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初生陽光透過天窗落下來,明晃晃地照在打著嗬欠從大床上爬起身的埃及年少的王弟臉上。


    跪坐在床上恍惚了一會兒,清晨的陽光很刺眼,他下意識揉了揉眼。


    窗外翠綠色的枝葉迎風搖了一搖,清爽的晨風吹進來揚起他的額發。


    晨風拂過耳際的清涼感觸讓他清醒了許多。


    “噗哩~~”


    一個圓滾滾胖乎乎的絨毛小球此刻正努力在床下蹦躂著,上下彈跳著,試圖引起它的小主人的注意。


    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年少王弟,似乎是極想滾到小主人的身邊。


    但這個可愛的小魔物又似乎在害怕什麽一般不敢靠過來,隻好在床下翻滾著,發出小小的“噗哩噗哩”叫聲。


    那副可愛的模樣讓年少的王弟忍不住笑起來。


    他伸出雙手,想要把栗子球抱上床。


    一隻淺褐色膚色的強健的手臂從後麵伸出來。


    突如其來摟在他腰間往後一個使勁。


    指尖差一點就觸摸到自己那個可愛的小魔物的年少王弟頓時整個身子一下子就向後跌進手臂主人的懷中。


    正蒙頭蒙腦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就覺得腦袋一重。


    一個重物壓在他的頭上,還蹭了一蹭。


    另一隻手臂也隨之伸過來,搭在他腰間。


    他嚐試著掰開那摟著他桎梏住他行動的手臂,反而讓其縮得更緊。


    他頗為無奈地任由那個人抱著自己。


    反正也習慣了……


    每次都這樣。


    另一個他根本是把他當做人形抱枕了吧……


    雖然已經坐了起來,但是明顯還在半睡半醒之際的年輕法老王眯著眼,下巴輕輕磨蹭著他的王弟那軟軟的發。


    嗯……


    軟軟的……


    還處於半迷糊狀態地少年王恍惚地想著,下巴順著那柔軟的發際滑下來。


    滑過懷中人的右耳,乘勢擱在他的王弟的右肩。


    “王兄?”


    他的王弟歪了歪頭,小聲地叫他。


    他半閉的眼稍微睜開了一點。


    入眼的是在埃及極為少見白瓷般的膚色,與他淺褐色的膚色呈現強烈的對比。


    他恍惚中下意識地將頭向左動了動。


    將他那淺褐色的頰貼上那白皙的臉。


    嗯……


    軟軟的……


    暖暖的……


    那種舒服的感觸讓年輕的法老王下意識就這樣貼著臉輕輕蹭了蹭對方的頰。


    大概是他那頗亂的發絲搔到了那白皙的頸,他的王弟縮了一縮,發出輕微的笑聲。


    一邊笑,一邊使勁想要推開他。


    於是少年王摟在對方腰間的手臂便下意識也加大了力道,防止對方與自己拉開距離。


    再推了兩下,還是沒推動。


    放棄這種徒勞舉動的年少王弟側過身來,伸出左手輕輕拍了拍年輕的法老王的右頰。


    意圖讓少年王的神誌清醒起來。


    “王兄?”


    沒得到回答。


    不放棄地又拍了一拍,“王兄──”


    “嗯……”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發出輕微而含糊的應答聲,半睜的緋紅瞳孔卻是再一次閉上。


    他閉著眼,淺褐色的頰再一次輕輕蹭了蹭他的王弟那軟軟的臉。


    然後,他的眼睛睜開了,完全的。


    緋紅的色調透了出來。


    太陽的光芒落進少年王火焰色澤的瞳孔裏,將那雙漂亮的瞳孔渲染得幾近發亮。


    完全清醒過來的年輕法老王瞅了懷中的人一眼,揉了揉那柔軟的發,便鬆開摟著對方的手。


    他伸了個懶腰,幹脆地下了床。


    於是旁邊那一群跪在地上低伏著頭一動不動等候了良久的侍女們趕緊一擁而上。


    “噗哩~~”


    年輕的法老王腳剛一落地,一旁似乎等待良久的一團毛絨絨的小毛球一個翻滾就蹦躂上了床,鑽進年少王弟的懷裏。


    它歡樂地在小主人懷裏滾動著,發出噗哩噗哩的可愛的叫聲,毛絨絨地的頭蹭得它的主人笑個不停。


    緋紅色調的瞳孔居高臨下瞥了它一眼。


    本來還活力十足歡樂無比地在主人懷裏磨蹭打滾的小毛球立刻如打了霜的茄子蔫了吧唧地縮在小主人懷裏一動不敢動。


    揉著那突然變得無比乖巧安靜的栗子球大大的腦袋,埃及年少的王弟摟著毛絨絨的栗子球跪坐在床上。


    他仰著頭,睜著那雙淺紫色的大眼睛看著他那被侍女們全副武裝起來的王兄。


    “王。”


    有著俊俏麵容的青年大神官出現在房內,恭敬地跪在一側。


    今日輪到他隨侍在少年王的身側。


    “賽特,早上好~”


    有著青色瞳孔的年輕俊俏的神官大人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一襲白色衣物,認真而頗有潔癖的神官大人總是能讓它顯得纖塵不染。


    隻是此刻,麵對著那向自己打招呼的年少王弟的笑臉。


    神官的嘴角在因為強忍著什麽而抽搐著。


    他青著一張臉,顯然在極力壓抑自己的怒意。


    “……如果您不是在這裏說這句話的話,我想我會很高興回答您。”


    那仿佛是布滿了刺在無限膨脹的聲音,顯示出俊俏神官滿腹的怨氣。


    “王弟殿下。”


    即使對方的話語中布滿了刺,趴坐在床上摟著小栗子球的一貫好脾氣的埃及年少王弟依然笑彎了一雙眼。


    反而是一直乖乖地呆在他懷裏的栗子球發出“噗哩~”的叫聲,揮舞著小小的爪子,圓溜溜的毫無威脅感的大眼睛對眼前這個討厭的大神官怒目而視。


    一旁,在侍女的服侍之下整理好衣物的埃及的少年王走了過來。


    他微微俯身,淺褐色膚色的手揉了揉了他的王弟柔軟的發。


    當他的王弟那雙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從他的神官轉移到自己身上之後,那冰冷的緋紅色瞳孔才帶上一點溫度的痕跡。


    “還要睡?”


    淺褐色的手指撥開他的王弟額前淩亂的發,撫了一撫白皙的頰上殘留的睡痕。


    大概是因為手的力度太重被弄得有些疼,他的王弟下意識向後仰了仰,躲開他的手。


    皺一皺眉,緋紅色的瞳孔中明顯流露出不滿的神色。


    但是很顯然年輕的法老王也意識是自己的問題,收回手來沒有說什麽。


    “不,我餓了,我也起來。”


    “午時去前宮找朕。”


    “好~~”


    麵對著那張和自己近乎一摸一樣的麵容隻因多了幾分稚嫩便顯得可愛許多的王弟的笑臉,埃及的少年王終於還是忍不住再一次伸手揉了揉他王弟的發。


    “王,時辰不早了。”


    跪在一旁的青色瞳孔的大神官再一次催促。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嗯了一聲,深藍色的披風隨著他大幅度的轉身飛揚起來。


    他大步走出房間,隨行人員匆匆小步跑著跟在他的身後。


    然而,本該跟隨在法老王身側的大神官卻隻是看了一眼王離去的方向後,便回過頭來。


    他死盯著那抱著栗子球跪坐在王的禦床上一臉舒服地磨蹭著毛絨絨的小栗子的少年,眼底冰冷得仿佛能發出光來。


    他那俊俏的臉上,眉皺得緊得不能再緊。


    “賽特?”


    眼見賽特並未隨著王兄離去,抱著自己小魔物的年少王弟將注意力轉移過來。


    “有事麽?”


    “請注意自己的身份,王弟。”


    相較於年少王弟溫和的口吻,賽特一開口便是毫不留情的批判。


    年輕的大神官青色的瞳孔裏銳利的眼神落在隨意盤膝坐在床上的少年,話中字字仿佛都帶著銳刺。


    “這裏是王的居所,即使您貴為王弟也沒有隨意進入這裏資格。”


    他說,滿麵寒霜。


    “如果您今後打算繼續如此我行我素的放肆下去,我身為埃及大神官有資格也有義務向王諫言。”


    他盯著少年的眼底閃過一道脅迫的利光。


    “如果因為我不間斷的諫言而導致您失去王的寵愛……這對您來說,並不是好事,對不對?”


    王室和睦是好事,但是太過和睦那就成了壞事。


    作為一個王,親情什麽的根本是腐蝕王的威嚴的毒藥!


    隻要有他賽特在這裏一天,就決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法老王,必須是高高在上的統治埃及的神靈。


    坐在床上少年仰著臉看著那位威脅自己的大神官。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


    那雙一眨不眨盯著賽特的淺紫色的漂亮瞳孔睜得大大的,仿佛是受到了驚嚇。


    見此情形,考慮到自己過激的言論將埃及小王弟嚇到的可能性,大神官滿是寒霜的俊俏臉龐稍微緩和了一點,聲調也暖了一些。


    “所以,王弟,可以的話,還是請您……”


    【賽特你變聰明了。】


    【居然學會用隱晦的方式去威脅人了。】


    如果讓賽特明白那睜大眼睛驚訝地看著他的埃及年少王弟此刻心底的想法,想必這位向來古板嚴肅的青年大神官會立刻掀桌暴走。


    但是,愛西斯不在這裏。


    本就在猜測人心上頗有缺陷的驕傲的大神官當然理所當然的將王弟那驚訝的目光看成了受到驚嚇的模樣。


    他準備繼續長篇大論,苦口婆心勸誡王弟和法老王保持距離。


    ──tbc──


    第三十二章


    “喵~~”


    一聲貓叫打斷了賽特大神官即將開始的長篇大論,所有人的視線下意識向門口移去。


    抱著一隻有著綢緞般柔滑皮毛的小黑貓的黑發侍衛走了進來。


    他看起來還很年輕,但從神色中透出的堅毅讓他比同齡人顯得穩重許多。


    對賽特稍彎一彎腰行禮之後,他走到床頭,單膝跪下。


    他懷中的小黑貓咪咪叫著掙紮起來,肉呼呼的黑色小爪子胡亂刨著床沿,努力想掙脫侍衛抱著它的手臂爬上床去。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向來是不樂意與他人分享自己的床鋪的。


    於是,當早已習慣趴在年少王弟身邊呼呼大睡的艾瑪三番兩次再接再厲永不言敗地嚐試爬上少年王的大床之後,年輕的法老王直接將他的小寵物丟給了侍衛,一到晚上就把它鎖在籠子裏。


    看了年少的王弟一眼,黑發的侍衛鬆了手。


    正扒拉床單扒拉得起勁的小黑貓一個翻滾上了床,衝著年少的王弟就飛撲了過去。


    一個飛爪──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小黑貓一爪子拍飛了正在王弟懷裏磨蹭打滾的栗子球。


    而下一秒,所有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地看著被打飛出去的栗子球在空中一個漂亮的回旋球,一屁股砸在黑貓的小腦袋上。


    “噗哩!”


    “喵──”


    “噗哩噗哩!”


    “喵喵──”


    一場貓球大戰即將在少年王的房間裏展開。


    年少的王弟捂臉。


    又來了。


    它們倆就不能消停會麽?


    他抬起手,指尖動了動。


    毛絨絨的栗子球噗的一聲消失在空氣中。


    全身貓毛都豎起來的艾瑪似乎嚇了一跳,它扭動著墨黑色的小腦袋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很久,在確定那個讓它討厭搶它位置的東西不存在後歡樂地咪咪叫了起來。


    它看見它親愛的小主人笑眯眯地對它伸手。


    它撒歡地撲進小主人懷裏,用它毛茸茸的小腦袋蹭著小主人白皙的手。


    然後,它突然覺得自己整個身子都懸空起來。


    “喵?~”


    年少的王弟拎著可愛小黑貓的後頸皮將它拎起來順手扔給克雅。


    “早上不用給它喂飯了。”


    他說,“它該減肥了。”


    “克雅,記著,艾瑪每打一次架就扣它一頓飯。”


    “喵~~~”


    先不管被黑發侍衛強行抱出去的艾瑪發出了如何哀怨的叫聲。


    年少的王弟的目光終於再一次落在竭力壓抑怒意頭冒青筋的賽特大神官身上。


    “真是抱歉啊。”


    他說,“賽特大神官的意思,是要對王兄說我的壞話?”


    “請不要那樣認為!”


    板著一張俊俏的臉,年輕的大神官嚴肅回答,“我隻是要勸誡王注意身為王必須保持的威儀而已。”


    自認解釋完畢,賽特大神官輕咳一聲,正打算繼續發表剛才被打斷的長篇大論。


    隻是,還沒等他開口,年少王弟突然一歪頭。


    越過站在他身前的賽特,他對自從進入這個房間裏後就極其低調地站在賽特身後的某個侍衛燦爛一笑。


    “塞西,早上好。”


    那本該讓看見的人都心底柔軟上幾分的可愛笑容卻讓那位一貫在眾人眼中沈著冷靜天塌下來麵不改色的侍衛在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一般。


    他慌亂的、不穩地、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下一秒,這位侍衛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塞西快步向前幾步,屈膝跪下。


    “王弟殿下。”


    他說,聲調沈穩,麵不改色。


    他很努力地想要忽略掉那股突如其來從脊髓冒出的寒氣。


    “塞西,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


    “是的!”


    塞西下意識回答,但是心底浮現出不詳的預兆。


    跪地的侍衛的順從讓年少王弟滿意的點了點頭。


    他抬起手,手指輕輕一動,毛絨絨地栗子球又噗的一聲出現在空中。


    它趴在王弟的肩上,蹭著他的臉,委屈地發出噗哩噗哩的小小的叫聲。


    “那麽,第一題。”


    年少的王弟說,將栗子球從肩上拿下來,抱進懷裏。


    他的手慢慢揉著懷中圓滾滾毛茸茸的小栗子球,明亮的大眼睛彎成月亮的弧度。


    “我和賽特大神官,你覺得王兄更喜歡誰?”


    “……”


    廢話,自從埃及的法老王居然肯讓步將某個本該被處死的黑發侍衛無罪釋放並且官複原職之後,這王宮裏哪怕是一頭豬都知道法老王最寵愛的那個人是誰了。


    塞西悲憤地想。


    即使法老王對賽特大人有絕對的信任,但是也絕不會允許賽特大人有絲毫挑戰他權威的行為……當然,賽特大人也從未這樣做過。


    其實,整個埃及,除了這個不知道是不是無知者無畏的年少王弟,誰敢那麽放肆大膽。


    是的,這個問題一點都不難。


    可是現在他的主人在這裏在這裏啊!


    不過要是在王弟麵前撒謊的話……


    嗚啊啊──


    他到底要怎麽回答才能兩不得罪啊。


    倒黴的侍衛糾結地、痛苦地、搜刮肚腸地想了半天。


    然後又仔細斟酌了許久才慢慢開口。


    “王很寵愛王弟殿下您,他也一直很信任賽特大人……”


    “不要羅嗦了,給我幹脆點回答。”年少王弟幹脆地打斷了他的話,“塞西,對埃及王弟說謊可是死罪。”


    “……是王弟殿下您。”


    “很好。”


    以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點一點頭,年少王弟再一次發問。


    “如果我和賽特大神官同樣做錯了一件事情,你覺得,王兄會原諒誰?”


    “……王弟殿下您。”


    “嗯~~那麽,我對王兄說賽特大神官的壞話,賽特大神官對王兄說我的不對,你覺得哪個更有優勢?”


    “…………”


    眾所周知,備受法老王寵愛的埃及年少王弟有一張稚嫩如孩子的白皙的臉。


    他笑起來的時候,白皙柔軟的頰上就會現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可愛是什麽東西啊?!


    能吃麽?!


    啊?──


    塞西在心底如此悲憤地咆哮著。


    “塞西的答案是?”


    “──是王弟殿下您。”


    塞西已經是徹底破罐子破摔了。


    回答一個是死回答兩個也是死,反正是死定了,他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沒有再繼續折磨自暴自棄的倒黴侍衛,年少王弟紫羅蘭色調的眼睛已經轉向了此刻已經額暴青筋的神官大人。


    “那麽賽特,你確定你還要對王兄諫言?”


    腦袋裏最後一根微微顫顫的理智之線眼看就要斷裂。


    很顯然,這位埃及最年輕有為的俊俏大神官馬上、立刻、即將【再一次】在年少王弟麵前進入暴走狀態。


    為什麽要說再呢?


    當然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


    “王兄已經走很遠了,賽特,你確定你今天的任務是伴隨王兄而不是我?”


    在王宮的下人之間被傳頌為埃及王室至今最為溫柔善良之人的王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憋回了大神官那即將震撼整個王宮的可怖的咆哮。


    那仿佛是時間停頓般的死寂持續了三秒。


    那一口氣憋在喉嚨上不得上下不得下的大神官咬牙切齒地轉身迅速向法老王離去的方向追去。


    然後,在太陽神拉的光輝的照耀見證下。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和大神官之間,有了如下的對話:


    “王,我說過很多次了。”賽特青著一張臉,“從您小時候我們就告誡過您,不要讓任何人留宿在您的寢宮!太危險了!雖然我和馬哈特他們做了很多防備措施,那都是在您的寢室外麵,您明白麽?!”


    “行了,賽特,朕隻是昨晚和王弟下棋下得太晚了而已。”


    對於心腹神官的羅嗦,年輕的法老王俊美的臉上露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很顯然賽特如此的進言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了。


    “那麽請您做出承諾以後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


    “王──”


    “給朕閉嘴。”


    ──tbc──


    作者有話要說:……我知道欺負埃及大神官是不對的……


    第三十三章


    房間是極靜的。


    有著火焰般緋紅瞳孔的俊美少年王端坐上位,麵容肅冷,自然地給人一種迫人的威壓感。不時有神官或者官員上前,俯身,小聲而快速地向他說著什麽,或是恭敬的將手中的卷紙遞上去。


    年輕的法老王麵無表情地傾聽著屬下的話,總是在略一沉思之後便迅速地做出指示。而得到指示的人均是毫無異議地恭敬退下,在後退到足夠的距離之後,這才轉身快速離開這裏。


    沒有人膽敢在這裏跑動,但是所有人都在急速地擺動著雙腿,以至於使自己走動的速度更甚於跑步的速度。


    風一樣的來,風一樣的去。


    無數人在這裏川流不息。


    除了護衛以及侍女們,也隻有馬哈特、愛西斯和賽特三位大神官一直停留在這裏。


    他們身邊也圍著很多的人,那些人在得到神官們的指示後很大一部分便退下了,還有少部分在得到神官允許之後才能上前接近年輕的法老王。


    很顯然,大部分瑣碎的事情均由幾位受到法老王重用的大神官來處理。他們無法做主的,才能進一步呈送給法老王決斷。


    即使是如此,等候著向法老王進言的人也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


    雖然是看似極其安靜,隻能偶爾聽到神官低聲囑咐或者訓斥下屬的聲音。


    但是隻要稍微往裏麵踏入一步,就完全能感覺到房間裏空氣中繃得緊緊的弦。


    哇哦——


    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的年少王弟在心底發出無聲的感慨。


    這就是傳說中那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啊。


    他還想仔細打量一下這個統治埃及的中樞之地。


    隻是,剛向前走了一步,那突如其來變得鴉雀無聲的房間讓他的腳僵在了原地。


    那仿佛是時間停頓的一秒,本是匆匆來去的人群在一瞬間如同約好般停駐原地,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他的身上。


    本是和愛西斯站在一起低聲討論著什麽的天青色瞳孔的大神官更是眉頭一皺氣勢洶洶地向他走了過來。


    呃……這種時候還是先撤退比較好吧?


    站在門口匯聚了所有人目光的埃及年少的王弟這麽想著。


    要不是服侍他的那個女官千叮囑萬囑咐說是法老王交待了讓他臨近午時的時候來這裏……


    說實話他真的很不適應這種環境。


    “王弟,您是迷路了嗎?”


    話中帶著刺,眼神帶著冰的青年大神官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


    他高大的身體如一座高山矗立在埃及王弟的麵前,阻住他前進的道路。


    “這裏可不是您玩耍的地方,您還是先回房如何?”


    言下之意,這個地方你不能進來,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們這裏忙得很沒時間陪你玩。


    我本來就一點都不想來。


    忍住撇嘴翻白眼的衝動,埃及年少的王弟舉起右手,示意賽特住口。


    “我馬上離開。”


    他說,向後退了一步。


    再退一步,就可以跨出這個房間。


    “過來。”


    上方傳來幹淨利落斬釘截鐵擲地有聲的兩個字。


    在成功地斷絕了年少王弟試圖走為上策的心思的同時,也成功地將賽特大神官本來才開始好轉的臉色再一次轉黑。


    隻是,稍微猶豫了一下,他最終還是咬牙側身,讓開了道。


    埃及法老王的話,不容任何人違逆。


    賽特側身讓開,於是年少王弟的視線已是暢通無阻。


    高高的王座之上,有著緋紅瞳孔的年輕法老王坐著。


    “過來。”


    他再一次重複,火焰色澤的眼凝視著他的王弟,視其他人為無物。


    埃及年少的王弟向前走去,人群已經下意識為他讓開了一條直通向他的王兄的道路。


    他有些無奈。


    因為還感覺得到身後某人刺人的目光。


    就算不回頭他都知道那目光是誰發出來的。


    雖然早就習慣賽特那脾氣他是覺得無所謂……


    可是總是看著賽特一臉要死不活的表情他也是會覺得煩的好不好。


    走上台階,接近王座之時,他很識趣地停在距離他的王兄大約一尺的地方。


    再往前,不是他可以進入的地方。


    他和他的王兄之間隔著一個頗長的擺放莎草紙案卷和書籍的桌幾。


    他想,這個距離正好。


    那依然坐著的年輕法老王看了他一眼,淺褐色膚色的手突然向他的方向伸了出來。


    遊戲怔了一怔,下意識伸手握住那隻向他伸出的淺褐色的手。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是被這個空間的緊張氣氛感染也變得奇怪的嚴肅了起來。


    好像……太誇張了啊……


    這麽一想,年少的王弟不禁失笑。


    與那雙緋紅色的冰冷的瞳孔對視,他淺紫色的大眼睛彎成了月亮的弧度。


    這突如其來的一笑,使得四周所有人的近百隻眼睛的目光都匯聚在他們兩人身上。


    早已習慣的年輕的法老王視眾人為無物,緋紅的眼隻是看著站在他麵前有著稚嫩笑臉的王弟。


    隻是這種情形卻讓年少的王弟有些不自在。


    雖然遊戲曾經被稱為決鬥王,也曾有過被萬眾矚目過的經曆,但是不知為何,他似乎天性就無法習慣,甚至於排斥這種場麵。


    於是,他握著他的王兄的手鬆開,收了回來。


    年輕的法老王未加以阻止,順從他的意願鬆開了他的手。


    然而下一秒,少年王突然從王座上站了起來。


    雙手伸到他的雙臂之下,一下子將他高高舉起在空中。


    “王、王兄——?”


    身體被舉到空中的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他下意識向前傾著身體。


    他的手在空中無助地揮了幾下,一把搭在少年王的肩膀上,借助其穩住自己懸在空中的身體的平衡。


    那突如其來將他舉起的少年王直接將他從桌幾外麵抱了進來,放在自己身邊。


    看著那雙因為受到了一點驚嚇而睜得大大的看著自己的淺紫色的眼睛,年輕的法老王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軟的發。


    “坐這裏等著。”


    年輕的法老王說,抬手示意身後的侍女端了一小盤切好的果肉放在他的王弟的麵前。


    然後,他轉過身去,繼續處理埃及的政務。


    作為有幸第一個在法老王的理政房內吃水果的人,年少王弟完全不覺得自己很幸運。


    下麵賽特大神官的眼睛在對他噴火。


    他一邊無趣地四處瞄著一邊順手往嘴裏塞著鮮甜的果肉。


    房間裏又恢複了他進來之前那忙亂的景象,隻是大家在來到年輕法老王身邊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偷看他一眼。


    我有什麽好看的又不是兩個腦袋六隻手。


    感覺自己被當做稀有動物被人圍觀的年少王弟撇撇嘴開始覺得不爽。


    本來待在這裏就很無聊,那群人忙碌的東西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歪著腦袋,輕輕扯了扯他的王兄深藍色的披風。


    年輕的法老王正在對一位官員交待著什麽。


    雖然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但是他沒有回頭。


    他一邊繼續說著什麽,左手放下拿著的紙卷,向後伸出,抓住那又不安分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的潔白膚色的手。


    他淺褐色的手仿佛警告般使勁捏了一捏他的王弟的手,示意他安靜一下。


    於是被他抓住的手乖巧地讓他握著,不再動彈。


    在對官員下達的命令結束之後,年輕的法老王這才回過頭來,用他緋紅的瞳孔無聲地詢問著用淺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期盼地看著他的王弟。


    “王兄,我能不能先走……”


    才說了一半的話被利落地打斷。


    “坐著。”


    兩個字,斬釘截鐵。


    多少開始了解現在作為法老王的另一個他的性格的年少王弟開始頭疼。


    少年王此刻的神色,很顯然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估計自己再怎麽軟磨硬泡也是沒用。


    可是坐在這裏真的很無聊啊。


    而且賽特的目光還真是讓人覺得刺痛啊……


    正這麽想著,他就看到賽特舉步向前走來。


    看起來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年少的王弟眯著眼想。


    這樣也好,讓賽特大吵一場自己也正好借此脫身。


    不過,這樣一來,賽特似乎又要倒黴了吧……


    愛西斯突然先一步上前,阻住了賽特前進的方向。


    這位美麗的女神官以她那一貫平靜從容的姿態恭敬地向年輕的法老王行禮。


    注意到她的舉動的少年王點頭,示意她說話。


    “能夠處理埃及內政的人隻能是擁有神的血脈的埃及王室之人。”


    女神官以這樣一句話作為開頭,大多數人都以茫然地目光看著她。


    他們都不明白,這位以睿智著稱的女神官為什麽要說這種廢話。


    “一直以來,王家直係血脈隻有王一人。”


    “因此,在王離開王城巡視埃及領土,亦或是突然的暴動以及鄰國入侵需要王親自出征的時候,王城便處於空置狀態。”


    “沒有王室之人坐鎮王城,即使身為大神官應該協助王處理政務,卻沒有向下發布命令的權利。”


    “這種時候,便會出現政務集中在王城停滯而無法盡快處理的問題。”


    有著綠洲般美麗瞳孔的女神官說。


    “請王下令,準許王弟殿下從今日起協助您處理埃及內政。”


    “若王離開王城,便由王弟殿下在諸位大神官的的協助下坐鎮王宮。”


    ——tbc——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愛西斯那麽一段話總結歸納一句話。


    【法老王因為某種原因無法處理政務之時,王弟可代替其行使埃及王權。】


    權利啊……愛西斯要給遊戲權利……


    第三十四章


    上方,位於王座之上的年輕法老王沒有做聲。


    他身邊,年少王弟側身歪頭看著他。


    那些麵對著法老王的人都隻能看見年少王弟後腦而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


    下麵,愛西斯纖長的手指一把扣住身邊上前一步正要說什麽的賽特大神官,將他死死拉住。


    賽特回頭,皺眉與愛西斯對視了一眼。


    不知是否是因為從愛西斯眼底看出了什麽,他遲疑了一下,雖然還是臭著一張臉,卻終究還是放棄了衝動的舉動,沉默地站在一旁一言不發。


    沒有人注意到兩位位高權重的大神官私下的舉動,因為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年輕法老王的身上。


    隻要少年王一句話,本是隻有空泛頭銜的埃及王弟從此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位年少的王弟從此就是僅次於法老王的埃及帝國的第二人。


    在眾目睽睽之下沉吟了片刻,年輕的法老王終於抬起頭來。


    他緋紅色的瞳孔如燃燒火焰灼灼看向眾人。


    “從今日起,王弟可協助朕……”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年輕法老王那一張一合的唇上。


    他們意識到自己在見證埃及上層權利近乎地震般的劇烈變動。


    政權的變動,對於他們來說,就是一次巨大的挑戰乃至於機遇。


    比起睿智而又殘酷的少年王,那位年幼無知的王弟顯然是更容易被糊弄和哄騙的對象,隻要取得了這位掌控莫大權力的善良王弟的信任……


    他們的身體繃得緊緊的,額頭已經悶出汗來。


    他們的心髒在胸口激烈地跳動著,幾乎就要從口中跳出來。


    “王兄。”


    就在所有人眼巴巴等著少年王說完那一句即將讓埃及的權利發生劇烈變動的話時——


    不合時宜的,毫無緊張感的聲音突兀之極地插|進來打斷了少年王的話。


    這個唯一膽敢打斷埃及至高無上的法老王發布王命的少年似乎完全意識不到身處如何緊迫的空氣之中。


    他前傾著身體,雙手使勁拽著年輕法老王的左腕。


    “我餓了,王兄。”


    少年王轉過頭來,凝視著打斷自己話的人。


    那緋紅色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壓感,似乎能探視到他人的靈魂所在之處。


    毫無波動的目光,讓人看不懂年輕的法老王此刻在想什麽。


    麵對那刺人的目光似乎是神經大條毫無所覺的年少王弟仍舊是如往常般仰著頭,用那張稚嫩可愛的麵容對他的王兄微笑。


    “王兄,我餓了。”


    他再一次重複了自己的話後,年輕的法老王站了起來。


    “今天就到這裏。”


    他淺褐色的手臂隨意向下一揮,示意眾人散去。


    原本被他的王弟拽著的左手習慣性地反握住對方的手,他低聲對身側的女官吩咐了幾句,便牽著他的王弟從側門離開了。


    房間裏一片可怖的寂靜,隻能聽到眾人呼吸的聲音。


    情緒在一瞬間衝刺上了巔峰又突然急轉直下的巨大落差讓所有人都隻能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


    所有人都怔怔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看起來,似乎都是麵容呆滯毫無異議。不過……


    少吃一頓會死麽麽麽麽麽麽麽——!


