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一場傾盆大雨不期而至,洗禮著這個城市,雨幕籠罩著濃濃的哀傷氣息。


    歐陽特意趕到s市為孫幽悠的眼睛拆紗布,過程很順利,孫幽悠也如大家期許的那樣,眼睛恢複了光明,這是三天以來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情。


    歐陽在最後一次檢查後,告訴冷燁,孫幽悠的眼睛已然沒了大礙,她額頭上撞出來的傷口也不是問題,隻要好好的修養幾天就什麽事情都沒。冷燁點了點頭,示意歐陽可以離開了,若是以前歐陽還會開幾句玩笑再走,但今天他沒有,他知道原因,所以什麽都沒說,帶著一幹人等離開,把空間留給冷燁和孫幽悠。


    孫幽悠眼睛恢複了視覺,她並沒多高興,坐在病床上,雙腿卷曲著,纖細的手臂抱著自己的雙腿,頭放在膝蓋上,目光呆滯的看著一處,冷燁坐在床邊,心疼的看著她,誰都沒說話,窗外是大雨傾盆,病房裏卻是悲傷氣息蔓延,濃濃的久久不去。


    “悠悠,你眼睛剛拆紗布,休息一會兒吧?”冷燁勸道。


    孫幽悠保持著動作,動都沒動一下,好似沒聽到冷燁的話一般。


    看著這樣的孫幽悠,冷燁心痛不已,他這輩子什麽風浪沒見過,刀尖彈雨中過來,都沒這次帶給他的震撼打,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三天前,他和向陽趕去就悠悠和杜海燕,解決了門口的人後,聽到一聲槍響,他們立刻衝了進去,與此同時,從另一邊衝進去的還有杜海安和他帶來的人。


    向南倒在杜海燕身上,左胸口處不斷的流出血,臉色蒼白如紙,手卻死死的抓著悠悠,艱難的說著話,杜海燕哭的不能自己,悠悠眼睛上蒙著的紗布,被鮮血染紅,白雪和羅利等三人被杜海安的人製服,跪在地上動彈不得,他和向陽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幅景象。


    向陽丟了手裏的槍,整個人如瘋了般衝過去,卻隻得到向南一個微笑,然後向南永久的閉上眼睛。


    悠悠和海燕哭的暈倒,向陽一拳頭捶在地上,手上立刻血肉模糊,無視手上的血,掏出手機,通知手下過來帶走向南的遺體,連帶著白雪等三人一並帶走,他自己則抱起杜海燕,從頭到尾都很冷靜,隻是那血紅的眼睛透露了他的情緒。


    向陽帶走白雪等人,他和杜海安都沒阻攔,向南死了,總要有人為這件事買單,承受向陽的怒氣。


    向陽走後,他也帶著悠悠離開,杜海安也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離開。


    索性悠悠傷的不是很重,不然,冷燁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白雪能從慕尼黑逃出來,他要付很大的責任。


    如果當初他不聽悠悠的話,隻是囚禁白雪,或者背著悠悠暗地裏殺了白雪,一切都不會發生。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孫幽悠腦子很亂,這三天她都是渾渾噩噩過來,想到向南臨死前跟她說的話,孫幽悠現在都很茫然。


    向南說,五年前,她懷的那個孩子是他做主打掉的,求她不要怪他,一起在法國生活了五年,他都不敢告訴她,就是怕看見她的恨,怕她再也不理他。


    向南真的好傻,背著自己給予的枷鎖過了五年,他就是實話告訴她,她也不會恨他,向南對她如何,她自己怎麽可能不明白,不管向南做什麽決定,都是為了她好,這點她從來沒懷疑過。


    再說了,關於五年前的事情,她記得不多,那個孩子是怎麽沒有的她完全沒映像,她沉浸在失去朵朵的打擊中,每天是怎麽過的她都不知道,等她完全清醒,已經是兩年後,小宇都會叫她媽咪了。


