高跟鞋,當中最會虐待高跟鞋的非李晴莫屬。沐清揚不想呆站在原地等她回來,於是走近屍體,單手膜拜後開始檢查屍體,想了解死因究竟是什麽。


    隻見鞋底有個洞,鮮血一直流個不停,血色濃稠得近似黑色。沐清揚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今晚不知第幾次的惡寒向沐清揚襲來。潛伏在地板的怪物從下方射出毒針,刺穿了機動隊員的鞋底。


    “傷腦筋,這下不能站在地板上了。”


    沐清揚哀叫著,一旁已經理清狀況的杜明發出乞憐的聲調:


    “那、那要怎麽防範?”


    “我也不知道……浮在半空吧。”


    沐清揚的恐懼也不輸杜明,然而沐清揚比杜明大了將近十歲,勉強還保留一些餘裕可以虛張聲勢一番。杜明露出異常僵硬的表情用力思考,終於雙手猛拍一下。


    “對、對了,踩高蹺怎麽樣?這樣腳底就不用著地了。”


    “你怎麽會想出這麽幼稚的主意?”


    “其要想出太高竿的點子,如果我們辦不到也無濟於事吧。”


    沐清揚停下腳步然後踮起腳尖,樣子不怎麽好看,但至少可以減少與地板的接觸麵積。


    此時一個奇怪的聲音急速接近。不,這並不是什麽奇怪的聲音,沐清揚一聽就知道聲音的來源是什麽,隻不過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場所。彎過走廊轉角所出現的是哈雷機車,機車騎士並未配戴安全帽,李晴跨坐在附有邊車的重型機車上,從大樓內飛馳而來。


    沐清揚訝異地大喊:


    “你是從哪裏弄來這部機車的!?”


    “一樓的展示廳,我從五輛當中選了一部最貴的。”


    “你怎麽可以隨便拿來騎?”


    “要坐還是不要坐!?”


    “要。”


    “那就快點!”


    沐清揚跳上追車,整個人還沒來得及坐穩,重型機車就發出轟隆的排氣聲往前衝刺,這時一個可憐兮兮的聲音傳過來,把排氣聲遮掉了一半。


    “不、不要丟下我不管啊!”


    “糟了,得讓緊身癖上車才行。”


    “現在哪有這個閑工夫!”


    排氣聲提高分貝,重型機車加快速度往連接百貨公司大樓與飯店大樓之間的走道急駛而去。


    簡直就像路標一樣。長長的走廊上處處可見屍體、防護盾與警棍,這是怪物大發淫威之後留下的足跡。坐在邊車的沐清揚往身旁一瞟,倏地大吃一驚刹時說不出話來。


    紅褐色怪物不知何時出現在壁麵移動著,以與重型機車相同的速度並行疾走在牆壁裏。


    “開槍!”


    李晴送出這句話之際,沐清揚的雙手已經握好了手槍,瞄準目標扣下板機,反作用力衝擊著手腕,連續射出第二發、第三發。


    沐清揚是瞄準疾走的怪物前方射擊,子彈鑿進牆壁,僅僅相差不到一秒鍾的時間竟被怪物躲開了,來到牆壁的轉角,怪物立刻急轉彎,稍慢一步的重型機車也緊跟著轉過去。


    “怎樣?有沒有打中!?”


    “那個怪物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怪物從壁麵消失了!沐清揚正緊張地想是不是追丟了,想不到又在天花板出現,這狡猾的東西居然從牆壁移動到天花板。沐清揚毫不遲疑地射出第四槍,卻隻見天花板灑下一些碎片。


    “如何,當偵探感覺很不錯吧!”


    “什麽?”


    “能夠拿槍肆無忌憚地射穿大理石牆,一般善良老百姓根本不可能做出這種事,當偵探的好處就是可以籍著搜查犯罪的大義名分,光明正大地從事破壞行動。”


    沐清揚還來不及回答,腳下的重力突然改變,體重瞬間消失了。因為重型機車衝向半空,畫出一道拋物線在階梯上方飛行,最後“碰”的一聲降落在樓梯平台,此時他才勉強擠出聲音:


    “李晴探長!”


    “放一百個心吧!我是不死之身!”


    李晴的確是不死之身,但沐清揚可不是。才剛坐回邊車狹小的座位,李晴駕駛的重型機車車頭一轉,從平台往下方的階梯繼續衝刺,車體劇烈震動,沐清揚費了一番工夫才不致於咬到舌頭。來到三樓,李晴更是展現了無法無天的失控行為。


    重型機車衝進寬廣的上行電扶梯,邊車側麵狠狠磨擦著電扶梯護欄,發出刺耳的聲響還有零星的火花。由於目前處於特殊狀況,樓梯看不到一般客人,卻有四、五名手持警棍與防護盾的機動隊員正打算衝上來。他們一抬眼看到重型機車,隨即嚇得慘叫,連忙跳進隔壁的電扶梯,重型機車的車輪無情地輾過散落一地的防護盾。


    “快逃啊,怪物女王來了!”


    人群當中傳來一聲驚恐的叫喊,看來有人認識李晴。


    “真沒禮貌!”


    李晴說道,可是表情卻不見任何怒氣,她似乎很喜歡這個響當當的惡名,與先前受到田女士“毀謗”時的反應迥然不同。


    抵達一樓之後,李晴便熄掉引擎,沐清揚則從滿是刮痕的機車跳下來,不理會李晴,直接往出入大廳的方向跑過去查看情況,見到有個人跨在小孩子常玩的單輪車上,正是杜明。


    “喂——緊身癖!這邊!”


    沐清揚招手大喊,杜明帶著無法分辨是喜是悲的表情騎著單輪車過來。


    “太、太好了,還以為你們丟下我不管了。對了,緊身癖是什麽啊?”


    沐清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怪物女王騎重型機車,你騎單輪車……你是從哪裏找來這種玩意兒的?”


    “運動用品店,因為雙腳著地會有生命危險,其實騎自行車也行,不過我從小對單輪車比較拿手。”


    跨著單輪車在摩天大樓裏巡邏的偵探官僚,雖然不怎麽像樣,不過對於他自力救濟、不讓雙腳著地的努力,沐清揚倒是滿佩服的。


    “喲,你還活著啊?”


    沐清揚領著杜明來見李晴,李晴卻露出刻薄的眼光盯著他,杜明則報以低聲下氣的笑瞼。


    “哈哈……‘緊身衣戰士’下檔前我是不會死的。”


    “我想也是,其它場所情況如何?你報告一下。”


    “總之啊,就是一團亂。”(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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