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兒告訴沐清揚關於昨天發生在皇後飯店的離奇命案偵緝狀況。命案發生還不到一天的時間,媚兒也沒有親自負責偵緝,為何能夠得到這些消息呢?原因在於媚兒仍然擁有她父親過去在警務總監任內的人脈,再加上媚兒本身在執法部內部的聲望,基於這兩點,她無須像李晴那樣使用非法、違法、無法無天的手段就能夠獲得遠超過李晴所能搜集到的大量情報。


    “解剖報告尚未正式出爐,不過就我肉眼觀察,那具屍體相當奇怪。”


    “你的意思是?”


    媚兒努力甩開心中的遲疑答道:“屍體沒有流血。”


    “……你是說死者的體內沒有血液?”


    “嗯,沒錯。”


    他們兩人不約而同的緘默不語。


    沐清揚猜媚兒想到的情景應該也跟沐清揚一樣。在奢華氣派如宮殿般的財政部大樓裏棲息著長有翅膀的怪物,以吸食偷渡客的鮮血維生繁殖……


    “不過仔細想想,怪物跟財政部政務區分處究竟有什麽關聯?有沒有可能是怪物在捕捉獵物的途中,不經意飛到那裏歇腳休息……”


    姑且不論李晴對於魔宮也就是政務區分處執拗的調查,政務區分處似乎也相當忌諱警方的幹涉,同時如同媚兒所說的透過某個單位像李晴施壓,如此一來隻會讓原先疑惑轉為肯定,所謂的施壓往往隻會造成反效果。


    媚兒再度開口:“事實上……據說暗開始行動了。”


    “暗開始行動了!……”


    沐清揚像隻鸚鵡一樣有話學話,因為這件事情著實讓他吃了一驚。


    話中的“暗”指的不是人名,而是位於紀念碑附近、隸屬於執法部的暗官廳,在那裏聚集了連在執法部內部也充滿了神秘色彩的部門,大樓內部除了相關人員以外一概不予公開。別說像沐清揚這樣的無名小卒,甚至是李晴或媚兒這樣的優秀精英也不得其門而入。


    該如何形容沐清揚現在的感覺呢?說恐懼也算恐懼,說不安也算不安,然而除此之外還有影響更大的因素,就像不舒服、難受、焦慮、惡心,諸如此類的感覺,因為沐清揚有預感這次似乎又被卷進一個棘手的事件,平時光是應付一個棘手的上司就夠沐清揚一個頭兩個大了。


    “想想她長的的確很漂亮。”


    毫無頭緒地,沐清揚腦中冒出這個想法。李晴也好,眼前的柳媚兒也罷,做什麽工作都好,為何偏偏跑來當偵探呢?憑她們的條件根本不怕找不到好出路。偵探的工作由沐清揚這種沒有其它一技之長的人來做就綽綽有餘了,唉,這個世間什麽怪人怪事都有。


    耳邊傳來媚兒的聲音。


    “你聽過暗官廳的齊探長嗎?”


    沐清揚搖搖頭,她這句話打斷了沐清揚先前沒頭沒腦的思緒,反令沐清揚鬆了一口氣。


    “不、不太清楚,名字好象聽說過,但完全沒有印象。”


    “說的也是,不清楚是應該的,因為跟一般的警官毫無關聯,我也是升上探長之後才知道這個人的。”


    媚兒似乎在思索如何說明。


    “他是隸屬暗官廳的探長,年齡四十歲,我不曾當麵見過他,不過他好像相當注意這次案件。”


    “哦,是嗎……”


    沐清揚的腦子轉了一下,二十五歲左右的探長是科長,五十歲左右的探長是處長警官,那麽四十歲的探長應該就是所謂的副處級了。


    偵探之中表現優異的人才在二十幾歲就可以晉升助理探長,這樣的人才是從各地偵探總部挑選出來由警政署錄取,一年後升上助理,在六年後就成為探長,成為探長之後就是人稱的“副處級”。


    另外還有“準處級”製度,從巡長做起,以最快的捷徑爬升,三十五歲左右就能當上探長。


    不管怎麽說,由於比公務員晚了十年出頭,因此人數遠比公務員來得少,華夏全國的“推薦保送”與“準處級警官”人數合計起來僅有二百人左右。


    公務員看這群人:“再怎麽優秀,畢竟還是偵探。”


    而偵探看這群人則是:“不好好工作,隻知道準備升遷考試。”


    這種狀態是可想而知的,這個職位讓人實在坐得不怎麽舒服,所以不少人拒絕進入警政署。


    “齊探長能力很優秀吧?”


