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鶴的翅膀上灑著碎星點點,葉青籬伸手接住。


    蕭閑在旁邊繼續說:“你不必急於拒絕,今日是二月二十七,太虛論劍將自三月十九號開始,這期間你若是有了旁的想法,隨時可以同我商量。”


    葉青籬捏住紙鶴,並不言語,也不去查看傳訊的內容。她抬眼看著蕭閑,見他嘴角噙著笑意,眸中幽幽暗暗光彩變幻,仿佛就是在說:“我正是要誘惑你,那又如何?”


    誘惑得如此坦然,如此不遺餘力,又如此風度翩翩,實在是讓人恨也恨不起來,當然,也絕不可能喜歡。


    葉青籬一時間便覺得自己一顆心髒原本是好端端安置在胸腔裏跳動著,卻偏偏被一縷輕煙鑽進了血脈中,然後便是薄霧輕燃,幽香暗送。這顆心髒就在胸腔中左右搖擺,不上不下,而那勾人的東西不進不退,不前不後,隻在旁邊打著轉兒,看似是安全無害,實則虎視眈眈。


    隨時隨地昭示存在感,給人無限壓力。


    葉青籬深吸一口氣,強行撫平心跳,又彎唇笑了下。


    蕭閑的高明之處不在於他提了什麽條件,而在於他什麽條件都不提。


    他就這麽輕描淡寫地將一個鮮美無比的餡餅遞到葉青籬麵前,然後笑眯眯地看著她,叫人覺得,仿佛拒絕這樣一個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的餡餅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情。


    尤其是在葉青籬已經拒絕過一次之後,這個餡餅仍然散發出誘人香氣,一動不動地被放置在原地,隨時等她改變主意,伸手攫取。


    葉青籬的嘴唇又不自在地抿了下,牙齒幾乎咬住下唇。


    這是戰爭。葉青籬想要單方麵結束,對手卻不肯被輕易打發。


    她的手忍不住用力一捏,原本就被她握在掌中的那隻紙鶴頓時放出淡淡的靈光,同葉青籬不自覺盈滿靈力的手掌一觸,兩相衝撞,猛就發出重重的嗤響!


    葉青籬原本閃爍不定的目光頓時呆滯了下來。


    她低頭愣了好片刻,才反應過來這隻紙鶴是被自己給捏爆了。


    旁邊有輕輕的笑聲響起,葉青籬抬頭一看,立刻又呆了呆。


    如銀河乍泄,似幽池滾珠。


    星光之下。蕭閑的眉梢眼角都似是染著夜露般的愉悅。他的瞳色深紫,幾近墨黑。上挑的眼線在深瞳之上斜飛出一個被歲月精雕細琢的弧度。隻在這一刻,這個弧度意外放鬆,於是便綻放出了難得一見的暖光。


    仿佛是被風沙雕刻了無數萬年的堅硬寶石,在恍惚的沉浮中柔軟了一瞬間。


    格外驚心動魄,好似一江麗水橫流。


    葉青籬幾乎不敢直視。下意識就偏過頭去,然後又聽到蕭閑的輕笑聲。


    “這紙鶴怎麽一捏就爆?”葉青籬怔怔的想。“是了,這是最低等的傳音符。”


    然後她反應過來,立刻就被一股巨大的羞窘感襲滿心胸。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慌亂和羞慚,下一刻,葉青籬心中便生起強烈的警惕感。她連忙搬運心法,默念清心的咒語,一邊將思路拉轉回來。


    首先。這紙鶴是最常用最大眾的那一種。


    其次,紙鶴要想準確傳音給目標人物,必須在事先記錄下對方的神念氣息。


    再次,她到目前為止,隻記錄過一打這樣的低級傳音符給魏小阮。


    結論便是。傳音符是魏小阮發過來的。


    葉青籬當即便著緊起來,這種低級傳音符飛不了太遠。由此可以證明魏小阮就在這附近。晴川乃是凶險之地,魏小阮就算再傻也不會不知道像這種傳音符如果是在晴川飛行,基本上中途被打落的可能性占有八成。


    也就是說,如果不是葉青籬恰好就在晴川,這張傳音符根本就不可能飛到她身邊來。


    在這種情況下,魏小阮仍然浪費這種隻能一次性使用的小東西,隻怕是有非得趕緊找到葉青籬不可的急事了。


    葉青籬立刻抬手,也翻出一張記錄了魏小阮氣息的傳音符,然後錄下三個字:“什麽事?”


    她輸入靈力,正要放出這小東西,旁邊卻斜斜伸出一隻手,蕭閑問道:“你要做什麽?”


    “找人。”葉青籬的心神經過剛才幾轉已經平定了下來,心裏也暗暗發狠:“就算你道行高深又如何?我不跟你鬥,我跟我自己鬥,我管不了你,我還守不住我自己的心麽?”