    起碼,有很多很多的人在心底悲憤無比地衝著備受法老王寵愛的年少王弟的背影如此咆哮。


    王宮外,陽光正好,荷花池中粉荷嫩葉清香沁人。


    結束用餐的年輕法老王緋紅色的瞳孔落在他那還在和手中的大麵包努力奮鬥的小王弟的身上。


    察覺到少年王的視線,年少王弟放下手中的東西。


    他跪坐在地上,一手撐地將身體向前傾去,另一隻手向他的王兄的方向伸去。


    “王兄~~~”


    他說,笑眼彎彎,一臉期盼。


    坐在地麵的年輕法老王那端著黃金鑄成的精致酒杯的淺褐色的手向上揚了揚,避開了對方伸來的手。


    熏紅色的葡萄酒在金色的杯中蕩了一蕩,濺出來幾滴。


    “……王兄!”


    “不行。”


    年少的王弟伸手竭盡全力地想要搶到少年王手中的酒杯。


    無奈身矮手短連手指的長度都不如他的王兄。


    就算他整個人都趴在年輕法老王的身上,那伸出的繃得直直的手也怎麽都夠不到那舉得高高的酒杯。


    於是,他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在少年王示意下走過來的侍女將那散著誘人香氣的熏紅液體端走。


    他淺紫色的大眼睛對他的王兄怒目而視。


    看著他的王弟雖然是對他怒視但是卻完全沒有絲毫殺傷力的稚嫩可愛的臉,年輕的法老王左手習慣性摟住那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的小王弟的腰。


    他抬起右手,如安撫小寵物一般撫摸著那軟軟的發。


    不是他小氣,他飲用的葡萄酒雖然頗為珍貴但也珍貴不到杏仁那份上。


    王弟喜歡的東西他從不吝嗇,更何況乖巧可愛的王弟從來不會找他要一些不該去要的東西。


    隻是上次,王弟找他討要葡萄酒,他覺得自己常日裏當做尋常飲品喝的東西應該沒什麽大問題,便給他了。誰知道王弟才喝了兩杯就醉得一塌糊塗不省人事,若不是因為那杯酒他自己也喝了的話他說不定還會以為誰在酒裏下了毒。


    結果匆匆趕來的醫師祭祀稟報他說王弟隻是喝醉了的時候他是又好氣又好笑。


    本還想將其好好訓斥一頓,隻是第二日,看著他的王弟抱著頭蜷縮在他懷裏頭疼得臉色都有點發白的模樣,他實在狠不下心再罵一頓,最後隻好不了了之。


    但是他這個笨蛋王弟偏偏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這才過了幾日,便又忘記了當時難受的那個勁兒,非討要他手中的葡萄酒不可。


    軟軟的……


    年輕的法老王的右手撫摸了一下那軟軟的發絲,便滑下來,輕輕揉了揉那正用一雙大眼睛瞪著他的王弟白皙的頰。


    手指舒服的感觸讓依然是一臉麵無表情冷淡神色的少年王下意識捏了一捏。


    然後他的手被某位得不到想要的東西而鬧別扭的王弟啪嗒一下打開了。


    俊美的法老王揚一揚眉,沒說什麽,右手放下來,順勢環上了他的王弟的背,哄人般輕輕拍了拍。


    他不說話,一旁服侍的侍女卻是嚇得夠嗆。


    王弟殿下怎麽敢——


    如果塞西在這裏看見了侍女的表情定會嗤之以鼻。


    比這更放肆的事那個王弟可是做多了,他有什麽不敢。


    “朕給你權利,你不喜歡?”


    為了讓他的王弟不再對自己鬧別扭,年輕的法老王轉移了話題。


    大概隻有蠢材才會真的認為埃及年少的王弟在剛才打斷他的王兄的旨意是因為肚子餓了想吃飯。


    不……鑒於年少王弟一貫給予不熟悉他的人一副又軟又溫順又無害又遲鈍又天真的印象,或許真的會有幾個死心眼的家夥如此認為。


    不過,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他的王弟的聰慧的少年王自然不會那樣想。


    那個時候,遊戲背對著下麵所有的人,但是卻恰好和他正麵對著。


    那張稚嫩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驚喜的神色,而是滿滿的困惑。


    他看到他的王弟那張可愛的臉整個垮了下來。


    然後,他的話被打斷了。


    【我餓了,王兄。】


    打斷他的王弟這麽說著,笑得十分可愛。


    隻是那雙抓著他的左手手腕的雙手,很用力,很使勁,很顯然是在對他發泄不滿。


    他在生氣?


    年輕的法老王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為什麽朕要給他權利他會生氣?


    以上,年輕的法老王百思不得其解。


    正是因為如此,少年王才停止了發布旨意。


    其實,這個決定並不是一時興起,而是幾日前他和愛西斯商討很久後做出的決議。


    這是經過各方麵妥當的考慮,覺得不會有任何問題之後才做出的決定。


    但是他和愛西斯都沒有料到的是,這份讓足以讓所有人瘋狂的、垂涎萬分的權利,王弟似乎並不樂意接受。


    “王兄。”


    大半個身子被對方擁著的年少王弟仰著頭看著他。


    淺紫色的大眼睛盯著他的王兄那張俊美的臉半晌,突然叫了一聲。


    年輕的法老王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作為回應,他還在思索著如何處理這個令他意外的發展趨勢。


    如果事情發展偏離了他預料的方向,就必須盡快予以修正。


    任何事情,都必須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每天早上都比我早起好多。”


    年少的王弟跪坐在少年王懷中,兩人的臉隔得極近。


    因為腰被他的王兄的雙手摟著,為了保持身體平衡,他的雙臂搭在對方裸|露在日光之下的淺褐色的強健的肩膀之上。


    他看著他那似乎有點心不在焉的王兄,低聲嘟噥出這麽一句話來。


    每晚都被另一個他抓過去做人形抱枕,他很少能回到他自己的房間睡覺。


    他是多麽懷念當初剛到古埃及的時候無人打擾睡覺睡到自然醒的美妙生活啊……


    現在被另一個他抓著做抱枕,且不說有時候三更半夜會因為胸口被壓得難受而醒過來。最讓他痛苦的是——這位勤政的少年王總是一大早就起來,害得他每天早上都要跟著醒來一次後再睡個回籠覺,還不一定睡得著。


    ——tbc——


    作者有話要說:內容提要其實是簡略版……


    “王兄~我要喝酒~~”


    “不行。”


    嗯……這個才是完整版


    第三十五章


    “你每天早上都比我早起好多。”


    被他那仿佛抱怨一般的話打斷思緒的年輕法老王皺了皺眉。


    “朕起來了,你可以繼續睡。”


    他說,摟著對方的手臂收緊了一點,讓彼此的身體更加貼近了一些。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總是下意識的想要去碰觸那和自己的膚色呈現強烈對比的白瓷色的稚嫩的臉頰。


    軟軟的,暖暖的。


    還有一種奇妙的從身體深處泛出的說不出的舒適感。


    隻是,他的手臂剛稍一使勁,那本來輕鬆地搭在他肩上的手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肩,不肯讓他貼近自己。


    甚至,還將他的肩使勁向外推了推。


    “王兄——”


    在生氣?


    為什麽?


    如此想著的年輕法老王鬆了鬆手臂的力量,讓他懷中的王弟得以將身體向後挪了一點。


    那雙淺紫色的大眼睛正正與他對視。


    “而且你每天都比我遲很久睡覺。”


    “……嗯?”


    年輕的法老王這一聲的語調略微上揚。


    他開始明白他的王弟是在抱怨他經常讓王弟留宿在他寢宮的事情。


    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後,他沉下臉來,露出明顯的不悅神色。


    作為唯一得到他允許可以留宿在法老王寢室的人……好吧,他不指望他這個完全忽視尊卑之別甚至膽敢打斷他下達王命的無禮王弟會因此而受寵若驚。


    但是,他怎麽敢當著他的麵抱怨這種話?


    果然近來他是把他的王弟寵過頭,越來越放肆了。


    年少的王弟似乎沒看到他陰沉的臉色,隻是自顧自的說下去。


    “你每天一大堆的事情做不完。”


    “…………”


    “你連陪我下棋都抽不出多少時間。”


    “…………”


    “有時候你會忙的連吃飯都要推後。”


    “…………”


    “還有——”


    “你到底想說什麽?”


    聽了半天越聽越困惑的年輕法老王皺著眉,不耐煩地打斷了似乎意猶未盡還要繼續說下去的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一撇嘴。


    “我不要過和王兄一樣起那麽早睡那麽晚做那麽多事還完全抽不出時間陪艾瑪和栗子球玩整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能休息的這種完全‘不是人過的’生活!”


    這一句話說得是流利無比、幹淨利落、斬釘截鐵、蕩氣回腸。


    亞圖姆:“…………”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看了看天空,金色的太陽懸掛高空發出刺目的光輝,刺得他的眼微微眯起。


    然後,他緋紅色的眼再一次落到他懷中的王弟的身上。


    “你害怕權利?”


    他的語調平緩淡然,聽不出任何人類的情緒。


    他淺褐色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王弟和他一樣的金色額發。


    “或是……在害怕朕?”


    他不是蠢人。


    他的王弟也不是蠢人。


    他和他的王弟都明白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他現在要的,也不過是一個答案。


    “並不是因為害怕……”沉默了一會兒,年少的王弟開了口。“不,其實要說是害怕也可以。”


    “但是我害怕的,並不是王兄你。”


    “因為我和王兄在不同的地方長大,就算容貌很相似,可是生活也好,習慣也好,我們依然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王兄遵循的是你自小習慣的埃及的規則,但是,我長大的地方卻無法認同那些你覺得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在同一件事上,我想,我們往往會采用截然相反的方式去處理。”


    “如果我擁有了權利,我無法保證自己不去阻擾你的決議。”


    “如果這樣的話,我們之間就會有爭吵吧?”


    “如果反對你,你會生氣吧?”


    “我不想這樣。”


    “我所害怕的,是因為這種事情越來越多,最終使得王兄將我視為敵人……”


    成為敵對的雙方這種事情,冥界之門前那一次就夠了。


    他再也不想經曆第二次。


    “我一點都不想因為某個我不需要的東西影響我和王兄的關係。”


    年少王弟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他的王兄俊美的臉,他笑了起來,孩子般的臉上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在埃及,我隻要有王兄就好了。”


    凝視著他的王弟的笑臉,年輕的法老王沒有說什麽。


    他收緊了自己的手臂,輕輕貼上那近在眼前的稚嫩柔軟的頰。


    這一次,他沒有被推開。


    他的王弟的白瓷色的手臂乖巧地環住了他的頸,貼著他的頰輕輕蹭了蹭。


    彎彎笑眼,煞是可愛。


    “王兄~~”


    “嗯?”


    “我要喝酒~~那個紅色的葡萄酒。”


    “不行。”


    “王兄……一點點就好。”


    “不行。”


    關於這件事,再怎麽撒嬌也沒用。


    他一點都不想再看到他的王弟抱著頭一臉蒼白難受地蜷縮在他懷裏的樣子。


    “……哼。”


    不給算了,大不了下次乘另一個他不在的時候命令侍女拿過來就是。


    如火焰燃燒那般純淨的赤焰瞳孔凝視著他懷中的王弟。


    然後,年輕的法老王抬頭,對侍從們下達了王命。


    “沒朕允許擅自讓王弟飲酒的人一律死罪。”


    “…………”


    被法老王的一道命令全方位封殺的年少王弟開始認真反思自己剛才拒絕擁有埃及的權利這件事是不是做錯了。


    “別擺著這張臭臉,賽特。”


    天藍色的瞳孔以冰冷的目光凝視了女神官年輕美麗的臉龐許久,賽特臉上的怒意慢慢散去。


    那張俊俏的容顏回複了往日冷靜刻板的神色。


    其實,隻要不遇到那個幾乎是他命中克星的王弟,賽特從來都是一個冷靜的人。


    “或許我並不讚同你的做法,但是我知道你對王忠心不二。”


    他說,“你現在馬上對你剛才的行為做出解釋。如果我不認同,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麵。”


    女神官笑了一笑。


    “賽特,你不願讓王弟掌權的原因是什麽,我們大家都很清楚。”


    “歸根結底,你不過是害怕王弟威脅到王的統治而已。”愛西斯說,能夠看透人心的金色的荷魯斯之眼在她有著優美弧度的頸上閃閃發光。


    “那麽,由我們來給王弟權利如何?”


    賽特皺了皺眉。


    他不說話,隻是用他天藍色的瞳孔凝視著笑吟吟的愛西斯。


    一直靜靜站在一邊的馬哈特聽了這話,稍一沉吟,開了口:“愛西斯,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三人服侍王弟殿下?”


    “王弟殿下身為除王以外唯一的王室之人,無論我們如何防備,讓他完全沾染不到一點權利那是不可能的。”愛西斯點一點頭,“尤其是王現在尤為溺愛他這個幼弟。”


    “王弟現在的權利處於架空狀態,有心人定會設法接近他。與其讓我們無法掌控的人接觸王弟,不如由我們自己來。”


    “讓王弟擁有命令我們的權利,讓王弟習慣使用我們的力量,讓王弟隻能擁有我們三人的勢力。”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王弟所能直接控製的勢力,是我們三個人合在一起的龐大勢力。就算有其他人接觸王弟,他所能獻給王弟的東西與我們一比,相形見拙,已經擁有足夠強大力量的王弟自然不會對他們感興趣。而且,即使王弟對其感興趣,我們也可以及時察覺到這一點,盡快將那個人處理掉。”


    “這樣的話,不僅斷了某些不懷好意的人接近王弟念頭,更可以保護王弟本身的安全,以防他人對王弟下黑手。”


    愛西斯沉吟了一下,繼續說下去。


    “如果……我是說如果,一旦王有了什麽不測,在我們的協助之下,王弟便能很輕易繼位,確保埃及統治的穩定。”


    “當然,人是會變的,或許現在的王弟並不是很在乎權利地位什麽的,但是一旦掌權嚐到其中的滋味,在未來也說不定……”


    年輕的女神官微笑起來,她的微笑中蘊含的睿智給她的美貌增添了一層光輝。


    “但是,如果王弟認為他擁有的力量足以撼動王而有了什麽不軌的念頭的話……”


    “馬哈特,賽特,你們覺得,王弟能反叛成功麽?”


    “不要忘記,他所能掌控的,可是我們三人的勢力。”


    “我明白了。”賽特回答,“雖然我不喜歡那個王弟,但是如果這樣能讓埃及安穩的話,我會盡心服侍他。”


    美麗的女神官失笑。


    “別說得那麽憋悶,賽特,王弟殿下可不是難以服侍的人啊。”


    “對我來說,他就是!”


    “是是是~~總之在這件事上,你可別再去嚇唬我們可愛的小王弟了。”


    “……閉嘴。”


    賽特瞪了愛西斯一眼。


    可惡,這個女人是怎麽知道早上他對王弟所說的話的。


    他本是想轉身就走,隻是腦中突兀的一個念頭一轉,讓他停下了腳步。


    他皺著眉,再一次看向愛西斯,他的目光中似乎帶上了困惑。


    見他如此,愛西斯也不說話,隻是笑吟吟地看著他。


    遲疑了一會兒,賽特開口詢問。


    “愛西斯,這真的……是你的主意?”


    “不。”


    愛西斯回答得很幹脆。


    “……”


    “這是王的決定,隻是由我在眾人麵前提出而已。不過,賽特,這種事可不能讓別人,尤其是王弟殿下知道,你懂的。”


    她說,盯著賽特的眸子似笑非笑。


    “賽特,你到底想問什麽?”


    “……隻是覺得有些奇怪。”


    “奇怪?”愛西斯用她那雙悉透人心的美麗瞳孔凝視著年輕的大神官,“【王明明很寵愛王弟殿下,為什麽還要做這種事來控製他。】你想問的是這個,對不對?”


    賽特皺眉,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隻是那唇最終還是閉上。


    他與愛西斯對視良久,卻是一言不發。


    這種方式……


    雖然在某一方麵來說,是保護在埃及毫無威信的年少王弟的一種極好的方法。


    但是,從另一方麵,它也隱含著監視甚至於完全掌控住王弟一舉一動的意義。


    明明法老王是如此的寵愛王弟……雖然他並不讚同,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賽特,其實從一開始你所擔心的事情就沒有任何意義。”愛西斯說,她明亮的瞳孔遙遠地眺望向天際黃金色的地平線,“王絕對不會將自己的偏愛情緒帶入對埃及的統治之中。”


    “即使再溺愛王弟殿下,在他心中占據絕對地位的依然是埃及。”


    “這一點毋庸置疑。”


    “賽特,你不是曾經問過我,為什麽不在乎王弟和王親近麽?”


    “我現在可以告訴你。”


    “那是因為我比你多明白一件事——王寵愛一個人,並不代表王完全信任這個人。”


    女神官說,神情輕描淡寫。


    “別忘了,他是統治埃及的法老王。”


    ——tbc——


    作者有話要說:資料:古埃及人將一年定為365天,每年12個月,一個月30天,剩餘5天作為節日。古埃及使用太陽曆的做法是世界上最早的,這種日曆和我們今天所使用的差不多。古埃及人把一年分為3個季節,每季4個月,他們還發明了水鍾及日晷(即以太陽的倒影來計時)這兩種計時器,把每天分為24小時。


    ==很好,寫文的時候不用考慮那個時候的時間與現代時間的差別了。


    古埃及文明果然很好很強大。


    第三十六章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他靠在身後一棵大樹的樹幹上,竭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他的呼吸是極為緩慢而輕微的,似乎在擔心自己的呼吸聲驚擾到對方。


    那雙淺紫色的大眼睛睜得大大的,偶爾輕微眨一眨。


    他的額頭隱約可見悶出的汗滴。


    他害怕得厲害。


    烏亮黑色的身體有著如水流般流暢的曲線,巨大的蛇身上,金色的繁雜神秘的花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它高高地昂著頭,以一種近乎優雅的姿態滑行著。


    它紅豔的圓形瞳孔在陽光下像極了一雙閃耀的紅色寶石。


    它那旁若無人的姿態,高傲如同大地的王者。


    墨色的長長的蛇身,卻不知為何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美感。


    但是,它所謂神秘感和不可思議的美感,也無法抵消它帶給年少王弟的近乎窒息的恐懼感。


    且不說那粗大的、足有二個成年男子疊加那麽長的巨大蛇身,光是它接近頭部的地方如雙翼展開一般的打造了它赫赫威名的有著花紋的寬大頸部,就足以讓年少的王弟嚇得兩腿發軟。


    他靠著身後樹幹的支撐才竭力讓自己站穩。


    為什麽王宮裏會有眼鏡蛇啊?!


    而且還是這麽大,大到完全可以把自己一口吞進去的巨大眼鏡蛇!


    埃及眼鏡蛇是世界上最毒的蛇類之一,它的毒液短時間就足以讓人致命,而且極具攻擊性。


    為了設法脫身,年少的王弟絞盡腦汁從自己腦海的記憶中掏出了關於埃及眼鏡蛇的說明,結果隻是又狠狠給了他一擊。


    ……難道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嗚……早知道會變成這樣他絕對不會乘著另一個他午休的空擋一個人偷溜出來。本以為王宮裏不會有什麽危險所以也沒叫上克雅以及其他侍衛,誰知道竟遇到這麽一個煞星。


    因為記得書本上說過蛇是依靠震動感發覺生物,所以他立馬站住不動屏住呼吸,隻期望這條美麗而恐怖的埃及眼鏡蛇能忽略掉自己自行離去。


    然而,那條正在悠然自得在池水中遊動的感覺上像是在散步消遣的埃及眼鏡蛇用那雙如紅色寶石般的圓形瞳孔看了看這邊後,似乎對他產生了興趣。


    它烏黑發亮的身體在水中悄無聲息的蕩起波紋,遊到岸邊輕輕地爬上來。


    明明是巨大而長長的蛇身,卻以一種輕盈的姿態滑行到了他的身邊,圍繞著他慢慢轉了一圈,停在他的正麵。


    是哪個混蛋動物專家說蛇的視力不行的!


    年少的王弟欲哭無淚。


    來到他身前的烏亮墨色的埃及眼鏡蛇以一種雍容的姿態緩慢盤踞起它長長的身子,它豎直支起自己的上半身,三角形的蛇頭幾乎能與他的頭平齊。


    它頸部那寬大柔軟的雙翼在空氣中如波浪般輕輕擺動著,翼上繁多的金色花紋反射著金色的陽光,越發顯得神秘而美麗。


    它吐著紅色的蛇信,紅寶石般的眼似乎是頗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年少的王弟手腳僵硬,隻覺得自己的冷汗已經流下來了。


    要是它要一口吞下自己……不,不用吞下去,它隻要心血來潮輕輕咬他一下,他就死定了!


    他淺紫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雖是害怕到了極點,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瞪著眼前的大蛇。


    那條墨色的埃及眼睛蛇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讓他害怕這種事情挺好玩,紅色的眼睛盯著他不放,還時不時的吐出蛇信張開血盆嘴露出獠牙做出一副要咬人的模樣,嚇得他一驚一乍,整個心髒都懸在半空之中。


    烈日之下,一人一蛇在這裏大眼瞪小眼。


    雖然害怕得厲害,但是被烏亮的埃及眼鏡蛇嚇唬了太多次從一開始的心髒停止跳動到後麵的‘又來了’如此的情緒轉換,年少的王弟越是和眼鏡蛇互瞪越是覺得自己現在這個情形無比詭異無比奇怪。


    噗嗤!


    終於,被現在的情形糾結到死的他不知怎麽回事一口氣沒忍住的一聲悶笑突兀地打破了當前這無比糾結緊張的氣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滿這個少年不再露出那種恐懼的表情,也或許是因為不滿本來緊張迫人的威壓氣氛被少年一笑破壞無遺,黑色的埃及眼鏡蛇扭動了一下蛇身,揚起它長長的尾巴劈頭蓋臉地抽過來。


    “哇啊——”


    下意識抱住頭的年少王弟隻覺得仿佛是在被粗重的鞭子抽打一般,身上被抽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起來。


    明明麵對的隻是一條蛇而已,就算美麗神秘恐怖到不可思議也僅僅隻是一條蛇而已。但是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就是在知道它是在對他生氣。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向麵對人類一般道歉起來。


    “好痛!……等一下,對、對不起啊!別打了!好痛啊——”


    揚起尾巴懲罰一般抽打了那膽敢挑戰它的威嚴的少年好幾下。


    墨色金紋的埃及眼鏡蛇仿佛是滿足了一般,高傲地昂著頭,以一種極其雍容高貴的姿態滑動著巨大的身體消失在少年的眼前。


    靠著樹幹的身體向下滑落,埃及年少的王弟跌坐在地上,一臉哭笑不得。


    沒咬我沒咬我沒咬我……


    啊啊……


    他心有餘悸地長長吐出一口氣。


    好大的蛇啊……


    “王弟殿下是這樣回答的嗎……”


    從法老王那裏得知王弟反應之後的女神官低聲自語,她那向來舒展的姣好纖細的眉極罕見地皺了一皺。


    年輕的法老王敏銳地察覺到了美麗女神官異常的舉動。他放下手中的卷紙,緋紅色的冷酷瞳孔落在他信任的女神官臉上。


    “愛西斯,你想說什麽。”


    “總覺得……”


    女神官的回答有一些遲疑,她一臉欲說還休的模樣,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為難神色。


    躊躇許久之後,她搖一搖頭,這才抬頭與少年王對視。


    “王,我知道您很寵愛王弟殿下,請恕我無禮。如果……我是說如果,您能夠將王弟殿下遣出埃及……”


    “愛西斯!”


    “愛西斯失禮了!”


    女神官立刻伏地下跪請罪。


    麵無表情的年輕法老王緋紅色的瞳孔以銳利的目光盯了愛西斯許久。


    即使是已經伺候了這位少年王許多年的女神官,在獨自承受其目光的冰冷時也不免會在心底稍覺發虛。


    雖然臉上仍舊是不動聲色,但是當少年王的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時,她的心底多少還是稍鬆了口氣。


    “繼續。”


    “王弟殿下對權力沒有**,這本該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很不安。”


    女神官跪在地上,年輕美麗的臉上略帶著一絲困惑。


    “……我沒辦法說清楚我的感覺,我隻是覺得,王弟殿下太無欲過頭了。”


    “他有**的話,你們不會讓他活到今天。”


    年輕法老王毫無感□彩的聲音在上方響起,並非諷刺,並非責備。


    那種口吻仿佛不過是在對一件和他無關的事情、一個和他無關的人,做出最中肯的判斷和總結而已。


    愛西斯沒有回答,或許是不敢回答,她隻是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


    “我不是說,王弟殿下無欲這種事情不好,隻是……”


    “王弟殿下不遠千裏來到埃及,他唯一的目的似乎就是找到身為他王兄的您。而且,他也並沒有把您當做一個王來看待。”


    “下人們認為王弟待人溫和善良,其實也不過是因為從小在平民中長大的王弟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身份的尊貴。”


    愛西斯做出了總結。


    “換句話說,王弟殿下其實沒有把自己當做埃及的王弟。”


    說到這裏,女神官停下來。


    她凝視著上麵的少年王,等待他給自己指示。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說話,他隻是點了點頭,示意愛西斯繼續說下去。


    “考慮到保持那樣的情況也很好,所以我沒有多加幹涉。”


    “但是,不僅僅是如此。越多地接觸王弟我就越有這樣的擔心——”


    愛西斯緊皺著眉,很顯然她的憂慮並不是誇大其詞。


    “王弟殿下不僅僅是不把自己當做埃及王弟,或許該說,他甚至不把自己當成埃及人。”


    “他不認為埃及是他的國家和故鄉。埃及會變得怎樣,埃及發生著什麽,他完全不在意。在與埃及相關的事情上,他完完全全把自己當做了旁觀者。”


    “我想,王弟殿下依然一直把自己歸屬於他的母親的故鄉,他長大的那個國家。”


    “因為不認為自己是埃及人,他自然對埃及的權利無欲無求。”


    遲疑稍許,愛西斯最終還是將自己最擔心的事情說了出來。


    “一個不把自己當做埃及人、卻還很受您寵愛的埃及王弟……我總覺得對埃及很危險……”


    “夠了。”


    冷淡的兩個字。


    愛西斯立刻閉嘴。


    她凝視著上座的年輕法老王的表情,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麽。


    可是,即使是以悉透人心著稱的睿智女神官,也從來都無法從少年王俊美而毫無感情|色彩的臉上看出任何屬於人性的情緒。


    “退下。”


    依然是冷淡的兩個字,不容違背。


    愛西斯起身,恭敬行禮。


    她退出了房外。


    在退出門外之前,她再度看了上方一眼。


    年輕的法老王坐著,高高在上。


    金發的陰影落在他的臉上,在那張俊美的容顏上晃動。


    愛西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過,就算是看得清楚,她想她也無法從少年王那淡漠到近乎冷酷的神色中看到任何東西。


    【王弟殿下或許根本不認為自己是埃及人。】


    偌大而空曠的房間,少年王在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開始正式入v,感謝大家支持。


    資料:


    埃及眼鏡蛇的顯著特征是碩大的頭部及頸部,眼睛相比其它蛇類而言偏大,有著圓型的瞳孔。埃及眼鏡蛇的致命性,普遍認為高於其他眼鏡蛇,原因是埃及眼鏡蛇的體型較大、較具攻擊性與及每次咬擊能釋出較大量的蛇毒。


    埃及眼鏡蛇的其中一個典型形象,是作為埃及蛇形女神瓦吉特的代表物,亦是古法老王支配國的權威標誌,因此亦被稱為“神聖的毒蛇”(uraeusserpent)。


    一般來說,毒蛇被同類咬到也會毒發身亡,但是唯一例外的隻有埃及眼鏡蛇,它就算被同類劇毒蛇咬到也不會被毒死,可謂是真正的百毒不侵。


    第三十七章


    “愛西斯,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馬哈特,你該知道我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


    “……對不起,愛西斯。”膚色黝黑的青年神官率直地向女神官表達的歉意,“我隻是太驚訝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馬哈特,你的驚訝我可以理解。”美麗的女神官姿態優雅地輕撫自己垂下的一絡長發,接受了對方的歉意,“雖然我曾經對王弟可能做出的反應做了許多設想,拒絕這種可能也在其中,但是我們都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最低的情形居然真的出現了。”


    “愛西斯,會不會是王弟看穿了我們的意圖,所以才……”


    “不會。”


    愛西斯斷然否定。


    “那個王弟可是狡猾得很,愛西斯,你太小看他了。”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賽特此時冷哼了一聲。


    “我並沒有小看他。王弟是一個聰慧勇敢的孩子。”


    愛西斯回答,“但是,他也隻是一個聰慧勇敢的孩子,僅此而已。”


    “被平民撫養長大的——這就注定了他永遠不可能超越我們的王。對於宮內王權爭鬥勾心鬥角的那些黑幕,他的思維和一張白紙一樣,他所能理解的也僅限於‘我們並不願意讓他掌權威脅法老王的地位’這樣的事情而已。更深層次的東西,別說理解,以他的眼光根本是連看都看不到。”


    而且,那個孩子根本沒有把自己當做埃及人。


    將這句話咽回喉嚨,為了緩和氣氛,美麗的女神官笑了一笑。


    “說簡單一點,他的那些小聰明隻適用在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情之上,比如,欺負我們的賽特大神官……”


    “閉嘴!愛西斯!”


