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子裏的醉貓們什麽時候離開的,根本沒人知曉。而柳三變不知怎麽就走失了,發現時已經次日淩晨。


    吳姬重重地敲擊著腦袋,打著哈欠,去敲師傅柳三變的房門,可那聲響都快把花館樓給震塌了也沒有應門,她一下子嚇醒了,磕睡也沒了,頭疼也跑得無影無蹤了。她後悔沒能照顧好師傅的同時,她叫應了館主之後,趕緊跑下樓去找雜役來幫忙。


    館主也拚命地敲著柳三變的房門,一邊大聲吼叫道:“你們這些雜役是怎麽當的,怎麽幹活的,去她娘的!”吳姬領著一名雜役上樓來,手裏還提著撬棍。館主瞪了雜役一眼,催促道:“磨蹭什麽,還不快點!”


    雜役也許情急而用力過猛,隻聽得木板撕裂的聲音,雜役丟下撬棍,嚇傻了。


    館主吼叫道:“進屋救人呀,笨死了!”


    人們爭先恐後進座內,床上空蕩蕩的,能藏人的地方全找了個遍,什麽也沒發現。


    館主咬牙切齒地瞪著吳姬,嘴唇顫抖著,好不容易吼出聲來:“找,去找,一定要找到,千萬把他給老娘找回來!”吼過之後,她衝出門,在過道上聲嘶力竭地:“聽著,全部都去找,把柳公子跟老娘找回來,都去!”


    而柳三變此刻正在一口水井邊,他渴得厲害,正愁弄不來水喝時,一個來井邊挑水的年輕人高高興興地問道:“大名鼎鼎的柳公子怎麽在這裏?”


    柳三變也顧不上矜持了,問道:“我能向你討一點水喝嗎?”


    年輕男子將木桶輕輕地丟進水井裏,用木鉤熟練地鉤住木桶的提把,一桶水被提了上來,他不斷打量柳三變,發現柳三變全身衣服髒得不成樣子。他奇怪地問道:“請!柳公子這是怎麽回事,何以搞成這樣?”


    柳三變看了看年輕人,年輕人突然興奮地指著柳三變驚奇地問道:“你還沒有回府。昨天醉到現在,對嗎?”


    “你何以得知?”


    “昨日。小王爺大宴臣民,這種熱鬧誰不想去看?”年輕人似乎意猶未盡,說起那場麵仍然激動不已,“我也去湊了一回熱鬧,舞也跳了,歌也唱了,隻有沒有飲酒,那種場合。誰敢拚酒,不醉你十回八回的才怪哩!”


    年輕人說得有理,柳三變用欽佩的目光看著年輕人,沒想到小小年紀便能如此成熟,兩相比較,才覺得差距之大,看來被百荷仙子罵作紈絝子弟,有醉生夢死之嫌,一點都沒錯!


    年輕男子邀請柳三變到家裏做客,柳三變看了看身上。不僅髒,而且臭,他搖著頭婉言謝絕了。


    “據說勾欄的頭牌聽說花館今年搶了風頭。很不服氣,發誓要搶回風頭。”年輕男子挑著水走了幾步,回頭問道,“柳公子可否知曉此事?”


    柳三變並沒有心思回答這個捕風捉影的事,他問道:“這衣服怎麽辦呀?”


    “洗洗就行了。”年輕人道,“在水裏搓幾下,晾幹就好了!”


    柳三變來到不知名的地方,太小了,一眼便可望到頭。可街市的麵館飄來香味,也許他肚子真的餓了。他尋了去:“來碗麵!”他看著貨架上還有酒,補叫道:“一壺酒。”


    老板是個半大不小的老頭。高興壞了,難得遇上大顧客。


    柳三變吃了一碗麵,喝了幾口酒,不錯,又叫道:“還要一碗麵。”


    壞了,他一摸衣袋,空空如也,一個子兒都沒有,他心虛著哩。


    老板似乎看出了門道,板著麵孔走了過來,收拾碗的聲音可響了,他從肩上拉下抹布抹了桌子,冷冷地道:“給錢!”


    柳三變正想解釋,老板搶上一步道:“吃白食,休想!”


    “的確沒帶錢,我可否用衣服抵賬?”柳三變商量道。


    “又髒又破,值什麽錢?”老板看了一眼柳三變的身上,鼻子皺了幾下,他搖頭歎了口氣,“晦氣,算我倒黴,脫件衣服抵賬吧!”


    柳三變脫了衣服,身上隻剩肚兜了,他道:“老板,可否借件衣服予我,我定會還你!”


    “你這無賴,白吃也就罷了,還想用髒衣服換我的好衣物,天底下竟有這種厚臉皮的人!”老板眼睛瞪得銅鈴似的,叫罵道,“街坊四鄰都來看呀,長得人模狗樣的,騙吃騙喝,對得起那副好皮囊嗎?”老板一手扭住可憐兮兮的柳三變,一手拖著一條長木凳,往門口去。


    圍觀的人越集越多,大家吼叫道:“讓他頂凳子,讓他頂上!”


    頂凳子可是當地對混吃混喝的人的一種懲罰,是對失信的一種羞辱。


    “我沒有混吃混喝,我隻是忘了帶錢!”柳三變蒼白無力地解釋道,“我有的是錢,我是花館和勾欄妓院的常客……”


    “去你媽的花館水館,去你媽的勾男勾女!”老板譏笑道,“我還是皇親國戚哩,你我長的是那種狗骨頭嗎?我呸,你我都是賤骨頭!”


    柳三變很是失望,看來這裏距京城很遠了,居然沒人知道如此出名的花館和勾欄,真是愚蠢之極。


    人們說的說,笑的笑,罵的罵,柳三變蹲在麵館門口,狼狽極了。


    突然一個青年男人分開眾人,走到柳三變跟前問道:“你說你是勾欄和花館這兩家妓院的常客,可是真話?”


    柳三變以為有了知音,站起來,雙手護著肚子:“當然了,吾乃這兩家妓院的藝術教頭,新詞全都出自我手。”


    “老板,他的費用我付行嗎?”那青年男子對眾人眨了眨眼,對老板和眾人道,“你說你會寫新詞,那就以此為題作詞一首,算是抵賬,可好?”


    老板向青年人伸出手去,青年人大大方方給了錢後說:“還人家衣服!”


    柳三變穿上衣服,青年人讓他在麵館的桌上坐下,吩咐道:“文房四寶隨後就到,你先想好了,稍等片刻。”


    柳三變略加思索,在題目《玉樓春?抵賬》後麵寫道:“眾目之中好羞臊,糊裏糊塗欠錢少。萬般作弄損逍遙,貶我天資糟糟糟。饑餓難捱迫眉梢,故作清高切莫笑?人生苦樂任品嚐,卑賤高貴隻分毫。”


    字書得好有何用?眾人議論紛紛。


    可讓柳三變想不到的是,這青年人是知道他的,也知道新詞,尤其懂得自嘲似的新詞的價值。那青年人收好新詞,說的話讓柳三變肺都氣炸了,他得意地說:“千金難買柳詞,他就是柳三變,老天真是開眼,換官位去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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