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帝大婚召告天下以來,鳳宸灝便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夏侯雪,不僅比平時多派了人手保護北宸宮,更讓采微與多名宮婢全天陪其左右不離。


    為的,便是怕這段時間自己事務繁忙不在身邊時,她會孤獨,會出任何的閃失。悌


    可惜,有些注定,是無論你如何預防還是會發生。


    眼看婚期臨近,所有人都在皇帝的緊張看護下有種幾欲喘不過氣的緊張與壓抑,卻還是在帝後大婚的前一日,夏侯雪在池邊散步的時候,意外跌落湖池,驚起皇宮上下濤天巨浪。


    悌


    震驚與心悸之下的皇帝大發雷霆,不僅重罰了所有看護夏侯雪的宮人與侍衛,還關押了當時與之在一起的金家長孫女金無雙與秦尚書之女。


    這個消息很快驚得天下皆知,人人不知那日湖池邊到底發生了什麽,竟會讓他們的準國母突然失足落湖,至今依然昏迷未醒。諛


    更不知什麽樣的憤怒,竟讓皇帝連金家都一並責罰,更將金無雙關押進皇室大牢,在夏侯雪未清醒來之前,誰也不許探望。


    如此一個喜事,眨眼間變成人人不敢提及的禍事。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在皇帝怒氣濤天的當口,一個不小心,惹禍上身。


    朝臣之中,人人大氣都不敢喘,對這個突發事件亦心懷忐忑,雖知皇帝自幼便寵愛那個北滄君郡主,卻不知她在皇帝的心目中,竟份量會有如此之重。諛


    甚至為了她,連著兩日兩夜不曾合眼,亦連上朝,都數十年來,頭一回未臨。


    有重臣為此憂心忡忡,擔心這北滄郡主自幼父母雙亡,如今大婚前又逢此劫變,是否是命帶不祥,會影到皇帝,影響到整個西臨王朝。


    有人求助能夠預測未來的皇甫流雲,卻見他搖頭否認夏侯雪命帶不祥,甚至說她是皇帝的命中福星。有她在皇帝身邊,皇帝會是一位開國創世以來最偉大的帝王,其為天下所帶來的福祉,將會超過前皇與任何一位君王。


    如此預言從他的口中道來,眾臣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皇甫國師素來料事如神,他所預見的,定不會有錯。


    憂的是,如今未來皇後危在旦夕,皇帝為此寢食不安,倘若她有個三長兩短,那一切,必將會造成整個大逆變。


    到時……


    聞此憂語,皇甫流雲亦未再言語。


    畢竟他所能預見的這一切,俱是禍福相依而至。


    若有一個變數,他也無力挽救什麽。


    一切,隻看那夏侯雪的心結,最終能否為了皇帝,甘願放下。


    ***


    連日以來,臨京的上空仿佛被大片烏雲籠罩,遲遲不見放晴。


    在時睡時醒地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後,夏侯雪終於在數十名太醫的輪番守治下,醒轉過來。


    當她清醒地睜開雙眼的那一刻,所有人俱雙膝一軟,跪在殿內喜極而泣。


    不論是終於放心郡主終於醒轉,還是安心自己小命終得一保,人人俱鬆了一直緊繃的神心,感謝上蒼,終於讓眾人頭頂的天空,放晴開來。


    鳳宸灝頂著一雙烏青的眼圈,俊逸如常的麵容雖映著幾分疲倦,卻神彩依舊爍亮,攝人心魂。


    “雪兒!”他緊緊地握著那雙蒼白虛弱的纖手,激動的力氣雖然加以控製,卻依舊讓夏侯雪感到一陣微疼。


    “雪兒,你終於醒了,終於醒過來了。”多年以來,他從不曾想過會有失去她的一日,卻這短短兩日時間,他仿佛時間已過了千年萬年,竟是那般的煎心難熬。


    雪兒,他的雪兒,從今往後,他再也不會讓她多受半分傷害。


    床上的人兒有些木納地眨了眨眼,看著那張熟悉至極的俊顏,看著他那滿是欣喜的深情紫眸,她隻覺心口不受控製地巨疼起來。


    她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他,腦中翻映著從小到大他跟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那樣的清楚,卻漸漸模糊。


    八年前大雨滂沱的那一天,她清楚地憶起自己是如何跪在父皇墓前,哭得撕心裂肺,肝腸欲斷。


    她清楚地憶起,自那場大雨,她便大病了一場。待到病愈,有關父皇、母後早已不在人世的記憶,便從那時自記憶中抹去,變成一個膽小怯懦的孤伶女孩。


    八年來,她莫名地依賴著那個眼帶溫暖的紫眸男孩,害怕任何一人的刻意接近,卻獨獨不怕他。


    她以為,這一生,他便是自己最親的人。


    卻可笑,待到一切記憶在腦海再度浮起,她癡癡依戀的男子,卻成了自己本該怨恨的仇人之子。


    甚至,她還差點就這樣成為他的皇後,他的妻。


    與一個害了自己雙親的仇人之子,共結連理。


    嗬,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雪兒,你怎麽了?是不是還有哪裏不舒服,怎麽哭了?”淚水不知不覺濕了麵頰,夏侯雪呆呆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耳邊傳來鳳宸灝無比緊張的輕問,伴有那熟悉至極的溫柔手掌,替她小心拭擦眼角的淚。