    “是是是~~~那麽我換句話說,王弟殿下就各方麵來說的確很不錯,但是,他的性格已經定型……和從小接受法老王教育的王幾乎截然相反的想法和行為。是的,我不否認王弟的確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但是,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永遠不可能成為一個好的法老王。”


    女神官說,她在微笑。


    “我不討厭王弟殿下,甚至可以說,我還算是喜歡他的。”


    她以她那雙美麗如沙漠綠洲的瞳孔環視著她身邊的兩人。


    溫軟麵容,語調卻是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可是,馬哈特,賽特,我愛西斯絕不認同他這樣的人成為埃及的法老王!。”


    “你說的我完全認同。”


    賽特回答,“但是,愛西斯你不要忘記了,現在埃及王室的直係血脈,就隻有王、王弟以及……太陽神拉的大祭司閣下三人而已。我們是埃及的大神官,如果無法保護埃及王室的血脈以至於讓其斷絕,我們有何麵目去麵對冥界的先祖們。”


    埃及年少的王弟覺得最近有點奇怪。


    即使在很多方麵都遲鈍到讓人捂臉歎息的他,也感覺到了四周那種奇怪的氣氛。


    錯覺麽?圍繞在他身邊的侍衛和女官們的數量似乎增多了。


    發生什麽事情了麽?


    他這麽想著然後詢問身邊的人。


    同樣不知情的克雅自責頗深並表示會盡快將事情弄清楚明白稟告王弟殿下。


    總是對他沒好臉色的賽特隻是瞪他一眼,扭過頭去不搭理他。


    馬哈特最近很少見到,似乎很忙。


    愛西斯常常跟在另一個他的身邊,也說不上幾句話。


    塞西據說被派出去公幹也找不到人。


    女官們吞吞吐吐戰戰兢兢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他也不忍心逼問。


    艾瑪和栗子球……還是算了吧……


    現在的他,無論走到哪裏,身後都跟著一大批跟屁蟲。


    明明以前他還可以讓那些隨侍人員退下,可是現在無論自己怎麽說那些人死活就是不肯走。


    一旦逼急了侍衛們就會齊刷刷地跪了一地低頭不起,而女人們伏在地上戰戰兢兢說不出一句話。


    於是埃及年少的王弟就此敗退。


    真奇怪,宮裏最近沒有刺殺事件啊?


    王弟琢磨了半晌也沒琢磨出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於是他很幹脆地去問了他的王兄。


    此時,難得空閑的少年王正慵懶地躺坐在涼椅上,聽著王宮中樂師彈奏豎琴。


    聽到他的問題後,緋紅色的瞳孔睜開,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那是朕的命令。”


    年輕法老王的回答讓他的王弟困惑地眨著眼。


    “可是,為什麽……”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年輕的法老王衝他點頭,示意他過去。


    他遲疑地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他的王兄麵前。


    少年王突然伸手抓住他手腕,猛然使勁,他頓時一個踉蹌向前,一頭栽進在他的王兄的懷中。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的時候,那雙淺褐色膚色的雙臂已經將他整個人擁住。


    “王兄!”


    頓覺上當的年少王弟不滿地掙紮起來,無奈整個人都趴在對方身上完全使不上力。


    少年王的手臂抱他抱得很緊,使勁推也推不開。


    “王兄——”


    “別吵。”


    少年王發出低沉地,仿佛是嗬斥一般的聲音。


    年少的王弟大眼睛轉了一轉,安靜了下來。


    察覺到自己從蠻力上無法取得勝利,他停止了徒勞的舉動,開始認真思考脫困的辦法。


    年輕的法老王並沒有注意到他的王弟在打什麽鬼主意,或許就算注意到也不會在意。


    懷中人終於停止掙紮的舉動似乎讓他的心情好了一點。他閉著眼,下巴習慣性地輕輕磨蹭著他的王弟那軟軟地發。


    就算流著異族的血液,但是懷中的少年身體裏流著和他同樣尊貴的埃及之神的血脈。


    他是埃及的王族,是他的王弟,任何人都不能夠否認這一點。


    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有資格接近他的人,也是唯一有資格獲得他的寵愛的人。


    豎琴的弦在空氣中顫動。


    美妙的音符在空中回旋。


    仿佛能看見它們在空氣中跳躍。


    那是古老而寧靜的埃及的樂聲……


    年少的王弟眨著眼想了半天脫身的辦法,意識卻漸漸被從不曾聽過的樂聲分散了注意力。


    陽光很暖,他趴在他的王兄的身上有些昏昏欲睡。白皙的頰貼在他的王兄淺褐色的胸口,色調對比越發顯得強烈突兀。


    他無聊地將手指偷偷伸到少年王的腋下搔了幾下。


    見沒反應,於是又對少年王的腰間騷擾了幾下。


    於是他那到處搗亂的手被年輕的法老王那褐色的手握在手心,使勁掙了好幾下都掙不脫。


    稍微安分了一會兒,他又仰起頭來。他的頰貼著少年王的胸口,即使向上仰起頭來,他的視線也隻能看到褐色的頸和輪廓線條流暢的下巴。


    好像有點困了……


    他想。


    年輕的法老王握著他的一隻手,五指交織。


    那淺褐色拇指的指腹,輕輕地摩挲著他的指尖。


    摩挲產生的一點熱度透過肌膚滲透進來,暖暖的,卻又很舒服,越發讓人覺得困倦。


    襲來困意讓年少的王弟慢慢地閉上了眼。


    稍微眯了眼一小會兒,外界傳來的晃動感讓他又迷迷糊糊地張開眼。


    隻剩下他一個人躺在長椅上,他的身前,不知何時站起來正準備離去的少年王發覺他醒來之後,微微彎腰下來,摸了摸他的發。


    “朕一會兒就回來,你……”


    年輕的法老王說的下半句是什麽,他恍惚中沒有聽清楚。


    那個人的影子落在他的臉上,金色的陽光越過那黑色的影子越發讓人覺得刺眼。


    他揉了揉有些酸漲的眼,看見的是一張和他極為相似卻更為英挺俊美的臉。


    呆呆地看了一會兒,還處於半睡半醒之中的他傻笑起來。


    “……另一個我(日語)。”


    他低聲嘟噥著,再一次在恍惚中閉上了眼。


    突然之間天翻地覆,身體一輕,他整個人被提了起來。


    被舉在半空中懸掛淩空的極其不舒服的感覺讓他的雙手下意識在空中揮舞了幾下,一把摟住了身前的某人。


    瞌睡蟲被這一下子全部被弄跑,他驚訝地張大了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正被年輕的法老王舉在空中。


    “清醒了?”


    看到他睜大眼睛的看著自己,少年王問道。


    看著他的王兄那眉宇間隱約透出的不悅,他趕緊點了點頭,雖然他完全不明白那不悅是從何而來。


    “你剛才叫朕什麽?”


    “‘另一個我’(日語)……呃啊!王兄!”


    從迷糊瞌睡中清醒的年少王弟終於反應了過來。


    “那是你以前住的地方用來稱呼兄長的語言?”


    “嗯……這麽說也沒錯……”但是不是用來稱呼兄長的。


    “不準用。”


    “哈?”


    “你是埃及的王弟,不準用他國的語言。”


    “……耶?”


    完全是一頭霧水的年少王弟一臉茫然地看著他的王兄。


    “朕說的聽到沒有!”


    “是——”


    那突如其來提高的音量、極其不耐煩的訓斥神色以及緋紅瞳孔中的怒意讓被嚇到的年少王弟趕緊乖乖地點頭。


    因為點頭的動作打破了他懸掛在空中的身體勉強保持的平衡,他的身體稍微蕩了一蕩,趕緊反射性地伸手死死抱住了他的王兄的頸。


    大概是因為他的回答讓少年王滿意了,他被放下地來。


    他雙手摟著亞圖姆的頸,赤|裸的腳尖墊起來剛剛接觸到碎石路麵上,本來就很瘦小的他這樣看起來就像整個人都掛在年輕的法老王的身上一樣。


    四周傳來侍女們的竊笑聲,但立馬就在少年王那漫不經心地一瞥之下銷聲匿跡。


    到底是我睡糊塗了還是另一個我睡糊塗了?


    一臉呆呆地目送他的王兄遠去的埃及小王弟此刻是一腦袋的問號。


    不過總覺得自己好像有什麽東西忘記了……


    …………


    ………………


    他把自己跑來找王兄的目的給忘記了!


    第三十八章


    他真是好久沒有回自己的房間了。


    雖然不如王兄的寢宮華麗不如那邊的涼快但是好歹是他來到埃及後就一直住著的地方。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著,一頭栽倒在自己寬大的床上,用臉蹭了蹭床上潔白柔軟的亞麻布。


    他在床上打了個滾,四肢大張仰麵朝天的躺著,一大堆跟屁蟲全部被他關在了房外,無論如何他終於可以清淨一下了。


    他抬起自己的右臂看了看,摸了一摸,又坐起來仔細摸了摸自己的小腿。


    前幾天他遇到的那條仿佛帶著魔性一般幾乎是可以用美麗來形容的墨色埃及眼鏡蛇用尾巴抽了他幾下,給他的手臂和小腿上都留下了抽打的痕跡,當時還火辣辣的疼得厲害。


    回去以後絕對會被克雅念叨的,當時他摸著手臂上的傷痕有點鬱悶地準備走回去。


    因為害怕再度遇到那條巨蛇,他繞著池水邊從另一側走過去。


    才走了幾步,他突然發現池水邊站著一個老人。


    老人看起來已經很老了,身子也有些佝僂,他穿著一身潔白的神官服,一根長長的權杖支撐著他老朽得似乎弱不禁風的身體。


    一張滿是皺紋的臉上,老人的眼睛卻顯得異常清澈明亮。


    老人笑眯眯地衝著他招了招手。


    他呆呆地看了老人許久,直到老人再一次衝他招手,他才遲疑地走了過去。


    從看到老人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老人的臉。


    明明他的頸上有著隻有埃及王室才能戴上的黃金飾物,就算是不認識他的人在看到這個黃金飾物之後都會誠惶誠恐地下跪,但是這位老神官似乎一點都不在乎一般,隻是笑眯眯地看著他。等他走到他的身邊後,和藹地摸了摸他的頭。


    爺爺?


    他差一點就要這樣叫出來。


    老神官的臉即使被歲月留下無數的痕跡,也依稀能看出那是一張在年輕的時候和他極其相似的臉。


    或許該說,那是與現在的法老王亞圖姆相似的容貌。


    老神官那一舉一動中自然顯露出的雍容從容的尊貴氣度讓人無法小覷。


    和爺爺很像……可是不是爺爺……


    “你剛才看到了什麽?”


    老人說得很慢,聲音也很溫和,但是卻莫名的給人一種難以抗拒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黑色的……眼鏡蛇。”


    “你真的看到了?”


    “嗯。”


    年老的神官笑了起來,他臉上的皺紋也跟著散開。


    蒼老得滿是褶皺的粗糙的手撫摸著遊戲手臂上被蛇抽打留下來的傷痕,被這隻手碰到的地方暖暖的、癢癢的,讓年少的王弟下意識將手臂縮了回來。


    “哎?——”


    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臂上的傷痕已經消失了。


    一時反應不過來,他呆呆地看著老人費勁地彎下腰,將他小腿上的傷痕也抹去。


    老人看著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慈愛,那熟悉的溫柔的目光讓遊戲不由自主的將自己爺爺的身影和麵前這個老人重疊起來。


    “爺爺……”


    他小聲叫出聲來。


    年老的神官怔了一下,又慈祥地摸了摸他的頭。


    “這麽叫其實也算沒錯……”他說,“好孩子,答應爺爺一件事,不要把你剛才看到的東西說出去,可以麽?”


    “啊?可是……”


    “沒關係,那條蛇不會傷害任何人的。”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老人笑眯眯地看著他,“它應該不會在你以外的人麵前出現。”


    “哎?”


    “現在不懂也沒關係。”年老的神官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一個方向,示意他離去,“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現在,你該回去了,孩子。”


    那個時候,他明明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的。


    但是老人這樣一說,他就不由自主地轉身離開了那裏,頭都沒有回。


    那種奇異的感覺,就仿佛是老人給他下了必須離開不能回頭的暗示一般。


    那個和爺爺很像的老人……到底是誰?


    仰麵朝天躺在大床上,他想。


    再去那裏的話還能不能再見到他呢?


    他起身坐了起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太陽已經落到了地平線以下。


    明天,再去那個地方看看好了……


    “一直都是放在這裏的啊……”


    決定今晚睡在自己臥室的年少王弟在幾位侍女的協助下將他房子翻了個遍也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雖然說這十來日都留宿在另一個他的房裏,但是那個東西也不至於這樣就失蹤了吧。


    明明十天前他還用過的。


    那是除了黃金盒之外,他唯一還擁有的從未來帶來的東西。


    或許該說,黃金盒隻能說是物歸原主,回到了它該回來的地方。


    那套睡衣卻是他作為‘武藤遊戲’的唯一的證明。


    如果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他還是總愛換上睡衣爬上床。他總覺得隻要這樣做的話,說不定做夢的時候還能夢到他的爺爺,他的父親母親,還有他的朋友們。


    “王弟殿下?”


    剛從外麵歸來的專門負責服侍埃及王弟的女官一臉驚訝地看著亂成一團的房間。


    “您在做什麽?”


    “那件淺藍色的衣服呢?我晚上睡覺的時候要穿的那件。”


    遵循埃及王宮的規矩雙膝跪地的女官伏地向王弟行禮,她的頭貼著地麵,未經王弟允許之前是不能抬起來的。


    她說:“服侍法老王的女官昨日來到這裏將那件衣服取出去燒毀了。”


    年少的王弟怔住了。


    “燒了?為什麽?!”


    “……是法老王的命令。”


    “真是莫名其妙……到底是怎麽回事!”


    埃及年少王弟那張稚嫩的麵容上浮現出難得一見的怒意。


    “王說您身為埃及的王弟卻總是身著異國服飾太失體統。”


    “什麽體——”


    他握緊拳頭眼看就要發火,但是看著恭敬伏地的女官,他的拳頭緊了一緊,又慢慢地鬆開。


    他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下仆們發火沒有用,下達命令的是法老王,根本沒有人敢違背。


    亞圖姆最近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正不滿地想著,克雅從門外走了進來,單膝下跪對其行禮。


    “王弟殿下,王派人來召喚您過去。”


    “……我記得我有讓你派人通知王兄我今晚不過去的。”


    “是的。”克雅一臉為難,“可是……王他……”


    “行了行了,不用說了。”


    另一個他會說什麽他大概都猜得到了。


    此刻,他已經是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覺得頭疼。


    到底是不是他的錯覺啊,總覺得亞圖姆最近緊迫盯人得快讓他受不了了,還有那些莫名其妙的行為舉動到底是——


    “王弟殿下。”他正頭疼之際,被忽略到一邊的女官小聲地發話,“那個……”


    她對另外幾位侍女使了個眼色,幾位侍女便紛紛捧著衣物跪在了年少王弟的身邊。


    “王將在不久後舉行祭典儀式正式昭告全埃及您的王弟身份,在儀式上請您務必換上正式的王室服飾,像現在這樣是不行的。”女官說,“請您試穿一下儀式上的服飾。”


    稍微收斂了一下糟糕的心情,他想那麽莊重的場合自然要穿得好一點,這和現代出席宴會男人要穿高級西裝是一個道理。反正試穿衣服也沒什麽也花不了多長時間,站著讓那群侍女隨便擺弄就是了。


    但是,當侍女手中的托盤上出現了一對純金製作的和他的王兄戴的相仿的精致耳飾,而且還有一位侍女手持一根寒光閃閃的長針走來的時候就由不得年少的王弟寒毛直豎了。


    他下意識捂住耳朵後退兩步躲到克雅的身後。


    “我說過我不要戴耳飾!”


    戴黃金頭飾都算了,忍一忍就過了,紮耳洞什麽的那是絕對不要!


    “王弟殿下,請不要讓我們為難……王弟殿下出席祭典的服飾如果不夠隆重不夠威嚴的話我們將會受到很嚴厲的處罰。”


    誰說紮耳洞戴耳環就是威嚴啊!


    他多想這樣吐槽出來,但是看著那些臉上抱著必死的神色向他湧來的侍女們,他立刻沒義氣的將身前的克雅往她們之中一推,轉身打開門就跑了出去。


    年輕的法老王現在情緒不好。


    所有此刻在少年王身邊的人都能從法老王四周那緊繃的空氣中感覺到這一點。


    因為他們埃及的王弟不在這裏吧?


    所有經常服侍在少年王身邊的人從法老王今晚是自己一個人用餐這件事情中得出了結論。


    其實,自王弟派人來傳話說晚上要睡在自己寢室的時候年輕的法老王似乎就開始心情不好。察覺到這一點的人們的行動越發輕手輕腳小心翼翼,隻怕惹怒了現在的少年王,招來無妄之災。


    然而,就在召喚王弟前來的侍衛遲遲不歸,年輕的法老王臉色越發陰沉的時候,不遠處居然有不怕死的人發出了雜亂的吵鬧聲。


    “那邊在鬧什麽!”


    本就是一臉不耐煩的少年王將手中的杯子一摔,站起來就向那個吵鬧聲越來越大的方向走去。


    還沒走幾步。


    那個讓亞圖姆心情不好的罪魁禍首突然如一陣旋風跑進來往他身後一躲,緊緊抱著他的腰不鬆手。


    “王弟殿下!”


    “殿下——”


    緊跟著氣喘籲籲跑過來的幾名侍女一眼看見法老王在麵前,嚇得立刻伏地下跪低頭不起。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將抱著自己的腰的雙手拉開。


    左手稍一用勁,本是貼在他身後的年少王弟向前一個踉蹌一頭撞進了他懷中。


    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被他摟在懷中的王弟仰起頭來看著他,那張還略帶著嬰兒肥的圓圓的稚嫩可愛的臉上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樣。


    “王兄……”


    “嗯?”


    看著那張和自己相似的臉上,額上荷魯斯之眼的黃金頭飾在王弟金色的發際中閃閃發光,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似乎柔化了一點痕跡。


    心情稍微好轉了一點,他淺褐色的手指輕輕撥開那散落在黃金頭飾上的金色發絲。


    作者有話要說:aibo穿著睡衣好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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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


    淺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滿是委屈地看著年輕的法老王,宣告著它的主人的不滿。


    “王兄,我的衣服……”


    少年王皺了皺眉。


    “朕說過,你現在是埃及的王弟!”


    緋紅色的瞳孔凝視著被他摟在懷中的王弟,露出的明顯不滿的神色。


    “朕不管你以前是在哪裏長大,現在這裏是埃及。那個國家的語言也好,其他的什麽東西也好,全部都給朕忘記!”


    “可是,王兄……”


    “你還想要回去?”


    少年王的聲調略微上揚,紅豔瞳孔越發顯得冰冷。


    “啊?回去……我沒想過要回去。”


    “那麽就服從朕的命令!”


    年少的王弟不再說話,依然隻是仰著頭看著他,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服。


    如童子般稚嫩可愛的麵容,一雙占據了近乎一半的臉的淺紫羅蘭色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委屈地看著他。


    雖然隻是抿著唇不說話,但是或許這樣比大吵大鬧的殺傷力要更上一個台階。


    如果是平時,寵愛王弟的少年王大概會繳械投降,放下法老王的架子哄哄人。


    隻是現在他心裏裝著事,看到王弟這幅模樣,莫名其妙地心裏越發冒出一股無明火來。


    隻是,和他的王弟相處了這麽久的時間,他多少也開始了解他的王弟那吃軟不吃硬的性格。若是他做得太過強硬,肯定會讓他的王弟反感。


    稍微將心底的火氣壓下去一些,他伸出手,淺褐色的手指撫摩著那白瓷色的柔軟臉頰。


    指尖那舒服的感觸讓他的怒氣略微散了一點,讓他的聲音也得以緩和了一些。


    “別說這個了,剛才是怎麽了?”


    緋紅色的瞳孔瞥了一眼那幾位恭敬地將頭貼在手背上伏地不起的侍女一眼。


    “這些卑微的家夥冒犯了你?”


    少年王語調中的不滿讓跪地的侍女們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不說還好,一說到這個,他的王弟一張可愛的臉頓時整個都塌了下來。


    “王兄,我不要戴耳飾。”


    這話一出,年輕的法老王立刻明白了剛才的鬧劇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看了看那在王弟金色發際間閃閃發光的黃金頭飾,這仔細一看,他才發現,他的王弟和常日裏簡單明快的衣著完全不一樣。


    天空的雲一般潔白色的衣物上,精致的黃金飾物在袖口邊緣閃動著金色的光芒。


    與那雙紫羅蘭的瞳孔色調相似淺紫色的披風,偶爾柔軟地在空氣中蕩出一點波動。


    白瓷般的肌膚,純金色的黃金飾物。


    白色的柔軟和金色的硬度,明明是極度強烈的逆反對比,卻突兀的給人一種異常融洽的美感。


    從頭到腳都被仔細穿戴裝飾起來,其實本該會讓人感覺到繁瑣或是過於華麗。但是經過那幾位極具美感的侍女們的巧妙搭配……好吧,雖然她們竭盡全力也沒能讓埃及可愛的王弟達到賽特神官所要求的威嚴成熟穩重的感覺,但是會讓人產生好感這一點她們大概是做到了。


    白嫩可愛的黃金少年是不會有任何人在第一眼看到的時候會覺得討厭的,不是麽?


    至少,現在的少年王就很滿意。


    很好看不是麽?


    年輕的法老王滿意地想。


    埃及的王弟就該這樣穿戴,而不是總穿著來自遙遠國度的那件奇形怪狀的衣服。


    他的手指向後探去,摸了摸他的王弟軟軟的耳垂。


    “為什麽不戴耳飾?”


    “我不要在耳朵上紮洞。”


    “……”


    “王兄……”


    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在心底深處歎了口氣的年輕法老王的唇張了一張,正要說話。


    “而且我的家鄉那裏本來就隻有女人才戴耳飾,男人都不戴。”


    “……”


    少年王張開的唇合上。


    緋紅色的瞳孔看了他的王弟一眼,俊美的容顏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然後,他的目光看向那幾位伏地的侍女,開口命令她們起身。


    見少年王似乎是有意讓她們離開,埃及年少的王弟鬆了口氣。


    隻是,這一口氣尚未鬆完,他的頭突然被他的王兄一把按在胸前。


    那按在他腦後的大手的力氣很大,將他的頭按在少年王的胸口動彈不得。


    “你們過來。”


    “王兄?”


    不明白少年王在和誰說話,在說什麽,他困惑地開口。


    隻是一句話還沒說完,左邊耳垂上傳來的一陣劇烈的刺痛讓他痛得叫出聲來。


    他立刻反應了過來,使勁想要推開那抱著他的人。可是抱著他的手臂很緊,他怎麽也掙紮不開。


    就在他還在竭力想要推開對方之時,右邊的耳垂上又是一陣刺疼。


    乘著那抱著他的手臂稍微放鬆一點的那一瞬,遊戲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一推,終於猛然將年輕的法老王向後推開,他自己也因為反作用力向後踉蹌了幾步。


    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被推開,少年王看著他的目光有點驚訝,更多的則是不滿。


    不過,他的王兄到底有多不滿,他已經顧不上了,他隻知道現在自己滿腔怒火燒得正旺。


    年少的王弟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耳,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鮮血。


    他的手指慢慢地蜷縮起來,握緊成了拳。


    他淺紫色的瞳孔憤怒地瞪向他的王兄。


    “我說過我不要戴耳飾!”


    “你是朕的王弟,必須服從朕的命令。”


    年輕的法老王說,以一種理所當然輕描淡寫的態度。


    他向前走了一步,伸出的手向他的王弟探去。


    啪!


    他伸出的手被已經氣到渾身發抖的年少王弟猛的打開。


    “王兄……”


    一貫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溫順可愛的王弟此刻竭盡全力的憤怒的咆哮聲在整個天空震蕩。


    “我要和你絕交!!!”


    “馬哈特。”


    “是。”


    “王弟是不是生氣了?”


    “……很明顯是的。”


    “他為什麽要生氣?”


    “……”


    我的教育大概是真的在哪裏出現問題了吧?


    馬哈特第二次如此認真地思考著。


    然而,少年王的問題還在繼續,打斷了他的思考。


    “還有,‘絕交’是什麽意思?”


    “這個嘛,從字麵意思來猜測的話……”


    不需要猜測了,很快,主仆兩人就明白了這個在埃及新出現的詞語的含義。


    “王弟殿下,法老王派人召您……”


    “不去!”


    “王弟殿下,王又派人過來了……”


    “不見!”


    “王弟殿下,聽說王在發火……”


    “告訴王兄!有本事叫人把我抓起來押過去!”


    “殿下,法老王等下將會駕臨這裏,請您……”


    “克雅!我現在突然很有遊玩的心情,現在立刻陪我出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宣布要和他的王兄絕交,並將其堅決貫徹了整整五天。


    年輕的法老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於是無辜承受了這嚴重後果的諸位大神官紛紛表示很頭疼。


    於是身為大神官的領袖人員之一的睿智女神官試圖曲線救國——


    “身為王弟殿下的仆人,你不覺得你現在應該做點什麽嗎?克雅。”


    “愛西斯大神官,身為王弟殿下的仆人,我不會違背殿下的任何意願。”


    “王弟殿下之所以能夠無憂無慮地在埃及這裏生活,是因為有法老王的庇護。如果王和王弟之間的關係鬧僵的話,很明顯承受最大傷害的是你的王弟殿下。所以勸解王弟讓他和王和好,這是為了王弟著想。”


    “可是……”


    “王弟失去法老王的寵愛的下場,不用我說你也該知道……克雅,你的忠誠很好,可是愚忠不能幫助王弟解決任何問題。如果你真的是王弟忠誠的下仆,你就應該仔細想清楚到底怎樣做是為了王弟殿下好。”


    “……我會盡力嚐試,愛西斯大人。”


    於是,忠誠的黑發侍衛在美麗的女神官的一通軟中帶硬的連斥帶蒙的命令之下,為了他的王弟殿下著想,他決定認真地向王弟諫言。


    “王弟殿下,法老王畢竟是您的兄長,您……”


    話說了一半,因為害怕這個話題讓王弟不高興,克雅有些遲疑的停了下來看了看王弟的臉色。


    此時,抱著毛絨絨的小栗子球盤膝坐在走廊上正無聊得發呆的年少王弟回過頭來凝視著跪在他麵前的忠誠的青年侍衛。


    他摸了摸懷中栗子球那軟軟的栗色的毛,看起來似乎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


    “是愛西斯,還是馬哈特?嗯~~賽特是不可能的。”


    “……是愛西斯大人。”


    果然還是瞞不過王弟殿下。


    這麽想著的克雅終究還是忍不住繼續勸了下去。


    “王弟殿下,雖然這是法老王的錯,可是這都五天了,您的氣也該消了,而且……”


    嗯,還不錯。


    至少這麽多天來,這麽多來勸他的人裏,克雅是唯一一個有膽子說出‘是法老王的錯’這句話的人。


    埃及年少的王弟眯著眼想著。


    看著他那正滔滔不絕說著什麽的黑發侍衛,他突然提高聲音叫他的名字。


    “克雅。”


    “是!”


