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即便是他在l市,我倆也不可能天天見,但那種遠在千裏與伸手就能摸到的距離總是不一樣的。我可以厚著臉皮問他無數遍是不是想我,隻是當想念這個詞真的從他嘴裏說出來,我就蒙了。剛才擔心他家出事風風火火地奔過來,現在被他一句話一個抱搞得擔憂也沒了,囑咐也忘了,平時滿嘴廢話說得倍兒溜,真到了關鍵時刻居然像個啞巴似的沒用。


    要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些騙來的、賺來的、偷來的、搶來的擁抱,很習慣,也很迷戀。迷戀那種親近,身體靠在一起,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另一半自己,心裏某些平時看不見覺不出的縫隙都被填滿了,於是滿足,於是別無所求。生命施施然呈現一種飽和狀態,這種狀態很舒適,太過舒適,舒適到我懶得想什麽,懶得問什麽,糊裏糊塗地在韓暮雨懷裏膩著,美著。


    愛的開始,就是想念。


    或者他對我有著同樣的喜歡,或者他還不知道……


    他鬆開我的時候,我還死賴著不肯動。他把我扯起來,我就沒心沒肺的衝他樂,他的手指在離我眼睛一寸遠的地方停下,轉而擰了一下我的鼻子,說,“別樂了,樂得讓我想……揍你!”


    我得瑟著把右臉送上去。他輕笑著推我肩膀,眼中有粼粼的光芒,美麗如星辰映照下的大海。


    也許這就是次小分別,沒幾天他又會回來,隻是他的舉動讓我無端有些緊張和擔憂,那些情緒壓在心上,我糾結了半天還是決定問一下。


    他要介意,我就說我那是開玩笑呢,他要是不介意……哎,他就算不介意也說明不了啥,拜我超強的和稀泥能力所賜,友情愛情在我倆之間早就糊成一團難辨彼此了。可我就是想問。


    “喂,暮雨,你別是愛上我了吧!”


    他聽了居然毫不驚訝,還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最後點頭,“怕是吧!”


    那家夥認真的語氣讓我很丟臉的呆掉了,老是這樣,逗著逗著就把自己搭進去。


    不過,人品這東西,向來沒下限。我收起呆像展開一副淫*笑,爪子在暮雨臉上摸了一把,“美人兒,既然情投意合,那今晚你就從了我吧……”


    麵對這樣的調戲,暮雨極為淡定,不緊不慢地答道:“今晚不行,改天吧!”


    我實在是沒忍住,撲哧就笑場了。


    “完事兒了我就回來……”他繼續說。


    “回來‘從了我’?”我仍然笑,在人家家裏出了火上房的急事需要長夜趕路的前夕,極其不合時宜地笑。


    他抬腳踢在我大腿上,溫柔地讓我滾。


    後來他沒讓我送他去車站,說到了家就給我發信息。


    我忐忑了一夜加一個上午,終於在次日中午值班的時候收到人家的平安短信。


    收到短信的時候,我才知道,那一夜加半天的忐忑都隻是前奏,真正的焦慮才剛剛開始。


    他說家裏其實沒事兒,就是他親戚給他說了對象讓他回去看看,以前也有過都讓他借口上班忙給搪塞過去了,結果這次他媽看上那小女孩兒了,編了個瞎話兒非把他騙回去。


    就這麽個事兒,最後人還說讓我放心。


    這我能放心嗎?說實話你跟人打架去我都沒這麽不放心,可是,現在你是去找對象啊?讓我放心,靠,放心個鬼啊!


    我電話打過去,韓暮雨接了之後口氣輕鬆地說:“不是跟你說了嗎?沒事兒。你還打長途過來幹什麽,死貴的。”


    這才是大事兒好不?我壓著心裏的慌亂,假裝鎮定地打聽,“見著那女的了沒?怎麽樣?”


    “還沒見呢,說是今天晚上見麵。”


    馬上看壯士,月下觀美人。媒人真會選時候哈!我聽到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響。


    我很想說,暮雨你給我回來,你不許去見那個什麽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哪冒出來的女人,你不是說你愛我嗎?可是,我不能,我說不出來,我用什麽立場說這句話,那句愛,怎麽可能當真呢?


