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敖原還預備聽女兒與他賠不是,說一聲“爹爹我再也不敢”,或是哭著求他別殺她。然他懷中的小人兒身子卻癱軟下去。


    低頭一看,雲想容麵色慘白,嘴唇發紫,且纖細的脖子上浮現出一圈的紅印。再探鼻息,呼吸微弱。


    雲敖見女兒閉著眼,心下驟然一痛,忙失聲喚道:


    “來人!快叫韓婆子!來人!”


    守在門外的墨玉和墨竹聞言,一人進屋,一人聽吩咐去找人。


    柳媽媽、柳月和英姿沒了阻攔,急慌慌的衝進來,待到看清屋內的景象,三人驚恐的幾乎失語。


    “小姐!”


    英姿飛身竄上,擠開了雲敖,先是探雲想容的鼻息和脈搏,見她無恙,這才放下心,眼淚也洶湧而出,她以為小姐被生父給掐死了――她脖子上的痕跡,著實讓她沒法子往好處想。


    這都是什麽爹媽!


    英姿覺得自己父母雙亡已經夠淒慘,想不到這世上還有不顧女兒死活的媽,和下得去狠手要掐死女兒的爹!


    “柳媽,還愣著做什麽,快去找夫人啊!”夫人在懦弱,孩子差點被生父害死,她也會有個說法吧?


    柳媽媽這才從怔愣中回過神來,撒腿衝了出去。


    雲敖這會子腦筋清楚了一些,也意識到此番沒掐死她的嚴重性,若傳了出去,怕是他的名聲不保。


    眼角餘光見墨玉帶著韓婆子回來,吩咐道:“柳媽媽留下伺候小姐,墨玉去請夫人來。”


    柳媽媽到了屋門口的腳步停住了。她不能違抗侯爺的命令,且又擔心雲想容,便折回到床邊來,聽韓婆子的吩咐給小姐脫衣裳。


    孟氏正在外頭張羅晚飯。嚇得差點暈倒,忙提著裙擺趕了回來。


    到了二樓的西廂,剛走到門前,就聞到滿屋子的藥味,進裏屋,險些被門檻絆倒,踉蹌堪堪扶著落地圓光罩站穩,見女兒隻穿著中衣躺在床上,身上紮了針,孟氏捂著嘴哭起來。哽咽又懼怕的問:“韓媽媽,卿卿如何了?”


    “暫且無礙。”


    韓婆子滿腦門子冷汗,皇上讓伺候的人,若突然有個三長兩短的,她怕也要拉著全族跟著陪葬。隻是。雲想容脖子上的痕跡是怎麽回事?她不敢多想,隻能先救孩子的性命要緊。任由她脖子上的紅色指痕漸漸轉為青紫。


    雲敖這廂摟住了孟氏。安慰道:“莫怕,孩子不會有事的,韓婆子醫術高超,斷不會讓她有事。方才有刺客趁著我去淨房的時候進來,意圖對卿卿不利,我聽見動靜趕來。那人不與我照麵就翻窗出去了,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孩子,害卿卿受了驚嚇。”


    孟氏這會子已經看清女兒脖子上的淤青痕跡。後怕的搖頭:“怎麽會這樣?卿卿一個小女孩子家,是什麽人要下如此毒手!”


    雲敖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孟氏抿唇住了口。


    或許是雲敖的仇家……


    柳媽媽和柳月,以及韓婆子這廂心下都有些恍然。


    他們在外頭,沒見有人進屋,就隻知道侯爺在屋裏,所以看到雲想容脖子上的淤青,下意識的覺得是雲敖做的。可虎毒不食子,雲敖沒有理由要殺孩子啊。這是必然是刺客所為。


    孟氏手腳冰涼,“那刺客呢?”


    “我已派貼身侍衛去追了,不過此事不宜張揚。”


    他說不宜張揚,就說明她猜測的不錯。當年她懷著雲想容,也是突然闖進刺客才嚇得她早產,當時刺客還沒近她的身呢,女兒卻是被掐了脖子,卿卿當時該有多害怕。


    孟氏心疼的靠在雲敖懷裏,又一次抽噎著哭了起來。


    雲敖見孟氏信了,鬆了口氣。


    墨玉和墨竹自然不會泄露他的事,其他人頂多存疑,現在他給了說法,懷疑也會被打消了。而雲想容,他也篤定她不會說。


    因為她是個聰明人,此事宣揚開,對她全無半點好處,且觸怒了他的結果她擔待不起。


    英姿蹲在床畔,冷眼看著雲敖和孟氏,心下隻覺得小姐無比的可憐。她自小習武,六識靈敏,方才她離著臥房並不遠,隱約聽到屋裏有爭執的聲音卻沒聽見雲敖見了刺客時任何該有的聲音。這事分明是他做的!


