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的病真是來得快去得快呀,朕還以為太妃還臥床不起,實在憂心,晚宴尚未結束就跑來碧水宮探視,不想太妃已經能在這裏賞月,國民之幸。”北天帆朝著我笑,黑亮的眸子如天幕的繁星,真真好看,差點就將人的魂靈的吸了進去。


    他當然是希望我臥床不起,但估計他最喜歡的是我在床上一命嗚呼。


    “容妃熱敷拿捏了一番,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今夜是帝後相聚日子,讓皇上掛心,是本宮的不是。”按北國習俗,年夜皇上必須要留宿飛鳳宮,不得寵幸其它宮妃,這也是身為一國之後的榮耀。


    “嗯,既然太妃身體大好,不妨與朕同遊碧水宮。”同遊碧水宮?我天天在這個宮中呆著,哪個角落多了一根草,我都知道,還有什麽好遊?


    “能陪皇上同遊碧水宮,是本宮的榮幸。”我笑著說,明明恨不得關門放狗咬他,但還裝得欣喜如狂,還得說蓬蓽生輝,真不容易。


    “皇上想去哪呢?”


    “都逛逛。”北天帆說完,徑直往假山那邊走去,他時而走得很快,時而駐足不前,快的時候,我得提起裙擺去追他,慢的時候,我會以為他準備在這裏站一整晚。


    我覺得今晚的北天帆跟平時不大一樣,沉默得有些可怕,突然有點懷念他口吐毒汁,毒舌翻飛的時候。


    “皇上,天色已晚,皇後還在等你呢?”我笑著說,這麽明顯的逐客令,他應該能聽得明白,但這家夥卻像充耳未聞,他不會今夜逛一夜吧?說真的我已經有點困了,更何況夜深風涼,還是被窩最舒服。


    “朕想去母妃的寢宮走走,如果太妃身體不適,可以先歇息,太妃不用陪朕。”他母妃的寢宮,不就是我的寢宮?他現在去我的寢宮走走,我還睡什麽?


    “本宮不困。”我跟在他背後甕聲甕氣地說,真恨不得拿幾把小刀,在他挺直的脊梁戳幾個小洞。


    “以前每年過年,父皇都會在飛鳳宮過夜,母妃就會和我們姐弟三人一起吃一頓隻屬於我們的團圓飯,就是在這裏擺一張桌子,朕記得那飯很香。”


    北天帆信步走入我的寢室,自然得像這是他天天安歇的地方,他一邊走一邊對我說,說得確切點,他是在自言自語,但此刻他整個人變得極為柔和,似乎冬日早晨的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很暖和。


    “朕是小兒子,母妃最是疼我,小的時候總是將朕抱在懷裏,就是大一點就坐到她跟前,母妃很漂亮,宮中沒有一個女人比母妃漂亮,母妃的手很暖,她喜歡摸著我的臉頰,說朕長大是一個美男子。”


    “皇兄最不服氣,說娘怎麽不讚他?他日後也是一個美男子。皇姐就會戳他的鼻子,說他不害臊,自己讚自己。”


    “她們都說皇姐長大之後,就會是北國第一美人,她們還說皇姐既溫柔善良,又才華橫溢,這樣的女子世間少見,隻有朕知道她有多凶,朕小時候很頑皮,不是爬假山,就是去用石頭砸荷花池的遊魚,每次皇姐都凶巴巴拽著的耳朵,將我扯回去,硬要朕讀書,要朕練武,要朕彈琴,要朕練字,朕不聽,還真打朕,真的動手打,凶得像母老虎。”


    “看著我被皇姐欺淩,皇兄總是在旁邊幸災樂禍,母妃也淺笑不語。”


    “朕特別煩她,所以常常捉弄她,把她琴弦弄斷,在她的詩集潑墨,弄爛她最喜歡的衣服,在她剛繪好的丹青戳一個洞。”


    這樣歹毒的事情,的確像他所為,看來這條毒蛇自小就很壞,隻是我記得北國二公主北淺淺,也就是他的皇姐,未出嫁就已經病死,如今聽起他說年幼之事,心中不覺唏噓,一時竟屏住呼吸,靜靜聽了起來。


    “年夜吃團圓飯的時候,母妃會說字謎給我們猜,誰答出來就會獎勵些小禮物,這些小禮物朕一直保留著,是母妃親手做的。”


    “母妃過世後,再也沒有人會說字謎給我猜,也沒有人親手做小禮物給我,皇姐不在,皇兄也不回來,每年過年,我就一個人在母妃的寢宮,想著母妃,想皇兄,想皇姐,但無論朕怎麽想,她們就是不回來,隻有這燈火陪著朕,一年又一年,沒年的年夜都過得很淒惶。”


    北天帆眸子的那一抹傷感,讓我動容,我差點就說,別難過,我以後會陪著你。好在這話剛到嘴邊,就被我吞回去。


    “皇上不需要傷感,如今你已經是一國之君,你底下有著忠心的臣子,善良勤勞的子民,身邊還有嬌媚的妃嬪,善解人意的皇後,她們都願意陪著皇上,皇上的年夜熱鬧溫馨,絕對不會再淒惶,現在指不定皇後正在飛鳳宮等著皇上呢?”我笑著說。


    對我的話,北天帆不置可否,我已經兩次提到了皇後,他應該能聽懂我的言下之意,隻是他絲毫沒有要走的跡象,算了吧,沒有娘的孩子就可憐一點,再讓他呆上那一會,緬懷一下母愛吧,今夜他這個樣子看起來也不像裝的。


    “嗯,太妃說得對,皇後還在飛鳳宮等著朕。”好一會,北天帆才恍然大悟般對我說,聽到他要走,我鬆了一口大氣。


    “本宮恭送皇上。”我忙不迭地說。


    “嗯”北天帆也不看我,大踏步往前走,但走到門口,他突然又停了下來,我的心又提了起來。


    “朕突然有點餓,太妃就陪朕吃個團圓飯吧。”北天帆突然又走了回來,重新坐了下來,這次甚至懶得問我意見。


    “胡公公――”北天帆將胡公公叫了進來,吩咐他叫禦膳房做幾個菜,現在已經半夜三更,估計禦廚真睡得香,這家夥真能折騰人,今晚禦花園那麽多美酒佳肴,他還沒吃飽嗎?