    “站起來。”


    克雅站了起來,他的目光始終追隨在他的小主人的身上。


    摟著毛絨絨的栗子球的埃及年少的王弟對他忠誠的侍衛微笑,他淺紫色的大眼睛彎成了可愛的月牙般的弧度。


    “你想成為第二個和我絕交的人麽?”


    “………………”


    黑發的侍衛抬起頭看了看天。


    “王弟殿下,今天天氣真好啊。”


    “對啊~~”


    走廊外,舒展開了柔韌枝條的小樹們在淅淅瀝瀝的小雨的滋潤下越發顯得青翠可愛。


    第四十章


    夜色如水,玄月高懸。


    一身漆黑墨色的埃及眼鏡蛇那巨大的身子卻詭異的以一種近乎輕盈的姿態在草地上劃開曼妙的弧度。


    它紅寶石般的紅豔瞳孔在黑夜中越發顯得熠熠生輝,墨色身軀上勾勒成神秘紋路的金色花紋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若它不動,年少的王弟還真會將它當作用黑曜石精心雕琢出的藝術品。


    自那日以後,他又獨自一人偷偷來了這裏兩次。


    可惜這兩次他都沒能夠見到他想要見到的那位老人,反而兩次都碰到了這條雖是讓人恐懼到極點卻也讓人覺得美得不可思議的埃及眼鏡蛇。


    第二次見到它是在清晨。


    那時,姿態優雅地慢遊在池邊的墨色眼鏡蛇仿佛是認得他一般,火紅色的瞳孔漫不經心地瞥他一眼,便忽視了他的存在。它盤起長長的蛇身,揚起的上半身偶爾晃動一下,仿佛是在愜意地享受著清晨的陽光。


    有點害怕的他本來是想立刻躲開的,但見到黑蛇這副通人性的模樣,又聯想起上次那位老人對他說的話,他突然覺得有些好奇。


    他站在樹下,淺紫色的大眼睛一個勁地盯著它看。


    這一看,便出了事。


    旁若無人享受陽光的大地王者,對他的窺視感到了不滿,本是一副慵懶模樣的埃及眼鏡蛇突然迅速動起來。


    僅僅隻是一秒——


    這一秒,那本是離他起碼有十多米距離的墨色巨蛇就滑行到他的身前,張開血盆大口伸出獠牙猛然衝他的頭一探。


    他下意識一把抱住頭嚇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那條蛇最終還是沒咬他,仍舊是和上次一樣僅僅是在嚇唬他而已。


    當埃及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戰戰兢兢抬起頭來的時候,隻看見墨色的埃及眼鏡蛇高傲地昂著頭遊動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它寬大柔軟的雙翼在空氣中波動著,黃金色的花紋折射出太陽的光華。


    年少的王弟睜大了眼睛。


    眼鏡蛇之所以有這個名字,是因為它的雙翼之上的花紋看起來就像是一副黑色的眼鏡。然而,這條埃及眼鏡蛇的花紋是金色的……那金色的花紋反射著日光,於是金紋描繪而成的圖案越發顯得清晰。


    【荷魯斯之眼】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那金色的花紋,直到墨色眼鏡蛇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第三次來到這裏,與其說是想見那個神秘的老人,倒不如說是對那條黑色的眼鏡蛇更感興趣。


    考慮到每次見麵似乎都沒見到墨色埃及眼鏡蛇進食,進一步考慮到雖然每次那條蛇都沒傷害自己但是一旦餓極了未必不會饑不擇食這個問題,年少的王弟這次跑去王宮那偏僻的荷花池時,隨身多帶了一點東西。


    啪——


    這是笑眯眯地將一隻大肉雞雙手舉過頭頂孝敬埃及眼鏡蛇的王弟手中的食物被墨色的美麗眼鏡蛇一尾巴抽飛的聲音。


    紅寶石的圓形瞳孔居高臨下地、鄙夷地、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埃及眼鏡蛇姿態優雅地滑行到池水裏,忽視掉某人,自顧自地遊起來。


    被鄙視了被鄙視了被鄙視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很受傷。


    曾經的遊戲王,現任的埃及王弟,居然被一條蛇給鄙視了。


    otz


    ………………


    今天,是年少的王弟第四次來到這裏。


    由於近來和他的王兄處於冷戰之中,不知道是出自法老王的授意還是那幾位多管閑事的大神官的囑咐,他臥室附近的侍衛明顯全部處於一級備戰狀態,一個個盯他盯得死緊。


    今天還是好不容易等夜深人靜之時,在克雅的掩護下偷偷爬窗戶跑來這裏的。


    他凝視著月光之下越發帶給人一種神秘美感的墨色埃及眼鏡蛇。


    它馬上就察覺到了他的到來,抬起頭來,緋紅色的瞳孔向他看過來。


    然後,它扭過頭去,仿佛是對他的到來並不在意。


    年少的王弟鼓起勇氣向墨色眼鏡蛇走去,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接近它。


    從這幾次的接觸來看,這條通人性的眼鏡蛇似乎完全沒有絲毫傷害他的意思,這讓他的膽子大了許多。


    而且見識過它那奇快的滑行速度,若是它有意對他不利,他覺得自己站遠點和站近點其實區別不大。


    見他靠近自己,眼鏡蛇紅豔的瞳孔重新落在他的身上。


    年少的王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他覺得自己似乎從那雙宛如紅寶石的瞳孔中看到怒意。


    這條蛇在生氣?


    為什麽?


    他正困惑地想著,突然看見墨色埃及眼鏡蛇突然又揚起尾巴,似乎要向他抽來。


    他哇了一聲趕緊下意識抱住頭蜷縮起身子。


    他還記得上次那長長的蛇尾抽打在他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和上次張口吐獠牙嚇唬他不一樣,這一次,墨色埃及眼鏡蛇似乎不滿足於嚇唬他,它長長的尾巴實打實地在他身上抽了好幾下。


    奇怪……


    被黑蛇抽打完畢的埃及王弟鬆開抱著頭的手,仰起頭從手臂的空隙中偷看它。


    一點都不疼啊。


    他這麽想著,看了看自己被抽中的地方。


    他記得上次留下很明顯的傷痕,他還煩惱著回去要怎麽跟王兄和克雅解釋,最後是那位老神官幫了他一把。


    這次……奇怪,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他摸了摸明明被抽打到卻一點都不疼一點痕跡都沒有的地方,抬起頭來看著黑蛇。


    墨色的埃及眼鏡蛇高傲地仰著頭,將頭偏向另一邊,不去看他。


    埃及年少的王弟突然笑了起來,淺紫色的大眼睛成了彎彎的月牙。


    “因為我很長時間沒來找你,所以你不高興了?”


    它是在等他來找它等到不耐煩才生氣的麽?


    他對話的方式就如同對方和他同樣是人類一般。


    墨色的眼鏡蛇不會回答,它依然高傲地將頭扭向一邊,又用尾巴抽了他幾下。


    自然,同樣是那種舉得高放得輕完全不會留下痕跡一點都不會疼的抽打方式。


    年少王弟笑出聲來,然而這一笑卻似乎又惹得墨色埃及眼鏡蛇不滿,揚起尾巴作勢要再抽下來。


    “對不起啦。”


    他說,一邊抬起手來掩著頭上做出怕痛的模樣,一邊卻還是在笑。


    黑蛇那長長的尾巴在空中甩了甩,放了下來,它昂起頭來再一次扭過去,做出一副不與你計較的模樣。


    年少的王弟在池水邊坐了下來,夜色如水,星光倒映在清澈的水麵上。


    他用腳踢了踢水麵,於是水上的星光碎成了浮動的光華,隨著波動上下起伏。


    他的身邊,墨色的埃及眼鏡蛇緩緩地潛入水中,再一次浮出水麵時,珍珠似的水珠簌簌從它光滑烏黑的身體上滑落。


    被水濺了一身的王弟很不爽,他想用腳去踢它。


    墨色眼鏡蛇昂著頭,看著他的紅寶石般的眼在黑夜中熠熠生輝,似乎還略帶著一絲嘲諷。


    它立在水中,一動不動,柔軟而近乎華美的雙翼輕輕在空氣中滑動著,濕潤烏黑的身軀在黑夜中伸展開近乎曼妙的弧度。


    它是如此的美麗,那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威嚴讓人感到恐懼的同時也對其產生敬畏感。


    年少的王弟偷偷將腳收了回來。


    好吧,他承認他沒那個膽子。


    他還是怕它咬他一口。


    埃及王城。


    侍奉偉大的法老王的的侍從們近來都過得很憋悶。


    年輕的法老王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而作為埃及至高無上的權力者,就算他不去刻意做什麽或是發什麽脾氣——在個人情緒上,少年王還是有著相當的自我克製能力的——但是,僅僅隻是他心情不好這樣一個簡單的事實,就足以讓整個王宮的人員都心驚膽戰戰戰兢兢了。


    年輕的法老王自即位以來,被公認為是一位嚴厲冷酷的王。


    對於敵人他毫不留情地血腥鎮壓,對於沒用的人他毫不猶豫地將其丟棄。


    有資格留在他身邊的,隻有完全忠誠於他的同時也是相當有能力的人。


    正是因為如此,對於身邊的人犯錯,少年王會給予極為嚴厲的懲處,隨侍在其身邊的人總是過得小心翼翼心驚膽戰。


    這種情況在他們埃及新任的王弟的出現後似乎改善了一點,不說這位善良的王弟總是護著他們——其實,除了處理政務之外的時間,隻要王弟能待在王的身邊,就足以讓年輕的法老王大部分的注意力集中在他可愛的王弟身上而忽略掉身邊的侍從們所犯的一些小錯誤。


    但是,不久前他們的王弟殿下宣布要和偉大的法老王絕交。


    少年王變回以前的樣子甚至於更為變本加厲的行為讓法老王身邊的侍從們再一次明白了他們埃及的王弟對他們到底有多麽重要這樣一個事實。


    大概,他們才是整個埃及最懷念最期盼再一次見到王弟殿下的人吧……


    此刻,被他們深切懷念著的埃及年少的王弟正在接見一位前陣子出去公幹今日才返回的熟人。


    這個人在今日回到王宮之後,被那壓抑陰暗的氣氛嚇了一跳。


    在弄清楚事情之後,他哭笑不得。


    隨後,他立馬來到這裏求見了王弟。


    “錯的人是王弟殿下您!”


    “為什麽您不仔細想想王突然做出這些事情的原因?”


    忽視一旁的克雅不滿的目光,塞西說話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責備,“明明一直以來王都是很寵著您的,為什麽突然在這幾天變成如此強硬的態度?您不該自己反省一下麽?”


    “導致這種局麵發生的罪魁禍首明明是王弟殿下您自己。”他說,“就是因為您說了那樣的話,才會變成這樣!”


    “我?”埃及的王弟思索了半晌,皺眉道,“我不記得我對王兄說過什麽特殊的……”


    塞西歎了一口氣,將他所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那是發生在七八日之前……


    那一日傍晚時分,塞西跟隨在法老王和賽特大神官身後,前往埃及王弟的房間。


    因為昨日玩水著了涼,今日身體溫度似乎有點高的年少的王弟被他的王兄勒令在房間內休息不得外出。


    因為王弟的確是生了病,所以賽特大神官也難得的沒有抱怨,沉默地跟著法老王前去探望王弟。他身為賽特大人的侍衛,自然也要隨行。


    隻是在穿過走廊的時候,匆匆奔來的一名官員的求見讓賽特暫時離開。


    法老王似乎並沒有等待他的大神官的意思,沒有停下腳步。


    塞西看了看他的主人,在得到賽特的示意之後,他匆匆跟上了年輕的法老王的腳步。畢竟,現在他是法老王身側唯一的護衛。


    來到王弟房前的少年王製止了門前的女官進入房間向王弟稟報他的到來的意圖,自行推開門走了進去,並示意其他人退出去,隻留下塞西在身邊。


    塞西跟在年輕的法老王身後向埃及王弟的臥室走去。


    透過虛掩的門縫,他依稀聽到房內有對話聲傳了出來,似乎是王弟殿下和他那忠誠的侍衛的聲音。


    可是他聽不懂那是什麽話。


    幾個奇怪讓人聽不懂的語調在重複了好幾次之後,塞西終於聽到了他熟悉的語言。


    “克雅,為什麽突然想要學我的家鄉的語言啊?”


    “……王弟殿下,如果……我是說如果,有機會的話,你願意回故鄉麽?”


    塞西發現身前年輕的法老王的腳步停了下來。


    少年王站在門口,緋紅色的瞳孔看著虛掩的門,銳利目光仿佛能透過厚重的門板。


    “當然想啊,我的親人朋友都在那邊。”


    從裏麵傳來的王弟殿下的聲音是輕快而毫不猶豫的。


    “親人?”


    “啊哈哈哈……這個嘛,雖然我母親去世了,可是我母親的親人也就是我的親人都還在啊。”


    “說的沒錯。那麽,王弟殿下如果回到故鄉的話,您會選擇留下,還是再回到埃及?”


    “……嗯……老實說的話,我大概還是會留在家鄉那裏吧……雖然不太想和王兄分開,可是有些事沒辦法,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所以,王弟殿下,請恕克雅失禮——如果您回家鄉的話,能不能也帶我一起去?”


    “可是克雅的故鄉是埃及不是麽?我覺得,每個人還是生活在家鄉最好。”


    “不,這裏沒有任何讓我留戀的東西,待在您身邊服侍您,才是我…………”


    後麵的對話是什麽,塞西沒能知道。


    因為當對話進行到了這裏,一直默不作聲的少年王突然轉身離去。


    他轉身離去的動作是如此的突兀而迅速,讓一時沒反應過來的塞西怔了一下之後,這才急急忙忙跟了過去。


    第四十一章


    房間很靜。


    專心致誌逗弄著小黑貓的年少王弟沒有說話,說完了故事的侍衛自然也不好開口說話。


    有著黑亮柔軟毛發的小貓喵喵地叫著,圓滾滾的肉爪子在空中揮舞著想要抓到那個戳著它小腦袋的白皙手指。


    黑發的侍衛站在一旁,因為他的主人沒有任何表示,所以他也沒有任何行動。


    但是,對於那個膽敢責備他的主人指責他的主人犯錯的塞西,他怒目而視。


    就算那個人曾經救過他的命,可對王弟殿下不敬是絕對不允許的。


    然而,被他瞪視的那個人卻反過來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看什麽看!現在這種狀況你也是罪魁禍首之一!


    塞西不滿地想。


    要不是你有事沒事要跟王弟學什麽奇怪的語言,還無聊到提起讓王弟回家的事情,哪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事!


    年少的王弟捂住嘴打了個大大的嗬欠,似乎有點困倦了。


    向後一靠,舒服地坐躺在床上。


    小黑貓爬啊爬啊從他腿上爬到了他的胸口,小小的肉爪子勾在他胸口的衣服上。


    艾瑪四個小短腿四肢大張趴在了埃及王弟的身上。


    “喵~”


    “王弟殿下!”


    某位焦慮的侍衛的聲音和艾瑪歡樂的叫聲同時響起,未免顯得有點滑稽。


    年少王弟瞥了他一眼,塞西訕訕然閉上嘴。


    “你說錯的人是我?”


    埃及年少的王弟說,摸了摸懷中黑貓的柔軟的小腦袋。


    他說話的語氣很淡,如閑話家常般。


    “懷念家鄉,思念親人……我連這樣的權利都沒有了?”


    “僅僅是為了哄你們的王高興,我連說實話的權利都沒有了?”


    他說話的聲調突然提高,上半身也前傾坐了起來。


    他紫羅蘭色調的瞳孔凝視著塞西,目光中一種堅持。


    “我想回家!雖然非常不想和王兄分開,但是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我會選擇留在家鄉——這就是我真實的想法,無論是和克雅談話的那個時候還是現在!”


    他說,“就算是王兄當麵問我,這也是我的回答!”


    塞西沉默了下來。


    他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幅模樣的王弟,固執,堅持,就算會傷害他人也毫不妥協。


    或許這一次,法老王的所作所為是真的碰觸到了王弟心底深處某些最珍惜的東西。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王弟殿下,無論如何您必須明白一點。”


    “法老王是埃及的神靈,他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所以,他是絕對不會犯錯的。”


    “法老王的話,就是埃及的真理。”


    “那是你們的真理,不是我的。”


    年少的王弟站了起來,將趴在自己胸口的小黑貓拎起來扔給站在一旁的克雅。


    黑發的侍衛伸手熟練的一把接住拋過來的小貓,艾瑪發出喵喵的叫聲,黑色的小肉爪使勁扒拉著那雙抓著自己的大手。


    當年少的王弟伸手摸了摸它的頭之後,它蹭了蹭王弟的手指,就安靜地趴在克雅的胳膊上,一雙金色的大眼睛睜得圓溜溜地來回打量著那個陌生的侍衛和它的小主人。


    “我很生氣。”


    埃及年少的王弟說,他回過頭來,皺著眉凝視著塞西。


    “突然就增派侍衛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不跟我說一聲就毀掉了我最珍貴的東西,甚至還不顧我的意願強行逼迫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無論是哪一點,都讓我很生氣。”


    “他是我的王兄沒錯,可是這並不代表他有資格把我當做他的玩偶隨意擺弄。”


    “對於他把我當做他的所有物這一點,我很生氣——我現在隻是在用行動告訴他這件事。”


    “我必須讓王兄明白,我討厭他這樣做。”


    在見識過外貌可愛的王弟的可怖之處後,每次見到王弟都多少有點畏縮的年輕侍衛此刻在王弟的逼視之下卻顯得異常平靜。


    “王弟殿下,我也好,賽特大人也好,卑微的奴仆也好,至少在某個方麵來說,我們都是一樣——我們都是法老王的仆人。”


    他說,與年少的王弟對視,神色坦然。


    “法老王是埃及的所有者。”


    “凡是存在於埃及的,均屬於法老王。”


    “不管您愛不愛聽……但是就算尊貴如王弟殿下您,也是法老王的所有物。”


    “這就是埃及的法規。”


    年少的王弟臉上閃過一絲怒意,他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是看著塞西那坦然的神色,那張開的唇終究還是慢慢合上。


    他似乎放棄了和塞西繼續辯論下去,隻是歎了口氣。


    “你說得沒錯。”


    雖然無法理解,但是這就是身在埃及的事實。


    已經深刻體會到這一點的年少王弟不忿地抿嘴,氣鼓鼓的,連那張本來就還略帶著嬰兒肥的可愛的臉越發圓滾滾了起來。


    “可是讓我去道歉我還是不高興很不高興!明明我沒有任何錯。”他向身邊的人尋求支持,“對不對,克雅?”


    “王弟殿下沒有任何錯。”


    忠誠的黑發侍衛毫不猶豫地對他的主人表示了絕對的支持。


    你就別再添亂了行不行!


    塞西用目光狠戳了克雅一刀,又擔心地看向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將頭扭到一邊,不肯再搭理他。


    “王弟殿下……”


    塞西歎了口氣,他覺得自從遇到這個王弟以來,不僅僅是賽特大人暴走的頻率,就連他歎氣的次數也是越來越多了。


    “我隻是一個卑微的侍衛,關於您和法老王事情,我沒有資格發表什麽意見。”


    “可是,王弟殿下,王做出的這些讓您生氣的事情,歸根結底是為了什麽……聰慧如您難道真的看不出來?”


    “王在焦躁,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種情緒來自於什麽。”


    “他不願看見您的離去。”


    塞西說,他的聲音漸漸變得很低很輕。


    “請容許我無禮一次……至少在我看來,王或許比我想象中的更需要您的陪伴。”


    年少的王弟沒有回答,他隻是盯著他看了半天。


    然後,他輕輕哼了一聲。


    越過依然跪在地上的塞西,王弟向門口走去。


    “您要去哪裏!”


    見王弟似乎不願再與自己多說,塞西急了。


    “還能去哪兒……去你們這群滿腦子都隻想著法老王的家夥天天勸我去的地方。”


    站在門口的王弟如此回答說,他的手推開了門。


    “走著瞧。”


    年少的王弟突兀地回頭,揚一揚眉。


    白瓷色的稚嫩臉上,笑眼彎彎。


    “看到了最後,誰是誰的所有物。”


    用可愛的笑容留下這句對塞西而言恐怖得無以複加的宣言的埃及王弟揚長而去,全然不顧那被他甩下的可憐侍衛因為他這句可怖的發言而冒了一頭的冷汗。


    滿頭大汗的侍衛緊張地四處張望了半晌,在確定王弟所說的這句大逆不道的話隻有他和一旁的克雅聽到之後,才大大地吐出一口氣。


    還好還好,沒有其他人在……


    “喵~~”


    夜風掠過埃及王宮的上空。


    埃及的法老王居住的地方,是王宮最高的地方。


    深夜裏,搖晃得曖昧不明的燈光之下,放下手中最後一張卷紙的少年王揮手讓侍衛和女官們從房間內退下。


    侍從抱著一疊莎草紙躬身退下。


    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好床鋪的中年女官跪伏在少年王的麵前,等待年輕的法老王對於夜晚的安排。畢竟前陣子王弟多次留宿在此不說,近幾天王弟在和王鬧脾氣都沒有過來,這麽長時間都沒有……說不定王會有心思……


    然而,很快她就在少年王不耐煩地斥責聲中惶恐地退了下去。


    年輕的法老王獨自一人待在空空蕩蕩的寢室中,夜晚的風從外麵吹進來,掠過他金色的發。


    他沉默了一下,隨即便走向那寬闊的陽台。


    他站在王宮最高之處,緋紅色的瞳孔借由夜空的星光俯視屬於他的國度。


    夜色中的城市依然是熱鬧的,數不清的燈火在黑暗中閃爍,夜晚的風吹過來的時候依稀夾雜著城市中居民熙熙囔囔的吵鬧聲。


    年輕的法老王轉過身來,背靠著雕石的圍欄。


    他閉著眼,仿佛在想著什麽。


    清亮的月光照亮了少年王的臉,那是一張傳承了神的血脈俊美得讓人無法移開目光的容顏。


    它通常是平靜的,毫無波瀾的冷淡,讓任何人都看不懂。


    “噗哩~~”


    奇怪的叫聲讓年輕的法老王睜開了眼。


    圓圓的小毛球漂浮在空中,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


    它似乎是想靠近他,又似乎有點害怕,隻是繞著他轉。


    緋紅色的眼盯著它,卻是一動不動。


    終於,踟躕了半晌的栗子球終於小心翼翼地向他飄過來。


    “噗哩?”


    它發出小小的叫聲,渾圓的大眼睛有些困惑打量著他。


    年輕的法老王突然伸手將那圓滾滾毛茸茸的小栗子球抓了起來,一言不發地盯著它瞧。


    純粹如火焰的紅豔冰冷瞳孔目不轉睛的注視讓栗子球戰戰兢兢地扭動著圓滾滾的球形身子,淺紫色的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拚命試圖從他的手中掙紮出來。


    它的掙紮並沒有讓它逃生成功。


    少年王的手如鉗子般牢牢地抓著它,急得它不停地發出噗哩噗哩的叫聲。


    年輕的法老王做出一個奇怪的動作。


    他突然將毛絨絨的栗子球抱在懷中,將自己的臉埋入栗子球那軟軟的栗色的長毛,輕輕蹭了一蹭。


    “……”


    他抬起頭來。


    “……不對。”


    年輕的法老王低聲自語著莫名其妙的話,一甩手就將栗子球扔飛了出去。


    被毫不留情地甩出去的栗子球啪嗒一下砸在石柱上,眼冒金星的貼著石柱滑落到底。


    亞圖姆凝視著自己的雙手,他雙手的十指輕輕握起,又舒展開來。


    那隻手,仿佛是想抓住空中某個虛幻的存在。


    然後,他抬起頭來,向某個方向看去。


    “過來。”


    他說,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的方向是一個大型的石柱。


    可是那裏什麽人都沒有。


    “過來。”


    他再一次重複,聲調稍微變大了一些。


    過了一會兒,一個黑色的影子磨磨蹭蹭地從石柱腳下出現,越拉越長。


    年少的王弟露出了左半邊身子,月光從他背後落下來,將他半截影子拉得老長。


    緋紅色的美麗瞳孔凝視著他的王弟,目光是平靜的。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說話,他隻是伸出了雙手。


    雙手張開的弧度,正好對準了他的王弟的方向。


    半個身子隱在石柱後的人稍微遲疑了一下,慢慢地從石柱後麵走出來,卻仍舊是站在原地不肯靠過來。


    一旁,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栗子球見它的小主人走了出來,立刻蹦蹦跳跳地向他蹦去,迫不及待地想撲入主人懷中傾訴它的委屈。


    緋紅色的冰冷瞳孔居高臨下地瞥它一眼。


    於是,剛活蹦亂跳了兩秒的栗子球又蔫了吧唧地縮回去乖乖地趴在了地上。


    年少的王弟頓時失笑,笑完之後似乎是無奈地歎出一口氣,這才向他的王兄走去。


    少年王淺褐色的強健的雙臂將他來到身邊的王弟擁入懷中。


    他的頰貼在那金色的柔軟的發絲上,輕輕蹭了一蹭。


    那張俊美的臉上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一種柔軟的仿佛是滿足般的神色。


    “王兄……”


    “嗯?”


    “……”


    埃及的王弟突然沉默下來,或許是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他的手抓住他的王兄胸前的衣物,揪得緊了一緊,又稍微鬆開一點。


    他閉上眼,額頭輕輕貼上那淺褐色的頸部。


    年輕的法老王似乎也沒有催促他的王弟說話的意思,他淺褐色的手指輕輕撫摩著他的王弟左耳。


    那軟軟的耳垂上還殘留了一點紅色的血痕。


    那一日他的王弟負氣離去,自然是不肯再讓人折騰著給自己戴上耳飾。


    而他在接下來王弟對他的冷淡中也沒了心思去考慮那耳飾的事情。


    於是,這好不容易打出來的耳洞過了這幾日,又已經愈合了,現在隻殘留了一個紅點。


    “王兄……”


    “嗯?”


    “我困了。”


    “嗯……”


    “王兄。”


    “……”


    “你生氣了?”


    “沒有。”


    “可是我生氣了。”


    “朕知道。”


    “……我不要戴耳飾。”


    “可以。”


    “我不能說我故鄉那邊的話麽?”


    “不能。”


    “王兄……”


    “不行。”


    ………………


    月光如水,暖風散過,埃及少年王和他王弟細碎的對話隱沒於黑夜之中。


    第四十二章


    當空烈日刺目,埃及年輕俊俏的大神官抬起手來略微遮擋了一下刺眼的陽光,天藍色的瞳孔微微眯起,又睜開。


    他站在少年王的寢宮的門外,門前的侍衛伏地向他行禮。


    得到旨意的美貌侍女謙卑地低著頭,示意大神官跟隨自己進去。


    當賽特穿過重重石柱來到內室之前,透過半敞的門看到年少王弟的身影的時候,他冷淡的麵容上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


    在寢宮外等候之時,他就已從侍從們的口中得知了昨晚王弟來到這裏的消息。


    塞西那家夥真是多管閑事!


    其實更早一步從自己那個多管閑事的侍衛口中得到消息的賽特不滿地想著。


    反正俊俏的賽特大神官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聽到王弟不再鬧別扭的時候從心底裏鬆了口氣。


    雖然尚未起身,但是年輕的法老王似乎已經醒了。他側身躺在床上,支起上半身,右手將懷中相較於他來說個子顯得有些嬌小的王弟環住。


    他的唇貼在正在使勁揉眼睛似乎還很困倦的王弟的耳邊,不時低聲說著什麽。


    停止揉眼的年少王弟睜開眼看著他,眨了眨眼,伸出雙手抓住那繞過自己胸前將自己整個人環住的淺褐色的胳膊,試著拽了拽。


    沒拽開,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一轉,他向後微微仰頭,眼巴巴瞅著他的王兄。


    年輕的法老王微微低頭,又低聲說了幾句話。


    年少的王弟笑了起來,似乎笑得很開心。


    看見他的王弟笑得開心,少年王那張總是略顯冷淡的俊美的臉上似乎也柔軟了不少。他緋紅色的瞳孔凝視著懷中的王弟,瞳孔深處依稀透出一絲滿足。


    門外等候的賽特看不下去了。


    好吧,王你要寵愛王弟就寵吧,反正我們攔也攔不住。


    但是凡事都有個度,大清早的當著滿屋子仆人的麵您就不能收斂點?


