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凱瑟琳的描述也並不是很細致,事實上,據說在海德的玄外祖父在他五十歲時的一次航海遠征中陣亡之後,他的精靈王妃也就消失了,有的說法是同親王一同戰死了,有的說法是因為傷心而離世,也有的說法認為是重新回到了高等精靈的國土上。這成為了圖巴羅公國的一件迷案,即使是愛八卦的凱瑟琳也並不清楚。


    但某種意義上,這也是人類與精靈結合正常的結果,因為數百年的生命差距是無法撫平的,精靈漫長的青春也是人類望塵莫及的。一百二十歲的高精靈平民看起來也不過如同三十一二歲的人類,而他的人類愛人則早已化作了塵土,精靈的衰老一般在逝世前的幾年中迅速發生,與人類的慢慢變老截然不同。事實上,一個在人類社會中生活的精靈往往會經曆六七次以上的婚姻,陪伴愛人十到二十年左右的時間,在孩子成人後就靜靜的消失是他們的慣例。


    “與短生人的愛永遠是美麗而易逝的泡沫,智慧的烏蘇安之民周旋在泡沫之間看到了美麗,而迷茫的烏蘇安之民將會使自身化為傷感的泡沫。”


    這是百年前在帝國名揚一時的高精靈傭兵隊長,烏蘇安流亡貴族特爾德斯的一句名言,這位英俊的精靈傭兵騎士先後在帝國與巴托尼亞締結了八十二場感情,留下了百名以上的混血子女,直到戰死在一次與混沌惡魔的決鬥中為止。這話也是有含義的,因為感情細膩的高等精靈一旦真正動情,很可能會因愛侶的死亡而迅速死亡,數百年的青春與一切都會化為烏有。


    事實上,據說特爾德斯的姐姐就是那“化為泡沫”的典範,成為了精靈們引以為戒的例子。那絕美的精靈少女因愛上人類勇士,而在那人類勇士戰死一個月後離世,那時她的年齡不過相當於十八歲的人類而已。高精靈深邃而敏感的心弦一旦被真正觸動,那種摯愛的火焰就會將他們自身燃燒殆盡,某種意義上,這也是精靈們不願對人類付出真情,而隻是追求短暫的露水夫妻的原因。


    “龍白獅的戰血是仇恨負心漢的產物!”


    於是帝國的領土上也留下了這樣的名言,由人類母親撫養長大的半精靈有很多都是討厭純血精靈的。當然,這也並不是絕對的準則,因為與精靈關係友好的半精靈也大有人在。但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擁有龍白獅之血的人在年輕時容易陷入無理由的狂躁,特別是最初的“龍白獅”,也就是擁有二分之一精靈血脈的人。


    而如今的海德就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因為那名叫“安”的半精靈女孩明顯已經沉浸在她的傷感與失落中了,如同海潮般的滾滾戰氣從她的身體四周澎湃的湧出,將書頁與燭火衝擊的抖動起來。海德能感到那種驚人的力量,那是已經超越當初傑西卡的力量!


    “安,我並沒有說讓你離開我,請不要在我們尊貴的客人麵前失態好嗎?”


    楊元帥修長的眉毛輕輕的皺了起來,一種傷感的表情浮上了他的臉頰。海德能感到這偉大元帥的眼睛裏含著深情,那是父親對女兒帶著憂慮與愛的心,但他麵前的女孩卻似乎完全沒有聽到。


    “親愛的爸爸,請看一看我的力量!請看一看我能不能做您的劍!”


    隨著那帶著傷感的稚嫩聲音,短發的女孩揮起了她的戴著鱗甲拳套的左拳。出乎意料的,她竟然對楊元帥發起了攻擊,這讓海德也大為吃驚,幾乎就要站起來了。


    “這一擊的力量竟然比當初的色孽騎士蒂格爾還要強的多,不,是比傑西卡小姐還要強大的氣勢……她是在開玩笑嗎?”


    電石火光的念頭瞬間閃過了海德的腦海,安的一擊帶著難以形容的氣勢。事實上,這身著精美黑白蕾絲連衣裙,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女孩所說的“接住盧金大將三招”恐怕絕非戲言,因為那怒潮般的戰意與迫力已經淹沒了整個艙室,甲板與艙壁都似乎在這洶湧的海潮中顫動。在這一瞬間,海德感覺到如同猛然回到了戰場,他不由得想要出手阻擋了。


    “安,把這一切都放開,先睡個好覺好嗎?”


    但楊元帥的反應遠遠比海德快得多,在那無法目睹的電石火光之間,他已經接住了安的攻擊。半精靈女孩滔天的戰意在瞬間被化解與無形,而海德甚至沒有感到這元帥身上散發出的迫力。這黑發的元帥仿佛一潭無法丈量深度的碧水,他隱藏的力量令海德下意識地感到神秘。


    “恩……”


    不知怎麽回事的,身著黑白蕾絲連衣裙的半精靈女孩突然歪倒了,軟綿綿的躺在了黑發元帥的臂彎裏,長長的睫毛上還帶著一絲淚珠。她溫順的答應了一聲,然後就靜靜的睡去了,如同一隻幸福的依偎在親人懷中的小貓。


    “安這孩子有時會過於激動,讓殿下您見笑了,真是抱歉。”


    將安抱到床上,細心的蓋上熊皮之後,楊元帥平靜的對海德摘下帽子致歉。一切都已經恢複了正常,隻是有幾疊紙飛到了地板上,一尊小塑像歪倒在桌麵上,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半精靈女孩剛剛那驚天動地的一拳變得如同幻夢。


    “尊貴的元帥閣下,這沒有什麽好抱歉的,這是我引來的麻煩,應該道歉的是我。”


    海德也急忙對這黑發的元帥彎腰致敬,剛才突如其來的事讓他有點混亂,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離開的好。


    “我尊貴的殿下,您不怪罪安的無禮,這讓我很感激。安是個苦命的孩子,她兩次失去了愛她的人,所以比較的敏感。”


    黑發的大元帥謙遜的對海德致意,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淡淡的傷感,手指也下意識握緊了茶杯。


    “但她有了您這樣偉大而仁愛的父親與格林希爾小姐這樣的母親,我相信她會幸福的。說真的,您真是一位體貼的父親,這讓我感到羨慕。”


    不知怎麽回事,海德不由自主的說出了自己的心聲。可能是被楊帥對安的溫柔所打動了吧。當這黑發的元帥細心的為養女蓋好熊皮,掖好被角之時,海德突然感到了一種難言的酸楚,那是難以形容的酸楚。


    “我隻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而已,您過獎了,高貴的海德殿下。”


    楊元帥回過頭去,望著那行軍床上沉睡的女孩,他的聲音變得很低。通紅的爐火依舊燃燒著,但空氣卻似乎變冷了,仿佛那北國的寒風正在滲入這小小的艙室。


    “您不是不稱職的父親,不稱職的父親是將他的親生骨肉投入狼與野獸之口的人,不稱職的父親是從沒有給過孩子愛與溫暖的人,不稱職的父親是導致了孩子慈愛母親長眠於森林的人,那才是不稱職的父親!”


    海德猛然站了起來,這一刻他有太多的話想要傾吐,他已經忍受了太久,他太想說了!就把這心痛都說出來吧!當年黑森林那刻骨銘心的一幕仿佛又出現在他的麵前,淚水漸漸的模糊了他的眼睛。


    “海德殿下……”


    黑發的元帥望著他麵前激動的騎士,他的話語突然停止了。海德看到他的手也微微的抖動起來,仿佛正在經曆著巨大的心理矛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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