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柳娘轉過頭，慘白月光下她的臉頰因為長期的饑餓而深深地凹陷下去，而她對麵的丁月明也是類似的模樣，她們已經快三天沒吃過東西了。
“妹妹，有肉吃了！”柳娘的眼裏閃著滲人的神色，饑餓已經讓她失去了理智。
丁月明望著她手裏那一團血糊糊的東西，胃裏一陣翻騰，她幹嘔起來，但空空如也的肚子裏什麽也吐不出來。
幾步衝過去將柳娘手裏的血肉打掉，丁月明跪下來抱著眼神發直的柳娘嗚嗚地哭起來。
“姐姐，不能吃啊，吃了我們就不是人了！”
柳娘盯著地上那塊肉，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液，喃喃自語道:“我們現在還算人嗎？”
“我們是人啊，我們當然是人啊！”丁月明無力地喊道，她曾經在“毒太歲”梅仁行的身邊過著苦難的生活，但與現在相比，她卻覺得是天與地的區別。
在丁月明的安撫下，柳娘沉沉睡去，望著天上的月亮，丁月明輕聲道：“相公，你若是已經死了，就給月明托個夢，我便到下麵去找你，我……我再也受不了了……”
在這支逃向西北的大華軍隊裏，身為副將的高升，權利自然沒有正將曹和大，所以每次曹和發布命令的時候他重來不提反對意見，隻是默默地執行，曹和對此很滿意。
不過，曹和發現最近高升對自己的態度有點反常，那是從他下令削減難民口糧之後開始的，一向低眉順目的高升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夾著其他一些東西，曹和說不好，但肯定不是尊重和敬仰。
當曹和帶著自己的手下擅自從戰場上撤退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無法再回去吃朝廷的糧餉了。臨陣脫逃，擅離職守，罪該問斬！所以他便帶著隊伍一路向西而去，一方麵為了擺脫尾隨在後的金兵，一方麵則是遠離大華的都城。他準備找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落草為寇，古往今來，逃兵的宿命便是這樣。
曹和手下的人心裏也都清楚，但他們沒有人站出來高喊：“回去，保家衛國！”因為他們心裏害怕，怕死隻是其中一個方麵，沒有人不怕死。但他們心裏最怕的是死的毫無意義，死的毫無價值。
所以這幾千人默默地隨著曹和，離開戰場向遙遠的西北平原逃去，隻要能夠活下去，讓他們背上逃兵的罵名也無所謂。
高升便是其中之一，他年約三十，出身貧寒，原本參軍是為了有口飯吃，後來憑著戰功一步步爬到了現在的位置，他很珍惜這一切，所以上司的命令他都不折不扣地執行，為的就是能夠保住自己現在的官職。
當曹和下令逃走的時候，高升執行了，當曹和下令西去的時候，他執行了，當曹和下令削減難民的食物，以保證士兵的口糧時，他還是執行了。
但現在，他後悔了。
在隊伍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高升帶著士兵走訪難民的隊伍，這是他經常去做的事情。結果他看到了令他終生難忘的情景：兩對父母，交換了各自的孩子，然後殺掉吃了！
易子而食！
本以為戰場的殘酷廝殺已經磨煉了自己的意誌，令自己鐵石心腸，但孩子的慘叫和父母的哭泣還是令他的心揪成一團，他知道難民們過得很苦很難，但沒想到，竟然苦到這種地步！他也是苦出身，知道天下最為溫順的莫過於平民百姓，隻要餓不死，他們就是一頭頭不知反抗的待宰羔羊。
激動的高升紅著眼睛去找曹和，卻被曹和拉下來一起喝酒吃飯。飯菜不算豐盛，一盤風幹的牛肉，一小碟花生米，一壺濁酒，和五個白麵饅頭。
“我知道賢弟想說什麽，來來，先喝一杯。”高升看了一眼曹和遞過來的酒杯，默默地接過來喝下去。曹和笑道：“外麵那些難民的日子很苦，這些我都知道，可是賢弟啊，咱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高升看著麵前的飯菜默不作聲，曹和繼續道：“劉大頭帶著他那兩千人走了，把這十幾萬的難民丟給咱們……”
“沒有十幾萬了，現在活著的人還剩下六七萬的樣子……”高升低聲更正道。
曹和愣了一下，擺擺手：“一樣一樣，都是累贅！”他夾了一塊肉幹丟到嘴裏，道：“這些難民應該感謝咱們，要不是咱們一路護著他們，他們早就死在金兵和西夏人的手裏了。”
他摟著高升的肩膀，道：“哥哥跟你說實話，咱們這次逃出來就別想著再回去了，臨陣脫逃就是一個下場，死！不過別擔心，我已經把咱們的後路想好了，你來看。”
曹和攤開一張地圖，指著一個地方說道：“這裏叫藏軍樓，地勢極好，聽說以前是董卓屯兵之地，咱們就在那裏安營紮寨，過一過土皇帝的日子，到時候，哥哥我當寨主，你就是副寨主，等幾年之後咱們也養得兵強馬壯，自己開疆擴土建個國家，我做皇帝，你就是王爺，你我共享富貴榮華，哈哈哈。”