    孫幽悠好後悔,好後悔向南求她原諒的時候,沒和向南說自己從未怪過他,讓向南這樣失望的離開,永遠聽不到她說了。


    不行,她要去看看向南,去和向南說,自己沒怪他,從未怪他。


    孫幽悠是個標準的行動派,想到什麽就做什麽,她倏然抬起頭,慌忙地準備下床,冷燁見狀趕忙阻止她。


    “悠悠,你做什麽?”握住孫幽悠的雙肩,冷燁蹙眉問。


    “我要去告訴向南,我沒怪他,從沒怪他。”孫幽悠邊掙紮邊說,眼眸盡是慌張,仿佛她今天不起,以後就沒機會了。


    “悠悠,悠悠,你聽我說。”晃了晃孫幽悠脆弱的身子,冷燁握住她肩膀的手加重了力道,深邃眸子深深凝視著她。“你的眼睛今天才拆了紗布,很脆弱,不能有絲毫的感染,外麵下著大雨,空氣中到處都是細菌,對你的眼睛有害,我們今天必須呆在病房裏,等明天你出院,我帶你去看向南。”


    冷燁特意說了個必須,間接的表明,今天,他是不會讓悠悠離開病房。


    “不,我要去見向南。”即使冷燁說的有理,孫幽悠依然固執己見。


    冷燁拿她沒轍,隻能說:“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向南的葬禮已經開始了。”


    話雖然殘忍,卻是事實。


    “你說什麽?”停止了掙紮,孫幽悠雙眸看著冷燁,好似不認識他般。


    “向南今天下葬,我已讓林和風帶著朵朵和翱兒去參加,算是代表我們兩個,他們知道你的眼睛今天拆紗布,會理解的。”冷燁說。


    孫幽悠垂下眸子,沉默著,淚水無聲地滾出眼眶,滑過臉頰,向南今天下葬,自己沒去送他最後一程,冷燁讓翱和朵朵去,向南會不會怪她。


    她想不到,向陽這麽快就讓向南下葬。


    孫幽悠雖傷心欲絕,卻也是明白事理的人,冷燁說的沒錯,自己現在趕過去,肯定來不及,她不說話,坐在床邊上默默的落淚,卻也沒堅持要趕過去。


    冷燁看著孫幽悠的淚水,心都緊了,伸手抱過她顫抖的身子,緊緊地護在懷中,聲音低啞的說道:“悠悠,別哭了,對你的眼睛不好,向南也不想你因為他哭壞了眼睛,對不對?”


    孫幽悠搖著頭,側身抱著冷燁大哭特哭起來。


    向南,向南是那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她怎麽能不哭。


    這輩子她唯一虧欠的就是向南,她知道向南愛自己,為了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可她回應不了向南的愛,真心的歸處她決定不了,隻能辜負了向南的一往情深。


    孫幽悠覺得,自己就是一罪人,罪該萬死的人。


    冷燁抱著孫幽悠,大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冷燁明白向南在悠悠心裏站有很重要的位置,那個位置他永遠無法觸及,現在向南死了,卻永遠的留在了悠悠心裏,占據著不可磨滅的位置。


    老實說,他羨慕向南,雖然有些不厚道,但是真心的羨慕。


    孫幽悠在冷燁懷裏哭,冷燁沒再勸她,知道自己怎麽勸都是無用,悠悠哭的時候根本聽不進去,冷燁想的是,如果悠悠再哭下去,他就再把歐陽叫回來。


    孫幽悠哭了一陣,情緒得到發泄,心裏好過了些,腦子也清明了許多,她倏然想起一件事情,自己被綁架前,白雪說的話。


    孫幽悠心一陣顫抖,她的一雙兒女怎麽樣了,向南已經沒了,一雙兒女要是再出個什麽狀況,她死的心都有了。


    “翱和朵朵怎麽樣了?”從冷燁懷裏抬眸,孫幽悠突然問,目光裏都是擔憂,想到白雪說的話,她的心就忍不住顫抖。


    白雪說,那對雙胞胎在她手上。


    因為向南死了的打擊,加上腦震蕩,她這三天過的渾渾噩噩,忽略了她的一雙兒女,在別墅的時候沒見到孩子們,她以為白雪是騙自己的,現在想起來,白雪什麽事情做不出來,還是確認一下安心些。