    “我覺得優秀的解釋有很多種……”


    媚兒的語氣有些含糊不清,沐清揚一語不發,靜待她繼續說下去。


    “老實說,我沒有聽說過關於他的好話,這跟怪物女王的狀況是不一樣的,不過據說他相當受上級器重……”


    “難道說他是善後專家嗎?”


    “嗯,是啊,在派係之間的鬥爭當中……細節就不明說了。”


    警官是正義使者,偵探是正義使者的團體,那麽偵探內部的正義使者們感情一定相當融洽囉?這當然是不可能的。


    警政署與執法部不合。


    偵探部與公安部不合。


    職業警官與非職業警官不合。


    “不和”的程度包括了“唉,那個人真討厭。”這種等級到“那個家夥!我要捏造個罪名除掉他!”這種等級都有,總而言之,上述所列舉的是偵探內部的三大對立狀況。再加上,相鄰總部的爭執、同為職業警官的派係相爭、非職業警官之間的嫌隙仇視、地方警局彼此爭奪勢力範圍等等不勝枚舉,如此花樣百出的對立抗爭絕不亞於黑手黨世界。


    在此強調一點,華夏國內偵探的能力是相當優秀的,但為什麽經常發生懸而未決的案件呢?因為一開始就犯了偵緝大忌,一旦認定”那個人就是凶手”,其他方麵的可能性就完全視若無睹,一味針對同一條線索窮追猛打,最後在明白方向錯誤之機已經太遲了,證據跟嫌疑犯早就消失得一幹二淨。


    “究竟誰該負起責任?”


    此話一處,立刻就分成拚命推卸責任的一派與意圖把追究責任的問題擴大成派係鬥爭的一派,雙方吵得天翻地覆,完全把真相拋在一旁,弄得最前線的偵探們心煩意躁,絲毫提不起幹勁,就這樣眼睜睜坐視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隻是破案變得更加遙遙無期。


    如果偵緝疏失的責任發生在職業警官身上是最糟糕的狀況;把偵緝狀況搞得一塌糊塗,當時的職業警官不久立即調職,也不管出現了多麽嚴重的偵緝疏失,職業警官一概不必負起相關責任。隻要一名職業警官扛下責任,拔擢他的上級職業警官也必須連帶負責,就這樣一層推一層,最後勢必影響到最高單位的人事布局,難保不會發生諸如原本因該由a氏擔任的警政署長,結果不得不改由與他不合的b氏出任這類的狀況,如此一來官僚社會將會秩序大亂。對於職業警官而言,逮捕真凶在其次維護官僚社會的秩序才是最重要的,也因此g事件、m事件、k事件一直懸而未決,卻沒有一個人出麵負責。


    再追究下去恐怕隻會讓身為職業警官並且做事認真的柳媚兒難以啟齒吧。沐清揚決定自己私下調查詳情,於是稍微轉移話題。


    “對了,這位齊探長為什麽要插手這個案件?”


    “事實上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想我可以了解他插手這次案件的舉動所代表的含義。”


    沐清揚想他也可以了解,接著他把聲音壓的更低。


    “……皇後飯店的命案一旦破了,有人會大傷腦筋,而有著這個想法的這群人又高高在上,對吧?”