    賽特很不滿。


    很多方麵,很多地方,他都有很多不滿。


    這個王弟依仗著王的寵愛根本是已經無法無天了,再這樣下去除了法老王誰也治不住他。


    終於,在頭冒青筋的賽特的忍耐到達極限之前,年輕的法老王走出了大門。


    賽特看了一眼在侍從的簇擁下向外麵走去的少年王,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轉身走進了那扇半掩的門。


    神情有些呆滯的坐在床上似乎還在考慮是不是要睡個回籠覺的年少王弟注意到他的到來,使勁揉了揉眼睛。於是,那雙本還有些睡意的淺紫色眼睛清醒了許多。


    安靜的房間,他看著賽特,賽特卻隻是沉默,幾位侍女跪伏在一旁等候伺候起身的王弟。


    埃及的王弟對身邊的女官說了兩句,示意她們都退出去。


    房間隻剩下他們兩人,他盤膝坐在床上,仰頭看著沉默地站在他身前的賽特。


    “賽特,你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一雙劍眉皺得死緊,天藍色的瞳孔冷冷地盯著那個以一副無辜而漫不經心的神態看著自己的少年。


    天知道賽特大神官是多想扒開那家夥的腦子看看裏麵到底都裝了什麽詭異的東西。


    “為什麽這麽說?”


    年少的王弟似乎對與賽特的對話興趣缺缺,一副提不起勁的模樣。


    “我不知道你來自哪裏,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個什麽鬼地方。”賽特說,“王弟,你現在仍舊一點自覺都沒有!這裏是埃及,不是你的家鄉!”


    “王的一句話就可以要你的命,你怎麽敢做出那樣大逆不道的舉動!”


    “我曾經以為你多少聰明了一點,現在看來你依然是那麽愚不可及!”


    “你身在埃及,埃及的法規不容許你如此任性妄為,你到底什麽時候能明白這一點!”


    被埃及大神官毫不留情地狠斥一頓的年少王弟凝視著賽特,他似乎並沒有因此而生氣,反而看起來很開心。


    “賽特是在擔心我?”


    “我隻是不想老費心去處理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而已!”


    黑了一張俊俏臉龐的大神官強壓下想要衝這個總是能挑起自己最大怒氣的王弟咆哮的念頭,冷冰冰地回答,“順從法老王,這才是聰明人會做的事情。”


    埃及的王弟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來。


    “聰明人該做的事情?”他笑著說,“和其他人一樣,順從他,討好他,對他獻媚……賽特,你……”


    他似乎是有很多的話想說,但是張了張唇又閉上。


    “算了,賽特。”年少的王弟說,“我說多了估計你也不會理解,所以我現在幹脆一點跟你說明白。”


    “對王兄,我不會偽裝,我隻會讓他知道我在想什麽。”


    “生氣的時候,我會讓他知道我在生氣;我也會對他發脾氣,不管他是不是法老王;有什麽不滿我會直接告訴他;甚至和他吵架這種事情我也會去做……這大概就是你所說的愚不可及的舉動。”


    “他是你們的法老王,可是對我來說,他是王兄,僅此而已。”


    賽特沉默下來。


    天藍色的瞳孔帶著一種奇妙的情緒注視著王弟,他的臉上露出一種似乎是想要發火但是又發不出來的奇怪神色。


    “……你知道惹怒法老王意味著什麽嗎?”


    他問,語氣出乎意料的冷靜。


    “王弟,或許這話由我來說很奇怪,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王家沒有親情。”


    “賽特。”


    年少的王弟仰著頭對他微笑。


    稚嫩笑容,卻是無所畏懼。


    “我很在乎我和王兄之間所擁有的那種東西,對我而言,那比什麽都重要。”


    “可是,如果它脆弱得不堪一擊的話,那麽我寧可親手把它毀掉,越早越好。”


    “……隨便你。”


    賽特轉身向外走去,不再多話。


    或許是因為他已經明白無論自己說什麽,也無法改變王弟的想法。


    他走出房外,仰頭看著和他的瞳孔一樣的湛藍天空上那金色的太陽,突然想起了愛西斯的話。


    【王弟或許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但並不是愚蠢的老好人,他同樣善於化解對於自己不利的形勢,這樣看起來,王弟似乎是個不會讓人費心的聰明人。】


    愛西斯曾經如此對他說。


    【其實不然,看似溫順,他卻能夠堅持自我,無論遇到多大的壓力都要頂回去……這種性格的人通常都有著自己的底線。】


    【一旦底線被碰觸,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今日天氣很好,陽光普照大地,年少的王弟現在心情也很好。


    在可愛的小王弟的軟磨硬泡之下,年輕的法老王終於鬆了口,撤掉了一大半跟隨王弟的侍從,剩下的小半的侍從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緊迫盯人。


    啊~~久違的自由的感覺真好。


    他無比感動地想著。


    雖然在克雅的幫助下,他也曾經甩掉那一堆跟屁蟲獨自一人跑出來,但是,偷溜出來和光明正大的出來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此刻,他正光明正大地前往王宮一角,他可不想再被墨色的埃及眼鏡蛇抽打一次。


    就算不疼,被人抽打的滋味還是很不爽的。


    那個偏僻小花園似乎不為人所知,除了第一次遇到的那個老神官以外,他還沒在那裏見到其他人,連負責清掃的侍女都不曾見過。


    說起來……那一天他是怎麽迷迷糊糊亂走走到那裏去的?


    “王弟殿下!”


    一聲厲喝讓他停下腳步。


    回頭他便那看見那位向來舉止從容典雅的美貌女神官急匆匆地向他走來,她的神色舉止是如此的失態,幾乎可以用慌張來形容。


    “愛西斯……”


    “王弟,您是怎麽進來這裏的!您不知道這個神殿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王宮禁地麽!”


    “…………”


    禁地?什麽禁地?


    在無意中發現王弟即將進入那個除了神聖的大祭司以外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禁地,愛西斯一時情急一聲厲喝止住了王弟的腳步,然後劈頭蓋臉就是一連串的質問。


    待到稍微冷靜了一點,她才發覺自己行為的不妥。


    且不說作為一個神官的她居然以如此不敬的口吻教訓王弟,而且,一般所謂的禁地都是針對王宮的下人。以王弟的身份來說,王宮任何地方對他而言都不可能構成‘禁地’。


    不過這也沒辦法,畢竟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王弟,愛西斯無論表麵如何恭敬,從內心深處還是多少存在著疏離感和不認同。


    如果是從小侍奉著這位王弟長大的話,愛西斯絕對不會出現如此的失誤。


    “禁地……是說不可以去的地方?”


    王弟困惑地神色讓愛西斯再一次怔了一怔。


    “王弟殿下。”她的目光有些凝重,“您是怎麽進來的?”


    “……走進來的。”


    所以到底是怎麽走進來的?!


    愛西斯頭疼地想。


    為了防止下人無意闖入或者有心人故意查探,這附近都被大祭司閣下設下了結界。別說普通人絕對察覺不到這裏,就算是身為大神官的自己也是在得到大祭司閣下的特許之後才得以進入這裏的外圍。


    再往裏麵,她是進不去的,甚至看都看不清。


    然而,剛才她卻看見王弟似乎還有往禁地裏麵走去的跡象,而且似乎對裏麵還很熟悉的模樣。


    “您進過裏麵的神殿了?”


    “神殿?我沒有看見。”


    “……裏麵是什麽?”


    “愛西斯沒有進去過?”年少的王弟在一問一答中似乎也開始察覺到不對勁,“裏麵隻是一個普通的花園,哦,還有一個老神官。”


    唯一不普通的就是有一個超級大超級嚇人的黑蛇。


    因此曾經答應過老人不將蛇的事情透露出去,王弟咽下了後麵那句話。


    原來如此。


    愛西斯心裏多少有點數了。


    看來王弟來到這裏是大祭司指引的。


    “愛西斯,這裏為什麽會被定為禁地?”


    麵對王弟的疑問,愛西斯稍微遲疑了一下,決定還是說實話。


    既然王弟已經得到大祭司閣下的允許進入這裏,自然已經得知裏麵那個東西的存在。


    那麽,還是盡早把事情說清楚比較好。


    “王弟殿下,您的魔物是栗子球,您自然該知道,法老王和您,還有我們這些大神官都擁有使役魔物的力量。”


    雖然不明白愛西斯為什麽對禁地避而不答,反而提起這個無關的話題,遊戲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都擁有召喚魔物的力量,但是在本質上,我和您是不一樣的。”愛西斯說,“我們大神官召喚魔物,是借助的黃金神器上神賜予的力量。我們虔誠服侍法老王,得到神靈的認可而被特許使用黃金神器之中的魔力。”


    “然而,擁有神的血脈的王室之人,他們召喚魔物所使用的卻是與生俱來的力量,他們身體本身就擁有魔力。”


    “雖然很微弱,但是借助黃金神器,我看見了。”愛西斯的手指輕輕按在掛在她頸上的黃金之眼上,“我看見您的身體裏麵也存在著這樣的魔力。這也是為什麽當初我會毫不猶豫地承認您王弟身份的原因。”


    呃,其實他真的沒有什麽埃及王室的血脈。


    身體裏那點所謂的魔力大概是當初另一個他的靈魂寄宿於他的身體而殘留下來的吧……


    “法老王擁有極為強大的魔力。”愛西斯說,“那是他與生俱來的魔力,而且,這股強大的魔力隨著王的長大還在日益增強。”


    “雖然王現在還很年輕,可是大祭司閣下都已經承認,僅論身體內部所存在的魔力,王已經超越了他。”


    “他還說,以現在的成長速度來看,現在的王或許將是埃及曆史上最強大的一任法老王。”


    “曆代法老王所擁有的力量強大與否,完全取決於他所擁有的某種存在的強大。”


    “隻有在得到黃金積木成為法老王之後,才會在法老王的靈魂深處覺醒的那個特殊存在,我們稱之為,【王魂】。”


    “【王魂】?”


    一直靜靜聽著的王弟終於忍不住,開口重複著這個詞語。


    “是的,那是隻有法老王才會擁有的一種特殊的存在。”愛西斯點了點頭,“一直以來,弱小的【王魂】將在王的靈魂深處沉睡到法老王的死去,強大的【王魂】卻能凝聚出形體浮現在法老王的身邊。”


    “能夠看到【王魂】的人,隻有侍奉太陽神拉的大祭司。”


    “而傳說中最為強大的【王魂】據說能擁有自我的意識,它甚至能夠在短時間內離開它主人的靈魂自主行動。”


    說到這裏,愛西斯突然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落到王弟的身上,話鋒突兀地一轉。


    “王弟殿下,您看到了什麽?”


    年少的王弟沒有回答,他隻是有些遲疑地看著愛西斯,欲說還休。


    愛西斯微微一笑。


    “大祭司說,王的【王魂】的形態,是黑色的埃及眼鏡蛇。”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七夕快樂。


    -~~於是這章多放點數字~~


    第四十三章


    “王,這一次為何不讓王弟殿下也跟去?”


    “不行。”


    “就算這次瞞住了,總有一天也會被他知道的不是麽?”


    “……他還太小,以後再說。”


    美麗的女神官似乎還想勸說,年輕的法老王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讓她退了下去。


    “王弟還太小……麽?”


    房外,女神官低聲自言自語。


    “不小了,比起王您自己第一次經曆那種事的年齡來說。”


    前方,服侍女神官的女官們恭敬地迎上來,愛西斯站在原地停止了自語,安靜地等待著侍從們前來。


    “很抱歉,王弟殿下,王說今天事情太多不能召見您,您請回吧。”


    克雅在那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麽?你再說一次?!”


    先於自己的主人開口是極為失禮的舉動,但是,那個侍衛卻認為克雅此刻的失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法老王拒絕與王弟殿下見麵——這是自王弟來到埃及以來破天荒第一次。


    年輕的法老王對他的王弟寵愛幾乎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了,所以,當這位年近中年的忠誠侍衛在聽到王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他也幾乎以為自己腦子在哪裏出了毛病。他結結巴巴地向來傳達命令的女官確認了好幾次,這才滿頭霧水的接受了這個奇怪的命令。


    政務太忙所以沒時間召見?


    開玩笑!


    明明就忙得不可開紫交連晶說話蝶的時櫻間都上沒有還傳偏要強迫根本是無聊到發呆打瞌睡的王弟坐在旁邊陪伴他的那個人!每日用餐的時候非要讓王弟殿下陪同的那個人!每晚都要讓王弟殿下留宿在他的寢宮除非王弟鬧脾氣才肯答應讓他回自己臥室的那個人到底是誰——是誰啊——


    “開什麽玩笑,這根本就是——”


    “哎?等、等一下啊,克雅,你不要急。”


    “王弟殿下,這種事——”


    “克雅!”為了製止自己忠誠的侍衛,年少的王弟有些頭疼地提高音量,“我都還沒有開口,你急成這樣是幹什麽?”


    於是,雖然還是滿肚子不服氣但是驚覺到自己失態的黑發侍衛板著一張臉退到了一邊。


    淺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盯著那位傳話的侍衛眨了眨,又看了看不遠處正在竊竊私語的人們。


    就算怎麽問這個侍衛大概也得不到答案吧。


    年少的王弟這麽想著。


    所以最快捷的辦法哪……


    “賽特,早上好~~”


    埋頭於堆積成山的公務中的任勞任怨的年輕大神官在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年少王弟時,差一點就捏碎了手中的筆。


    畢竟這位固執嚴肅的俊俏大神官真的不是一個善於掩蓋撒謊的人。


    於是看到賽特這種反應的年少王弟那稚嫩的臉笑得越發可愛起來。


    “賽特,你應該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吧?”


    “……”


    當不會圓謊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非暴力不合作。


    “賽特,我是埃及的王弟,我命令你把你隱瞞的事情說出來。”


    “……”


    恪守禮儀認真嚴肅的大神官俊俏的臉上一雙劍眉皺得死緊。


    “賽特,負責戒律的你應該知道對王弟說謊的罪行是不可饒恕,對不對?”


    “……”


    在嚴守戒律方麵向來都是以身作則——至少在表麵看來是這樣的大神官額頭開始冒汗。


    “好了好了,王弟殿下,不要再欺負賽特神官了。”


    其實在剛一開始就站在這裏,卻非要惡趣味地看完好戲後才肯站出來為賽特解圍的美麗女神官終於在賽特開始冒冷汗的時候以救世主的姿態降臨了。


    她微笑著看著他們埃及的王弟。


    “王弟殿下,我可以帶您去法老王身邊。”


    “愛西斯——”賽特猛地站了起來。


    “別說了,賽特。”愛西斯打斷了賽特的話,“一切責任由我來承擔,哪怕是王的怒火。”


    大地在顫抖,它似乎是孕育著長久的怒火而不甘的起伏震動著。


    殘磚斷垣,本就是一片破敗景象。


    此時在大地劇烈的顫抖中,殘存的半傾斜的石柱紛紛迸裂,碎成石渣簌簌砸落在地。


    巨大而傷痕累累的祭台再一次裂開數道猙獰的大口子,仿佛是從空中有一股看不見的恐怖力量撕扯它一般,那堅固的石地如脆弱的豆腐在可怖的轟鳴聲中嘩啦一聲被撕裂開來。


    坍塌崩裂的轟鳴聲仿佛是野獸垂死掙紮的痛苦呻吟,這個本就殘破不堪的古老巨大的祭壇再一次崩潰了大半截的身軀。


    它在那股恐怖得讓人無法抵擋的力量麵前是如此的卑微弱小,隻能殘喘著迎接它毀滅的命運。


    一切都隻是發生在一瞬間——


    當一切都停止的時候,在大地震動的中心之處,造成當前那恐怖景象的年輕法老王似乎也露出了一絲倦意。


    一口氣將身體裏所有魔力釋放出來是會讓人在身體乃至於精神上都感到極度疲勞的。


    他在碎石中坐下來,輕輕吐出一口氣,然後無意識地抬了抬頭。


    隻是,這無意識的一瞥,便讓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停頓在了某個方向。


    他的三位大神官站在那裏。


    他所寵愛的年少的王弟就站在神官們的身前不遠之處。


    那和他相似卻顯得稚嫩許多的臉上的神態很是呆怔。


    那雙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睜得越發大,正一眨不眨盯著他看。


    他看起來似乎是被這樣的場麵嚇到了。


    年輕法老王的臉色沉了下來,他的目光遊移在三位大神官之中,最終落在了美麗的女神官的身上。


    他赤紅色的美麗瞳孔因為醞釀出怒意而隱約似乎能看見紅豔火焰灼燒的痕跡。


    但是,他的視線並沒有在愛西斯身上停留多久,就再一次回到他的王弟身上。


    年輕的法老王坐在原地,緋紅色的瞳孔凝視著他的王弟。


    空曠大地上空掠過的風讓他金色的發絲飛揚起來,那張俊美的容顏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王弟。


    年少的王弟也怔怔地看著他。


    年輕的法老王在沉默,他一動不動,或許是在等待著什麽。


    在這樣氣氛凝重的沉默中,愛西斯突然開了口。


    “賽特,說不定這一次,你可以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賽特皺著眉反問。


    美麗的女神官微笑起來。


    “你不是一直想讓王和王弟保持距離麽。”


    “……什麽意思?”


    愛西斯看了一眼身旁另外一位黑膚的大神官,馬哈特隻是緊張地看著他的法老王,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的對話。


    “賽特,你是因為資質卓越而從下級神官中提拔上來的,因為機緣巧合得到了大祭司的認可得以接觸黃金神器,成功召喚出了魔物,這才一躍成為大神官。”


    愛西斯說,“你走的路,和我們這些貴族神官是不一樣的。”


    “我們自出生就注定要成為大神官,我們是為了輔佐法老王在存在,所以,我和馬哈特都是從小就服侍在法老王的身邊,陪伴他長大,和在半途來到王身邊的你是不一樣的。”


    她看了賽特一眼,微笑起來。


    “賽特,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炫耀身份,或是排擠你。”


    “我知道。”


    賽特回答,他的神色很平靜。


    雖然在某些方麵愛西斯的做法和行為都不讓他認同,但是他同樣了解愛西斯,她不是那麽無聊而自以為是的女人。


    “我隻是想說,比起我和馬哈特,在半途才開始服侍王的你,有很多東西是你所不知道的。”


    愛西斯說,“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你所知道僅僅是——王擁有與他現在年輕的身體完全不符合的過於強大的力量,為了防止這太過強大的力量反噬讓王的身體崩潰,於是每年必須舉行這個儀式讓王釋放出部分力量——這種事情而已。”


    不去看賽特緊皺雙眉看著自己的目光,美麗的女神官隻是看似愉快地自顧自地說著。


    “今天我還算比較有聊天的**,所以跟你說一說以前的事情也無所謂。”


    埃及年少的王子擁有超越他的父王甚至於他的祖先的極為罕見的強大魔力。


    法老王以及埃及的眾多神官和官員們對此感到很滿意。對他們來說,未來的埃及王的強大就是埃及強盛的保障。


    然而,唯一對此顯得憂心忡忡的,卻是宣布埃及王子那罕見強大力量的大祭司。


    王子的力量在以他也無法掌控的速度在迅速增長,可是身體強度的成長卻完全跟不上。


    大祭司頗為擔憂地說。


    在這樣下去,王子的身體總有一天會因無法承擔自身那強大的魔力而崩毀。


    大祭司提出,每年舉行儀式讓王子盡可能的釋放一次力量,這樣多少可以延緩魔力的增長。


    第一次舉行這個儀式的時候,埃及的王子不過七歲。


    雖然在自小的王者教育下相較於同齡人要顯得成熟穩重許多,但是畢竟也不過是個小孩子,年幼的他或許還不明白這個儀式意味著什麽。


    那個時候他也養著一隻黑色的小貓,孩子總是比較喜歡小動物,得到疼愛的小貓似乎也非常黏它的小主人。


    舉行儀式的時候,王子抱著它的小寵物去了在那個時候尚還是雄偉建築的空曠的大祭台,交給了陪他前往的馬哈特。


    在大祭司的引導下,王子體內的魔力在一瞬暴動起來。


    大地震動,石柱迸裂,巨大雄偉的祭台在一瞬崩塌癱裂,毀於一旦。


    除了早知會發生這種情況的大祭司和釋放了太多的魔力而感到疲倦的王子,在場的所有人都被眼前那恐怖的、幾乎可以用天崩地裂來形容的場景嚇到了。即使是馬哈特和愛西斯在看到這個場麵的時候,雖然不至於像那些侍從一樣滿臉慘白,但是臉色也都好看不到哪裏去。


    疲倦的王子伸手抱回了自己的小寵物,可是那個被嚇到的小貓卻是拚命掙紮著,一爪子抓破了王子的臉。


    那是被仆人精心照料嗬護著的王子第一次受傷,第一次看見他自己的血。


    就算是很受自己寵愛,但也不過是一個寵物而已……鬧脾氣也可以,偶爾撓撓他也可以,但是如果真的傷到了自己,那就是不可饒恕的。


    那個時候,王子毫不猶豫地拔出短劍,砍死了那隻曾經備受他寵愛的小黑貓。


    “王長大後,即使沒有大祭司的引導,也可以自行釋出力量,所以大祭司已經很少參加這個儀式了……不過,賽特,說老實話,在第一次參加這個儀式看到那種仿佛能在瞬間毀滅一切的強大力量的時候,你會害怕麽?”


    麵對愛西斯的問題,賽特回答得毫不猶豫。


    “與其說是害怕,不如說是畏懼。那是不屬於人類的力量,身為人類自然會感到敬畏和恐懼。”


    美麗的女神官笑了起來。


    “的確是你會給出的答案啊……可是那個時候,第一次看到那個情形的所有人都是在用一種看到怪物的恐懼目光看著那時還是王子的法老王,很長一段時間,連王子稍微靠近一點都會把他們嚇得發著抖連連後退,根本不敢接近王子一步。”


    賽特不屑地哼出一聲。


    “隻要愛西斯和馬哈特沒有那樣做就行了,王不會在乎那些卑微的家夥的。”


    “我和馬哈特是王最忠誠的仆人,自然是不會對王如此失禮的。”愛西斯笑著說,她向前方看去,“嗯~~真是讓人期待,王弟殿下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愛西斯,你的惡趣味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不要這麽說嘛,賽特,這種事遲早王弟都會知道。而且他不是曾經那樣跟你說過,‘如果是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關係,還不如早點毀掉’。所以,我不過是在幫他做想做的事情,不是麽?”


    “……你覺得會有怎樣的結局?”


    “不知道。”


    愛西斯幹脆利落而又輕快地做出了等於沒有回答的答案。


    “賽特,你不喜歡我這樣對不對?”


    賽特沒有回答。


    然而,一旁雖然一直沒有開口,但是卻將他們的對話完全聽在耳中的馬哈特這時卻突然開了口。


    “賽特,愛西斯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


    他說,顯得憂心忡忡。


    “時間不多了,馬上就要到極限了,我們已經無法可想。”


    “大祭司閣下說過,他不會將自己的力量用在這件事上麵。就算導致了最為險惡的情況,他也不會出手。”


    “所以就算是一個試探……如果是和王同樣擁有神的血脈,又能夠看到【王魂】的王弟殿下的話,說不定能成為那件事的關鍵。”


    第四十四章


    “說到王弟殿下,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愛西斯似乎又想起了什麽。


    不過這一次,她那在常日裏都極為端莊美麗的笑容中,古怪地透出了一絲譏諷。


    “這樣說起來當初的那個女人,那個時候你在下埃及曆練所以也不知道……的確算得上是難得一見的美人。那是王繼位後的事情了,大概是對她的美貌和身體還算滿意,而且那個少女的脾氣很溫順,待人也很是體貼和善,不會像其他女人一樣恃寵而驕到處惹事,所以王也稍微多寵愛了她一段時間。”


    “那個時候大家都以為那個少女得了王的歡心,很多人說都她過不久就會成為王妃……我之所以那麽說,是因為感覺上她倒是和現在王弟殿下挺像的。”


    “愛西斯!那應該不過是官員之女而已,你怎麽可以將其與王弟相提並論。”


    賽特打斷了愛西斯的話,皺眉道。


    “而且,僅僅是聽你這麽說也根本不像。”


    他說,一臉不快。


    “那個王弟根本完全就是個恃寵而驕,還喜歡到處惹事的麻煩家夥!”


    麵對賽特的牢騷,愛西斯隻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那個時候,雖然大家都說那個少女會成為王妃,但是作為法老王的親信最接近王的愛西斯卻是心裏明白。


    王之所以表現是那樣的態度,不過是懶得換人,這個少女在身邊也頗為清淨。而且當時王繼位不久,下埃及有不穩的跡象,而這個少女身為下埃及某位重要官員的女兒被謠傳有可能成為王妃能讓下埃及那些有異心的人安穩許多。


    後來,大概是隱約聽到了關於儀式的傳聞,那個少女提出希望自己也可以跟隨神官們參加。


    無所謂,她要去就讓她去。


    那個時候,麵對愛西斯的詢問,正無聊把玩著黃金積木的年輕的法老王漫不經心地如此回答。


    於是,那位據說有希望成為埃及王妃的少女看到了之前所描敘的可怖景象的一切。


    “那種場麵會給人一種毀滅性的恐懼感,看到的人感到害怕是理所當然的……那個女人明明就是嚇得一臉蒼白,但是為了她自以為是的體貼,卻還是強忍著害怕故作鎮靜,主動上前去安慰王,說什麽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感情之類的……是啊,按理說這樣的話應該讓人會覺得很溫情。”


    說到這裏,愛西斯纖細的手指半掩住唇,她笑得越發詭異。


    “賽特,你猜這個女人最後是什麽下場?”


    那個時候,對那個努力壓抑著害怕和自己親近的,似乎曾經被他寵愛過一段時間的美豔少女,年少的法老王隻是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他有些漫不經心地看了看四周,隨手就點了站在他附近的一個侍衛,將少女賜予給了那個侍衛。


    幾乎被公認為內定為埃及王妃的少女成了一個低等的卑微侍衛的妻子。


    因為是法老王賜予下去的,所以就算少女的父親是下埃及的重要官員也無濟於事,更何況那個時候逐漸施展手段的少年王已經牢牢地將下埃及掌控在自己手中。


    “那個女人太蠢了,居然膽敢以一種賜予和憐憫的姿態來對待法老王,她以為自己是什麽。”


    愛西斯冷笑,看得出來當初她對那個少女極其缺乏好感。


    “的確,王的魔力過於驚世駭俗,讓人不敢接近。”


    “但是,對於他人驚懼的目光和舉止,王頂多隻是會感覺到微小的一點不愉快罷了。”


    “他根本不在乎那紫些卑晶微下蝶仆是櫻否會上對自傳己產生恐懼——或者該說,身為法老王,讓下仆對自己恐懼這是應當的。”


    “他不可能會討厭自己擁有的力量,相反,王隻會因為自己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而越發自豪。”


    “身為至高無上的法老王,與眾不同這是理所當然的,王驕傲於這一點。”


    “可是,那個愚蠢的少女卻用自以為是的溫柔抱著‘這個和其他人不一樣而被眾人害怕畏懼的人一定有著深深的寂寞和傷痛吧’這種讓人惡心的想法,以一種‘隻有我會接納你,隻有我不會害怕你’如此高高在上的憐憫態度來對待王……明明什麽都不懂卻裝出一副‘我理解你’的模樣,實在是可笑。”


    “本來,就算她沒有了用處,王看在她的美貌和溫順的性情上大概也不會對她怎樣。可是那個蠢女人居然做出蔑視王的驕傲這種事情來——王沒有立刻下令處死她大概也是看在她好歹伺候了自己一段時間的份上。”


    “那個女人後來是……”賽特問。


    “誰知道呢?”愛西斯說,一臉不在意,“一個卑微侍衛的妻子,怎麽可能還值得身為大神官的我去關注,我連那個侍衛是誰都沒記住。”


    她的目光看向了身邊黑膚的神官。


    “其實每次舉行這種儀式之後,王和我們的關係也會越加的疏遠。雖然我和馬哈特是從小陪伴王長大,小時候的情分也還算親近……但是自從開始舉行這個儀式以來,雖然王對我們信任有加,但是彼此的情分卻越來越生疏。”


    “那隻是因為法老王已經開始成為成熟的王者,感情這種東西是身為王者的他所不需要的。”


    賽特說,“這不是很好麽?”


