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更完


    皇後不是不想去找令妃的麻煩。


    從慈寧宮出來後,她的心就被憤慨與不平填滿了。憑什麽,一個包衣出生的賤人,汙蔑皇後竟然隻是輕描淡寫的一句“管教不嚴,於延禧宮中靜養”就完事了,那她這個皇後算什麽?令妃上上眼藥,她就動輒得咎,所以她在慈寧宮雖然表現得淡然,心中卻燃燒著一股怒火無法宣泄。


    隻是一想到蘭兒的話,不,隻要有一絲可能傷害到她的小十二,她就不能冒險,隻能按耐住滿心不怨憤,靜待事態發展。


    “娘娘,可不能這樣放過令妃那狐媚子。”皇上真是太太偏心了,汙蔑皇後可是大罪,他竟如此輕輕放過,教皇後的顏麵何存阿?若不給令妃一個教訓,指不定以後她真的敢騎到皇後娘娘的頭上來。


    事情雖已過去好幾天了,容嬤嬤卻一直氣憤難平,隻要皇後身邊沒人,就會鼓動皇後出手。


    她的性子急燥,見皇後似有猶豫,不由急道:“娘娘,您還在想什麽?若不趁此機會將那狐媚子的威風打下去,她還真當您怕了她,以後指不定怎麽囂張呢,那您這六宮之主的權威何存阿?“況且這種機會可是可遇不可求阿,這次若不是令妃自己做事不謹慎,她們哪那麽容易就捉住她的把柄阿,下次可不一定有這種好運了。


    皇後苦笑:“嬤嬤,我又何嚐不想教訓她呢,隻是皇上的態度你也看到了,擺明了是要偏坦她的,我雖是六宮之主,可畢竟還是要聽皇上的。”


    沒人的時候,皇後從來不在容嬤嬤麵前自稱“本宮”的。


    皇後想到皇帝的偏心眼,也不由得傷心。


    “那難道就這樣放過她了?”容嬤嬤很不甘心,“不管怎樣,您是皇後,這後宮之事本就是您在管的,這次又是延禧宮理虧,您就是動了手,想來皇上也無話可說的,何況您還有老佛爺為您撐腰呢。”


    皇後古怪一笑,“老佛爺?若她真能為我撐腰,那日令妃焉能如此輕易的射過罰處?”


    容嬤嬤有些驚疑:“您是說……”


    皇後拍拍她的手,歎息:“嬤嬤,你隻需想想,這些年來,我在宮中處境艱難,你可曾見過誰為我說過什麽話?”


    容嬤嬤默然。


    的確,這些年來,娘娘在宮中舉步維艱,吃了延禧宮多少暗虧,在萬歲麵前又是動輒得咎,老佛爺若能站出來為她說上一句話,娘娘又怎會如此辛苦,拚命用剛強嚴肅的樣子來維持她身為皇後的尊嚴?想當初,娘娘是多麽爽朗的一個人阿,多年的深宮生涯也未能磨去她性子中的剛直。


    想到此,容嬤嬤心中一酸,險些掉下淚來,口中卻安慰道:“娘娘,您別想太多了,怎麽說您也是先帝親自指給皇上的,又是祭過天地祖宗昭告天下,接了六宮鳳印的,您的位份在這擺著呢,誰也越不過您去。再說老佛爺今日不也表明了立場支持您麽?“


    皇後冷笑,“今日若不是令妃那賤人不知深淺的犯了老佛爺的忌諱,老佛爺又怎會出來收拾她?若不是我聽了蘭兒的話,事先將一切都布置好了,隻怕也難逃一個辦事不力的責任。”容嬤嬤尚且驚疑不定,皇後又道:“再說我隻是繼後,若在尋常人家那也隻算是個扶正的,連繼室都稱不上,別人又見我不受皇上待見,自是免不了有些別樣心思。”