    原來,所有的曖昧都是我自欺欺人的幻想,你待我的好,你給我的溫柔和縱容,通通的,完全的,一絲不差的都是哥們兒義氣,你還是要去找一個女人做媳婦兒。


    憤怒、憋屈、失望、不甘,心尖兒一蹦一蹦的疼。


    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年老女人的聲音,“小雨,你三表姐過來了……”韓暮雨應了一聲,“知道了……”說話的人應該是他媽,也就是那個把暮雨折騰回去的想要兒媳婦兒的老人家。


    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為了子女的幸福啥事都做得出來。我明白,我家裏也有這樣的爹娘,愛我愛到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別人都是正常的天理倫常,就他媽的我是變態。


    韓暮雨見我不說話,問道:“安然,怎麽啦?”


    “沒怎麽!你先忙去吧,有什麽進展及時跟我匯報啊!”我盡量裝得像一個熱心又八卦的鐵哥們兒,不管此刻是怎麽樣的透心兒涼。


    反正現在也沒定論,就算是見了麵倆人也不一定就成,而且我幹著急一點兒用處沒有,這樣安慰著自己,我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去辦業務,不能賠了夫人又賠錢啊,那我不得虧死。


    我晚飯都沒吃就幹等著他的消息,結果一直到晚上九點多他也沒跟我聯係。


    實在是熬不住了,我就發了條信息過去,“見完了嗎?”


    一會兒,短信回來。


    “見完了。”


    “感覺怎麽樣啊?”我追問到。


    “還行。”看到回來的倆字,我手一抖,心裏無良地祈禱讓他碰上一嫌他們家窮的或者嫌他不愛說話的,因為我潛意識裏認為要論模樣,但凡不瞎,沒有哪個女的會看不上暮雨。


    “對方是什麽意思?”我期待他的回答是不成。


    結果,“媒人剛給來電話說,人家答應處處,估計我得晚些日子才能回去……”


    這一秒,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喜歡你喜歡的那麽辛苦,我都快把心掏出來給你了,即便如此我都不敢鄭重地跟你說喜歡二字,結果呢,某個憑空鑽出來的女人幾句話就把你拐走了,就這麽簡單,憑什麽呀?


    晚些日子,你還等著結了婚生了孩子是麽?你走的時候怎麽說的?不是說想我嗎?靠,你他媽有一句真話嗎?


    不行,我不甘心。


    第二天我跟曹姐請旅遊假六天加兩個周末,旅遊地,昌黎。


    “看海啊,巴厘島北海道的才有意思吧,行,就算你怕海嘯怕核輻射,那也得選海南或者三亞啊,行,你去過,最不濟也是青島、大連,昌黎?安然,我真服了你的品位!”小李對我鄙視她去韓國一事一直耿耿於懷,總算是找到機會奚落我一番。


    不過現在我一點兒反擊的心情都沒有,你當我真想去昌黎度假啊?要不是那個小地方隻有一個黃金海岸比較出名,我也不會說去看海。


    夏季到昌黎去看海,帶上錢帶上卡,帶上手機充電器,帶上兩套換洗的衣服,帶上我滿心的不甘和憤恨,當天晚上我就出發了。


    我去的那個地方其實沒小李說的那麽不堪,她就是為了打擊我故意那麽說的。那是秦皇島市昌黎縣境內的一片海灘,也是國內挺知名的旅遊景點。


    事先什麽準備工作都沒做,說來就來了,對當地住所、餐飲、景區一概不清楚,不過,我也沒心情玩,於是就找了個靠近海邊的看著還不錯的酒店住了下來。


    韓暮雨家在下麵鄉裏,他曾經跟我說過,從他家到海邊還要坐四個小時汽車。我本來是想去找韓暮雨的,可是,經過一路的前思後想,我發現即便是我去找他了也於事無補,我能跟他說什麽,跟他說你別找媳婦兒了,跟我過吧,不現實。去了也就看著他跟某女人在一起培養感情,我那不是自虐嗎算了,衝動都衝動了,出來都出來了,我就好好的休整一下兒吧,在沒人認識我的異鄉,在遼闊的大海邊兒,在暮雨的老家,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慢慢接受一個夢想破碎成渣。


    這酒店400塊一晚,我眼睛都沒眨,交了兩千塊押金,我失戀了,受傷了,我還不能燒點錢痛快一下嗎?