    “或許這也是一個原因吧。”


    這一次,接了賽特的話的卻是一直沉默的馬哈特,他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


    “但是每舉行儀式一次,王就會很明顯地越發疏遠我們。”


    “因為每次儀式之後,王就會越發察覺到他與我們之間的不同,認識到自己是神的後裔這樣一個事實。”


    愛西斯說,“【強大的無可匹敵的魔力,是因為自己是法老王,是埃及的神,和卑微的人類是不一樣的】——如此的認識讓法老王下意識拉開了他與我們這些普通人之間的距離,劃清了他與我們之間的界限。”


    “或者該說,每次的儀式之後,法老王就會往賽特你所期待的那個無情無欲、高高在上統治埃及的神的方向走上幾步。”


    “身為神的他,不屑於我們凡人的接近。”


    說到這裏,女神官深深吐出一口氣。


    “那麽,王弟殿下到底會如何去做?”她美麗如同綠洲的瞳孔看向位於他們前方的年少王弟,“如果僅僅是寬容和溫柔——像那個愚蠢的少女一樣去做的話,根本無法取得【王的信任】。”


    談話就此告一段落。


    或許對身處其中需要消化掉那些突然聽到的東西的賽特而言,已經過了很長的時間。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這個時間很短,短到怔怔站在原地的王弟還沒有做出任何行動。


    隨著三位大神官的眼看向王弟,此時,現場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年少的王弟身上。


    那是一片詭異的沉默。


    殘磚斷垣的廢墟中,幾乎讓人無法喘息的沉默。


    眾目睽睽之下,因剛才的可怖景象而震驚的年少王弟終於回過神來。


    他動了。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他抬起了右腳,似乎要向前走——至於是逃跑還是走向法老王這一點無從得知——畢竟王弟僅僅是抬起了腳作勢要走而已。


    年輕法老王緋紅色的瞳孔微微動了一動。


    美麗的女神官在沉默。


    黑膚的神官的目光注視著他。


    俊俏的年輕神官皺起了眉。


    到底王弟會……


    啪!


    這一聲在因為所有人的沉默而顯得極其寂靜空曠的大地上尤為響亮。


    所有人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埃及的王弟抬腳的瞬間被那因為地震而變得波瀾起伏凹凸不平的地麵絆倒。


    他的身體猛的向前傾倒,五體投地一頭摔趴在了地麵。


    亞圖姆:“…………”


    愛西斯:“…………”


    馬哈特:“…………”


    賽特:“……愛西斯你真的覺得這個王弟能做出什麽來嗎?”


    年輕的法老王在他的王弟摔倒的一瞬下意識站起來向王弟的方向走了幾步。


    然後,他停了下來。


    站在離他的王弟隻有數步的距離,他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他的王弟,一言不發。


    瞳孔深處的紅豔是冰冷的,不帶著絲毫屬於人類的情緒。


    他站著,居高臨下。


    大概是真的摔疼了,好一會兒埃及年少的王弟才用雙手支撐著地麵,將上半身支起來。


    他狠狠咳嗽了幾聲,咳出嘴裏的灰塵。


    他也不急著爬起來,就這樣跪坐在地上,揉了揉眼,稚嫩的臉髒兮兮地沾滿了塵土。


    大概是察覺到了身體上的刺痛,他抬起自己的左胳膊看了看,又看看了右手,這兩個地方都因為摔倒時蹭到了碎石而破了皮,滲出一點血來。


    看到自己傷口後,王弟稍微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吹了吹自己左肘上的蹭傷。


    大概是覺得很疼,他皺起眉來,停止了這樣徒勞的舉動。


    他雙手撐在了地麵,看來似乎是打算自己爬起來。


    在正打算站起來的那一瞬,他一抬頭,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前僅有幾步距離的少年王。


    然後,他本是撐地的手鬆了勁兒。


    本是微微向上動作的身體又趴坐回了地麵。


    年少的王弟張開了雙手,向他的王兄的方向伸了過去。


    “王兄……”


    淺紫色的大眼睛看著他的王兄,那張稚嫩可愛的臉上被塵土弄得髒兮兮的,滿是委屈。


    他說,“……好痛,王兄。”


    熾熱的陽光之下,年輕的法老王依然沒有說話。


    金色的額發不時掠過他俊美的臉頰,他緋紅色的瞳孔如紅寶石那般的美麗紅豔,隻是那其中居高臨下的冰冷似乎散開了一點痕跡。


    他向前走了兩步,俯□來,單膝點地。


    他伸出的雙手擁住王弟的身體,年少的王弟的雙臂自然地也環上他的肩,


    “王兄,好痛啊。”


    大概真的是摔得不輕,他的王弟那白一道黑一道的髒兮兮的頰貼在他淺褐色的胸口,發出小小的聲音。


    “……嗯。”


    指尖輕輕擦去他的王弟稚嫩的頰上的塵土,年輕的法老王低聲說。


    “朕馬上叫醫師。”


    “可是現在很疼。”


    “……”


    “嗚……王兄……”


    “王室的人不要這麽沒出息,隻是一點小傷而已。”


    “疼就是疼,這和有沒有出息沒關係!”


    不知道該說是據理力爭還是無理取鬧的埃及王弟在下一秒立刻後悔了。


    “王兄……”


    “嗯?”


    “你還是放我下來吧……”


    “你不是說很疼麽?”


    在站起來的同時一把將他的王弟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右臂之上讓他摟著自己頸的年輕法老王覺得現在這樣沒什麽不好。


    王弟的兩個膝蓋都流血了,在讓醫師處理好之前,不能讓他自己走路。


    “可是這樣很丟臉……”


    “剛才拚命叫疼就不知道丟臉?”


    “王兄,我錯了。”


    “嗯。”


    “所以放我下去吧?”


    淺紫色的大眼睛帶著滿滿的期望看著他的王兄。


    “不行。”


    年輕的法老王回答得很幹脆。


    “……放我下去啊!”


    “抱緊,別摔下去。”


    ………


    夕陽西下,紅豔豔的太陽半截落下了地平線。


    埃及少年王和他的王弟的影子在凹凸不平的碎石地麵拉得很長。


    另外一邊,看著情形向著奇怪方向發展而有點茫然的美麗的女神官這一刻突然笑出聲來。


    “原來如此。”


    愛西斯說,彎彎的眉眼盛滿了笑意。


    “真不愧是王弟殿下……在這種情況下,他並不是自不量力地向王索要【王的信任】,而隻是毫不猶豫的將【他對王的信任】送到了王的手中。”


    “能夠如此長時間獨占法老王的寵愛的王弟,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得多……你說呢,賽特?”


    馬哈特已經匆匆跟在了年輕法老王的身後離去。


    其他的侍從也隨之離去。


    此時唯一留在愛西斯身邊的俊俏大神官輕輕瞥了她一眼。


    “愛西斯,我承認你很聰明,但是有時候你真的想太多了。我到是覺得,王弟那個家夥根本沒有你想的那麽多那麽複雜。”


    賽特皺著眉說。


    “那個笨蛋王弟真的就是笨手笨腳得連走路都可以摔倒,說不定還是被剛才那場麵嚇軟了腳的……剛才明明是準備自己站起來的,結果一看到法老王在他麵前,就不肯自己起來,非要對王撒嬌讓王哄他才行。”


    年輕的大神官說,一臉怒其不爭的模樣。


    “簡直跟個剛學走路的小孩一樣,真是給埃及王室丟臉。”


    同時擁有美貌和智慧的女神官怔了一怔。


    然後,她展顏一笑。


    千百計算萬般心機在這淺然一笑之中盡散而已。


    “說得對,很多事情其實很簡單,是我想太多了。”


    她說,彎彎笑眼。


    “不過,賽特,看來你要失望了。”


    “什麽?”


    “王可是不會那麽輕易讓你從他身邊搶走王弟的哦~”


    “……愛西斯!”


    “你不是想要王弟遠離王麽?”


    “別給我偷換概念!”


    第四十五章


    【王魂】……


    它真的是從亞圖姆的靈魂裏誕生出來的啊?


    總感覺好詭異……


    他使勁地盯著那個墨色的埃及眼鏡蛇瞧,好奇地繞著它轉了一圈又一圈。瞧得那驕傲的墨色巨蛇頗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長長的身子,似乎是想從他身邊爬開。


    年少的王弟一把就拽住了墨色大蛇的尾巴。


    墨色的埃及眼鏡蛇嘶嘶吐出蛇信,紅寶石般的眸子中透出怒意,似乎對他此刻無禮的行為極其不滿。


    直到看到眼鏡蛇閃著寒光的獠牙,本來隻是一個勁兒盯著它看的王弟終於反應過來。


    他立刻鬆開了手,淺紫色的大眼睛用何其清澈無辜的目光看著對自己吐蛇信的眼鏡蛇,身子向後縮了縮。


    以前這個時候,墨色眼鏡蛇大概就會不屑地昂起頭自顧自地甩開他離去。


    可是這一次,大概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墨色眼鏡蛇不肯罷休吐著蛇信向他壓下來。


    嗚哇,真的生氣了。


    感覺到眼鏡蛇明顯怒氣的年少王弟下意識膽怯地抱住了頭。


    稍等幾秒,他偷偷地從手臂的縫隙向上看。


    墨色的埃及眼鏡蛇仰起上半身立在他麵前,有著金色花紋的美麗雙翼柔軟地在空中波動著,雙翼上金紋的荷魯斯之眼在陽光下越發耀眼。


    它停止了恐嚇王弟的行為,輕輕擺了擺三角形的蛇頭。


    紅寶石般的瞳孔注視著年少王弟手臂上的繃帶。


    “這個?”


    不知為何就是能輕易從眼鏡蛇的眼中了解到它的意思的年少王弟看了看纏繞在自己手臂上的繃帶,這是那天摔倒之後醫師給他清洗傷口後包紮上的,本來他覺得蹭破皮的一點小傷不至於吧……但是在誠惶誠恐的醫師堅持之下和年輕法老王頗具壓迫感的凝視之下,他最終還是就範了。


    “一點小傷而已,過幾天就好。”


    感覺到那火紅瞳孔中流露出的不信任的神色,遊戲幹脆扯開了繃帶。


    那點擦傷過了這幾天早就結了疤。


    年少的王弟笑著舉起散亂掛著白色細長繃帶的手臂給墨色眼鏡蛇看。


    “看,都已經好了。”


    墨色眼鏡蛇瞥他一眼,紅豔瞳孔中帶著不屑。


    然後,它烏黑的身體滑出曼妙的弧度扔下埃及的王弟自顧自地離去。


    它和亞圖姆的關係到底是……


    凝視著它的背影的王弟眼中帶著困惑。


    【夥伴,你已經超越我了。】


    深紫羅蘭色瞳孔的俊美少年對他說,那握著他的肩的溫暖手指離開了,他下意識一把握住那隻從他身前離開的手。


    被他抓住手的少年怔了一怔,深紫色的瞳孔深處湧動著讓人看不清楚的東西。


    然後,他對他微笑。


    那雙手掌捧住他的臉,細長好看的手指溫暖地貼著他的頰。


    【夥伴,再見。】


    那個人露出溫柔得足以讓人落淚的微笑對他如此說。


    那雙溫暖的手卻是用與他柔軟的語氣完全逆反的殘酷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他。


    深藍色的披風在他麵前飛揚而起。


    他睜著眼,看著三千年前的法老王的背影融化在冥界的光輝之中。


    他張開了眼。


    視線所及之處是一片昏暗,夜空的星光透過天窗在青石雕砌而成的王宮中撒下一點光輝。


    他慢慢坐起身來,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古老而充斥著異國風情的寬敞的房間……


    年少的王弟慢慢地從隻有他一個人存在的床上爬起來,向外麵走去。


    剛推開門,聽到屋內響動的侍女已經跪在門前。


    “王兄呢?”


    年少的王弟問,紫羅蘭色調的瞳孔此時不知為何露出一絲怯意。


    “法老王正在洗浴。”


    伏地的侍女恭敬地回答。


    “帶我去找他。”


    “啊?”


    “我不可以去?”


    “不……不是。”稍加思索後,侍女站起身來,仍是謙卑地低著頭,“請跟我來。”


    清澈熱水從四周精致的雕像中傾瀉而下,嘩啦的水響聲中,白色霧氣繚繞而上。


    年輕的法老王靠邊坐在熱氣蒸騰的浴池中,身影在霧氣中顯得有些模糊。


    金色的發絲濕漉漉的貼在他被熱氣熏得有些淺紅的頰上,緋紅色的瞳孔此時帶著一絲愜意微微眯起。


    慵懶而俊美的眉眼,蘊藏著淩駕一切之上的驕傲。


    幾位年輕美貌的侍女身著半透明的衣裙,恭敬地跪在一旁,隨時等候法老王的召喚。


    少年王微微抬了抬手。


    那名正跪在溫水池邊輕柔地幫少年王擦拭身體的女官會意地停下,向後退去。


    緋紅色的眼閉上,年輕的法老王微微仰頭,似乎是想安靜地享受一下溫暖的水帶給他身體的感觸。


    浴室的門開了。


    剛從法老王身邊退下的女官惱怒地盯著那位推門進來的侍女。


    王洗浴之時,除非特許,是不允許有人隨意進出的。


    那名侍女側過身,然後低頭。


    年少王弟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身邊。


    女官一怔,下一秒反應過來立刻伏下身來,頭謙卑地貼在地上。


    雖然在王洗浴之讓人違反規矩闖入浴室,事後一定會被責罰。


    但是若是將備受法老王寵愛的王弟攔在外麵的話,到時候那可就不是受不受罰的問題而是怎麽保住性命的問題了。


    年輕的法老王正閉著眼,愜意地享受溫暖的水滑過肌膚的舒適感。


    突然感覺有人從後麵伸出雙手環住他的頸。


    緋紅色的紫瞳孔晶在背蝶後的櫻人即上將碰傳觸到他的前一秒就迅速睜開,紅豔深處透出一絲徹骨的寒意。


    未經他允許居然擅自碰觸他的到底是哪個膽大包天的侍女……


    趴坐在水池邊的那個人纖細的雙臂從後麵摟住他的頸。


    白瓷色的柔軟的臉頰貼在他被熱氣熏得有些微紅的淺褐色的耳廓上,帶來一絲涼意。


    浴室熱氣騰騰,年輕法老王瞳孔深處的那一絲寒意仿佛被升騰的熱霧驅散一般融化開來。


    淺褐色的左手從水中抬起來,**的,撫摸了一下那擱在他左肩上的王弟的頭。


    “今天這麽晚還沒睡?”


    平常等他處理完政務回房的時候,他的王弟早就呼呼大睡了。


    今天事情比較多他比往常休息得更遲,王弟居然還醒著還跑來這裏找他,這讓年輕的法老王有些驚訝。


    “本來睡了。”


    年少的王弟回答,摟著他的王兄的脖子不肯撒手。


    他悶悶地說,“做了個夢就醒了。”


    緋紅色的眼瞟了一旁的侍女一眼。


    然後,伴隨著嘩啦的水聲,年輕的法老王一身**地從水中站起來。


    早就反應過來侍女立刻用幹淨柔軟的潔白亞麻布披在他身上為他擦拭幹淨,並迅速換上幹淨的衣物。


    一開始坐在水池邊抱著一身**的法老王,後來在他起來的時候又被濺了一身水的王弟身上幾乎也濕透了。見機得快的女官早已命人送來了王弟的衣物,此時也趕緊幫王弟換上。


    年輕的法老王還站著等著侍女仔細為自己整理好衣物。


    突然這位侍女有些倉促地後退了一步。


    他的王弟撲進他懷中抱住了他的腰,那張白皙的臉深深埋入他的胸口,雙臂抱得緊緊地不肯鬆手。


    是做噩夢了吧?


    年輕的法老王想。


    膽子也太小了,做個夢都能嚇成這樣。


    明明這麽不滿地想著,但是因為滿足於王弟如此主動黏著自己這種情形,法老王的心情卻是越發的好了起來。


    “到底是什麽噩夢?”


    淺褐色的手指捧起他的王弟的臉,年輕的法老王低聲詢問。


    “……也不能說是噩夢。”


    貼在自己頰上的手指那種熟悉的溫暖讓遊戲微微眯起眼來。


    “就是夢到…我親手送他死去一個人。”


    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


    這個人明明現在就在他身邊,可是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安到底是……


    少年王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對他來說死一個人這種事情根本不能算是噩夢。


    他一臉不在意地換了話題。


    “還睡不睡得著?”


    仍舊是緊緊抱著他的腰不鬆手的王弟抬起頭來,淺紫色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他。


    “王兄和我一起睡?”


    “當然。”


    “就算我半夜醒來的時候,是不是也能看到王兄?”


    緋紅色的瞳孔微微動了動,瞳孔深處仿佛有什麽看不清的東西的湧動。


    “……嗯。”


    年輕的法老王回答,聲調平靜。


    可是他自己看不到,此時此刻,存在於他臉上的那種從未有過的柔軟。


    第二日清晨。


    和往常一樣的清晨,和往常一樣的陽光。


    勤政的法老王依然和往常一樣早起,隨侍的大神官也已經等候到了門外。


    和往常一樣被吵起來的王弟打著嗬欠揉著眼睛跪坐在床上。


    即將離開的法老王凝視他那困倦王弟的緋紅色瞳孔帶著一絲柔軟,他的手和往常一樣伸出來,想在臨走前撫摸一下王弟那柔軟稚嫩的頰。


    淺褐色膚色的指尖剛剛觸及了白瓷色的頰。


    年少的王弟抬手下意識想握住那隻手。


    指尖從他的頰邊擦過——


    那手指帶來的溫暖瞬間從他的臉上消失——


    淺褐色手指的主人從他的身側突如其來地倒下去——


    他的眼睛猛然睜大——


    “法老王!”


    “快通知大神官閣下!”


    “……去叫醫師!”


    “馬哈特大人!王他——”


    埃及的年輕法老王陷入情況不明的昏迷。


    雖然馬哈特大神官當機立斷嚴密封鎖了消息,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以這個隱秘的消息為載體,一股看不見的劇烈震蕩以埃及王城為中心逐漸擴散到了整個埃及。


    本來安穩富足的埃及,在失去它的王者之後局勢驟緊,埃及大地人心惶惶。


    第四十六章


    埃及法老王的寢室裏一片混亂,諸位神官在此地爭論不休。


    隻是誰也沒有注意到,一直靜靜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埃及王弟突然站起來,走到法老王的身邊。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一直在沉睡,他俊美的麵容看上去很平靜。


    紋絲不動不動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再也無法睜開他的眼睛……


    隻有他均勻的呼吸聲和平穩起伏的胸口昭示著他還生存著這樣的事實,讓他的仆人們還能暫存幾分理智。


    另一個我……


    王兄……


    紫羅蘭色調的瞳孔凝視著沉睡中的法老王,遊戲此時的神色顯得很冷靜。


    至少相比起身後那些心慌意亂爭吵著的神官們,埃及年少王弟的表現要沉著很多。


    少年王陷入情況不明的昏迷時,他似乎一時未能反映過來。


    在隨後的時間,神官醫師們在用盡手段讓法老王清醒的過程中,他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觀看,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王兄的身上,平靜異常,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然後,當天夜裏,在法老王的寢宮裏,他召見了愛西斯。


    “愛西斯,把你所知道的東西都告訴我。”


    這是埃及的王弟第一次以命令的口吻對埃及的大神官下達命令。


    他坐在床沿,目光注視著已經沉睡了整整兩天的法老王。


    “黑色的埃及眼鏡蛇……不,【王魂】做了什麽?”


    愛西斯沉默了很久。


    她看著埃及的王弟,那半截與法老王近乎一模一樣的側頰。


    稍顯稚嫩,但是在法老王倒下的此時此刻卻顯得尤為可靠。


    “太早了。”


    她說,“比預計的時間要早太多了,或許該說,王的魔力增長的速度比我們預期的還要快上許多……明明大祭司預計的時間還有半年多。”


    “【王魂】想要掙脫給它的束縛成為獨立的個體。”


    “法老王是偉大的太陽神拉之子,繼承了尊貴的神的血脈,理所當然會擁有異於常人的龐大魔力。”


    “但是那種強大的魔力卻是法老王的身體所難以承受的,所以才有了【王魂】的存在。”


    “它是依靠黃金積木的神力從法老王的魔力和靈魂糅合中誕生的存在,它寄宿於法老王的靈魂之中,代替法老王蓄積那強大的魔力,並順從法老王的意願使用魔力——簡單來說,所謂的【王魂】不過是法老王寄存以及使用魔力的道具。”


    “當法老王死去,【王魂】也將隨之消失。”


    女神官美麗的臉上已經失卻了常日裏從容淡定的笑容。


    她半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給她俏麗的頰上投下一片陰影。


    “王弟殿下,如果【王魂】產生了自己的意誌,會有怎樣的後果?”


    雖然似乎是對王弟提出問題,但是並沒有指望能聽到答案的愛西斯沒有停留,繼續說下去。


    “魔力強大與否取決於【王魂】的級別,但是同時【王魂】的蛻變亦取決於法老王與生俱來的魔力。強大的魔力將會使【王魂】擁有自我意識,進而不滿足於僅僅是依附王、作為器具而存在。”


    “當年曾有過這樣的先例,過於強大的【王魂】反噬了法老王的靈魂,然後,它成為了自由的永生不死的魔物。”


    愛西斯苦笑。


    “大祭司很早就預見了這種事情的發生,並提出了警告,而王也在盡可能地抑製自身魔力的增長,但是……”


    “王弟殿下,請寬恕我。那一天我聽說您可以見到那埃及眼鏡蛇的時候就曾經考慮利用您來解決這個不安定的【王魂】的辦法……無論如何請您相信,這不是王的意思,而是我擅自做出的決定,隻是尚未來得及做什麽就變成了今天這樣的狀況。”


    “法老王現在應該是在獨自戰鬥著……在他的靈魂深處……現在我們已經無法可想,隻能等待最後的結局。”


    將思緒從昨晚的對話中收回來,遊戲看著依然沉睡不醒的法老王。


    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少年王胸口的黃金積木。


    心的房間也好,靈魂的深處也好,這些對他來說都已經不再陌生。


    讓亞圖姆獨自一個人戰鬥是絕對不行的,無論是三千年之後,還是現在。無論麵對著怎樣的危險,他始終都和另一個他在一起。


    所以這一次也不可以例外。


    黃金積木……千年積木……


    如果你知道三千年後我的存在……如果你能預見到我將在未來成為你最後一任主人的話……


    請將我的靈魂送去我該去的地方。


    黃金神器突然發出刺目的光芒,吸引了房間內所有人的目光。


    當光芒散去,他們愕然看到埃及的王弟倒在法老王的身上。


    年少王弟的手握著法老王胸口的黃金積木,他和他的王兄一樣,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他睜開了眼。


    四周很亮,淺淺的霧氣籠罩著暗淡的天空。


    一輪圓月掛在夜空之上,勉強從黑色的霧氣中發出微弱的光芒。


    他站了起來,看了看四周,景色有些熟悉。


    白嫩蓮花半隱在蓮葉中,在夜色中微微搖動著纖細的身姿。


    一滴露珠從翠綠葉角滴落,依稀聽得到綠葉下滴答的水聲。


    明明月亮四周籠著黑色的霧氣,光芒黯淡,但是這個地方卻詭異地充斥著明亮的月光,讓他能夠清晰地看見四周的景色。


    隱隱約約能看見不遠處高大威嚴的王宮建築在黑暗之中鋪開偌大的空間,若隱若現之中越發顯得壯觀雄偉。


    側邊雪白石亭佇立,它身後青石雕刻精致的長廊斜跨而去,走廊盡頭隱藏在看不見的黑暗之中,給人一種會有什麽東西隨時從那黑暗中走出來的可怖感。


    這景色讓他覺得自己像是身處於一張精心雕琢得近乎華麗的精致畫卷之中,越發讓他有一種虛假不真實的感覺。


    風刮得有些大,幾片嫩白色的花瓣卷在風中從他頰邊飛過,瓣的邊緣沾染著一絲紅豔的痕跡。伴隨著花瓣而來的,還有從風中傳來的濃厚的血腥味。


    於是四周那陰沉壓抑的黑幕越發給顯得森冷可怖。


    這裏就是另一個他現在的心的世界。


    一邊打量著身處的環境,遊戲一邊想。


    好大……


    不管什麽時候,另一個他心的世界都是這麽的廣闊。


    以前是看不到盡頭的偌大迷宮,現在是壯觀的王宮……呃,不對,是三千年前是壯觀的王宮,三年前後就成了無窮無盡的迷宮。


    唯一不曾改變的就是這裏陰森寒冷的壓抑氛圍,讓身處其中的他總是有點畏懼和不舒適。


    來到法老王內心深處的世界的年少王弟站在原地,有些茫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雖然進來了這裏,可是接下來到底應該怎麽做他也不知道。


    他有些無措地向前走了幾步,一種莫名的不協調感讓他停下腳步。


    總感覺似乎有哪裏不對勁……


    年少的王弟皺著眉,又漫無目標地隨便走了幾步,目光也無意識地四處晃著。


    然後,他眼角的目光瞥到波光粼粼的池水上。


    蓮花池的池水並不清澈,依稀有點發紅,就像是有血紅色的液體將它染紅了一般,讓人看著就心裏有點發寒。隻是此刻遊戲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他趴在水池邊,睜大了眼看著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倒映在水中的孩子淺紫色的大眼睛困惑地眨了眨,水汪汪的讓人看著就心疼。


    他擺了擺頭,水麵倒影上小孩子稚嫩可愛的頭跟著他的動作歪了歪。


    他確認那的確是他的臉沒有錯,但是倒映在水中的那個人明明就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來歲大的小孩子!


    他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手,那是一雙白白嫩嫩的小手。


    難怪他會覺得行動有些別扭,原來是他整個人都縮小成了近乎十來歲大的模樣。


    當然,隻是近乎,現在這個樣子,和他真正十來歲時的模樣還是有些出入的,小時候的他絕對沒這麽——


    有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月光下閃耀著金色光芒的荷魯斯之眼下,有著緋紅色冰冷豔麗瞳孔的少年從長廊盡頭的黑暗大步走了出來。


    白色的短劍在他的手中閃著寒光,紅色的血跡染在白色的劍刃之上。


    他大步向前走,明明年幼卻找不到一絲稚嫩感的淺褐色的俊美臉頰上也沾染著幹涸的紅黑色的血汙。


    一身血跡斑斑,染紅了大半的青色披風在他身後飛揚。


    “王兄!”


    此時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埃及小王弟急切地叫出聲來。


    突然出現在他眼前這個法老王在外貌上看起來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年幼少年而已,比現實中的法老王感覺上要小很多。但是在這個心的世界裏,既然自己都變小了,另一個他的年齡也應該變小了。


    他相信自己不會認錯人。


    緋紅色的瞳孔向他看來,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埃及的王弟怔住了。


    少年王此時注視著他的紅豔瞳孔之中冰冷得看不見絲毫屬於人類的氣息——那簡直就是他剛來埃及第一次和那時的亞圖姆見麵時,年輕的法老王注視著他的冷酷目光。


    法老王手中的利劍向他的心髒刺過來。


    他閃躲不及,那柄鋒利的短劍在他的胳膊上割開了一條傷痕。而他雖然竭盡全力躲開了那一劍,但是強迫躲閃的身子一下子喪失平衡摔倒在地。


    “王兄?!”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回應他的小王弟呼喚,那雙緋紅色的瞳孔裏是赤|裸裸的殺意。


    他再度一劍向摔倒在地再也來不及躲避的小王弟刺下去。


    狠厲果斷,毫不留情。


    “另一個我——(日語)”


    鋒利的劍尖在即將刺入年少王弟下意識抱住頭部的手臂的前一秒停在半空中,年輕的法老王沉吟了一下,將劍收了回來。


    “你剛才叫朕什麽?”


    “耶?”


    年少王弟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在情急之下將日語喊了出來,他有些畏懼地看了看正冷冷注視著他的少年王,小聲說:“……王兄……”


    “不是這句,用你那邊的話說一次。”


    雖然不太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這種時候最好還是乖乖聽話的好。


    “呃……另、另一個(日語)……”


    “夠了。”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打斷了他的王弟的話,沾滿血跡的利劍憑空消失。


    他單膝點地,俯□來,摟住他的王弟現在那小小的身體,緋紅色的眼注視著他的王弟的右臂上被他刺出來的傷口。


    “痛不痛?”


    他問,似乎有點懊惱。


    “王兄,你變小了……”


    “你是怎麽進來的?”


    “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王兄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很擔心,後來不小心碰到了黃金積木,再醒來就到這裏了。”


    “……現在的情況,愛西斯跟你說了多少?”


    “我知道是【王魂】的問題。”


    “很好,現在沒時間多說。總之那家夥將朕的意識關在這個它創造出的世界……要在這個世界找到它的真身,殺死它,就這麽簡單。”


    年輕的法老王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從他那一身被血汙染了大半的衣物看來,就知道現在的情形有多麽危險。


    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下去。


    “它選擇了三年前朕登基的那段時間,這裏的人都是它從我的記憶裏創造出來的虛假的存在。朕剛才隻是以為你也是假的……傷口痛不痛?”


