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蕭允便一身輕甲著身,看起來英姿勃發,頗有幾分公瑾當年小喬初嫁時的意味。團子被乳母抱過來的時候,他正伸著手由顧琰給他扣腕甲。


    小團子顯然對這身要反光的輕甲有些好奇,瞪著眼睛一直看。蕭允伸手摸摸他的腦袋,“好好跟著你娘,看爹爹給你打隻老虎回來。”


    團子哪聽得懂他在說什麽,就抬手討抱。蕭允抱了他,他又嫌輕甲膈人,咿咿呀呀的要顧琰抱。


    “這小家夥!好了,我出發去同眾人匯合了。琰兒,你就要想狐狸皮,還有別的麽?”


    “你先把狐狸給我打回來再說。集腋成裘,也不是多容易的事兒。”


    蕭允已經走到大帳門口,聞言回頭道:“就這點子事兒,難得倒你夫婿?”


    “去吧去吧,在吹號角了。”顧琰抬起團子的手揮了揮,“來,我們祝爹爹馬到成功!”


    蕭允這才笑著去了。


    圍獵這種事兒,女人是不得上場的。至少是不能上這種正式場合的。頂多給她們圍了些小動物劃個範圍出來讓她們鬧著玩兒。像團子、承灝、承湛這樣的編外小童那也就是到此一遊而已。


    女眷的圍獵顧琰不打算參與,理由很正當,團子才三個月不到,她要照看孩子。實在是女眷的騎射比試起來也無甚意思,除非是有秦菀那樣身手的對手。至於楚王妃,兩人一直不對盤,也是玩不到一塊兒去。所以,她打算帶著人去安全的地兒野炊。這圍場背靠大山密林,還有一條小河從裏頭穿過,實在是野炊的好地方。


    至於說顧瑾要學騎射,剛開始有什麽好看的。承灝承湛她倒是蠻喜歡,但畢竟是別人家的小孩兒。這麽帶出去,她這個嬸子要擔很大責任,想想還是算了。野炊什麽的,小孩子腸胃弱,不一定受得了。又不能叫他們眼巴巴的在旁邊看著就吃幹糧。團子都不滿這種待遇,別提他們了。


    正準備出發呢,就聽到人回來報訊。皇子們都去狩獵去了,皇帝出了彩頭讓所有的皇子競獵。


    顧琰頓住腳步,“什麽彩頭?”八個皇子,倒是各個都文武雙全,即便渝王那也是學過騎射的。不過個中比較出彩的,還是行伍出身的齊王、秦王。哦,還有楚王。他雖然沒上戰場,但也是在京郊大營呆著的。這彩頭可別和儲位沾邊,是太子才能用的什麽東西啊,這樣未免讓人覺得不公道。就算皇帝事先申明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也是一樣。


    如今晉王的根基可穩固著呢,阿允像一匹黑馬一樣的殺出,本來很多大臣心頭就有些犯嘀咕了。尤其是那些清楚他真正來曆的。可不是每一個都像梁國公一般的表示歡迎的。那位皇帝老子可是有因情誤國先例的。他要是這會兒把阿允往高位上扶,搞不好就讓人想起那十幾年差點朝綱都亂了的往事了。認為他就是偏心偏愛才要棄晉王保秦王。


    雖說這幾年為尊者諱,沒什麽人提及,但是各人心頭還是有一秤的。一個是紅顏禍水留下的兒子,打了武將臉、寒了鎮東軍士兵心的。一個是一直兢兢業業鞠躬盡瘁的監國王爺。人心往哪邊偏,這毋庸置疑嘛。所以阿允才會說皇帝老子活得越長久對他越有利嘛。他這會兒還沒怎麽刷新形象呢。


    “聽說是一柄上好的紫玉如意,這麽大呢!”來人比劃給顧琰看。


    府裏那麽多好東西了,而且阿允一貫是看上什麽就管他老子要什麽的,一柄玉如意本身肯定不能打動他。可是,擱不住這是彩頭啊,第一才能拿到的啊!八兄弟,能不心心念念當這個第一的怕也就是好文的渝王了。阿允那家夥肯定是會去爭的。他覺得眾兄弟裏也就齊王能跟他爭一爭,估計楚王都不放在眼底,輸了他肯定覺得忒沒臉。


