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帥辭別了方奕佳,與姚夢枕回到家中,剛進家門,便見一個婦人坐在家中與鄒靜秋說著話,之前拜訪過兩次的西裝男葉豐也站在旁邊,垂手恭敬的侍立在一旁。


    鄒靜秋正木著臉聽著這個婦人說著話,見到郝帥回來後,她才勉強笑了笑,站了起來,說道:“小帥,囡囡,你們回來了?”


    這個婦人原本正手中捏著一塊白色的絲絹,抹著眼角的淚水,一臉的哀戚悲傷,待見到郝帥後,頓時臉上綻出一抹驚喜來,兩眼像是要放出光來似的,身子還沒站起來,嘴裏麵就已經冒出一連串帶著濃厚香港口音的國語來:“哎,這就是我的寶貝侄仔嗎?哎喲喲,快點過來讓aunt好好看看。”


    郝帥隻見這女人穿著一身洋裝,頭發燙得發卷,顯得十分的時尚時髦,臉上畫著的妝不濃不淡,臉上看起來似乎隻有三十多歲的樣子,但郝帥敏銳的發現這個女子的眼角處有著細細的魚尾紋,顯然年齡已經不小,隻是保養極佳,因此看起來十分年輕。


    這個女子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一股貴氣,雖然態度激動親切,但郝帥總感覺和對方有一種極大的差距感,仿佛兩人中間橫著一道天譴鴻溝似的。


    郝帥眼見對方起身想要抱自己,他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目光警惕的盯著這個女子,眼角餘光飛快掃了自己老媽一眼。


    這婦人見郝帥這模樣,頓時停下了腳步,臉上有些尷尬的笑了笑,但她反應也極快,伸出去的雙手僵在半空中一會兒後,很自然的收了回來,扭頭朝著鄒靜秋笑道:“我這侄仔長得倒係和我大哥一模一樣,不說話的時候連Expression都這麽像……”


    郝帥聽得心裏麵怪怪的,他雖然成績極爛,但好歹也是上過初中的,背過的單詞也不算少,自然知道Expression指的是表情的意思。


    香港受英國人殖民多年,粵語是他們的第一母語,英語是第二母語,而國語……那是九七年香港快回歸後,這才慢慢越來越多的人學習起來。


    如今到香港去,雖然絕大多數香港人都七七八八聽得懂國語,會說上一些,但國語真心不是他們的母語,在地鐵中隨處可見拿手機發英文短信的少年少女,但一開口就是用標準國語交談的,不用問……那是大陸人或者台灣人。


    因為這個緣故,香港人學國語,少不得說話中依舊夾雜著濃烈的香港地方特色,一些特殊的詞語都保留著香港人的語言習慣,譬如小姑媽他們稱為細姑媽,一些名詞稱為喜歡替換為英文,倒不是他們有著強烈的優越感,而是文化特點如此。


    九七年之前,尤其是在六七十年代,香港經濟一枝獨秀,笑傲東亞,與台灣、韓國、新加坡並成為亞洲四小龍,在八十年代,福建、廣東等地出現大量的移民和偷渡風潮,就好比東三省地區大量偷渡日本一樣,這個時期的香港湧入大量的大陸人。


    剛剛結束文化大革命的大陸人來到了繁華的資本主義社會,就好像進了城的鄉裏人一樣,處處表現得十分的滑稽可笑丟人現眼,因此當時香港湧現出不少的電視連續劇嘲笑大陸人土裏土氣,最有名的便是1978年由周潤發、鄭裕玲等香港知名演員演的《網中人》一劇,其中由香港演員廖偉雄飾演的大陸偷渡農民阿燦一角。


    這部電視劇中阿燦土裏土氣的表現,以及他的經典台詞:“我係阿燦呀!我準備返鄉下探阿爸阿媽……”走紅香港,從此阿燦成為香港人嘲弄大陸人土裏土氣的代名詞。


    風水輪流轉,隨著大陸改革開放的深入,內地經濟飛速崛起,九七年香港回歸之後,香港的經濟地位在世界上逐漸下降,尤其是隨著上海、深圳、廣州等沿海城市的異軍突起,香港人被大陸瘋狂的經濟發展勢頭所震撼,尤其是許多香港人到了大陸的一線城市後,在巨大的經濟發展反差麵前,香港人開始自我嘲諷的說自己是“港燦”。


    但不管是阿燦也好,港燦也好,富裕的人總會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優越感的,就好像葉豐雖然三次來到郝帥家中,言行舉止都十分的畢恭畢敬,但郝帥總能夠從一些小細節上發現他的優越感。


    譬如他在坐下的時候,總會先看一眼自己的凳子,仿佛凳子會汙髒了他的名牌西褲,在接過茶杯的時候,總是會先瞧一眼碗裏麵的水,仿佛這裏的水會不幹淨似的。


    因此郝帥每次看見這個人的時候,總是心裏麵會有一些疙疙瘩瘩,眼前這個婦人郝帥雖然不認識,但是心裏麵隱隱約約倒是猜到了一些,心裏麵潛意識的便有了抵觸和排斥之心,盡管對方表現得十分親熱而有誠意,一丁點兒都看不出優越和自負感來,但郝帥還是在身體上本能的表現出了抗拒與生分。


    郝帥扭頭向自己老媽看去,說道:“媽……”言下之意便是在求助,這誰啊?自來熟啊!老媽你也不說個話,介紹一下也好啊!


    鄒靜秋抹了抹眼角,她勉強笑了笑,說道:“小帥,這是你的小姑。”


    “小姑?”郝帥目光古怪的瞅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心中暗道,意思就是我那素未謀麵的老爸的妹妹?