    媚兒正麵凝視著沐清揚,一語不發得輕輕點頭。


    至此,沐清揚終於明白“李晴可能會遭遇危險”這句話的意思了。倘若李晴繼續按照以往的作風為所欲為,難保不會遭人從背後暗算,而與李晴一起行動的沐清揚慘遭池魚之殃的可能性也相當大。


    “隻有認了。”


    沐清揚歎了一口氣,身為李晴的部屬真的隻有認命的份了。不是他有所覺悟或萬念俱灰,而是他唯一能做的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什麽也不要想太多。


    “多謝提醒,我會記得叮嚀李探長,並小心不透漏柳處長的名字。”


    “麻煩你了。”


    這時冷不防冒出第三個人的聲音。


    “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聊些什麽,是不是在計劃暗殺我啊!”


    媚兒跟沐清揚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李晴站在兩盆觀葉植物中間瞪視著他們。她十分前就坐在距離他們五十公分的座位聆聽他們的對話,媚兒跟沐清揚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你怎麽會知道……”


    才一出口,沐清揚就明白了整個來龍去脈。肯定是緊身癖杜明那個小子通知沐清揚來找媚兒之後,又忠心耿耿的跑去向李晴告密。


    沐清揚自認問心無愧,不過與上司的宿敵單獨會麵似乎不太妥當。


    “小沐,外出時先知會上司是身為部下最基本的義務吧,不然發生緊急狀況的時候到哪裏找人?或者說現在就是緊急狀況?”


    沐清揚無法當麵反駁,隻有保持緘默,媚兒隨即插話。


    “你不要責怪小沐助理,是我找他出來的。”


    “住口,你這個管家婆!”


    “管家……”


    媚兒啞口無言,這時沐清揚明白救援的船隻已經被炸沉了。


    “問題在於你找他出來之前吧,你憑什麽要幹涉我的做法,這叫多管閑事!”


    “我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名副其實的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可以自豪地告訴你,不管什麽事我都不會為你著想,反過來也一樣,我根本想不出任何拉攏你的合理理由!”


    拜托你不要把話說得這麽滿行不行。


    咖啡廳裏的客人並不多,但所有的人頻頻向他們投以好奇的視線,看來它們都有這離譜的誤解,沐清揚簡直進退兩難。


    “小沐,你好歹也是我的總管,怎麽會中了這個女人的圈套!”


    你說誰是你的總管啊!


    “我早就看穿這個女人的詭計了,她打算把齊那個殺蟲劑跟我……”


    “殺蟲劑?”


    “就是討厭鬼的意思,有點默契行不行?總之,媚兒想讓齊那個殺蟲劑跟我鬥到兩敗俱傷再一網打盡,這就是她下三濫的手法,你身為我的總管竟然還會被這種小把戲騙得團團轉,實在太丟臉了!”


    話說我根本不是你的什麽總管!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媚兒的聲音憤怒的顫抖著。


    “喲,我那裏是小人之心?”


    “全部。現在事情演變成這樣,就隨你去吧,我也懶得管你了,不過在這之前我要提醒你,請不要老是做一些搞不清楚場合狀況的打扮可以嗎?”


    沐清揚想起媚兒對李晴超短迷你裙相當感冒,這種打扮的確很不合乎偵探的身份。


    “我的服裝有什麽不對?”


    “衣著不整就代表心術不正!”


    “噢、嗬嗬嗬嗬嗬嗬嗬!”


    李晴的譏笑反射到桃木天花板,無形的碎片紛紛落下。


    “有什麽好笑的?”


    “是不怎麽好笑,隻不過你那句‘衣著不整就代表心術不正’讓我覺得很不屑,以前住在我家附近的公立高中老師嘴上也老是掛著這句口頭禪。”


    “那個人想必是個好老師。”


    “的確是個好老師,好到向製服批發商抽取回扣,結果事情曝光被學校開除了。”


    “你是在暗示我抽取回扣嗎!?”


    “你多心了,我隻是覺得支付回扣款項的人也有挑選對象的權利吧。”


    “二位請聽我說……”


    沐清揚忍不住打岔。


    “二位的論點似乎偏離主題愈來愈遠,我建議二位先冷靜下來,再把話說清楚。”


    “你閉嘴,少自以為是!”