    而且據阿允說,自從娶了自己,那就是什麽特權都沒了,再不能像從前那樣看上什麽直接打包了。還說這事兒就指望團子了,等團子再大一些就要好好培養他。當然,這就是當個笑話說。不過,為了這玉如意某人今天肯定也是會拚的了。走的時候還說要去打老虎什麽的來著。原本就是一說,可添了彩頭,說不定真的就要特意去尋猛獸了。這圍場裏,猛獸可也不少。不然不是不能讓人盡興麽。這些年,皇帝是沒有來過。但是齊王跟阿允還有別的一些好武之人還是要來的。圍場的人為了討好他們,蓄養了不少大家夥呢。可別弄出什麽意外來啊。


    “算了,今天不去野炊了,咱們瞧瞧熱鬧去。”顧琰邊走邊問,“說了麽,是拚質還是拚量?”


    當然是拚質也拚量,要是一隻老虎等於一隻兔子,那不都奔兔子去了。猛獸肯定是可以加分的,就是暫時還不知道標準。


    顧琰抱著兒子去湊熱鬧,就是在集合的地兒。皇帝坐在高台的橫案後,見狀也沒讓趕她們走。因為,各府的女眷得到消息,也紛紛來了。索性就讓他們坐在自家夫主之前的位置上一起等著。劉方還讓人給她們上了茶點。


    顧琰看向擺在明黃綢緞上的紫玉如意,果然好大一隻,比團子還長。可見原玉有多珍貴了。團子也跟著看過去,依依哦哦的叫起來,兩手亂抓。看這架勢,以後根本不需他老子教,去了紫檀精舍肯定是一把搬東西的好手。當然,此時他隻是覺得明黃的顏色顯眼而已。顧琰抓回他的小手,暗自懊惱自家的位置為什麽離高台這麽近,讓這小子看清楚了。


    那邊齊王世子妃笑著看過來,後來幹脆走了過來。世子不夠格去爭,帶了堂弟們去劃出的比試範圍之外圍獵去了。他前些年常跟了齊王過來。她倒不是太擔心。皇帝悠閑的等著,有渝王留在場中招呼著呼延王子,這樣的小角色是不必勞動他老人家的。渝王便這樣自請留了下來,退出角逐。煞神一樣的呼延王子,從前在邊城的名聲可是能知音弦的小周郎啊。(..tw)在生母熏陶下,他從小仰慕漢家文化,很下了些苦功夫,當然這也是為了迷惑父兄,但在這些上頭的確也去得了不俗的造詣。能和渝王說到一處並不奇怪,也不知道渝王清不清楚他做下的那些事兒。


    順著看過去,顧琰便看到了拓哲公主,也不知道他倆相愛相殺的結果出來沒有。總之如今拓哲公主是低垂著頭安安靜靜坐在位置上,看樣子是全無反抗之力。如果呼延王子真是存了利用她穩定拓哲部剩下那些人的打算,這回就算是在皇帝麵前過了明路了吧。他這麽隨身攜帶大‘凶器’,膽子可是真不小,而且還敢帶到皇帝跟前來。沒有十足的把握,他肯定不敢這麽做。


    皇帝看到團子張著手叫喚,自然是不可能把紫玉如意給他了。不過另給了一個羊脂白玉雕成的核桃,上頭的紋路都絲絲分明。用個紫檀木匣裝著,下頭墊著大紅的絨布。


    團子歡喜極了,兩隻小手伸過去摸。不過不是摸羊脂白玉核桃,而是那大紅的絨布。顧琰心道,兒子,你以後長大了可不能這麽沒眼力見幹那買櫝還珠的事兒啊。顧琰抱著團子起身離席謝恩,皇帝擺擺手,“值什麽,小玩意兒而已,坐著吧。”