    “娘娘,您……”容嬤嬤有些哽咽,生硬的轉移話題:“那延禧宮之事就這樣算了?“


    “嬤嬤,你別這樣,我知道是不甘心,我又何嚐甘心放棄這個機會,隻是皇上現在明擺著要偏坦那賤人的,老佛爺又心思不明,我若冒然出手,隻怕授人以柄反而得不償失,倒不如以靜製動,本宮的身份在這擺著呢,我們不急,別人自然就該要急了“皇後強抑下心中的怨忿,將與蘭馨事先商量好的計策緩緩講道來:“你也趁著延禧宮禁閉這段時間將這坤寧宮中的人事好好理理,好生約束坤寧宮的人,這樣隻怕皇上還會愧疚三分。隻要我自己不將把柄送上去,本宮倒要看看,誰又能耐何得了我們。”皇後振作精神,眼神明亮,端是明豔不可方物。


    “娘娘高明,隻是這樣太委曲您了。”容嬤嬤有些心疼的看著皇後,既心酸又欣慰。


    皇後將手搭在容嬤嬤的臂上,走出屋子,看到外麵豔陽高照,,正是一片好春景,她深吸一口氣,“嬤嬤,我們到園子裏走一走吧。”又見容嬤嬤尚且一付替她委曲的樣子,不由又笑道:“這也沒什麽委曲不委曲的,忍字心頭一把刀,嬤嬤,以前我們就是太不能忍了,才會屢屢讓他人得逞。再說,蘭兒為了不讓本宮為難,,尚且將委曲咽下,本宮身為人母,難道不能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受一點委曲麽?”


    容嬤嬤義憤填膺,蘭格格那善良可愛的一個人,去逛一下禦花園竟被延禧宮的人害得幾乎喪命,那些該死的奴才就隻為了替七格格捉她的小哈巴,竟敢動手推蘭格,害她失足落水受了驚嚇昏迷不醒,雖說那該死的奴才被皇上下令杖斃了,可當日春和看得清楚,就是令妃叫的那個奴才不用管其他人的。


    “何況,正如蘭兒所說,就算本宮要追究,無證無據的,隻怕皇上也不會相信本宮的話。”皇後歎息。


    “怎麽會沒證據,春和就是人證阿,娘娘。”


    “人證?春和是坤寧宮的人,若真讓她出來作證,皇上不僅不信,說不得還以為是本宮蓄意陷害,到時反要被定個栽髒陷害之罪。”


    “皇上,皇上怎會如此?您是她的妻子,是中宮阿!”


    皇後看著容嬤嬤激動不已,卻反而平靜了。


    “嬤嬤,您還看不透麽?皇上對他所喜歡的人從來就是不分是非的偏坦的,他不待見本宮,所以本宮不管做什麽,在他的眼裏都是別有用心,連帶的也連累永璂為他所不喜,幸得他對蘭兒還有幾分真心的喜愛,才會如此用心為蘭兒選額駙。“


    想到乖巧貼心的蘭馨,皇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容嬤嬤終於落淚,“娘娘,您放心,皇上總有一天會知道您的心的,皇上讓十一阿哥養在您的身下,證明皇上還是看重您的。蘭格格貼心懂事,十二阿哥又進了上書房,您苦盡甘來的日子不遠了。”


    苦盡甘來?皇後看著眼前開得絢燦如火杜鵑花,笑而不答,心中卻是苦澀難耐。隻要永璂一天沒登上那個位子,她的苦難就不會結束。看重她,不過也是因為十一阿哥為嘉妃所出,身上有朝鮮血統,注定無法登上大位,於是位份高的有心思的不想要,位分低的又要不起,無處可去才將他推給自己罷了。老四老八大概也是看透了這一點,在放心的同時又諄諄告誡他要時時謹言慎行,所以自己就算對十一再好,他也總隔了一層,久而久之,自己對他也就是那麽一回事了,雖說一切用度與十二蘭馨都一樣,每次聚會也不忘叫上他,但卻也沒那麽親近,十一倒好像鬆了口氣般,她也就隨他去了。


    皇後掐起了一朵大紅色杜鵑花,怔怔的出神,她想起與蘭馨那場隱密的,上不可告知父母兄弟,下不告知兒女親信的談話,那些可稱得上大逆不道的內容,想起了蘭馨那番含糊其辭卻令她混身發冷的話,不不,她的兒子,是大清尊貴的嫡子,怎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她又怎能讓他們落得那樣的下場?