    原本以為李晴會劈頭丟回來這句話,不過她卻是另一個反應。


    “小沐,你到一樓大廳等著,我跟媚兒談完就去找你,想逃也是沒用的。”


    “我又沒做什麽需要心虛逃跑的事情。”


    “那好,你就給我乖乖等著,啊、記得先去把你自己那一杯咖啡的帳結掉。”


    沐清揚帶著無法釋懷的心情走出咖啡廳,一邊付賬一邊隔著肩頭回首望去,隻見李晴與媚兒麵對麵坐著,彼此四目相瞪,看樣子雙方都在思索著如何施展自己的唇槍舌劍,根本沒有沐清揚介入的餘地。


    走下螺旋階梯來到一樓大廳之際,沐清揚感受到一股如針般的視線紮著他,一名男子依靠著大廳的寬廣圓柱一直凝視著沐清揚。


    光憑第一眼的感覺,就讓沐清揚渾身不自在。


    那名男子身高比沐清揚略矮一些,身材削瘦修長,年齡約在四十歲左右,五官大致還算端正,然而凹陷的臉頰與陰森的目光給人的印象相當負麵。或許天色也不早了,大廳裏幾乎看不到半個人影,這裏明明是東京最繁華的都心,沐清揚卻感覺自己仿佛在古老的沼澤畔碰到了毒蛇。沐清揚可以移開視線正想往前走,男子喊了一聲:“喂、那邊的小子。”


    沐清揚默不作聲繼續走他的路,沒有理由讓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喊沐清揚“小子”。


    這個聲音提高分貝貫穿他的耳膜。


    “小子!就是你,高個子,你叫小沐是吧。”


    這個帶有爬蟲類氣息的男子知道我的名字!沐清揚停下腳步回過頭,禁不住內心的詫異。男子則一聲不響地來到沐清揚身邊,他不自覺後退半步,男子緊接著前進半步,填滿與沐清揚之間的距離。


    “看來你已經被怪物女王那個丫頭完全洗腦了,我會記住你今天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我就是暗官廳的齊。”


    他就是齊探長,沐清揚想起柳媚兒剛剛告訴過他的人名。


    內心的惡寒不斷竄升,沐清揚向往後退,齊的鞋子卻踩住他的左腳背。


    齊削瘦的臉頰與病態的眼神使沐清揚聯想到十六世紀西班牙修道士。這群人自稱“神的使者”以“非基督徒”為理由將三千萬名美國原著民視為奴隸加以驅使、淩虐甚至屠殺。


    齊緩緩將體重加諸在沐清揚的左腳,接著又揪住他的領口。


    “聽說是你在散布謠言,說什麽飛天怪物丟下屍體,小心我對外宣稱你吸毒成癮產生幻覺,難不成你想進醫院?怎樣啊?毛頭小子!”


    “那不是幻覺。”


    “腦袋有問題的家夥通常都會這麽說,而且這種人外表看起來與一般人沒兩樣,也因此應付起來更棘手。”


    齊巧妙的移動腳底的重心,緊緊踩住沐清揚的腳背。沐清揚想他或許皺起了眉頭,劇痛與更勝一籌的厭惡感一湧而上,令他幾乎有嘔吐的衝動。


    “小子,如果你還算是個夠格的警官,麵對一群蠢蛋的蜚短流長就應該適時製止,想不到你反過來跟著煽風點火,你那個做上司的跟你這個做下屬的還真是臭味相投啊。”


    “……那麽屍體是從哪裏掉下來的呢?”


    “你還反問我?你這個雜種、飯桶、廢物!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從麵對中庭的飯店窗口掉下來的,連這點基本常識都不懂還配當偵探!”


    沐清揚沒有回答,他的領口被扯得更緊,令人厭惡的現狀與同樣令人厭惡的質詢同時擋在他麵前。今天齊會找上他絕非臨時起意,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盯上自己的呢?假如把柳媚兒也牽連進來,事情會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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