    蕭閑自然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但他的閱曆何等豐富,隻看她神情,卻也猜到了幾分。


    “你要找誰?”他好整以暇,淡淡笑著,“你忘記了?你現在是我的俘虜。”


    “那不知蕭兄要帶我這個俘虜去哪裏?”葉青籬抿唇一笑,晶瑩的雙目直視蕭閑,眸光湛湛然,既不惱怒也不尷尬。


    蕭閑忽然一拂袖,旁邊的桌子、凳子、酒杯、火爐等物就全部消失在他袖間。他站起身來,灑然笑道:“如此好風好夜,不如就跟隨紙鶴踏風而行,去看看你那個小朋友如何?”


    葉青籬撲哧笑出聲,抬手將紙鶴放出,點頭道:“今日才發現,這傳音紙鶴又多了一個用處。”說話間已是提縱靈氣,施展出落鴻飛羽身法,緊緊跟隨在紙鶴後麵。


    “不錯,這東西能自動尋人行蹤,所以不要輕易將留有自身氣息的傳音符交給別人。”蕭閑信步同行,語調隨意。


    葉青籬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笑道:“蕭兄可是在提醒我,不可輕信他人?”


    “你還需我提醒麽?”蕭閑眸光微斜。


    葉青籬笑了笑不說話。


    兩人從連綿矮丘間踏過,夜色下的草木飛縱而過,不時有蟲獸爬行鳴叫的聲音傳來。


    片刻之後他們已經走過了百來丈的距離,轉過幾片矮丘,前麵是一道雲霧深鎖的木板懸橋。遙遙地又有一隻紙鶴的光影從懸橋對麵飛來,葉青籬提起最大速度,揚手施展出控物術,便將那紙鶴抓了過來。


    這次她沒做停留,一邊跟隨自己放出的那隻紙鶴飛奔,一邊就解開了這張傳音符。


    “葉師姐,救我!”


    立刻便有一道倉皇的聲音傳出,急急慌慌煞是驚人。


    葉青籬暗道果然,當下也不敢怠慢,立時又將精神提起了幾分。


    雖然身邊就跟著一個修為至少在歸元期的高手,但她可不敢肯定蕭閑會不會出手救人。看他一副看看熱鬧也無妨的表情,就知道這人很是靠不住。


    而魏小阮這個人,葉青籬不可不救,至少在這一次,她必須要救人。


    畢竟從葉青籬的角度來看,她確確實實欠過魏小阮一個人情,葉青籬雖然不是什麽滿腔熱血大好人,但她也從來沒想過要放棄自己為人的基本原則。恩怨分明,這是她為自己在修仙這條冷漠道路上留下的最後一點純粹,這是底線,包括她自己在內,誰也不能越過。


    兩側風聲疾速飛掠,葉青籬一路上又收到了三隻迎麵飛來的紙鶴。


    上麵的留言一次比一次短促,從最開始的“葉師姐救我”,到最後就隻剩一個音節突兀的“救”字。


    葉青籬掠過了長長的懸橋,又從山坳下的小路飛過,終於遠遠聽到小山包的另一邊傳來急促戰鬥的聲音。其實不用聽聲音,光憑那靈氣波動,葉青籬就能判斷出那邊至少有數十頭妖獸在與人混戰。


    更讓她注意的是,那混雜的妖氣中還夾雜著僵冷的陰氣,以及另一股她極為熟悉的氣息。


    是陳容!


    葉青籬一驚,她本來是顧及天上的一些禽類妖獸,所以不敢在晴川上空隨意飛行,現在忽然感覺到陳容的氣息混雜在前方的亂戰中,便再顧不得那許多了。


    放出水藍雲舟,她將身一縱,便直線升上天空,飛過這座小山頭。


    也是因為附近的妖獸全都集中在山那邊的混戰中,她這一飛並不曾驚動任何禽類,隻是引得那邊山腳下忽然射來一道死灰色的利箭。


    葉青籬架著水藍雲舟靈巧躲過,也來不及去注意旁邊正悠悠閑閑看熱鬧的蕭閑,視線在第一時間便被正中間的兩人吸引。那兩人一個是魏小阮,另一個自然是陳容。


    此刻陳容的臉色慘淡如金紙,他胸口和大腿處破著兩個猙獰可怖的傷口,鮮血時刻不停往外滲著,他也顧不得去止血,隻是手掐劍訣。飛劍流光在他身側有如光影疾電一般翻飛,即便是在如此情況下,進退殺敵,竟也分毫不亂。


    背對他站著的魏小阮卻手忙腳亂地翻轉著一條彩緞長綾,她鬢發散亂,一身狼狽,咬著嘴唇哭喪著臉,一邊還哆哆嗦嗦不停往外放著紙鶴。


    一眼之間,葉青籬就看到她手上放出了十七八隻紙鶴不止,那些紙鶴大多被妖獸的攻擊打落了下來,偶有幾隻掙紮著飛出戰場的,則是四麵八方到處亂縱。這其中甚至有一隻向著葉青籬直直撞過來,她揚手接住,扔到一邊,同時就放出了碧水雙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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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捂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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