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弟不像大伯那樣前怕狼後怕虎,他幾乎無需顧慮什麽,該說的便說,該吃的就便吃。月上柳梢頭了,旅店用品的安裝雖然還需要時間,但的確太餓了,聰明弟吼叫起來:“不等了,餓死人了,再等都沒人了!”


    大人們的餓感當然也是有的,隻是礙於麵子,不便說出來而已。在大人心裏,有族長爺爺坐陣於此,輪得著你呼來喝去嗎?


    可最能支持聰明弟的還是船小二,船小二站在門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叫道:“聰明弟,晚飯不吃了行嗎?天漆黑了,怎麽回城呀!說不定隻有喂魚的份了!”


    “爺爺在此,不許多嘴!”聰明弟能懂不起船小二的話嗎,他將這種著急之火引向爺爺,不說能燃燒起來,起碼也可以烤出點水氣吧,“急忙進城幹嘛,家裏的事還沒完成哩!”


    族長爺爺一聽這話,肯定也有了饑餓之感,便對大兒子道:“去問問安裝的師傅,可不可以吃飯了,還是給他們留著。”


    聰明弟私船小二好像格外饑餓似的,他們搶先衝出去,下到院壩中,哥聲大喊道:“吃飯了,吃飯了!”


    聰明弟叫過之後,拉著船小二迅速轉過圍牆,跑回老家的住處,他打開房門,讓船小二坐下,從食品櫃中拿著酥餅來道:“吃點墊墊底,太餓了!”兩人便狼吞虎咽起來,每人吃了兩個酥餅。都相對拍了拍肚子,發生友好的微笑。


    這樣的大家族是有嚴格的等級觀念的,豈可隨便坐?


    可聰明弟與船小二的關係特殊。但又不好破了規距,於是,聰明弟這個聰明絕頂之人幹了一件讓人噴不出飯的事情,他在族長爺爺和大伯麵前聲稱要吃了飯趕路,時間緊,就不坐下來陪他們用餐了,他從主人席上端了飯碗。夾了些菜,走到雇傭席。向船小二一一介紹每一道菜的家庭滋味,吃得船小二連連叫好,可從不曾停箸。


    族長爺爺見兩人關係如此密切,心中雖有些許不快。可嘴上不會說出來,等級觀念之堤不可崩潰,但水中大小魚之歡娛亦不可少,否則,既無等級可言,亦無歡樂可言。他走到聰明弟身後,聽聰明弟介紹家庭的滋味,很是感動。


    聰明弟也知道族長爺爺就在身後,他表麵上不管不問。心裏明鏡似的,他有意將船小二來吃這頓飯的真實目的點破了,這讓族長爺爺非常感動。


    族長爺爺走到船小二身邊。躬下身子道:“小二哥,好孩子,多吃點,思鄉念家之心值得欽佩,請你為我吳家撐船,沒有找錯人!”


    聰明弟將族長爺爺的仁愛之心在雇傭人群中傳播開來。還進行了感情方麵的加深,他道:“各種嬸子伯伯。各位大哥大姐,如果想打工幫人,我們吳家是最好的,我家爺爺是最仁愛的,如果智慧鳥要選擇樹林搭窩,吳家這片樹林是最適合的!”


    的確,聰明弟這話不過是說出了下人們心裏可感而嘴上難言之意罷了,這個心中的柔軟之處被敞開,大家都感動十分,也感激十分,有不少人還用眼淚作佐料伴飯吃。


    當然,最為感動的還是船小二,他再也吞咽不下去了,喉頭發緊,嗚嗚咽咽地抽泣著。聰明弟放下碗筷,雙手抱著船小二的肩,用力地揉搓著,安慰道:“男子漢,別這樣,為何作兒女之態?”


    族長爺爺也很動容,他輕聲地對雇傭人群道:“爾等要時常回家看看,出了為生活奔波之外,千萬別冷落了家人和親情,否則後悔都來不及!”


    族長爺爺的準假勾趕了雇傭人群集體爆發的思鄉之情,大家默默地吃飯,默默地交換眼神,默默地離開餐桌。


    而雇傭席中,與吳家本無任何關係的送旅店用品的主事,哭得最為動情。吳家大伯走到他身邊,輕輕地拍了兩下桌沿,提醒道:“吃飯便吃飯,為何如此!”


    “大感動了!”送旅店用品的主事哽咽道,“這才叫做有人的尊嚴,這才是最開明最理想的東家,我走南闖北,見過不少東家,這才發現,真有視下人如家人的東家!”


    “這有什麽?”吳氏大伯安慰道,“這就叫將心比心,以心換心!”


    族長爺爺走了過來,對船小二道:“待會兒,我搭畫舫進城。”


    船小二點頭應允,便道:“我來請爺爺,這是我該做的!”


    族長爺爺對送旅店用品的主事交代了完成安裝的任務後,便在船小二的引領下,與聰明弟一起前往碼頭。


    上得船來,聰明弟又搬了一把椅子安放在船頭,請族長爺爺落坐。


    船小二可細心了,點開船之時問族長爺爺:“爺爺如若怕吹河風,就請船艙中休息吧!”


    族長爺爺哈哈哈的一陣樂哈:“謝謝小二哥關心,雖說閉上眼睛都能知道這蘇州河沾岸有幾棵,有幾棵草,而且知道樹和草都長著幾匹葉子,但這蘇州河之美,實在是美不勝收,總也看不夠,說不完。”


    船小二哪裏能聽懂如此高深的表述,他一定頭腦發懵,想不明白,他拿自己當例子,他想,我之於蘇州河,算是親近而又親密吧,雖然不敢說是與之打了一輩子交道,半輩子總不算誇大其詞吧,我怎麽就不知道蘇州河裏有多少尾魚,有多少隻蝦。


    聰明弟正在心裏讚許船小二還頗有些自知之明,聽不懂就裝著沒聽見,沒必要硬要充愣,丟人現眼。


    這船小二真是不經誇,哪怕是在內心誇誇他會犯糊塗,他居然問族長爺爺:“我請教請教,這蘇州河兩岸到底有多少棵樹,多少棵草,它們分別生長了幾匹葉子?”


    這種話也問得出來,真是豈有此理!可是,這話把族長爺爺給難住了,本來是一種比喻和誇張說法,強調熟悉而已,豈可當真?族長爺爺可為難了,他的目光緊盯著聰明弟。


    聰明弟明白族長爺爺目光之含義,於是,反問船小二道:“小二哥,你為何會想起問這樣一個問題的,為何?”


    船小二將有趣的疑惑推理複述完之後,聰明弟站了起來,走過去揪了一下他的鼻子:“你傻呀,魚是兩尾,蝦乃兩隻,均可分為公和母,亦可分為大與小。”


    船小二也是聰明之人,隻是書讀得少了,頭腦的溝回不多,他比照這種思路,替族長爺爺做出了回答:“樹和草也是,均可分為公樹和母樹、公草和母草。”


    聰明弟笑得難以自持,撲向船小二,可船小二則丈二和尚摸門不著,有那麽好笑嗎?他想了片刻,“啊”了一陣,糾正道:“應該與大小區分。”


    族長爺爺則譏諷地問道:“人該如何區分?”


    船小二不敢回答,搖頭道:“世間之事,真是千奇百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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