    孫幽悠突然砸來的問題,冷靜如冷燁者都愣了一下,然後淡定的說:“很好啊。”


    冷燁忍不住樂觀的想,他沒騙悠悠,翱兒那天雖然傷的重,但都是皮外傷,看起來恐怖,卻沒傷到筋骨,加上自己組織裏研製的藥品,比一般藥品管用,翱兒修養了三天,已經沒事了。


    冷翱和朵朵遭襲擊的事情,冷燁沒告訴孫幽悠,他認為事情已經解決了,冷翱和朵朵都沒事的回來,沒必要告訴孫幽悠再讓她提心吊膽。這事冷燁和一雙兒女商量過,加之三天來,孫幽悠精神恍惚,還有輕微的腦震蕩,冷翱和朵朵心疼他們媽咪,也覺得爹地說的是對得,不告訴媽咪好,三人就很有默契的沒在孫幽悠麵前提起。


    冷燁父子和朵朵三人不說,林和風多人精,更不會在孫幽悠麵前提,因此,他們都以為孫幽悠不知道此事。


    “白雪綁走我和海燕那天說過,翱和朵朵在她手上。”孫幽悠說道:“冷燁,你不要騙我了,我要知道實情。”


    “我告訴你的就是實情,翱兒和朵朵都沒事,那天我離開,就是去救孩子們。”原來又是白雪,冷燁有磨牙的衝動。


    那女人壞事做盡,留著終究是禍害,他下次見到向陽是,一定記得和向陽說一聲,不能留著白雪。


    “你沒騙我?”孫幽悠問。


    “悠悠,你要相信我,再說了,翱兒和朵朵不光是你的寶貝,也是我的,為了他們我可以賭上命。”冷燁的話震地有聲,帶著決絕的堅定。


    孫幽悠低下頭,她沒懷疑冷燁的話,隻是問了心裏踏實些,這次的事情對她的打擊真的太大了,讓她沒了安全感。


    “放心吧,這次的事情是我的疏忽,以後不會發生了。”大手揉揉孫幽悠的大卷發,冷燁許下保證。


    其實,他心裏也是後怕的,這次是向南付出了生命救了兩個女人,再來一次,付出生命的又會是誰。這次確實是他疏忽,讓白雪鑽了空子,本以為,他回到s市,算是退出了黑道舞台,可以和悠悠過著安穩的日子,這次的血的教訓告訴他,自己想的太天真,隻要自己站上了那個舞台,就沒有退出的時候。


    聽到冷燁的保證,孫幽悠錯愕的看著他,她怎麽感覺冷燁下了什麽決定,是什麽,她又說不上來。


    冷燁沒在多說,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輕聲說:“來,睡會兒,等明天出院,我們就去看向南。”


    孫幽悠點了點頭,任由冷燁將她放倒在病床上,和他一起躺著,躺在他懷裏,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孫幽悠想,自己會記住向南一輩子,但她分的清楚,冷燁才是陪她走完一生的人。


    s市一塊私人土地上,傾盆大雨中,一場隆重而簡單的葬禮舉行,出席葬禮的人都是熟識,向南是因心髒中槍而無回天法術,向陽沒刻意鬧大此事,也沒瞞著,一切緊鑼密鼓中進行,沒有奢華卻很莊重,向家老三向北回一到家,第二天就舉行葬禮。


    大雨裏,海燕一身黑色,站在一邊看著眼前的一切,她神情恍惚,蒼白的臉色憔悴不堪,很顯然,她在這三天裏,沒有一刻是睡好覺的,纖細的身子好似隨時會被大風刮走般,向陽站在她身後,給她撐著傘,隨時準備著接住暈倒的海燕。


    向北沒撐傘,他就站在雨裏淋著,陰鷙的眸子死死盯著向南的墓穴,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因為一向瀟灑不羈,嬉皮笑臉的三少爺從沒露出過這麽嚇人的表情。