    可惜,他不僅拭不盡夏侯雪流出的淚水,反而讓她越流越洶湧,嚇得他手足無措地大聲喚太醫上前,命他們仔細檢察郡主是否哪裏不適。


    “讓他們退下吧。”良久,夏侯雪的淚水才總算止住,紅腫的眼睛有些疲憊地看


    了看床前緊張得唇抿成一線的紫眸男子,低弱的聲音透著些許無奈。


    “可是雪兒?”


    “我沒事。”淡淡打斷他的擔憂,夏侯雪不再看他,隻兀自閉上眼睛,聲音清冷:“我隻是有些倦了,休息陣便沒事了。”


    “雪兒……”鳳宸灝麵容一怔,看著雪兒自醒來至此都不曾正眼看過自己一眼,此刻又聽她如此清冷的態度,心不由狠狠一沉。


    揮了揮手,讓所有人全部退下。


    “餓不餓,想不想吃點什麽?”輕輕地坐回床前,他看著她蒼白削瘦的臉孔,心底滿是心疼。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她均穩輕微的呼吸聲,仿佛不曾聽到他的問話。


    手心一緊,他的身體突然有些不堪疲憊,盡管在她的床前守了整整兩日兩夜,他卻從沒有此刻這般覺得身心疲倦。


    雪兒她,八年來,從不曾對自己這樣冷淡過。


    可眼前的她,分明又似回到八年前,回到當年那個清冷得出奇,根本不符她年齡的弱小女孩。


    雪兒,她果真如皇甫叔叔如料,憶起了她的全部身世嗎?


    怔怔地坐在床邊半晌,鳳宸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大臣的恭請下離開的北宸宮,更不知在他心灰意冷地離去之後,床上一直合眼休憩的女子再度睜開雙眼,兩行清淚,隨著她睜眼的瞬間,緩緩流下。


    ***


    時光荏苒,一晃又是春回大地,遍地花香。


    一路自南方北上,天地的視野也越來越寬廣,高聳入雲的崇山峻嶺遠遠便映入眼簾,盡管如今南方早已春暖花開,這北國之地,依然可見白雪皚皚,蒼茫一片。


    “千山鳥飛盡,萬徑人蹤滅。呀,此詩真是極應此處的風景啊,妙哉妙哉!主子你看,再翻過前麵的山頭,便到北冥城了。”文成一緊馬腹,繞著原地打了個轉,馬鞭遙指前方不遠的高山,對著身旁的白衣男子微微一指,眼裏映著一片喜意。


    武就不以為然地聳聳肩,看著那山腳下悄悄化開的冰水,有些難以想象:“主子,屬下真是不明白,皇後那樣脆弱的身子怎麽能在這樣寒冷的環境中生存下來的?”


    被文成、武就圍在左右的白衣男子俊眉飛揚,那攝魂奪魄的邪異紫眸流光璀燦,聽了武就的問話,也不應答,隻好看的唇角輕輕一挑,手中的馬鞭已快速落下,連人帶馬遠遠越過身後二人揚長而去。


    “溫室的花朵,豈可媲美極地而生的雪蓮?如今的雪兒,早不再當年看到生人便驚慌失措的小丫頭了。你們兩個磨磨蹭蹭,還不快些趕路。朕千裏追妻,你們卻一路賞景對賦,既這麽喜歡北滄,朕幹脆封你們為北滄王,終日留在北滄好了。”爽朗的笑聲一路從風中送來。


    望著前麵已風馳電擎飛速而前的男子,文成、武就麵麵相覷,不等那人催促,便乖乖策馬奔馳。文成口中還連連討饒:“主子誤會啊誤會,屬下就是萬死,也不敢來當這個北滄王啊。北滄乃冰清玉潔之地,當得起北滄王的人,除了您如雪蓮花般聖潔的皇後大人,誰還當得起啊?”