    對蘭馨的話,她不願相信,卻不敢不信。


    若非大病初醒的蘭馨每每看到她都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樣,眼中掙紮的神色令她起疑,她以為蘭馨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問了又問,還細細排查了她身邊的人,隻是她萬沒想到,掙紮過後的蘭馨會對她說出那樣一席話來。


    她驚得幾欲昏闕,險些要請薩滿法師來看看蘭馨是否被妖魔附體了。然後她看到蘭馨眼中的光芒迅速熄滅了,她說了一句話,就是這句話,皇後選擇了相信她。


    “皇額娘,蘭兒也知道這種怪力亂神之事乃宮中大忌,所以也掙紮過,不知應不應說出來,蘭兒也並非不知道說出來後您若不信會有何的後果,可是,您與十二弟十三弟都是蘭兒最親近的人,蘭兒焉能為明哲保身而眼見你們身處險境不知卻無動於衷?”


    沒錯,這是她的蘭兒,若非她的蘭兒,又怎會甘冒“巫盅惑亂”的罪名告知她此事。


    她抱著她的蘭兒大哭了一場,然後擦幹眼淚,迅速冷靜下來,然後……


    “娘娘,您若覺得這花好,老奴讓她們剪幾支插到您房裏?”容嬤嬤見皇後一直凝神看著手中的花兒,以為她喜歡,便開口道。


    “不用了,這花兒好好的在枝頭上,剪下來做什麽?”皇後回過神,將手中花兒隨手插在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宮女鬢上,那宮女受寵若驚,忙跪下謝恩。


    “嬤嬤,咱們再往那邊走走。”皇後使了個眼給容嬤嬤,容嬤嬤會意,示意內侍宮女們遠遠跟著。


    “蘭兒那邊怎麽樣了?”


    容嬤嬤糊塗了,“蘭格格那一切如常。”怎麽話題一下從延禧宮忽的轉向蘭格格了?想了想,容嬤嬤又道:“娘娘,您放心,如今萬歲為格格選了個好額駙,聽說文武雙全,連萬歲都禦口稱讚過的,又是王府世子,日後定是十二阿哥的一大助力。”


    皇後臉上一疆,想起蘭馨苦苦哀求之事,心中猶疑不決。


    說實話,像這麽好的一個額駙人選,既是青年才俊,日後又能助永璂一臂之力,她並不想放棄,隻是蘭馨於此事又是難得的固執,想到她的眼淚,皇後有些心軟。


    皇後心中忽爾一動,她想到蘭馨病前聽到額駙時的嬌羞的模樣,那時的她眼明明閃爍著期待與欣喜的光芒,是什麽原因讓病後的蘭馨改變了心意,執意拖遲指婚?難道又與夢中的齊王夫婦所說的話有關麽?那她是不是該讓人再去好好查一下這個準額駙人選?若真是個好的,也好讓蘭馨打消守孝三年念頭。


    皇後打定主意,吩咐容嬤嬤:“嬤嬤,將蘭兒的額駙人選透露給延禧宮那邊。”


    容嬤嬤又急了,“娘娘,萬萬使不得。那個狐媚子若知道了,還不得使畔子。”在容嬤嬤的心中,那令妃就是專做損人不利己的事的。


    “你依言去做就是了,我自有主張。再透個信給阿瑪,讓他派人把蘭兒的額駙查清楚,記住,我要的不是什麽人品貴重,文武雙全之類的空話,我要的是他的日常行止,交友動向。”


    容嬤嬤一呆,隨即醒悟。自認領會了皇後的意思,娘娘終於要出手了,那狐媚子使了畔子,娘娘才好捉她的把柄。她歡欣鼓舞的想,高高興興的領命:“娘娘,您放心,老奴一定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的。”


    事實證明,容嬤嬤做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沒兩天,她就把消息傳進了延禧宮。令妃尚在思量著這個消息的真實性的時候,就有人自動為她證實了此事。


    “鏘——”又一件器具落地。


    冬雪欲哭無跪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手上被破碎的瓷片劃了一道長長的血口子,卻不敢捂住。


