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花?”我問。


    韓暮雨沒回答我,隻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不敢肯定他是不是笑了,或者那隻是個稍微柔和的表情,反正,那個類似笑容的表情讓我有種類似緊張的感覺。


    又走了幾步,“……我回去了!”他指指不遠處那個被滿地鋼筋、木板、石頭子包圍著的一排白色板房對我說。我望過去,正看見有個胖身影在門口招呼他,“韓哥,你幹嘛去了,飯都涼透了……” 韓暮雨朝我擺擺手,再把雙手塞進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走遠。


    我仍對剛剛他說的那個“花”疑惑不解,幹脆,我推著車倒回到方才那棵一把枯枝的小樹跟前,觀察之下總算是明白了。樹枝上,確實掛著幾朵“花”,兩朵藍色,兩朵紅色,每朵“花”都有五個大小均勻的“花瓣”,搖搖晃晃地墜在枝頭,看起來竟有些清麗的風致。不過,那些“花”都是用細細的彩色線纜編的,就是那種裏麵是幾根銅絲,外麵用各色的塑膠裹起來的線。


    原來他坐在台階上手裏擺弄的就是這個啊!不錯,很有建設性的愛好。


    雖然我不明白,為什麽路邊那麽多的小樹排排站著,韓暮雨就選了這無論是形態、位置都毫無特色的一棵讓它“開花”,不過,作為被選中的一棵,自然有與眾不同的待遇。後來的日子,每次我上下班路過那棵小樹,都要細致的看上一看,數數是不是有“新開的”,有時候發現某朵“花”掛得不結實了,還要給整整。


    某天,早上六點多,我睡得正香,曹姐給我打電話,“安然,營業室外門的鑰匙是不是在你那裏呢?”


    “啊,是在我這兒!”


    “行了,你趕緊著帶鑰匙過來一趟,營業室報警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起床,匆忙間手套都忘戴了,手指頭凍得通紅趕到現場時,正聽見那響徹半條街的堪稱淒厲的警報響聲。後來才知道,為嘛報警呢?原來是營業室的電動門沒關太嚴,大廳裏的易拉寶被風給吹倒了,感應器靈敏的感應到了這一變故,大清早狂叫不止。


    虛驚一場!


    解除了警報,看看時間,7點鍾,回單位還能吃上早飯。


    回去的路上,出乎意料的,我居然又遇到了韓暮雨。


    看見他時,他正搬著一些類似玻璃的東西往手推車裏放,小心翼翼地,看上去有點吃力。


    “嘿,怎麽就你一個人幹活呢?”靠邊兒停了車,我自動自覺地去幫他扶著。


    “你別動,容易劃傷手!”他皺著眉頭提醒我。


    “沒事兒,哎,問你呢,怎麽就你一個人?還這麽早?”


    手裏的東西冰塊似的滑溜,在手推車裏放穩當了之後,韓暮雨才回答:“這些材料怕摔怕震怕壓,隻能這樣往裏運。別人不願意幹,嫌麻煩。”


    “那幹嘛讓你幹啊?這不是欺負人嗎?”我很有些憤憤。


    “我自己要幹的,”他搬起最後一遝,說道:“會加錢!”


    “哦!這樣還行!”我看著他凍得發紫的手,問道:“你怎麽也不帶手套呢?”


    “這東西太滑,不能戴手套。”


    我小心地幫他扶穩了。裝車的時候,其中一片有點歪,我就那麽輕輕推了一下,一道冰涼又火熱的感覺倏地嵌進了皮膚裏,不是特別疼。我微微皺了下眉,然後當沒事人一樣把材料放進車裏。


    “那什麽我先回去了啊?”我把手背在身後,衝他一齜牙就要開溜。


    主要我是覺得自己挺笨的,剛剛人家都提醒過了,居然還把手給劃了。不過,韓暮雨沒讓我走成,他就稍稍側了下身子,堪堪擋在我麵前。


    “傷著手了!”他一臉不快地看著我。


    “沒……你看!”我把沒受傷的那隻往他麵前一伸。


    “右手!”


    “……不嚴重……”我無奈地把右手伸出來,頓時嚇了一跳。整個手掌都濕了,那條不怎麽疼的傷橫貫除拇指之外的四根手指中部,因為手指伸展,那些傷口都張開,露出裏麵白兮兮的肉,有粘膩鮮豔的血液往外滲,和手上的髒東西混在一起,看著就惡心。


    韓暮雨瞪著我,眼神兒說不上是淩厲還是鬱悶。


    “就是瞅著厲害……”我弱弱地解釋,明明我是受害者啊,搞得自己像是挺缺理的。


    他讓我別動,然後轉進工地大門裏。出來時,手裏拿著我們行贈的杯子,他說:“工地用的水都太髒了,隻能拿杯裏的水給你衝衝!”


    紅呼呼的血跡隨著溫熱的水流淌到地上,水溫刺激得傷口明顯地疼起來,我也不好表現出來,隻能咬著後槽牙挺著。


    “安然……”韓暮雨叫了我一聲。


    “恩?”


    “疼吧?”


    “恩……”我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碰巧他也看向我,清淩淩地眼神落了我滿臉,我慌忙地避開,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肯定是連脖子都紅了。


    “……你啊……”他歎了一聲,沒再說下去。


    一杯水也沒多少,將就著把手掌上的血漬衝幹淨。


    “我這裏也沒有幹淨毛巾給你擦手……”韓暮雨有點抱歉地跟我說。


    我隨手在外套上抹了兩把,“沒事兒,哪那麽講究的!”


    “哎,我問你,你杯子裏的水是啥時候的?”我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就是今天早晨的開水。”


    “今兒早晨的?那沒幾個鍾頭啊?”


    “恩,兩個鍾頭不到。”


    我想了想剛才那水的溫度,再想想自己跟韓暮雨誇耀自家杯子的言語,不覺咬牙切齒起來,“靠,說什麽保溫杯,保溫屁啊,全假冒偽劣產品……我這人算是丟大了……哎,咱不用這破水杯了,回頭我再給你個好的。”


    韓暮雨看我氣鼓鼓地樣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水杯,答道:“不用了,這個挺好的!”


    “好什麽啊!虧了我這麽信任單位的眼光,看看選的這是什麽贈品?欺騙我感情!”我極度不滿地瞥了眼他緊緊握在手裏的杯子。


    杯身是常見的銀色,杯身上側,用寬幅的透明膠帶固定住的紙片上寫著韓暮雨的名字,很醒目,我不由想到之前那個如出一轍的“專用”礦泉水瓶。


    “哎,你是不是喜歡給自己的東西都貼上個標簽啊?”我隨口問道。


    他想了想說,“也不是喜歡,貼上標簽,是不願意別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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