    封憲手裏抱著小宇,小家夥瞪大黑葡萄似的大眼,不明白這是做什麽,隻知道大家都很不高興,媽媽和大伯臉色都很不好,小家夥聰明的沒問,封憲身後站了一個黑衣保鏢給他撐著雨傘,隨時聽候吩咐。


    安嫂因為哭到暈倒,沒有參加葬禮。


    冷翱和朵朵站在不遠處,兩個孩子臉上都十分凝重,林和風一人為一個孩子撐著傘,他們的衣服還是不可避免的被雨水淋濕。


    杜海安也來了,他一個人來,代表著杜家和他自己。


    其餘就是幾個主持葬禮的工作人員,葬禮參加的人員雖然不多,卻十分隆重,這是向陽的要求,他不想他的弟弟被人打擾,隻要自己人送行就可以了。


    這場大雨像是感覺到了這一群人的悲傷,從而愈下愈大。


    向南的葬禮舉行完畢,眾人各自離開。


    冷翱和朵朵擔心他們媽咪的眼睛情況,葬禮一結束,兩個孩子去和海燕打了聲招呼,隨著林和風趕往醫院。


    悠悠今天拆紗布,海燕是知道的,她也擔心悠悠的眼睛,可她走不開,她是向南名正言順的妻子,今天無論如何都要陪在這裏,加上向南是為她擋了子彈,可以說是為她而死,她即內疚又自責,沒留兩個孩子。


    向陽看著難過的海燕,大手一伸,攬海燕入懷,讓她靠著自己。


    他知道海燕的自責,即使沒有人怪海燕,海燕依然自責,他勸了三天都沒用,如今他隻希望時間能衝淡一切,將來少些遺憾。


    失去了弟弟,他也很悲痛,但他不能像海燕那樣表露出來,向氏他要管,海燕和孩子還需要他照顧,他沒有太多的時間來悲傷,必須堅忍不拔麵對一切。


    作為向家的一家之主,他隻能挺直了背脊,就算再大的風浪襲來,他都要如帆船風帆一樣,堅韌的守護著他的家人,他的愛人。


    冷翱和朵朵等人走後,工作人員也陸續離開,向陽問海燕,海燕說想再留一會兒,向陽自己要留下來陪著海燕,他吩咐封憲帶著小宇先回去向家,保鏢也帶走,他還沒來得及問小北,小北先雙膝一軟,跪在了向南的墓碑前,大雨衝刷著他整個身體,分不清小北臉上滴落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杜海安沒離開,他還想安慰安慰海燕,海燕的痛和自責,他知道,他是親眼看到向南為海燕擋子彈,他佩服向南的勇氣,也羨慕向南,向南為海燕而死,在海燕心裏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先混進了別墅,占了先機,他快冷燁和向陽一步進入,唯一漏算了白雪身邊的那個男人身手了得,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開槍,當時情況很混亂,那個男人選擇了對海燕開槍。如果不是自己站的遠,杜海安想,那顆子彈他也會為海燕擋下,不為別的,他隻想他愛的女孩,能活著。


    整個雨幕間就隻杜海安,向陽和海燕,跪在向南墓碑前的向北四人。


    雨依然嘩啦嘩啦的下個不停,杜海安走到海燕和向陽麵前,見海燕靠在向陽懷裏,雙眼無神的看著向南的墓碑,安靜的像個沒有生命的娃娃般。杜海安心裏不住的抽痛,海燕這次受的打擊很大,想要恢複過來,一定要花費不少的時間,他相信,向陽早晚能讓海燕恢複過來。


    向南現在死了,海燕和向南的婚姻沒了效,向陽可以名正言順的和海燕在一起,這算是向南的成全,他很羨慕向陽,兜兜轉轉,海燕最終還是和他在一起。


    不是說向南該死,而是,命運的安排誰都躲不過。


    “海燕,別太傷心了,身體要緊,好好保重身體。”斂起思緒,杜海安溫潤的俊彥上毫不掩飾對海燕的關心。


    海燕一愣,茫然的看著杜海安,忽然,她想起了杜家的另一個人,海燕寒聲說:“回去轉告杜海珊,該償的債,她一分也躲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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