    已經完全變成小孩子模樣的小王弟縮在他的懷裏很乖巧地搖了搖頭。


    原來如此,身為法老王的【王魂】,埃及眼鏡蛇的認知都是也隻能是法老王所知道的東西。


    為了順利的反噬法老王的靈魂,在這個以法老王的記憶為基礎而存在的靈魂世界裏,那個眼鏡蛇讓亞圖姆身處自己記憶裏最慘烈的環境之中——馬哈特曾經說過,前任法老王猝死,不到十五的亞圖姆血腥鎮壓了王宮暴動後才登上了王位。


    它最害怕的是年輕法老王強大的意誌。


    在亞圖姆看來,身為王弟的他在幾年前也不過十來歲大小。


    因此,他隻能以法老王想象中所認為的王弟小時候的模樣出現。


    好吧,這點他可以理解。


    但是……


    另一個我,就算你把十來歲的我想象得更矮更小這我都可以忍,可是為什麽在你的想象中小時候的我簡直就跟蘿莉沒什麽兩樣啊混蛋怎麽說我也是男生是男生啊!


    “王兄為什麽能認出我?”


    “這裏以朕的意識為主,朕說過身為埃及王弟的你絕對不能使用其他國家語言。”


    “……”


    第四十七章


    侍衛打扮的男子從黑暗中走了出來,臉有些模糊看不清楚相貌.


    他舉起長劍猛地向背對著他的年輕法老王刺下去。


    “王兄你後——”


    一句話尚未說完,王弟的小腦袋被後腦勺的一股大力向前壓去,讓他那後半截話都憋了回去。


    單膝點地的年輕法老王在身後的利劍刺下來之時就矯健地轉過身來。


    血跡斑斑的鋒利短劍憑空出現在少年王手中。


    劍刃的寒光在空中劃過一道閃亮的弧度,銳利劍尖精準地切開了那名偷襲上來的侍衛的喉嚨。


    被割開的喉嚨中噴出的血濺到了目光冰冷的少年王右半邊臉頰上,早已習慣這些的他連眉都沒稍微皺一下。


    隻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年輕法老王手中的短劍割開敵人喉嚨的那一刻,他的另一隻手強行將他的王弟的頭壓進自己懷中而避免直視那血腥的一幕。


    當被強行壓在王兄胸口的年少王弟終於透出一口氣時,他看見那名侍衛俯身躺倒在地上,紅色的血從屍體下匯聚起來,流入一旁的蓮花池中。


    王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蓮花池為何會呈現出那樣詭異的淺紅色。


    血流成河,這就是那一日的真實寫照。


    “去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著!你跟著隻會給朕添麻煩。”


    鬆開強行將王弟的頭按在自己胸口的手,年輕的法老王站起來,他轉過身去打量著黑暗中的那一側,顯得很不耐煩。


    “這種小事,朕自己就能解決。”


    “沒這回事。”


    從地上爬起來,年幼的王弟那白白嫩嫩的小手臂從側麵抱著他的王兄的腰,因為小胳膊小手太短抱不攏,隻好這麽半掛著。


    “我一定可以幫到王兄的。”


    此時的個頭才到他的王兄胸口的王弟揚起那張粉嫩粉嫩的小臉,笑起來時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在那嫩嫩的頰上狠狠捏上幾把。


    看著他的王兄對他的話不以為意一臉不屑的模樣,淺紫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似乎想起了什麽,他一臉委屈地看著亞圖姆。


    “這裏根本沒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躲,我會給王兄添麻煩……所以要扔下我不管?”


    緋紅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瞥他一眼,似乎有點生氣,又有點沒轍。


    年輕法老王那淺褐色的手揉了揉他軟軟的發,看見那白嫩的頰上從自己衣服上沾染上一點血跡,便伸手擦拭了去。


    “絕對不準離開朕身邊半步。”


    少年王說,口氣很壞,皺著眉顯得很是不悅。


    “嗯~~”


    可愛的埃及小王弟卻是與之相反笑得一臉燦爛。


    年輕的法老王大步向隱沒於黑暗之中的長廊走去。


    “跟上。”


    他說。


    因為步伐的差距,遊戲隻能小跑著才能跟上前方法老王的速度。


    結果,剛跑了兩步,四周環境驟然變得暗淡不少,從明亮的環境突如其來置身於黑暗之中,視覺在一瞬間似乎有些失靈。


    他一腳踩在一個圓滾滾的東西上,那圓形的東西咕嚕嚕一滾,他腳步一個踉蹌失去平衡就摔倒在地。


    還好,摔得不重。


    他的手在地上扒拉幾下,將那個圓形的東西抓了起來,他的眼睛已經漸漸適應了此時的暗淡,在微弱的光中勉強可以辨認出東西來。


    眼珠子從眼眶掉出半截右半邊臉頰的肉被撕爛露出森森白骨毛發散亂的頭顱正用剩下的那一隻死不瞑目的死魚眼珠子陰森森地盯著他。


    靜默一秒——


    一聲長長的慘叫在這個光線暗淡的長廊中爆發出來。


    發出那一聲慘叫的年幼王弟一把將手中的死人頭顱拋開,驚魂未定地大喘氣中。


    從前方返回的年輕法老王站著,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雙手交叉在胸前,緋紅色的眼盯著他的王弟。


    “這就是你說的能給朕的幫助?”


    他說,一臉鄙夷,“一點小事就被嚇成這樣,你身為埃及王室的男子,太丟臉了!”


    “……”


    的確是一點小事……那是對你而言!


    要是城之內本田他們來了……好吧就算隨便在我那個地方找一個成年人哪怕是警察過來也絕對不會比我剛才好上多少。


    年幼的王弟還在心裏腹誹著,卻看見一隻手伸到自己麵前來。


    下意識抓住那隻淺褐色的強健有力的手,一股大力將他拽起來。


    手的主人緊緊地抓著他的手大步向前走去。


    因為跟不上步伐他有些踉蹌地向前小跑了兩步,然後,他感覺到向前走的速度慢了下來,恰好適合他走路的速度。


    年輕法老王一直沒有回頭,他握著他的手,握得很緊。


    他牽著他的手向前走去。


    年少王弟無措地看著四周,灰茫茫的一片,什麽都看不清楚,依稀能看見遠方高大的王宮建築,但是怎麽走都走不到。


    此刻,他獨自一人,顯得有些疲憊。


    跟著亞圖姆走了沒多久,突然湧出來幾十個侍衛向他們殺來。


    戰鬥中,亞圖姆不得不鬆開了他的手,好在那些人的目標都是年輕的法老王,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多出來的人,讓亞圖姆尚不需要多費心思注意他這邊的情況。


    為了不給另一個他添麻煩,遊戲不動聲色地悄悄向後退了幾步,盡可能將自己隱藏在暗處。


    然而,他才退了幾步路,突然向後一腳踩空。


    明明一開始那個地方是平地的啊啊啊——


    雖然在心底這麽大喊著,他還是身不由己向下跌落而去,在半空中就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就到了這裏,明明似乎是從很高的地方跌下來的,卻沒有受傷,此刻他所在的地方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麽危險。


    可是,就算沒有危險,總是這樣跟迷宮一樣轉來轉去找不到方向也很麻煩。


    正在原地躊躇著,空曠的灰蒙蒙的霧氣中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有人在向他走來。


    一名看起來比此時的他大一些的少年出現在他的麵前。


    少年有一張和他近乎一模一樣但是線條卻比他尖銳淩厲上幾分的麵容,或許該說,少年的麵容更近似於法老王亞圖姆,隻是在色調上要偏深許多。


    圓形的紅寶石般的美麗瞳孔,近乎烏黑色的皮膚。


    荷魯斯之眼形狀的金色細紋位於他鎖骨之間,在烏黑的皮膚上顯得很是突兀。


    那個少年走過來,看到他胳膊上被劍刺傷的痕跡,皺起眉來,明顯露出生氣的神色。


    他伸出手來摸了一摸那個受傷的地方,遊戲驚訝地看到他手臂上的傷痕以肉眼可以看見的速度愈合了起來。


    他還有些發愣,那個少年已經毫不留情地抽了他的腦袋一掌。


    “笨蛋。”


    罵了這麽一句,少年一把拽住他的手,以一種快到詭異的速度向前走去,完全不管被強行拽住跌跌撞撞的王弟跟不跟得上。


    遊戲被強行拽著在黑暗中走了一會兒,眼前驟然一亮,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就在他還看不清東西使勁揉著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狠狠地一推。推他的人的力氣很大,讓毫無防備的他一下子就向後踉蹌了好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終於適應了這明亮環境的他茫然地睜眼打量著四周。


    這是一個明亮的環境,雪白的蓮花,翠綠的蓮葉,溫暖的陽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池水中,畫一般的美景,幾乎可以用精致來形容。


    年少的王弟認了出來,這個地方是……


    在他尚未反應過來之時,一道鐵柵從天而降重重砸的在他身前。


    有著紅寶石般圓形瞳孔和烏黑皮膚的少年站在外麵,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他。


    “你這個笨蛋在這裏給我老實待著,我會盡快把事情解決。”


    那個少年轉身就要離去。


    他說,“這裏很安全,到時候我再把你這個笨蛋送回去。”


    “等一下!”


    他想抓住他,但是堅固的鐵柵攔住了他向他伸出的手。


    “……你是那個眼鏡蛇?”


    這地方分明就是他和埃及眼鏡蛇見麵的那個偏僻的小花園。


    “你就是王兄的【王魂】——”


    本來似乎不打算理會他自顧自離去的少年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猛然回過頭來,紅豔的圓形瞳孔中迸出滔天怒意。


    空氣中似乎有一個粗大的看不見的東西破空而來,結結實實抽打在王弟身上。


    遊戲痛叫出聲,左肩上頓時出現一條仿佛是被鞭撻的火辣辣的傷痕,那傷痕深深陷下去,邊緣依稀滲出血來。


    “別惹我發火。”


    烏黑膚色的少年站著,目光森冷,紅豔瞳孔透出來自黑暗深處翻騰的血腥氣息。


    “王兄……不是你的主人嗎?”


    “我從未承認。”


    “可是……”


    在那雙鮮紅色瞳孔仿佛狠咬著獵物的殘暴目光地注視下,埃及的王弟稍感畏懼,識相地閉了嘴。


    “為什麽我必須要受那個人的控製?”


    和年輕的法老王有著一樣麵貌的少年問到。


    “憑什麽他死了我就要跟著死去?如果不是被他控製的話,我還可以活很久,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萬年!明明我擁有如此強大的魔力,為什麽還要聽從他的命令?”


    “我隻能待在這裏,就算好不容易暫時離開這裏也必須馬上回來……為什麽我必須被囚禁在這裏!”


    “從三年前我有意識的那一天起——他是埃及的法老王,地位尊崇。明明我才是【王魂】,因為有我的存在,他才有資格稱為法老王!所有人都隻看得到他,而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埃及的王弟啊……除了那個老家夥,你是唯一可以看到我和我說話的人。”


    少年烏黑膚色的手伸出來,伸入鐵欄之中,碰觸著年少王弟白瓷色的稚嫩的臉。


    那雙屬於冷血動物的緋紅色的瞳孔此刻似乎也帶上了一點溫度。


    “我不討厭你。”


    “如果我成為了自由的魔物,我會保護你。我願意對你承諾,在你死去之前,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守護你,以及屬於你的埃及。”


    埃及眼鏡蛇化身而成的少年臉上露出殘忍而極度自信的笑意。


    “我比任何人都要強大,隻要成功,我就是埃及最強大的魔物——即使那個老家夥也不會是我的對手。隻要有我在一天,你可以穩坐埃及王的寶座肆意妄為,任何人都不敢對你有半句怨言。”


    “我不想成為法老王。”


    年少的王弟說,紫羅蘭色調的瞳孔凝視著對方紅寶石般的眼,似乎有一點悲傷。


    “烏黑的埃及眼鏡蛇……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東西……因為那個老神官說隻有我能看見,所以我一直把它當做我的寶物。”


    他說,語氣平靜,輕描淡寫。


    “可是我來到了這裏,就算有可能會死,就算這是一個笨蛋才會做的事情,我還是來到這裏——因為對我而言,沒有什麽會比王兄更重要!”


    “你要成為我的敵人?”


    “是的。”


    “……好吧,那麽,沒辦法了。”


    將兩人隔離開來的鐵柵消失了,在那雙近乎鮮血般紅豔的圓形瞳孔的注視下,年少王弟發現自己的身體仿佛被空氣桎梏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他眼睜睜地看著埃及眼鏡蛇化身而成的少年牽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唇邊。


    “我不討厭你,所以我不想殺死你。但是,也隻是僅此而已。對我來說沒有比獲得自由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你要成為我的敵人,阻止我獲得自由的話——”


    少年說,張開嘴,尖銳的獠牙閃著寒光。


    “隻要一瞬,我的毒液不會讓你感覺到痛苦。”


    年少的王弟怔怔地看著那尖銳的獠牙湊近自己的手,他的唇輕輕蠕動著,似乎在喃喃自語。


    眼鏡蛇少年暫停下來,看向他,似乎想弄清楚他在說什麽。


    年少王弟的唇又動了一動,這一次,聲音大了一點,讓人勉強可以聽清。


    他說:“……對不起……”


    什麽意思?


    眼鏡蛇少年正皺著眉想著,突然一股莫名的惡寒感從身體內部泛出。


    強烈的危機感讓他連頭也不敢回,竭盡全力地將身體猛的向一旁竄去。


    血液飛濺,一截斷臂掉在地上,滾了一滾,停了下來。


    突如其來從他身後劈來的利劍砍掉了他的右臂。


    有著如熾熱火焰燃燒般紅豔的緋紅瞳孔的年輕法老王站著,漫不經心瞥他一眼。


    冷傲目光,居高臨下。


    少年王向年少的王弟走去。


    引導法老王前來的,掛在王弟脖子上被咒語隱藏的黃金積木,浮現在他的主人麵前。


    王弟捧著黃金積木,遞給年輕的法老王。


    第四十八章


    “王兄,如果說這個世界是你的王魂用意識創造出來的,那麽同樣也應該受你的意識控製的,不是嗎?這樣的話,與其和它製造的假人糾纏,王兄為什麽不直接和它麵對?”


    “本該如此,隻是那家夥是突然發難,把朕的意識拉入這裏。它搶占了先機,將自己隱藏了起來。”


    “意思就是說……它打算等王兄疲憊之時,再出來撿便宜?”


    年輕的法老王昂首,不屑地輕輕哼了一聲。


    被他牽著手亦趨亦步跟著他的小王弟卻是低下頭沉思起來。


    “王兄,這樣下去不行,必須設法將它引誘出來。”


    少年王微微側頭,緋紅色的瞳孔用眼角的餘光瞥到了低著頭似乎在使勁想著什麽的小王弟。


    他皺了皺眉。


    “你隻需要老實待在朕身邊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你管。”


    小王弟抬起頭來,淺紫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從下方仰視著他的王兄。


    “可是我想幫王兄……”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了下來。


    他的目光停留在少年王胸口那隨著法老王的走動而小幅度擺動的黃金積木之上。


    “王兄……”


    因為被少年王牽著手,他還在下意識跟著他的王兄向前走,但是埃及小王弟的注意力似乎已經完全集中在了黃金積木上。


    “黃金積木把我的靈魂也拉進了這裏,你說過這是個類似於迷宮的龐大的地方,但是我卻能運氣那麽好直接就落在你附近那麽快和你碰麵……不,這應該不是運氣好不好的原因,而是你身上的黃金積木直接將我拉扯到你身邊的。”


    他高興地說,“如果連我都可以被黃金積木所引導的話,就算它離開了王兄的身邊,你也應該可以感覺它在哪裏的,是不是,王兄?”


    空曠而光線黯淡的長廊中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年輕的法老王皺著眉,注視著仰著頭眼睛發亮地看著自己的小王弟,緋紅色的瞳孔中帶著一絲明顯的不悅。但是隻顧盯著黃金積木的小王弟卻毫無察覺,興奮地自顧自的說下去。


    “我既無法在這個屬於你們意識控製的世界做什麽,本身又沒什麽力量,所以那個王魂應該對我沒有警惕心,隻要在它無法察覺的前提下,把黃金積木放在我身上,由我把它引出來的話……”


    “閉嘴。”


    年輕的法老王說,幹淨利落地打斷了他的話。


    “朕說過,你是朕的王弟,你隻要老實跟著就可以了。一切事情由朕來解決!”


    將目光從黃金積木上向上移,紫羅蘭色的清澈瞳孔中倒映出少年王那張驕傲而俊美的容顏。


    年少的王弟輕輕眨了眨眼,似乎有一點困擾。


    法老王是很寵愛他的,他知道。


    法老王是很驕傲的,他也知道。


    以上兩點便決定了年輕的法老王絕對不會容許被自己護於羽翼之下的王弟走出自己的庇護,甚至於還成為誘餌主動投身於危險之中。


    但是,現在他卻必須要這麽做,哪怕是利用了那個王魂對他的好感這樣卑鄙的行為,他也要這樣去做——這是當前唯一可以幫到另一個他的辦法。


    他知道,現在,能夠足以勸服法老王,超越法老王對他的寵愛以及自身的驕傲之上的東西,隻有一個。


    “王兄……”


    “朕叫你閉嘴!”


    “可是你已經昏迷了兩天——埃及王宮沒有法老王兩天了!”


    遊戲大聲叫出聲來,張唇正要他的王弟再一次閉嘴的少年王怔了一怔。


    這一次,亞圖姆沒再打斷遊戲的話,他的眼底泄露出一點焦躁的痕跡。


    “兩天……不,或許已經將近三天了。失去了法老王的埃及……不用我說,王兄你也應該知道會變成怎樣。”年少的王弟憂心忡忡地說,“你在這裏多待一天,外麵的形勢就險峻一分,就算馬哈特他們竭盡全力又能控製局勢多久?”


    “……”


    “王兄,為了埃及。”


    年輕的法老王在沉默,紅豔的瞳孔注視著他的王弟那張明明是如此稚嫩此刻卻顯得尤為堅韌的臉。


    然後,他抬起手,一把扯下了胸口的黃金積木。


    黑色眼鏡蛇化身的少年慢慢從地上站起來,他紅寶石般的瞳孔警惕地注視著他的敵人。


    斷了一截的手臂在淌著血,他臉上卻沒有露出痛楚的表情,而越發顯得冰冷。


    大概是因為他受到了重創,他身後的灰黑色的霧氣一瞬間散去了很多,那原本看起來隱藏在黑暗之中顯得極其遙遠的莊嚴華美的王宮大殿突如其來佇立在眾人麵前。


    青石的整齊寬闊的台階從下麵向上看去直衝雲霄,長長的看不到盡頭。


    那本該是巨大的卻因為距離顯得異常渺小的宮門大開,仿佛在等待著法老王的駕臨。


    埃及眼鏡蛇已經受到了重創,無法再將它的敵人掌控在迷宮和迷霧之中。


    現在,除了正麵對決,別無他法。


    可是正麵對決,這一點都不符合天性狡詐的眼睛蛇的心思和喜好。


    由眼鏡蛇化身而成的烏黑膚色的少年憤恨的目光投向敵人,而年輕的法老王卻似乎毫無所覺。他接過他的王弟遞過來的黃金積木,目光落在王弟肩上的傷痕上。


    他的眉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伸出手,看起來似乎本是想碰觸那個傷痕,但是半途卻突然轉了彎,隻是揉了揉小王弟軟軟的發。


    少年王站直身子,緋紅瞳孔看向他此刻受傷的敵人。


    他的目光很銳利,卻沒有絲毫憤怒。


    王弟的受傷是因為自己無法保護好他,就是如此。


    責任在於他自己,所以沒有必要向那個家夥發火。


    驕傲的法老王從不將自身的失敗遷怒於他人,哪怕那個人是他的敵人。


    烏黑膚色的少年毫不示弱地與他對視,他的左手捂著被砍斷的右臂,鮮紅色的血染紅了他半個身子。


    感覺自己的衣服下擺動了一動,年輕的法老王微微低下頭瞥了身側一眼。


    他看見他的王弟抓著他的衣服下擺,大半個身體都縮進了他的身後。


    年幼的王弟此刻似乎是很畏懼對麵黑膚少年的目光,低垂著頭根本不敢看,小小的手緊緊地抓著少年王的衣服下擺,顯得很是無精打采。


    明明在剛才獨自麵對敵人的時候毫不害怕的……


    當少年王的目光放棄了和敵人對視而轉移到自家王弟身上時,他的敵人紅寶石般的眼也離開他落到年少王弟的身上,冰冷的,還帶著一絲鄙夷。


    遊戲不敢抬頭。


    一直以來,埃及眼鏡蛇雖然對他很冷淡,總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樣,但是卻從未傷害過他。在他受傷的時候,還會擔心他。


    沒什麽好辯解的,是他卑鄙地利用了它對自己的好感……


    正這麽想著,突然一隻淺褐色的手伸下來,捏住他的下巴,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一下子就強迫性地將他低垂的頭向上抬了起來。


    他的眼睛無可避免地和直視下來的緋紅色瞳孔對視。


    他有些驚訝。


    “不要亂想。”


    強迫性地讓他的王弟和自己對視,年輕的法老王的聲音很低。


    那並不是很大很尖銳的低低的聲調,卻一如法老王的為人,極具穿透力,不顧他人意願強勢壓入年少王弟的耳中。


    “你是朕的王弟,無論什麽時候,你隻準想著朕一個人的事情!”


    年少的王弟靜靜看著年輕的法老王那張俊美的容顏。


    然後,他笑了起來。


    “那樣是不行的,王兄。”


    他說,“有很多事,很多人,我都必須去想,所以隻想著王兄是不可能的。”


    麵對著那雙緋紅瞳孔中露出的明顯不悅的神色,埃及小王弟的雙眼笑彎了月牙的弧度。


    “可是,無論如何對我來說,絕對不會有比王兄更重要的事。”


    遊戲抬起頭,向剛才還不敢直視的那個人看去。


    那雙和亞圖姆相似卻更顯得透明許多的紅寶石瞳孔收斂起了目光中的鄙夷,隻是冷淡地看著他,似乎是想看他到底要說什麽。


    “對不起。”


    年少王弟說出的話讓眼鏡蛇化身而成的少年再一次皺眉,目光也越發的不愉快起來。


    “在這一次的道歉之前,我曾經跟你說過一次對不起,是不是?……所以,我現在的道歉是因為第一次的道歉。”


    年少的王弟說著讓人莫名其妙的,聽起來極為費力的話。


    但是,這句話卻讓黑膚少年眼中的嫌惡感淡上了許多。


    “用最不應該的態度對你說出最不應該的話,是我的錯。”


    他繼續說下去,“你想要擺脫王兄的控製成為自由的魔物;王兄想要徹底解決你保證自身的安全;而我,隻是想要保護王兄。”


    “我們都隻是在做自己該做的事情,所以,我們誰都沒有錯。”


    “無論用怎樣的手段,都要將自己的信念貫徹下去,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所以,就算我利用了你對我的那一點好感,我也沒有必要向你道歉——或者該說,我因為那件事用那種憐憫的態度對你道歉,才是對你最大的侮辱。”


    “我剛才那一句對不起,是因為這個事情而向你說的。”


    年少王弟的目光很坦然,“我一直很喜歡你,這不是謊話。但是你讓王兄陷入危險的話,我就是你的敵人。”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對我而言,沒有比王兄更重要的事情。”


    眼鏡蛇少年依然沉默著不說話,看著王弟的目光也依然冷淡,隻是眼底深處的那一絲鄙夷已徹底散去。


    然後,他仿佛是無視埃及的王弟的存在一般,直接和亞圖姆對話。


    “你要殺我?”


    “是的。”


    “……不打算馴服我嗎?”


    “你不會臣服,朕了解你。”


    “很好。”


    眼鏡蛇少年那紅寶石的圓形瞳孔突然眯成了細長的形狀,那縫隙中透露出的陰森目光讓人從心底裏發寒。


    他突然笑了起來,明明是和年輕法老王完全相似的麵容,他卻給人一種極其陰暗可怖的感覺。


    “埃及的法老王啊,你之所以成為法老王,是因為有我的存在。”


    “我如果消失了,你可知道你會有怎樣的下場?”


    “我死去,你所擁有的魔力將會全部散盡而去;我消失,你將終身都無法再使用半分魔力。”


    “你將無法再控製黃金積木,無法再召喚你的魔物下仆,你會成為一個連最低級的神官都不如的徹頭徹尾的廢物!”


    “沒有了【王魂】,你如何還敢自稱為法老王?……埃及不會容忍一個失去【王魂】的廢物繼續坐在法老王的寶座之上。”


    他放聲大笑,“你怎麽敢對我動手,你怎麽敢讓我消失?”


    “別忘了,失去了我,失去了【王魂】,你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法老王!”


    遊戲怔住了。


    對方說得沒錯,愛西斯也曾經說過。


    亞圖姆所有的魔力都存在於王魂之中,法老王也是依靠王魂來使用魔力。


    一旦王魂消失的話……那麽亞圖姆他……


    可是,正如亞圖姆所說的一樣,王魂是從他的靈魂中衍生出來的存在。它和亞圖姆一樣,絕不肯屈居於人之下任人擺布,所以馴服這種事情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麽像現在這種輸了也是輸,但是贏了也算輸了的戰鬥最終的結果到底是……


    輕輕拍了拍擔心地注視著自己的年少王弟的頭,年輕的法老王抬起頭來與他的敵人對視。


    那紅色的瞳孔灼熱如燃燒的火焰是如此的明亮,甚於少年王額頭上耀眼的金色頭飾。


    “忘記的人是你。”


    年輕的法老王說,他目光一直是那麽銳利而堅韌。


    他傲然昂著頭。


    那是無論何時,無論麵對著什麽,都無所畏懼的從他骨子裏透出的專屬於王者的驕傲。


    “朕之所以能成為法老王,並不是依靠你的存在。”


    他說,“正好相反——像你這樣的家夥之所以有資格被冠以【王魂】之名……”


    “因為朕是埃及的法老王!”


    第四十九章


    空曠而華麗的王宮大殿,青石大地、雪白石柱上飛濺上斑斑血跡。


    年輕的法老王一劍劈斷刺向他身邊年幼王弟的長矛,回手一劍刺穿了那人的胸口。冷不丁一隻長箭從他看不見的死角射來,擦過他的肩,在他左肩上留下一道血痕。


    少年王毫不猶豫地將手中利劍向角落手持利弓的人擲去,力度是如此之大,穿透那人的心髒將他死死釘在牆壁之上。


    連額頭荷魯斯之眼的頭飾也被血染紅,少年王站在滿地的屍體之中稍作喘息,緋紅色的瞳孔的目光冰冷而銳利,隻有當那被他護在身後的小王弟拽了拽他的衣服下擺時,少年王的目光才稍稍回升了一點溫度。


    被砍斷一隻手臂的眼鏡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消失在他們麵前,他烏黑膚色的臉因為年輕法老王的回答而越發顯得陰冷。


    他說,他在王座之上等著他們。


    他說,他們之間,不死不休。


    年輕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一路行來,不時有人襲來,而那些人竟都有著熟悉的麵孔,很多都是法老王忠誠的侍衛。


    但是現在,他們向他們的主人舉起了刀劍。


    與一開始無視年幼王弟的情形不同,那些人在攻擊亞圖姆的同時,也毫不留情的對他的王弟進行了攻擊,甚至力度還甚於給亞圖姆的壓力。


    少年王雖是身手矯健而驍勇,但是敵人數量眾多,他又要分心護著他的王弟,這一路下來身上也添上了幾道傷痕,連臉頰上都被刺破了一條口子。


    他低下頭,看見他的小王弟正睜著淺紫色的大眼睛看著他,似乎想對他說什麽。


    “別怕。”


    年輕的法老王低聲道,他伸出手來想要擦去濺到他的小王弟白嫩的頰上的一點血跡,隻是他手上沾染上的鮮血尚未幹掉,指尖一抹,卻是給那白嫩的臉頰上添上了一道重重的紅色。


    他皺一皺眉,卻看見他的小王弟的目光向他身後看去,露出愕然而又困惑的目光。


    年輕的法老王轉過身來。


    紅色的水珠緩慢地從黃金荷魯斯之眼頭飾上滴落,在掠過緋紅色的瞳孔一瞬,半透明的鮮紅色血滴隱約折射出少年王瞳孔深處死寂到極致的威壓感。


    “看清楚。”


    少年王說,緋紅色的眼平靜地注視著那個向他走來的神態威嚴的男人。


    那個男人額頭上,戴著和他一樣的耀眼而美麗的黃金荷魯斯之眼的頭飾。


    年輕的法老王對他的王弟說:“那就是朕和你的父王的樣貌。”


    他如此說著,然後上前一劍砍下了‘前任法老王’的頭顱。


    少年王俊美的麵容此刻是極其冷靜的,他一直擁有著近乎於冷酷的理智。


    “王兄……”


    埃及的小王弟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角。


    “嗯?”