“大人……”高升拱拱手，“大人的宏圖偉業，小人十分期待，不過外麵的難民快要餓死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先開倉放糧救救人啊。”
“哼！”曹和對於高升的反應很不滿意，他將酒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道：“你可知道我們還有多少糧食？把吃的都給了那些累贅，士兵們餓著肚子怎麽打勝仗？”
“就算吃飽了，也一樣打敗仗！”高升抽冷地說了一句，曹和聽罷大怒，拍著桌子道：“放屁！若不是金狗兵強馬壯，咱們能打敗仗？若不是朝廷那些王八蛋克扣軍餉糧草，咱們能打敗仗？我告訴你，高升，你他娘的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再敢胡言亂語，小心軍法處置！”高升垂首不語，但他在桌子下的雙拳則緊緊地握在一起。
待高升離開之後，曹和陰著臉將壺裏的酒一飲而盡，心裏暗道：“這小子和我不是一條心，早晚是個禍害，必須除掉他！”
這日夜裏，高升徹夜難眠，他離開營帳向難民休息的地方走去，在道路兩側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一名老漢背靠一棵枯樹似乎向遠處眺望，他走過去想搭個話，卻發現老漢已經死去很久了。
長歎一口氣，高升站起來繼續前進，突然聽到遠處有女子的喊叫聲，難民裏也有一些不規矩的混蛋，喜歡搶奪食物，欺負弱小，莫非又是這些龜兒子在幹壞事？
“大爺，大爺，她已經嫁人了別搞她了……”
“滾開！死瘸子！老子早就看上她了！別擋在前麵礙事，小心老子劈了你！”
“大爺，求求你們別亂來，要不……要不今夜我陪您……”
“姐姐不要這樣，我會殺了他們的！”
黑暗中一個瘦小的女子拄著木棍從黑暗中閃出來，看身法似乎練過功夫，但她的身子太弱了，隻是走了幾步便又跌倒在地，隨後兩名嘿嘿淫笑的士兵也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名跛腿的女子抱著其中一名士兵的大腿苦苦哀求。
“煩死了，臭娘們！”那士兵不厭其煩，揮起了鋼刀砍在了女子的頭上！
“姐姐！”丁月明的驚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而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一個策馬奔馳的少年陡然間拉著了韁繩，他循聲望去，眼中是難掩的驚喜神色。
“月明！”
“妹妹，有肉吃了！”柳娘的眼裏閃著滲人的神色，饑餓已經讓她失去了理智。
丁月明望著她手裏那一團血糊糊的東西，胃裏一陣翻騰，她幹嘔起來，但空空如也的肚子裏什麽也吐不出來。
幾步衝過去將柳娘手裏的血肉打掉，丁月明跪下來抱著眼神發直的柳娘嗚嗚地哭起來。
“姐姐，不能吃啊，吃了我們就不是人了！”
柳娘盯著地上那塊肉，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液，喃喃自語道:“我們現在還算人嗎？”
“我們是人啊，我們當然是人啊！”丁月明無力地喊道，她曾經在“毒太歲”梅仁行的身邊過著苦難的生活，但與現在相比，她卻覺得是天與地的區別。
在丁月明的安撫下，柳娘沉沉睡去，望著天上的月亮，丁月明輕聲道：“相公，你若是已經死了，就給月明托個夢，我便到下麵去找你，我……我再也受不了了……”
在這支逃向西北的大華軍隊裏，身為副將的高升，權利自然沒有正將曹和大，所以每次曹和發布命令的時候他重來不提反對意見，隻是默默地執行，曹和對此很滿意。
不過，曹和發現最近高升對自己的態度有點反常，那是從他下令削減難民口糧之後開始的，一向低眉順目的高升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夾著其他一些東西，曹和說不好，但肯定不是尊重和敬仰。
當曹和帶著自己的手下擅自從戰場上撤退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無法再回去吃朝廷的糧餉了。臨陣脫逃，擅離職守，罪該問斬！所以他便帶著隊伍一路向西而去，一方麵為了擺脫尾隨在後的金兵，一方麵則是遠離大華的都城。他準備找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落草為寇，古往今來，逃兵的宿命便是這樣。
曹和手下的人心裏也都清楚，但他們沒有人站出來高喊：“回去，保家衛國！”因為他們心裏害怕，怕死隻是其中一個方麵，沒有人不怕死。但他們心裏最怕的是死的毫無意義，死的毫無價值。
所以這幾千人默默地隨著曹和，離開戰場向遙遠的西北平原逃去，隻要能夠活下去，讓他們背上逃兵的罵名也無所謂。