    昨晚團子站在皇帝腿上的待遇其實也讓不少人眼紅,估著昨晚在坐的女眷都聽自家夫主回憶了一番往事。這會兒眾人心頭即便豔羨,卻也無人表現出來。而且這次皇帝也不單賞了團子,在座的承灝承湛也有,顧玨要帶著他們謝恩也被免了。便有幾位府上也有小皇孫的側妃有些後悔沒把人留住了。不然,這樣的場合,肯定是見者有份。雖然不一定是自己生的,但畢竟是自家府上得了啊,在這裏也是個麵子來的。倒是白白便宜了晉王的兩個兒子。


    末了,那玉雕核桃還是因為是圓溜溜的造型才得了團子青睞,可是伸手摸了摸大概是覺得那紋路膈手,又嫌棄了。顧琰趕緊讓收拾了起來,另解了自己腰上金子的鏤空香薰球給團子玩。這個輕巧,金子被拉成了絲繞成,可以從中間掰開放入香料。滾動的話還會發出撞擊聲。是團子很青睞的玩具之一。他動動手指就滾開了,然後乳母又伸手給他拿過來放到跟前。他又繼續推開,周而複始的就玩上了。


    顧琰歎口氣,這個要東西的習慣不能慣啊。可偏他老子,他老子的老子都是一要就給。她又不能跟皇帝去抗議,說這樣會慣壞了他。那皇帝肯定得說那允兒怎麽沒有被慣壞呢?對這種話顧琰就隻剩腹誹了,合著他還是沒被慣壞的!還有,這麽小的孩子你這麽苛責作甚雲雲……她這叫苛責麽,當著這麽多人張手交換著要東西。這還有友邦人士在呢。要不是這麽小的孩子,那可就丟臉丟大發了。瞧瞧人晉王家的兩個,多懂事兒。也才三四歲啊。以後要教成那樣任重而道遠啊!


    世子妃在旁邊拍拍手吸引團子的注意力,等他看過來便張開手,“小團子讓大嫂抱一抱好吧?”


    得,又一個想抱吉祥物的。這要是這一趟來的這些求子的都心想事成了,她家團子得被傳成送子觀音身邊的小童子吧。


    顧琰讓乳母遞給世子妃,善意提醒道:“你小心被讓他碰到你頭發,就讓他背對你。”


    世子妃沒見識過團子的凶殘,不過還是聽了建議。團子便坐她腿上繼續玩著香薰球。


    不一會兒,一眾皇孫回來了,也就大些的兩三個有點收獲,不多。大概是心頭記掛著各自父王的表現吧。


    比試是以一個時辰為限,看看旁邊的鍾漏,還早,這才過了一半。據說,皇帝派了人跟著每一個皇子,以防作弊。畢竟,為了安全著想每個人都是帶了不少侍衛的。何山關雄新等人都是跟著蕭允一起去的,隻落後一些省得造成誤會。還有,也要防著皇子們之間作弊。譬如說晉王獵的不是最多,楚王把自己的獵物送他一半,那他就比別人多了。這種情況也是要杜絕的。當然,不是說晉王會作弊。楚王倒是肯給,可是晉王應該不會要。


    顧玨今天穿的是輕便的騎裝,隻是人的氣質還撐不起衣服來。葉庶妃想著自己昨天沒給顧玨麵子,怕顧琰有所誤會,便對顧瑾比較熱情,“顧夫人,你是要學騎馬麽?”


    顧瑾點點頭,“是,妾身從前沒有學過。想趁這次機會學會。”


    葉庶妃記得在邊城看到過顧琰騎馬,還騎得很好。聽說那個顧玨也是會騎馬的。想來該是顧家對嫡出庶出教育方式不同吧。


    “不難的,你放開膽子很快就可以學會的了。”


    “嗯,姐姐借了懂武的侍女給妾身,有她護著妾身自然敢放開膽子。早知道當年姐姐讓四哥教,就跟著學了。不過那時候姐姐學有餘力,妾身卻是連課業都要很多時間才能完成。”


    “啊――”世子妃忽然呼了一聲痛,顧琰忙看過去,原來團子倒是沒有扯她頭發,可是小手指鑽她耳環眼裏了。這個更要命!她趕緊過去,看了一下,團子也哭喪著臉,眼看要哭了,原來是手指被卡住了。他想硬扯出來,世子妃受不住痛,隻得輕輕握住了他肉嘟嘟的手腕。