    “哈哈!”風中傳來一聲暢笑,眺目極望,那三人已漸行漸遠,很快消失在蒼茫北滄大地之上。


    自兩年前西臨帝後大婚宣告暫緩以來,北滄郡主已奉皇命帶著北滄王遺賅回北滄安葬,並任命北滄郡主夏侯雪為新任北滄王,一時激起天下嘩然。


    兩年裏,西臨皇帝一直未娶,北滄女王一直未嫁。


    民間有戲本小樣傳出,說這西臨皇帝極寵愛北滄女王,而北滄女王又極戀故土,始終不肯離開北滄與西臨皇帝共結連理。是而西臨皇帝與北滄女王之間便有一個約定,約定在兩年時間內,若無人敢向北滄女王求婚,那女王便要乖乖回到西臨,嫁給西臨大帝。


    然而,戲本必竟是戲本,個中原由除了當事人與極少的幾個知情人,無人得知這西臨皇帝與準皇後好端端的如何突然暫緩了大婚,還讓北滄郡主獨自回國,一呆便是兩年。


    不過這都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兩年的時間,已足夠讓夏侯雪明白恨一個人是如何的難;而愛一個人,又是如何的痛苦。


    愛與恨本就極難界定,她用兩年的時間讓自己繼續去恨那人;卻發現兩年的分離,心底對那人,隻有更愛。


    司徒風棠告訴她,母後當年雖為一國之母,最期盼的,莫過於能與父皇白頭偕老,相守一生。


    而父皇最後放棄江山、放棄皇位,最渴望的,莫過於能陪著妻子女兒,安度一生。


    家國天下,恩願情仇。


    一切的一切,都不及今生可以與自己最愛的人廝守一生,不離不棄,不怨不悔。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他說,西臨皇帝年輕有為、舉世無雙,卻都比不過,他對她的用情至深。


    一生能有一人為自己用情至此,她該知足。


    那些多思無益、隻會讓自己痛苦一生的仇恨,該放下的,都放下罷!


    兩年來,七百多個日日夜夜,她每每遙望南方,終日內心彷徨糾結。


    兩年來,那人的書信每月必至,從無間斷。


    直至半個月前,她接到了他說要來接她的飛鴿傳書,也從收到書信的那一刻起,便喜憂參半,盼著他,又害怕他來。


    她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如司徒叔叔所言,可以放下仇怨,放任自己去愛那人。


    倘若她還不能放開一切,那他的到來,隻會讓彼此兩兩難堪,退得更遠。


    若那樣……


    “雪兒……”一聲熟悉至極的輕喚,如冬日升起的暖陽,怦然漲滿窗前女子一顆驟然滯停的心髒。


    手中的墨筆“咚”地砸落紙上,那尚未畫完的俊美容顏因這突然一筆,橫生一撇怪異胡須,分外可笑。


    夏侯雪卻仿佛呆了,愣愣地盯著紙上似笑非笑的熟悉麵寵,怔怔得說不出話來。


    “雪兒!”又是一聲深情的呼喚,那樣清楚地自身後傳來,伴著一縷熟悉的香檀氣息,緊緊地圈圍了她的身體。


    “啊!”美眸瞬間嚇到大睜,夏侯雪目瞪口呆地抬頭看著近在眼前的紫眸男子,又低頭看看桌上還未畫完的畫像,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所聽到的,並非幻覺。


    更發現,原來自己再見到他,仇恨竟消失得無蹤無蹤。


    所剩下的,全是滿滿的歡欣,由內而外,幾欲漲滿她的眼底。


    “灝哥哥……”喃喃的輕喚自唇間溢出,她聽到自己癡癡地盯著他的容顏輕喚,些微顫抖,些微不信。


    鳳宸灝紫眸驟深,聽得她終於肯再喚自己一聲灝哥哥,一路來滿心打好的腹稿刹時煙消雲散。


    隻歡喜地知道,他的雪兒回來了。


    他心心念念的雪兒,終於肯回來了!


    窗外,幾隻燕雀覓食飛過。


    途經窗台,偶有不識深淺的雀鳥窺見屋內動靜,好奇地窗台上張望片刻,見無人理會,遂大著膽子飛進一步,落在桌上宣紙畫像,好奇瞅著畫像半晌,便毫不客氣地對著那很是怪異的胡須用力一啄。


    但聽“哧”的一聲,上好墨寶,毀於雀喙。


    夏侯雪聞聲側目,一見著那人嘴角咧了一個缺口,先是一愣,隨後撲哧一聲,笑得日月失色。


    鳳宸灝看看畫像,再看看那早已嚇得振翅飛逃的雀鳥,紫眸一眯,逮不著小鳥,眼前的罪魁禍首,他怎肯輕易放過。


    長手一撈,將笑得險些氣喘的小女子傾身一壓,便怔得她立時杏目圓睜。卻看著那雙攝人心魂的紫眸越來越近,她的心髒也撲嗵撲嗵越跳越快。


    四唇相觸的刹那,所有的恩怨似那沉年雪花,早已消逝融化。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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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終於大全,鏡子給一路來所有追文的讀者親們,鞠個躬。謝謝大家一路的支持和守候,鏡子對不起大家,讓大家久等了!


    本文結局後,鏡子希望大家還會支持鏡子的新文《祚思華弦:禍水皇妃》,鏡子期待你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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