    “皇上,要不我們猜字謎吧。”寢宮就我與他兩個人,他又不說話,我覺得靜得實在可怕。


    “太妃還會猜字謎?朕還以為太妃隻會行酒令呢?”我就差沒當場被他氣得吐血,他還真以為我是青樓的妓女了,現在青樓的紅牌哪個不是才藝雙全?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會猜個字謎算什麽?真是孤陋寡聞,估計他連青樓都沒去過。


    “本宮會的東西多著呢?”


    “那朕還真想知道太妃會出什麽字謎。”北天帆勾唇一笑,笑容充滿蔑視,真是該死,這麽瞧不起我。


    “獨留花下人,有情卻無心,是什麽字?”我問。


    “一朵芙蓉頭上戴,戰衣不用剪刀裁,雖然難比英雄將,一唱千門萬戶開,又是什麽字?”這些年我可沒少陪小姐參加涼州的燈會,我記性好,燈謎可記得一大推,於是我一個接一個地說,他一個接一個的解,我越說越快,他也越答越快,結果說得我口幹舌燥,茶水喝了幾壺。


    不過說著說著,他的心情似乎好了,竟然還朗聲大笑了好幾次。


    “七仙女嫁出去一個,打一成語。”飯菜上來的當兒,他突然問我,竟然想考我?我一下子興奮起來,於是我們邊吃邊說,酒喝光了,肉吃完了,而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趴在桌子睡著了。


    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嚇了一大跳,不會又是他抱我上床的吧?李葉呀李葉,你的警惕性怎麽這麽低?聽他說想娘,你就動了同情心,連防範都忘了?我暗罵自己,然後趕緊起來梳洗,今天年初一,皇後、一幹妃子美人都會過來。


    剛梳洗好,羅蘊就領著玲瓏過來了,她恭恭敬敬地向我問安,而我也跟她說了些體己話,但這家夥今天有點不對勁,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容妃,你我是一家人,這關係不比旁人,有話可直接對本宮說。”


    “太妃,昨日臣妾派人打聽了,年夜皇上沒有去飛鳳宮,也沒有去李昭儀的景德宮,而是到了太妃的碧水宮。”


    “聽宮人說――說――太妃的寢宮燈滅了,但皇上卻還沒有出來,皇上是今天早上才離去。”羅蘊的聲音很小,但我完全聽清楚,這下壞了,我這回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但誰知北天帆昨晚跑來這裏了?這誤會可大了,得好好撇清才行。


    “本宮現在住的這座寢宮,曾經是皇上的母妃居住的地方,年夜皇上一是觸景傷情,想起碧瑤仙子,所以宴會之後跑來碧水宮,本宮這段時間身體欠佳,實在熬不住就睡著了,皇上滅了燈火,卻沒有離開,本宮這也是剛從容妃你口中得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皇上沒有碰本宮。”


    “至於皇上這樣做,本宮認為原因隻有一個,就是處心積慮讓本宮四處樹敵,年夜皇上不回飛鳳宮,偏偏留宿碧水宮,皇後最恨的是誰?眾妃最怨的是誰?羅蘊你還不明白嗎?皇宮是一個是非地,但流言止於智者,容妃你心中可還有什麽疑慮?”


    “臣妾該死,臣妾不應該胡思亂想。”羅蘊聽我這樣說,忙跪了下來,一臉懊悔。


    “羅蘊,你做得很好,本宮就喜歡你這樣,日後有什麽疑惑直接問本宮,別被有心人利用了,我們隻有一條心,才能在這個深宮存活下去,知道嗎?”


    “臣妾知道了。”


    “容妃,你現在有了身孕,一定要注意。”我將羅蘊扶了起來,她一臉羞愧地看著我,這樣就好,我必須將我的人牢牢抓在身邊。羅蘊剛坐好,其它妃嬪陸續到來,不一會就人齊了,眾妃都在我麵前說些喜慶的話,皇後也不例外。


    “今天本宮也有一件大喜事要宣布。”我笑著說。


    “太妃,是什麽喜事?”聽到我的話,各個妃子都來了興致。


    “我們的容妃有了身孕,懷上了皇家血脈,皇後,你說這是不是大喜事?”


    “這自然是大喜事。”我的話一落,恭喜聲不斷,那場麵看著真溫情,但我知道這些女人心裏都像被捅了一刀,又痛又急又恨,隻是現在誰都笑如春花般燦爛。


    “容妃懷的是皇家血脈,這非比尋常,從今天起,本宮免容妃前來問安,宮中大小事容妃都可以不參加,隻要靜心養好身子,為皇上添一個小皇子就可以。”我笑著說,我都這樣發話了,難不成皇後還敢要羅蘊天天去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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