    “團子乖啊,別動,娘來幫你了。”


    團子嗚嗚的哭了起來,眼巴巴的把母親看著。


    皇帝在上方看到動靜,忙遣人過來看個究竟。


    顧琰顧不得多解釋,隻對世子妃道:“侄兒媳婦,我將你耳環先取下來。”


    “嗯。”


    顧琰試了下不好取,幹脆用了點內力將耳環直接掐斷了。不管是團子的手指還是世子妃的耳垂,肯定都比這耳環金貴多了。


    團子委屈的在顧琰懷裏舉起右手食指,臉上還掛著金豆豆。不過好歹是製住哭了。顧琰便應要求給他吹了吹,有點紅了。唉,什麽時候又出了這樣的新招啊?


    眾人紛紛過來關懷團子,倒是將齊王世子妃冷落在了一旁。承湛還關心的幫團子吹,團子就那麽舉著,然後承湛的口水一起噴了出來,粘在上頭。團子看向顧琰,後者便幫他擦掉然後說道:“他沒事,就是闖禍了有些害怕。倒是侄兒媳婦的耳朵很受了些苦。”


    世子妃忙道:“九嬸,都是侄媳沒有抱好弟弟,不怪他的。”


    皇帝聽了小太監的回報忙問:“團子的手指沒事吧?”


    “有點卡紅了,不過好在秦王妃及時將耳環給掐斷了。”


    要不是有自己的胡子被扯的經曆,皇帝這會兒肯定會偏怪齊王世子妃不會抱孩子又要逞能。


    “劉方,把東昌過進獻的那盒玉石的珠子拿去給團子壓驚。再找一副好些的耳環賞了齊王世子妃。”這帶孩子,還是得親手帶過的才知道。看老九家的,至少出了狀況都立即知道怎麽解決。想抱就抱,以為這麽簡單啊!


    於是,齊王世子妃和團子雙雙收到壓驚的禮物。不過皇帝賞齊王世子妃是不想她因為這件事不喜團子。她當即便離席謝了恩。方才齊王世子小聲說了她兩句,說不會抱就不要抱。誰不知道小弟弟是皇祖父還有九皇叔的心肝寶貝,這麽被你弄哭了不是適得其反麽。世子妃心頭很是委屈,可總不能怪才兩三個月的小叔子。這會兒得了一副耳環,心頭才略安穩些。倒不是一副耳環的緣故,但至少這樣一來,自家夫婿和公婆不會太怪責自己。


    顧琰有點無語,這麽丁點大的孩子,他知道什麽啊。賞他這些名貴物件,不如賞些玩具。不過這回可能是看團子玩香薰球玩得起勁,賞下來的都是圓的。她也離席謝恩,“團子驚擾到父皇了。多謝父皇的賞賜。”


    “無事,他沒事兒就好。”


    這麽一個插曲,時間就差不多了。又等了一會兒號角聲響起,這是還有一刻鍾的提醒。時間過了才回來,獵得再多也不算的。眾人的注意力便從這個插曲上轉移開去了,各自望向密林深處的歸路。


    團子已經被小太監扮鬼臉哄笑了,顧琰抱著他道:“看,爹爹就快回來了。不知道有沒有給團子打到老虎,給娘打到狐狸呢。”


    團子朝顧琰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目光繼續看小太監扮鬼臉,笑得嘰嘰咯咯的。旁邊的承湛也笑個不停,承灝略矜持些,嘴角上揚。兩兄弟也看向大路,沒有動靜便收了回來。顧琰看了覺得承灝其實很像晉王啊,承湛倒是不怎麽像。也不知道晉王喜歡哪個兒子多些。


    馬蹄聲漸漸響起,陸續有人歸來,差不多都是踩著點回來的。每個人馬後都馱了數量大小不等的獵物。多的還有放在侍衛馬後的。


    皇帝掃了一眼,還都不錯。尤其齊王,居然拖了一隻死老虎回來。打手一點,“點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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