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子忽然暗下來:“王上不會把你賜給我。”


    “你沒有跟他說,怎麽知道他不會?”我開口道,如果找不到我要的東西,就隻有設法離開了,如果還能再見到嘉,我一定要告訴他離姻的真實身份,這次,我絕不會再心軟。


    他喜地一把抓住我的手:“你願意?”


    “當然願意啊,和你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可以象朋友一樣,聊天,說笑話。不象和他,每天提心吊膽的。”我不假思索道。如果沒有嘉,如果真得可以選擇,我也許真會選擇和昌平君在一起,好過和那個輕食人的老虎。


    他輕輕揚唇,笑了,笑得有些不自然:“原來,你隻是把我當朋友。”


    “不,是好朋友。對嗎?昌平君殿下。”我悄悄躲開他的目光,在這種時刻,裝傻是我最好的選擇。更何況,我根本不相信這個城府極深的男人心裏會有真情,也許他隻是想利用我,就象我想利用他一樣。


    “對,是好朋友。”他笑著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目光一派溫暖。


    雷聲已經止了。我一驚,道:“殿下,現在是什麽時辰?”


    “快五更了吧。”他回頭看了看天色。


    “糟了糟了,他又要生我的氣了。”


    “你是說王上嗎?”


    “是啊,他動不動就生氣,這回……。”我扭頭就往外跑。


    “你不找那個會打雷的銅鼎了?”


    “來不及了。”我邊跑邊說,現在保命要緊,以後再找機會。


    “我送你。”他追上來,拉住我的手,推開殿門,施展輕功,很快就下了山。


    山上的大道旁,停滿了車馬,馬隊旁邊,我看到了臉色鐵青的嬴政。


    昌平君輕輕鬆開我的手,迎上去道:“王上。”


    我不敢上前,急忙扭過頭紮進侍女堆裏。背後他的目光象針刺一般紮著我,紮的隱隱生疼。我想起刺客的事,回頭一看,昌平君正貼在他耳朵邊說著什麽。想來是在說刺客。


    我忽然想到荊軻,心裏暗暗地擔心起來。


    立在行宮的外間,我無聊地看著幾上堆放的一捆捆簡章。


    身後的大殿裏,他和昌平君,還有趙高,正在秘密商議著什麽。


    馬隊一早就起程了,包括近千虎賁衛,近百宮女太監,他的安車在一大群虎賁衛的保護下,前呼後擁地前進。隻有他、昌平君、趙高,還有我知道,那輛馬車裏坐的不是他,而是一個替身。荊軻這次暗殺,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宣告失敗了。


    讓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麽在馬隊離開之前,讓趙高悄悄把我叫出人群,帶到這間極秘密的宮室,難道,他想保護我。


    他怕刺客傷害我這個地位卑微的侍女。那麽其他人,包括青兒,他們都跟著馬隊走了,他就不怕刺客傷害他們嗎?


    昌平君昨晚說過的話,還在我耳邊回響,“他從未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這怎麽可能,我倒寧願喜歡我的是昌平君,他是那樣溫暖親切的男人,比那頭動不動就發脾氣的大老虎強多了。


    窗外傳來的鳥叫聲,加重了我的煩躁感,我走到窗前,望了望外麵,密密麻麻的,全是最精銳的虎賁衛,持著刀戟,目不斜視。我又扭頭看向大殿,門依然緊緊地閉著,那裏麵坐著昌平君和他最信任的宦官趙高。


    這裏都是他最親信的人,在他最親信的人裏,竟然也包括我嗎?


    我不敢想下去。


    看看四下無人,我悄悄湊過去,貼在門縫上往裏看。昌平君正對門縫坐著,他的對麵是趙高,嬴政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趙高,你相信轉世投胎嗎?”是嬴政低沉的聲音。我一愣,他問這個作什麽,這和刺客有什麽關係。


    “奴臣相信。”趙高恭敬地說。


    “子尹,你呢?”嬴政又道。


    昌平君猶豫了一會,拱手答道:“臣在鹹陽城酒坊中,曾聽一位方士言道,人不但可轉世投胎,還可服用仙丹長生不老。”


    “果有此事?”嬴政疑惑道。


    “這位方士名喚徐福,傳聞有通天入地,驅使鬼神之能,在鹹陽城百姓中頗有名望,王上若想見他,下臣擇日將他帶入宮中。”昌平君道。


    嬴政沉默了一陣道:“此事以後再議。”


    接著我看到昌平君站起來行禮,似要退出來。


    我忙回到幾案前,案上擺著竹簡,還有一根類似筆的東西。


    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執起那根東西,在空白的竹簡上輕輕寫下兩筆工工整整的楷書:贏政。


    “在寫什麽?”他的聲音突然響起。我的手一抖,手上的筆落在竹簡上。他是什麽時候出來的,我竟然沒有聽到一點聲音。


    我慌忙伸手去捂簡上的漢字。


    他搶先一步拿了過去。看著那兩個字。一臉的訝異:“這是什麽?”


    “王上恕罪,奴婢隻是隨手塗鴉。”我慌慌地解釋。


    “塗鴉?”他看著我,目光銳利地象是能穿透人心:“怎麽寡人看著象兩個字?”


    我隻好跪下:“稟王上,奴婢想學寫字,可是……不會寫,就寫成了這樣。”


    他沉默了一陣,問我:“你想學寫字?”語氣聽不出是驚是怒。


    “奴婢以後不敢了,王上恕罪。”我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他破天荒地拉我起來,指著竹簡:“這上麵寫的是哪兩個字?”


    我額上開始冒冷汗,我寫的是他的名字,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當然不能說實話,可該說什麽,他才不會生氣呢?


    “怎麽不說話?”他的語氣變得有些不耐煩。


    “天下。王上。”我急急道。


    “天下?”他看著我:“你想寫的是天下二字?”


    “是……是啊。”我恨不得打自己嘴巴,說什麽不好,偏要說天下,依眼前這男人多疑的性子,又該往歪處想了,小小婢女,居然想學天下這樣氣勢宏偉的字,是不是很荒謬。


    他卻出乎意料地笑了,那樣冰冷克製的笑容。“天下不是這樣寫的。”他拉著我走到幾前,坐下來。一手拿著竹簡,另一手把我的右手連筆一起握入手心。他的手幹燥有力,手掌還有一層硬硬的繭。那一定是長年握劍握出的老繭,他雖是君王,卻沒過過什麽養尊處優的日子,小時顛沛流離,長大以後一直在仲父的壓製下生活,做著名存實亡的秦王,直到平定長信候叛亂,貶謫呂不韋,最後迫仲父自殺,他終於成了真正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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