    看來,要等小姐醒來在商議。


    韓婆子到底醫術高,雲想容不多時就醒了過來。隻身上仿佛被淋了水似的,身下的被褥都已潮濕。


    張開眼,看著床畔圍著的人,又看到靠在雲敖懷中的孟氏,雲想容腦筋飛轉。


    看孟氏的反應,就知雲敖必然已找到了說法。


    她若貿然開口,觸怒了雲敖,下一次怕他就不會一怒之下親手來掐自己,而是會讓人暗殺了。她手無縛雞之力,隻有等死而已。


    為今之計,隻能隱忍下來。積蓄力量以自保,等她有了足夠的能力,雲敖也就無法奈何她了。


    雲想容沉思時,雲敖問:“卿卿,你可看清了刺客的樣子?”


    原來說是刺客。他也真會變法兒。


    “沒有,那人身法太快。”雲想容理智的道,“我猜他也並非要殺我,怕是要故意與父親作對的吧?”


    雲想容都這麽說,眾人就越發確信了。英姿卻有些不解的看著雲想容,欲言又止。


    韓婆子拔了針,給雲想容拿了保心丹吃。


    雲想容吃了藥,披上衣裳,靠著水色緞麵大迎枕,眯眼想了想,道:“父親,女兒有事求您。”


    “何事?”


    “女兒想養幾個身手好的護衛。父親和母親疼惜我,可也不能時刻呆在我身邊,若下次再有今日這樣的事,父親未必在,我豈不是要遭殃?”


    她竟懂得利用機會來給自己爭取利益,而不是哭鬧,更沒有對他從此就怕了!


    這樣的孩子,為何不是個男孩?


    雲敖笑著頷首:“都依你,回頭為父的親自給你選人來。”


    “多謝父親。”雲想容笑眯著眼:“還請父親允許,若我有了合適的人也能讓他們進府裏來。”


    她還想養自己的心腹?


    雲敖哈哈笑道:“好,依你就是。”


    這會子他心情放鬆,有一些想不開的事情也就想開了。定國公府雖然倒了。可他有了“大義滅親”的功勞在,等於與定國公一脈撇清了關係。


    原本,若無這一層,他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如今自己既然摘了出來,將來仕途上也會毫無阻擋。至於與錦衣衛聯上了線,若善加利用,對他隻有好處。


    雲敖至此心情大好,又道:“你隻管自己去找合適的人來,銀子為父的撥給你。”


    “多謝父親。”雲想容含笑點頭。


    孟氏見夫婿與女兒相處的如此融洽,心下歡喜,道:“卿卿,你想吃什麽,跟娘說,娘現在去給你預備。”


    “母親不必忙,我困了,還想先睡一會呢。”雲想容疲憊的閉上眼。


    孟氏這會子才覺得有些不對。為何女兒對自己的稱呼改了?


    以前她甜甜的喚自己娘親,如今卻改成了母親……


    雲想容睡覺的功夫,雲敖就對孟氏道:“我已經吩咐了康學文,去將我常用的一些東西帶來。永昌府那邊留了人看屋子。下人也隻帶一些可靠的過來。這一次搬回來暫且住著,若不順意,咱們還可以隨時回永昌府去。”


    孟氏頷首:“都聽爺的。”


    雲敖笑道:“對了,還有明珠和博哥兒明日也要來了。”


    “妾身早已經備好了房間,就在一層的西廂,先給兩個孩子住著,若住的不管,妾身再去點對。隻是孩子小,怕生,妾身未曾給他們安排身邊人,侯爺還要讓明珠兒和博哥兒的乳娘和用慣了的人都跟來才是,還有被褥枕頭,最好也用舊的,免得孩子認床。”


    雲敖心下放寬了一些。雖不放心雲想容,可孟氏心地淳厚,自然是會對孩子好的。就笑著應了聲好。


    次日,雲想容早起正在走石子路的功夫,永昌侯府的人就來了。康孫氏抱著雲明珠,繈褓中的雲博宜則是有他的乳娘曲媽媽抱著,後頭還帶了四名用慣了的丫鬟,浩浩蕩蕩的搬進了西廂。


    雲明珠已經一夜沒見到母親,見了孟氏也不知行禮,隻知道撲倒雲敖懷裏哭鬧:“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雲敖將她交給孟氏,道:“往後她就是你母親。”


    “我不,我要我自己的娘親!”隨即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孟氏摟著雲明珠,又是哄又是抱又是給糖吃,許久才讓雲明珠止住了哭,心裏難免想還是自家的卿卿最乖巧。


    可這種全家團聚的時候,女兒卻沒有圍在自己身邊。孟氏環顧四周找了許久,才看到落地圓光罩邊穿了淺藍色對襟小襖的小身影。女兒麵上掛著微笑,安靜而疏離的遠遠立著,仿佛與他們都沒有什麽牽連。


    孟氏心疼的緊,忙衝著雲想容招招手。


    雲想容微笑著到了孟氏跟前:“母親。”


    又是母親。好像從雲敖回來起,她就再也沒如從前那般親昵的叫過她一聲“娘親”。


    孟氏心裏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


    就在這時,孫媽媽從外頭進來,道:“夫人,前頭來小廝回話,說是邱氏來了,要求見侯爺。”


    雲敖挑眉,擺擺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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