    這婦人正是郝家行五的郝文菁,是郝帥父親的妹妹,在聽說找到了郝文英的骨肉後,便立刻坐著飛機趕到了這裏。


    郝文菁聽到郝帥嘴裏麵喊出小姑兩個字,頓時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抹著眼淚,在身上摸了摸卻想起自己出來得急,沒有帶什麽東西,她目光一掃,掃到旁邊睜著一雙大眼睛,一臉好奇的姚夢枕,她頓時心中一動,便手往脖子後麵伸了去,解下了胸口的項鏈來,然後蹲了下去,對姚夢枕笑吟吟的說道:“小妹,Aunt(姑媽)也沒有什麽好東西送,這個是陪伴了aunt多年的一塊玉佛,你戴上看看,看好不好看。”


    姚夢枕瞧見這一串項鏈下麵吊著一個玉佛,肥頭大耳,笑口常開,顯然便是彌勒佛,這塊玉通體翠綠,不含一絲雜誌,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她眨巴了下眼睛,奇道:“送我的?”


    郝文菁原本是想送郝帥的,但她怕送了郝帥也不會接受,便轉兒曲線救國,將目標瞄準了姚夢枕。


    她出身豪門,是上流社會中的上流人物,對於察言觀色極為在行,她雖然至今不知道姚夢枕究竟是什麽來頭,但瞧見鄒靜秋和郝帥對她十分親近的樣子,便知道這個女孩兒在他們心目中分量極重,再加上姚夢枕長著一副好相貌,端的是菱唇桃花眼,杏腮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瞧著人的時候,讓人打從心眼裏麵會生出一股喜愛與憐惜來。


    郝文菁二話不說,便將脖子裏麵價值七位數的項鏈送給了姚夢枕,隻求能搏郝帥與鄒靜秋的歡心。


    有道是男配觀音女配佛,這若是一個觀音像,姚夢枕便知道這是郝文菁是要自己轉贈給郝帥的,可眼見送了一個玉佛,便知道這是真心要送給自己的了。


    姚夢枕心裏麵十分喜歡這串項鏈,但她也不敢收,隻是拿眼睛看著鄒靜秋和郝帥,眼巴巴的瞅著他們。


    鄒靜秋連忙說道:“不行不行,太貴重了,受不起的。”


    郝文菁佯怒的板起了臉來,不由分說的將項鏈掛在了姚夢枕的脖子上,說道:“不行,這是aunt送的,不能拒絕!長者賜,不可辭!”


    這時郝帥湊到姚夢枕身邊,悄悄的拿手指頭戳她的背,姚夢枕眼珠滴溜溜一轉,便大大方方的受了下來,笑吟吟道:“那就謝謝阿姨啦!”


    郝文菁笑吟吟的說道:“哪裏的話,快戴上aunt看看!”


    姚夢枕戴上後,她本就長得珠圓玉潤,有桃李之色,再配上珠寶,倍增美色可愛,隻看得郝文菁嘖嘖稱讚,目光不住的往郝帥身上看去,笑道:“我這侄兒可真有福氣!瞧瞧,再長大一點,真不知道要漂亮成什麽樣子。”


    郝帥聽著她這話頓時一愣,心中閃過一絲疑惑,但眼下他也不方便多問,便趁郝文菁與鄒靜秋說話的時候,將姚夢枕拉到了一邊,小聲道:“喂,你怎麽收下來了?”


    姚夢枕一驚:“啊?”她睜著大眼睛看著郝帥:“不是你讓我收下的嗎?”


    郝帥有些抓狂:“我那是要你拒絕啊!”


    姚夢枕頓時幹笑了起來:“我,我哪裏知道啊,你平日裏雁過都要拔根毛的,今天怎麽變了性子啊?”


    郝帥哭笑不得,佯怒道:”這能一樣嗎?平時是平時,現在是現在!”


    姚夢枕可憐巴巴的看著郝帥,說道:“那,那我還回去就好了。”可她手裏麵卻緊緊的 攢著這串項鏈不肯鬆手。


    郝帥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道:“得了,別演了,拿了就拿了吧!反正看起來這家夥也有錢!不拿白不拿!”


    姚夢枕奇道:“哎,拿人手短,要是人家趁機跟你要求什麽,你怎麽辦啊?”


    郝帥打了個哈哈,壞笑了起來:“這東西是你收的啊,跟我可沒關係!”


    姚夢枕恍然大悟,也佯怒了起來,嗔道:“好啊,你拿我當擋箭牌!還假裝生氣凶我!過分呢!”


    他們兩人正小聲躲在一旁說著話,冷不丁卻聽見外麵傳來一聲咆哮:“鄒靜秋,你給我滾出來!”


    這一聲大喊,喝得房間裏麵的人都是一愣,郝文菁奇怪的看了鄒靜秋一眼,卻見鄒靜秋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十分的難看。


    一直沉默不語冷眼旁觀的葉豐站了起來,笑著說道:“我出去看看。”


    說著,他推門而出,郝帥和姚夢枕也跟著走了出來。


    他們兩人一看,卻見鄒乃萍叉腰站在門口,身後還站著兩個小年輕,約莫二十幾歲,這兩人一人手持一根鋼管,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鄒乃萍眼見葉豐走出來,頓時一愣,張口結舌的沒有開口,但很快她瞧見鄒靜秋走出來後,頓時臉色一板,厲聲道:“鄒靜秋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搬出去,老娘就翻臉不認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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