高升便是其中之一，他年約三十，出身貧寒，原本參軍是為了有口飯吃，後來憑著戰功一步步爬到了現在的位置，他很珍惜這一切，所以上司的命令他都不折不扣地執行，為的就是能夠保住自己現在的官職。
當曹和下令逃走的時候，高升執行了，當曹和下令西去的時候，他執行了，當曹和下令削減難民的食物，以保證士兵的口糧時，他還是執行了。
但現在，他後悔了。
在隊伍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高升帶著士兵走訪難民的隊伍，這是他經常去做的事情。結果他看到了令他終生難忘的情景：兩對父母，交換了各自的孩子，然後殺掉吃了！
易子而食！
本以為戰場的殘酷廝殺已經磨煉了自己的意誌，令自己鐵石心腸，但孩子的慘叫和父母的哭泣還是令他的心揪成一團，他知道難民們過得很苦很難，但沒想到，竟然苦到這種地步！他也是苦出身，知道天下最為溫順的莫過於平民百姓，隻要餓不死，他們就是一頭頭不知反抗的待宰羔羊。
激動的高升紅著眼睛去找曹和，卻被曹和拉下來一起喝酒吃飯。飯菜不算豐盛，一盤風幹的牛肉，一小碟花生米，一壺濁酒，和五個白麵饅頭。
“我知道賢弟想說什麽，來來，先喝一杯。”高升看了一眼曹和遞過來的酒杯，默默地接過來喝下去。曹和笑道：“外麵那些難民的日子很苦，這些我都知道，可是賢弟啊，咱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高升看著麵前的飯菜默不作聲，曹和繼續道：“劉大頭帶著他那兩千人走了，把這十幾萬的難民丟給咱們……”
“沒有十幾萬了，現在活著的人還剩下六七萬的樣子……”高升低聲更正道。
曹和愣了一下，擺擺手：“一樣一樣，都是累贅！”他夾了一塊肉幹丟到嘴裏，道：“這些難民應該感謝咱們，要不是咱們一路護著他們，他們早就死在金兵和西夏人的手裏了。”
他摟著高升的肩膀，道：“哥哥跟你說實話，咱們這次逃出來就別想著再回去了，臨陣脫逃就是一個下場，死！不過別擔心，我已經把咱們的後路想好了，你來看。”
曹和攤開一張地圖，指著一個地方說道：“這裏叫藏軍樓，地勢極好，聽說以前是董卓屯兵之地，咱們就在那裏安營紮寨，過一過土皇帝的日子，到時候，哥哥我當寨主，你就是副寨主，等幾年之後咱們也養得兵強馬壯，自己開疆擴土建個國家，我做皇帝，你就是王爺，你我共享富貴榮華，哈哈哈。”
“大人……”高升拱拱手，“大人的宏圖偉業，小人十分期待，不過外麵的難民快要餓死了，咱們是不是應該先開倉放糧救救人啊。”
“哼！”曹和對於高升的反應很不滿意，他將酒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道：“你可知道我們還有多少糧食？把吃的都給了那些累贅，士兵們餓著肚子怎麽打勝仗？”
“就算吃飽了，也一樣打敗仗！”高升抽冷地說了一句，曹和聽罷大怒，拍著桌子道：“放屁！若不是金狗兵強馬壯，咱們能打敗仗？若不是朝廷那些王八蛋克扣軍餉糧草，咱們能打敗仗？我告訴你，高升，你他娘的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再敢胡言亂語，小心軍法處置！”高升垂首不語，但他在桌子下的雙拳則緊緊地握在一起。
待高升離開之後，曹和陰著臉將壺裏的酒一飲而盡，心裏暗道：“這小子和我不是一條心，早晚是個禍害，必須除掉他！”
這日夜裏，高升徹夜難眠，他離開營帳向難民休息的地方走去，在道路兩側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人，一名老漢背靠一棵枯樹似乎向遠處眺望，他走過去想搭個話，卻發現老漢已經死去很久了。
長歎一口氣，高升站起來繼續前進，突然聽到遠處有女子的喊叫聲，難民裏也有一些不規矩的混蛋，喜歡搶奪食物，欺負弱小，莫非又是這些龜兒子在幹壞事？
“大爺，大爺，她已經嫁人了別搞她了……”
“滾開！死瘸子！老子早就看上她了！別擋在前麵礙事，小心老子劈了你！”
“大爺，求求你們別亂來，要不……要不今夜我陪您……”
“姐姐不要這樣，我會殺了他們的！”
黑暗中一個瘦小的女子拄著木棍從黑暗中閃出來，看身法似乎練過功夫，但她的身子太弱了，隻是走了幾步便又跌倒在地，隨後兩名嘿嘿淫笑的士兵也從黑暗中走出來，一名跛腿的女子抱著其中一名士兵的大腿苦苦哀求。
“煩死了，臭娘們！”那士兵不厭其煩，揮起了鋼刀砍在了女子的頭上！
“姐姐！”丁月明的驚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而在距離這裏不遠的地方，一個策馬奔馳的少年陡然間拉著了韁繩，他循聲望去，眼中是難掩的驚喜神色。
“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