    屋內早已一片狼籍,冬雪暗自擔心,這次到內務府報換器具,不知又要誰做替罪羔羊了,可千萬別落到她頭上阿,一時間她竟羨慕起尚在養傷的臘梅。


    自從上次的事鬧出來後,太後嚴令皇後整頓宮務,延禧宮到內務府換器具比以往要嚴格許多。你說是小宮女不慎打壞的,好,將人交回內務府好生調,教。


    令妃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出來惹太後的眼,所以延禧宮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就算是聽到其他妃嬪自令妃被禁於延禧宮養胎起,就開始爭奇鬥妍各顯神通的活躍起來,今個兒舒妃送養身湯到養心殿,明日又是忻嬪請皇帝賞花,要不就是皇帝偶遇了哪能個小答應或常在,然後召幸了,令妃也隻是用的帕子更換得勤些。


    但私底下令妃還是會耍耍手段,挑撥挑撥皇後去找其他妃嬪的晦氣的。可惜皇後素來是個重規矩的,隻要皇帝按規矩召幸妃嬪,她竟也不管,反倒讓太後與皇帝交口稱讚她變賢慧了(其實是少了令妃在後邊使畔子,抹黑皇後),生生把令妃氣得險些把一口銀牙咬碎。


    但今日,自令妃接到養心殿那邊偷偷傳來的消息那刻起,便再也抑不住怒火的將所有觸手可及的東西都砸了出去。


    發泄了一陣,令妃似乎平靜了下來。冬雪顧不得滿屋子的碎片,忙膝行兩步上前:“請娘娘保重身體,您還懷著小阿哥呢。”


    令妃的神色變幻莫測,手撫著微微見懷的肚子,好一會兒方問:“消息可靠麽?”


    冬雪忍住痛,不敢直視令妃,“據小林子講,皇上已親口允了碩親王,隻差下明旨了。”


    “好好,好一個嶽禮,”令妃咬牙切齒,“他想幹什麽?左右逢源嗎?接愛了本宮的好意,竟還想著討好皇後,沒了當日本宮在皇上麵前為他講好話,他的好兒子哪來的皇上禦口親讚的‘文武雙全’四字評語。”


    冬雪頭俯得更低,不敢接話。


    “不行,本宮在他身上花了那麽多的心血,豈能容他這樣反複。”


    冬雪小心翼翼的搭話:“娘娘,請恕奴婢愚鈍,那碩親王說到底也隻是一位異姓王,您現在懷著小阿哥,日後母憑子貴,誰不上趕著巴結您阿,您又何必為他耗費心神呢?”


    “你懂什麽?”令妃鄙夷的看了她一眼,“母憑子貴也要子憑母貴,那嶽禮雖是異姓王,那也是個王爺,日後小阿哥出世,隻要他在朝堂上為小阿哥講話,就是本宮一大助力,要不然本宮又何需如此費心拉攏他?”若非滿大臣們看不起她的出生,不屑跟她往來,漢大臣們又自詡清高,講究嫡庶之分,都不願助她一臂之力,她何必去找這個在朝堂上不尷不尬的異姓王嶽禮,令妃很不甘願的承認自己的包衣出身。好在那嶽禮的福晉雪如是個貪婪的,收的她的好處便在嶽禮耳邊吹起了枕頭風,才將自詡清高的嶽禮說動的。她又在皇帝麵前拐著彎的為嶽禮的兒子講好話,換得了皇帝對他“文武雙全”評價,眼見雙方合作愉快之時,卻生生的插入指婚這檔子事,要她怎麽甘心?少了嶽禮,她又上哪再去找一個這麽好拉攏的又身居高位的人?


    “冬雪,你想辦法將此事傳到宮外給福倫,讓他為本宮想個計策,務必將碩親王拉攏回來。”當初,就是福倫定下的拉攏嶽禮之計,福倫雖然有些才氣,隻是吃虧在了出身太低,官司職也不高,看來自己也要想辦法讓他更進一步,日後才幫得上忙。


    “是,奴婢這就去辦。”冬雪靜靜的退下。


    令妃前思後想一番,怎麽看都覺得目前朝堂上能幫得上她的,碩親王嶽禮是最好的選擇,身份夠貴重,又有一定的權勢,在那群清流中也說得上話,其他的,能讓她拉攏的都是些用不上的,有用的她又拉攏不了。


    “皇後,你打的好算盤,想用指婚攏絡信嶽禮麽?那也要看我答不答應,一個養女而已,你還想封個和碩公主麽?”令妃恨恨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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