    不得不說,酒店的環境很好,房間很大,明亮整潔,從窗戶望出去就是無際的大海,吹進屋裏的風都帶著微微的鹹味兒。我把東西往地上一扔,然後四仰八叉地躺在房間正中巨大的床上,一路上的舟車勞頓加上心裏翻來覆去的思慮讓我疲憊不堪。


    一覺睡到中午。酒店免費提供早中餐,客房服務員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吃飯,我說不要,繼續睡,又睡了三個小時,終於睡到閉上眼就頭疼的地步了,我才爬起來,洗澡,換衣服,出門。


    那片酒店的專屬沙灘上有很多人,我晃晃悠悠地走過去。


    海,天,人群……映進我的眼裏,全無景致可言。


    我隨便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把腳陷進一片柔軟的細沙裏。


    掏出手機,居然有韓某人一條短信,時間是中午一點多。


    “值班呢?”他問,他怎麽也猜不到我已經在他家鄉看大海了吧?


    “我放假了,在旅遊。”我發過去。


    “你在哪裏?”沒一會兒他就回過來。


    我想了想,還是如實的說:“我在你家黃金海岸這邊。”


    結果短信剛發出去幾秒鍾他的電話就跟著到了,“安然,你在昌黎呢?還是開玩笑?”溫柔而清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恍如隔世。


    我壓下所有心酸,故作輕鬆地回答:“沒開玩笑,真的,我現在就在海邊呢,你聽見海浪聲了嗎?嘩——嘩——聽見沒?”


    “——沒,都是你嘩的。”


    “算了,不信拉倒。我就住這兒一個叫海闊的酒店裏,不然,你也來吧,”說完我又補上一句,“帶著你對象。”


    “安然,你說真的呢?”韓暮雨語氣中帶了顯然的驚訝。


    “當然,以為我跟你似的滿嘴瞎話兒呢?”我笑了一下兒,苦澀得讓我想哭。


    “我怎麽瞎話兒了?”他不明所以。


    我沒忍住,就那麽衝口而出:“怎麽?那天還說愛我,回家就給我找一弟妹;那天還說想我,到家就不回去了,你說你是不是欺騙我感情啊混蛋?”


    心口的委屈隨著我半真半假的斥責‘呼’地衝上眼睛,酸澀的,苦楚的,裝滿眼眶裏,搖搖欲墜。


    韓暮雨估計被我罵懵了,很久才開口,“安然……你生氣啦?”


    要是我有那個資格,我會生氣的,可是,我沒有,所以,我隻能更生氣。


    “嗬,”我幹笑一聲,“沒有,暮雨,我生什麽氣啊,你有對象我為你開心還來不及呢,剛我那是開玩笑呢你聽不出來啊?”


    其實這句才是玩笑,你聽得出來嗎?


    “暮雨,給誰打電話呢?”一個纖細的女人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不是他媽,不是他妹,那倆的聲音我都認得,所以,還能是誰?感覺心口狠狠地疼了一下,我盡量裝出某種不正經的口吻說道:“喲,是你對象吧,行了,你陪她去吧,有事兒咱再聯係,拜拜!”


    慌亂地掛斷電話,生怕再多說一句我就會控製不住地發火。


    必須得做點什麽,不然我會被糾結死。


    挖坑,我決定挖一個坑,足夠大的,能把自己裝下去的坑,然後我跳到裏麵,一把沙一把沙的將自己埋起來。我想變成一顆種子,重回地下。我期待有一次新的發芽,拋棄以前那段生命,從新再來。新的生命裏,暮雨,仍是,隻是我的兄弟。


    後來,太陽落下去;後來,海風涼起來;後來,沙灘上的人都走光了……


    後來,我沒能變成種子,因為那隻是臆想。我必須帶著對暮雨的愛念生活下去,等著時光把這種傷感打薄。


    我裹了一身沙子回到自己的房間。


    洗澡,睡覺。


    晚上十點鍾,我被敲門聲叫醒。


    打開門,服務員禮貌地朝我點了下頭,“有位先生找您!”


    我一臉的不耐煩在看到韓暮雨時,化為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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