    “我要回去了。”


    “……討厭看到這些?”


    知道他的小王弟一直很不喜歡看到殺戮和流血的場麵,一路走來,他雖是盡力護著……但是如此激烈的戰鬥不波及到王弟是不可能,何況現在那些敵人的主要攻擊目標似乎衝著王弟去了。


    雖然一開始讓王弟不準跟著他的是少年王自己,但是現在他的小王弟主動提出要離開的時候,他卻突然覺得不悅。


    被年輕的法老王摟在懷中的年幼王弟揚起那張粉嫩粉嫩的可愛的臉,與他的王兄的目光對視。


    軟軟的手,軟軟的頰,軟軟的笑,連目光都給人一種軟軟的感覺,很輕易就軟化掉了年輕法老王的那一點不悅。


    “我是為了幫助王兄才來這裏,而我所能做的我都盡力去做了。”


    雖然軟,但卻不是柔弱,它是帶著一種韌性的堅強。


    抱著一股信念堅決留下來這種事情不是不可以,隻要他堅持,亞圖姆不會反對。


    但是遊戲更明白,那不叫勇氣而叫愚蠢——會帶給另一個他危險的愚蠢。


    “一開始的時候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不會給王兄添麻煩,可是現在已經不行了,那個人已經將我也視為敵人,他不會再對我手下留情。”


    白嫩的從未沾過血跡的小手揚起來,輕輕摸了摸少年王頰上的傷痕。


    “我不想離開王兄的身邊。但是,成為王兄的累贅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行的。”年幼的王弟笑了起來,“所以,王兄,我先回去。我在外麵等你回來。”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再說什麽,他隻是點了點頭。


    埃及王弟的右手握住了少年王的胸口垂下來的黃金積木。


    “別讓我等太久,王兄。”


    遊戲說,低著頭,聲音很低,“我不想一個人待著……”


    他的左手緊緊地揪著年輕法老王的衣服,小指指尖微微抖了一抖。


    “另一個我(日語)……”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看起來極為不悅。


    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出口訓斥違背他命令的王弟。


    “去幫朕看著愛西斯他們,別讓他們偷懶,還有,就算是一個人也不準哭。”


    多少開始了解自己王弟的少年王揉了揉那軟軟的、慢慢從自己麵前消失的小腦袋。


    “別忘了,朕說過,你是埃及的王弟,不準在朕以外的人麵前哭。”


    他說,語氣輕描淡寫。


    “朕很快就回去。”


    話一落音,他的麵前已是空空如也。


    那緊揪著自己衣服的手帶來的負重感驟然消失後那種空蕩蕩的感覺,讓年輕法老王內心深處湧現出一種莫名的不舒適感。


    四周屍體濃厚的血腥味彌漫在這個華麗的王宮大殿,夾雜著微弱屍臭的氣息。


    也好。


    少年王如此想著,雖然總是惱怒於他的王弟膽小不似自己的驍勇,給埃及王室丟臉,但是真到了這時候,他卻不願讓他那連笑容都是軟軟的可愛王弟麵對這種場景。


    自從那一次看到了他的王弟在剛多拉殺人時哭得一塌糊塗的難看而丟臉的模樣,他就不太樂意讓遊戲看到自己殺人的樣子,雖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沒辦法了,這是天性,改不了。


    完全沒有發覺自己已經在潛意識裏想將他的小王弟保護得嚴嚴實實的年輕法老王如此給了自己一個回答,讓他在以後完全可以心安理地忽視賽特要求訓誡懦弱無能的王弟的請求。


    他站了起來。


    即使經過了長時間的戰鬥和殺戮也沒有絲毫疲憊的痕跡。


    緋紅色的瞳孔直視前方,銳利而冰冷的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他大步向王宮深處走去,步伐矯健平穩,毫不畏懼。


    他將是勝利者,毫無疑問,理所當然。


    按照遊戲的判斷,黃金積木既然可以將自己送進來,自然也可以將自己送出去。


    但是此刻,他困惑地站著,卻不知自己身處何處。


    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連腳下踩著的大地都是灰白色的,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


    他隻能確信自己已經離開了亞圖姆的靈魂深處,因為他發覺到自己已經從十來歲的模樣變回了他身體原來大小的模樣。


    “我以為讓他當著你的麵殺死你從未見過麵的父親的話,以你那種溫軟又重親情的性子,就算知道那是假的,多少也會和那個家夥起摩擦……”


    從上方傳來的聲音讓他仰起頭來。


    鎖骨之中有著荷魯斯之眼金色紋身的烏黑膚色的眼鏡蛇少年浮在半空中,用那隻本該被砍斷的手對他點了一點。


    年少的王弟稍微愣了一下就反應了過來,畢竟那不是現實而是意識的世界,斷掉的胳膊完全可以重塑。


    “你還真以為這裏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眼鏡蛇少年冷嘲道,“讓你闖進來是因為我沒想到這一點而沒有防範,何況裏麵還有黃金積木引導著你。但是,你若要出去,沒有我的允許,可沒那麽簡單。”


    看著埃及的小王弟隻是盯著他卻看不說話,他不悅地皺起眉來。


    “回答我第一句話。”


    因為前任法老王並不是我真正的父親。


    麵對一個陌生人而且還是假人,在那種險惡的環境下,他自然不會無聊到為了這種事和另一個他爭論。


    不過眼鏡蛇少年說得也沒錯,如果那個人是他真正的父親,就算知道是假的,自己也一定下不了手……他果然還是比不上另一個他的果斷堅強。


    雖然是這麽想著,但是麵對對麵那個不知此刻是敵是友的黑膚少年,年少王弟說出的卻是另外一個原因。


    “我不認識什麽父王,也從來沒見到過他,他對我而言隻是一個陌生人。”


    “我隻知道,當我來到埃及後,保護我的那個人、容忍我任性的那個人、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那個人……全部都是王兄。”


    他說,“雖然我不聰明,但是為了一個陌生人而傷害我重要的人這種蠢事,我不會再做!”


    “再?也就是說,你以前做過這種蠢事?”


    “……”


    “算了,你做過什麽我不感興趣。我倒是覺得你很聰明,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多了。”眼鏡蛇少年說,“雖然我擁有強大的魔力,但是靈魂的鬥爭就是意誌的鬥爭。隻要那家夥的意誌力稍弱一點,就是我的勝利,為此我甚至說出隻要我消失他就會喪失所有魔力的謊言……哼,我隻能說那個家夥不愧是我的宿主,居然連一絲動搖都沒有。


    “謊言?”


    “對,我說的都是假的。本來魔力就是我和他共有,我死了,魔力自然會回到他的身體裏。”


    “……為什麽要告訴我?”


    “反正在我和那家夥分出勝負以前你們不可能見麵了,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能告訴他嗎?”眼鏡蛇少年目光冰冷地看著埃及的王弟,“看得出來那家夥很重視你,所以我是打算關鍵時刻讓你慘死在他麵前……你倒是聰明,見勢不妙就果斷地選擇了離開。”


    年少的王弟沉默了下來,似乎什麽都不想說。


    眼鏡蛇少年也默然看了他許久,終究還是忍不住又開了口。


    “我以為你見到我,會勸我放棄。”


    “你和王兄很像。”遊戲回答,神色有些黯然,“從我知道這種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們兩人不死不休。”


    這兩個人烙印在骨子裏驕傲……任何人都無法改變這一點。


    “如果那家夥失敗了,你會怎樣?”


    “埃及將沒有我容身之處。”年少的王弟回答,斬釘截鐵。


    “你會成為法老王。”


    “我不想。”


    “蠢材。”


    “不用你管。”


    “如果……我是說如果,雖然我認為絕對不可能有這種事……如果我失敗了,你……”


    “我會記得你。”年少的王弟對他微笑,“直到我也死去。”


    眼鏡蛇化身而成的少年沒有再說下去,他看著那雙紫羅蘭色調的明亮的眼睛,黑色的臉上露出的是一種極其複雜的神色。


    從三年前他誕生的那一刻起,一直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那個老年神官雖然似乎知道他的存在,卻總是用防範和警惕的神態看著自己。


    他想,如果這次他失敗了……其實無所謂,反正他從誕生到死亡都沒有人知道,他覺得自己是無所謂的。


    但是,這個埃及的王弟卻對他說,他會記得他。


    他會記得他,直到他死去。


    人類的生命是短暫而渺小的,一晃百年就過,所以他才會不惜一切要掙脫這樣的束縛。


    可是,當他知道自己消失後,會有一個人在這短暫得讓他不屑的百年中記得自己的存在……這種莫名其妙的滿足感讓他有些焦躁而困惑。


    他不懂。


    而且,他也已經沒有時間去弄懂。


    他看著下麵仰著頭對他笑得極為可愛的埃及王弟,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浮在空中的身體微微沉下去,伸出手捧住年少王弟的臉。


    “離開這裏之前,幫我一件事如何?”


    “嗯?”


    埃及的小王弟仍舊是笑的十分可愛。


    “和我交|配。”


    靜默十秒。


    “呃……那個……我耳朵似乎出現了一點毛病,你……你再說一次?”


    年少的王弟臉上還保持著笑容,隻是彎彎的眼角似乎神經質地抽搐起來。


    “和我交|配。”


    “……有多遠死多遠!”


    在一瞬間狂暴化的埃及王弟揮舞著拳頭狠狠衝著對方的鼻梁就砸了過去,雖然是出其不意,但是麵對那個非人類的存在,他那一拳被對方輕輕鬆鬆向上飄了一飄就躲了過去。


    對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怎麽突然就生氣了?”


    “因為你說了那種混賬話!”


    “我說了什麽?”


    “……”


    王弟原本白瓷色的臉頰此刻已經漲紅得不像樣,連脖子都染上了熏紅的色調。


    他使勁想要把自己被對方抓住的手拽回來,但是麵對非人類少年的絕對壓倒性的巨大力氣——他完全不是對手。


    隻是,那死死抓著他的手的烏黑膚色的眼鏡蛇少年雖是臉色不悅,但是眼底的疑惑卻不似作偽。


    “你到底在生什麽氣!”


    年少王弟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盯著他看了半晌。


    紅寶石般的圓形瞳孔,半透明中帶著隱約的緋紅色調,顯得異常幹淨清澈。


    “為什麽要說那種話?”


    “不知道。”眼鏡蛇少年歪了歪頭,神態也有些迷惘,這個動作卻奇妙的讓天性陰冷的他顯得有點可愛,“不過感覺上是本能告訴我這是一件很重要的、必須要做的事情。話說回來,你知不知道這種事到底怎麽做?有什麽意義?”


    “……”


    他果然還是一條蛇!!!


    年少王弟很內傷。


    “你也不知道?”


    “……對,我不知道。”


    年少的王弟想糊弄過去,但是卻忘記了這個人……不,是這條蛇,到底有多麽精明。


    “你剛才明明是因為我提出這件事才生氣,怎麽可能不知道。”


    “……”


    好吧,畢竟眼前這個說出驚人之言的少年其實不能算是一個還帶有蛇性的人類,就算它可以化為人形可以說人話,但是它本質上依然隻是一條頗通人性的埃及眼鏡蛇。


    這種事要求一個還不到三歲的幼兒,不,幼蛇去理解自己為什麽生氣是不現實也不厚道的。


    “這事我幫不了你,你還是立刻讓我回去吧。”


    “該說你是沒用呢,還是小氣?”


    “……”


    埃及的小王弟繼續內傷。


    眼鏡蛇饒有興致地看著一臉憋悶的埃及王弟。


    他其實也隻是一時興起,並不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不肯罷休的追問不過是覺得埃及王弟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的模樣很有趣。


    但是,也到此為止了。


    那個家夥已經接近了他所在之處,最後戰鬥的時刻就要到了。


    要麽勝利,要麽滅亡。


    他永遠不做奴隸。


    他將這個世界上唯一不會讓他討厭的人類的那渺小柔弱的靈魂送出了這裏。


    他想,他真的不討厭他。


    所以他願意再給他一個承諾。


    【如果勝利的人是我,那麽我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親手賜予你死亡。】


    第五十章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正是因為做到了以上兩點,身為侍女的拉尼婭才得以在嚴厲的年輕法老王身邊侍奉長達兩年之久的時間。


    看著那些或是狐假虎威或是試圖引誘法老王的侍女們一個接一個從身邊消失,拉尼婭學會了安分守己。


    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她心知肚明。她很聰明地認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女,就算是貼身侍奉法老王也無法改變自己身為奴仆的卑微身份。所以,不要有什麽愚不可及的幻想,踏踏實實老老實實地做自己分內的事就好。


    法老王身邊的侍女,幾經變動之後,剩下的大多是沉默寡言的女人。拉尼婭更是能做到除了對法老王的召喚應聲之外,從早到晚一聲不吭的地步。


    不該看的不要看,不該聽的不要聽。拉尼婭曾經見過一位侍女在閑聊中不慎透露了法老王幾日後外出的行蹤,從而導致法老王遭到了刺殺……那位侍女死得如何淒慘拉尼婭沒有親眼所見,她隻是知道那位侍女全家數十人被滅門得幹幹淨淨。


    這日午時,她如往常一般,安靜地站在法老王寢室的角落。


    年輕的法老王今日似乎有午休的打算,他坐在床上,手上還握著卷紙。


    稍許之後,他似乎有些倦了,便把手中的紙隨手放在床頭,身體向後輕輕靠去,閉上了眼。


    拉尼婭仍舊是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連呼吸都輕了很多。她很清楚,此時的法老王並沒有睡著,而僅僅是在閉目養神而已。


    這種時候,房間裏必須保持絕對的安靜。


    拉尼婭突然皺了皺眉,她聽見房外響起了跑步的腳步聲。


    和身邊的侍女交換了一個眼神,她沉著臉迅速向門口走去,她的腳步輕得聽不見絲毫聲響。


    她看到了那個膽敢在王的寢宮中跑動的無禮者,而那個人站在門口目光也正向她看過來。


    拉尼婭一怔,下意識就要伏地下跪。


    站在門口的少年有著一張和年輕的法老王極為相似的麵容,他衝著拉尼婭擺了擺手,又指了指閉著眼坐靠在床上看起來似乎睡著了的少年王,做出噤聲的手勢。


    他笑了起來。


    白瓷色膚色的稚嫩麵容,彎彎的淺紫色的大眼睛,笑起來的時候越發可愛,讓人心癢癢地忍不住想捏一捏那軟軟的還略帶著一點嬰兒肥的臉頰。


    但是,這僅僅是埃及法老王所擁有的特權。


    拉尼婭努力按捺住想要對備受法老王寵愛的埃及小王弟無禮的心思,輕輕地退到了一邊。


    她看著年少的王弟輕手輕腳地摸上床,爬啊爬,爬到了法老王的身邊。


    年輕的法老王仍舊是閉著眼靜靜坐著,似乎睡得很沉而沒有察覺王弟到來。


    大概是很少看見他的王兄的睡臉,埃及的小王弟跪坐在法老王的身側,似乎頗有興致地盯著少年王的臉瞧了半晌。然後,他不安分地伸出小爪子,試探性地戳了戳他的王兄的胳膊。


    沒反應。


    很好,年少的王弟的爪子更大膽了,幹脆摸上少年王的臉。


    王弟殿下,法老王其實沒有睡著,他大概隻是在無視您而已,您……


    天知道拉尼婭是費了多大的勁才壓抑住這句即將脫口而出話。


    她與身邊那位侍女對視一眼,又稍微後退了一點,微微垂頭,掩住眼裏那憋不住的笑意。


    埃及年少的王弟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王兄那淺褐色膚色的頰。


    還是沒有反應,於是那根手指越發大膽地戳了一戳那頗有彈性的臉頰。


    大概是手指的感覺很好,又戳了一戳。


    最後,竟是膽大包天地放肆捏了一捏。


    年輕法老王那強健有力的淺褐色的手猛地抬起,一把捉住那對自己騷擾了許久的手。


    緋紅色的瞳孔睜開了,生氣地瞪了他的王弟一眼。


    本就是在閉目養神,雖然知道他的王弟來了,也懶得睜眼。


    知道他的王弟無禮慣了,未經他允許擅自爬上床來他也懶得搭理。


    誰知道這小家夥竟是越來越放肆,居然就這樣大喇喇地騷擾起他來。


    見自己被捉個正著,年少的王弟愣了一愣,立刻反應過來。


    他使勁拽了拽手,卻發現自己那隻不老實的手被他的王兄牢牢抓著,動彈不得。


    抬起頭,看見少年王那雙豔紅色的美麗瞳孔正生氣地瞪著他時,埃及小王弟的大眼睛眨了眨,立刻彎了起來。


    他跪坐在年輕法老王的身側,身子微微前傾,右手被亞圖姆抓住,於是左手不得不撐在床上保持身體平衡。


    他仰起臉來對他的王兄笑,白瓷色柔軟的頰上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盯著他那個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完全沒有進行反省一臉笑嘻嘻完全不害怕他的王弟,年輕的法老王很生氣,也有點無奈。


    好吧,正如賽特說的那樣,要不是自己慣著寵著,哪會讓他的王弟如此放肆無禮。


    自作自受。


    左手一使勁,少年王將自己抓住的那隻手往後一拽。


    他的小王弟頓時被他這股力道拽得身子猛然向前,頓時整個人跌進他的懷中,趴在了他身上。


    他習慣性地伸手環住他的王弟的腰,摸了摸那軟軟的發,那柔軟舒服的感觸讓他心情稍微好轉了一點。


    年少的王弟有些費勁的從他胸口仰起頭來,紫羅蘭色的大眼睛小心地瞅著他的臉色。


    少年王微微低頭,此時並沒有戴上黃金頭飾的淺褐色的額頭抵住他的王弟白嫩的額頭。


    幾近相觸的鼻尖,似乎能感覺到彼此呼吸的氣息。


    “下次不準了。”


    “好~~”


    他懷中的王弟笑彎了眼回答,纖細的雙臂乖巧地環住他的頸,稚嫩的臉上的神色很是溫順聽話。


    ……天知道‘下不為例’諸如此類的話法老王到底說過多少次了。


    低著頭靜靜地站在房間角落的拉尼婭心底默默地想著,常日裏不拘言笑的臉上,唇角不自覺地、微微地上揚。


    她想,這樣挺好。


    她想,賽特大人真的想太多了,這樣保持下去其實挺好的。


    她喜歡看可愛的王弟殿下的笑臉,也喜歡看法老王那一刻臉上的柔軟。


    一切事情的發生都在措手不及之中。


    埃及的法老王突然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


    法老王昏睡的兩日後,埃及王弟也突然昏迷。


    半日後,埃及王弟轉醒。


    然後,這一天,是埃及王弟醒後的第四日……


    拉尼婭如往常一般安靜地站在房間角落,沉默寡言,麵色平靜,隻是神色似乎稍顯憔悴。


    畢竟要連續幾晚熬夜看護著昏睡中的法老王,她也無法掩飾住眼角的倦意。


    門開了,一名侍女端著精致的食物走進來,小心地放在桌上,低著頭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拉尼婭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法老王的床前。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依然在沉睡。


    他的身邊,埃及年少的王弟依偎在他身側,也在沉睡。


    他纖細的身子蜷縮著,抱著自己的手,像一隻被拋棄的缺乏溫暖的小動物。


    拉尼婭歎了口氣,俯□,輕輕呼喚起來。


    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埃及的王弟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可是大概是因為很困倦,他睜眼睜得很費勁。


    他使勁地揉著自己的眼坐了起來。


    然後,紫羅蘭色調的眼睛帶著滿滿的期待看向他身邊的法老王。


    “王兄?”


    他略帶著一絲猶豫地喊著,雙手握住法老王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拽了一拽。


    “王兄……”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反應。


    那雙淺紫色的瞳孔中的光芒迅速地黯淡下來,稚嫩的麵容上毫不掩飾的失落神色讓一旁的拉尼婭看得很是不忍。


    拉尼婭是知道的,王弟晚上根本就睡不安穩。


    每每睡上一會兒,就會突然醒過來。


    每一次醒來的時候,他都會馬上看向他身邊的法老王。


    可是每一次期待的目光,換來的都是下一秒的失望。


    一次又一次……到底多少次了,她也記不清了。


    “王弟殿下,請用餐。”


    她輕聲提醒著正怔怔看著法老王的年少王弟。


    他下意識看了她一眼,順從地點了點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拉尼婭接過另外一名侍女遞過來的溫熱的濕巾,小心仔細地擦拭著王弟滿是倦意的臉。


    年少王弟那雙淺紫色的眼睛又重新落回了沉睡的法老王的身上。


    他怔怔看了半晌,直到臉上溫熱的濕巾離開的時候,跪坐在床上的王弟突然將上半身向前傾了一傾,慢慢地伸出手來,碰觸著沉睡的法老王的臉。


    白皙的手指撫摸著與它的色調呈現強烈對比的淺褐色的臉頰,很輕,很慢。


    “另一個我(日語)……”


    拉尼婭聽不懂王弟在說什麽,她隻是看見王弟俯□,他的臉緊貼著年輕法老王的胸口。


    他閉著眼,似乎是在聆聽其中心髒跳動的聲音。


    大概這樣讓他感到安心了一點,他輕輕地吐出一口氣,直起身子。


    他突然仰起頭來,把頭仰得高高的,目光看著屋頂。


    拉尼婭看見那雙紫羅蘭色的瞳孔中突然泛出水波似的光澤,但是它眨了眨,又眨了眨,直到瞳孔裏那一點水光的痕跡消失之後,年少的王弟才將仰得高高的頭低下來。


    他麵色平靜地下了床,在侍女的服侍下開始進餐。


    看起來他似乎沒什麽胃口,可是他在努力讓自己吃下去。


    拉尼婭默默地站在王弟的身後。


    她隻是一名卑微的侍女。


    她現在所能做的,隻有沉默。


    有人走了進來。


    侍女們伏地下跪,埃及年少的王弟放下手中的食物。


    他站了起來,目光看向剛才走進來的有著天青色瞳孔的青年神官。


    賽特看著年少王弟的眼神很複雜,一副不是很情願但又不得不做的模樣。


    他說,“王弟,請前往大殿,代替法老王理政。”


    “……不去。”


    埃及的王弟回答,一臉倦意,毫無興趣。


    雖然並不情願讓王弟接觸政務,但是如此被斬釘截鐵的拒絕,賽特也不禁皺了皺眉。


    “沒其他事就退下吧,賽特。”


    一口氣憋了良久,賽特慢慢吐出一句話。


    “不要忘記了,你是埃及的王弟。”


    “那又如何,如果王兄不在的話,我又何必再做這個王弟?”


    “王弟——”


    這一次,賽特眼底切切實實地燃起了怒火。


    第五十一章


    近幾天來法老王的心腹大神官們實在是忙得焦頭爛額,且不說法老王長時間的沉睡不醒已經讓他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光是應付其他官員和神官們的試探和質疑就足夠他們頭疼不已。


    一邊憂心法老王的狀況,一邊要盡力保持埃及朝政的運轉,同時還要應付來自方方麵麵的追問,壓製住很大一部分官員的不滿……此時此刻,隻能用四麵楚歌來形容他們的處境。


    法老王沉睡後的前幾日尚好,憑借他們以往的威望還可以將部分人的質疑強製地壓下去,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察覺到不對勁的人們紛紛將懷疑、困惑的目光投向了他們。


    自即位以來就極為勤政的法老王居然連續多日沒有出現在眾人麵前……神官們囚禁了法老王、法老王身患重病將不久於人世、王弟勾結宰相欲奪取王位等等謠言在王都中傳得沸沸揚揚,對此感到惶恐不安或是心懷不軌的人們有意無意的將矛頭指向了意圖掩蓋真相的大神官們。


    埃及大殿上日日爭吵不休,來自埃及各地的政務停滯堆積,年輕的法老王一手把持埃及朝政獨斷專行的弊端完全顯現了出來。


    已經習慣於聽從命令的大臣們在失去法老王之後無所適從——並不是說埃及的大臣們均是無用之輩,而是因為所有權利均被法老王一人掌控使得他們無法擅自下達命令,因此,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埃及朝政一團糟卻有心無力。


    甚至於,埃及各地也出現了不穩的跡象。


    “讓王弟代為理政。”


    出乎意料的,第一個提出這種事的卻是曾經最為反對王弟接觸權利的賽特大神官。


    “王若是不測,立刻讓王弟繼位。”


    “賽特,你——”


    或許是被那句話中‘不測’的詞語刺激到敏感的神經,馬哈特一臉怒容瞪著賽特。


    “馬哈特,現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我也不希望王出事,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是我們希望就不會發生。”


    有著堅韌的天青色瞳孔的青年大神官不近人情地訓斥著因憂心法老王的安危以及連日疲憊而憔悴了許多的馬哈特大神官。


    “我們現在必須考慮到最壞的可能性,並做好萬全的準備。”


    賽特的目光移到身邊沉默不語的愛西斯身上,“你認為如何?愛西斯。”


    女神官神色比馬哈特要好上許多,在法老王倒下的這段日子裏,她看起來冷靜一如以往。那張年輕美麗的臉上總是帶著平靜的笑容,輕言細語地從容應付著那些來找麻煩的人們。


    隻有她的心腹貼身女官,才能在每晚服侍著女神官沉沉入睡時,察覺到她掩蓋住的一絲疲憊和憂慮。


    “你說的沒錯。”愛西斯回答,極為罕見的,卻是深深地歎了口氣,“可是,賽特,沒有用的,王弟不會站出來。”


    “這是他身為埃及王弟的責任。”賽特回答。


    “這麽認為的人僅僅隻有我們而已……”愛西斯回答,“不過不讓你嚐試一次你大概不會死心,所以你要去就去吧。”


    因為大概猜得到賽特和王弟之間會進行怎樣的對話,女神官提前警告了他一聲,“賽特,無論王弟說了什麽,你也不可失禮。”


    賽特大神官來到了法老王的住所。


    自法老王昏迷以來,年少的王弟一直陪伴在法老王的身邊。


    賽特自信滿滿,他不認為愛西斯說得對——身為埃及的王弟,除法老王以外唯一的王室之人,王弟代法老王理政是理所當然,又怎會拒絕他身為王室應盡的責任。


    “……不去。”


    王弟輕描淡寫的回答讓賽特怔了一怔。


    然後,一股莫名的怒火從心頭冒了起來。


    “你是埃及的王弟!”


    “如果王兄不在的話,我又何必再做這個王弟?……埃及的責任,我負不起,也不想負。”


    “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你必須去做!”


    賽特上前一步,迫人目光帶著極強的壓迫感盯著對方。


    麵對賽特咄咄逼人的話鋒,此刻的年少王弟似乎提不起勁來和他對話。


    “你走吧,賽特,我現在沒心情和你討論那些和我沒關係的事情。”


    賽特沉默了下來。


    但是,這並不是妥協,而是被燃燒的怒火在一瞬堵塞了喉嚨。


    充斥著整個胸口甚至於讓胸口都疼痛起來的怒氣讓他在那一瞬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沒關係?”


    年輕的大神官終於從他的喉嚨中迸發出一點微弱的聲音。


    賽特天空色的瞳孔燃燒起從未有過的憤怒的火焰,他冰冷的語調越發顯得危險起來。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了起來,蜷成拳頭,它似乎有些痙攣,似乎在竭盡全力壓抑著不揮出去揍人。


    然後,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失禮。”


    他說,上前一步。


    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賽特突然伸手一把將埃及的王弟抱起來直接抗在肩上,轉身大步向門口走去,完全不顧他的舉動會讓其他人產生怎樣驚恐的情緒。


    “王弟殿下!”


    “賽特大人——”


    守在門口的兩名侍衛愕然看著他們各自的主人以完全不同的姿勢從房間裏出來。


    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突然出現在眼前這種逆反到極致從而挑戰人心理極限的場景讓他們呆若木雞。


    他們睜大眼睛怔怔地看著埃及的大神官扛著埃及的王弟大步從他們身邊走過。


    直到賽特大神官幾乎快要走出他們視線的時候,他們被嚇得比平常遲鈍了數倍以上的反射神經才讓他們明白了自己看到了什麽。


    反應過來的克雅第一時間飛快地跟著跑過去追上賽特的腳步。


    “賽特大人!請不要對王弟殿下失禮!”


    他大聲喊著,眼見前麵的大神官對自己的喊聲沒有反應,他皺了皺眉,毫不猶豫地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鏗——


    金屬清脆的撞擊聲在空中響起。


    “克雅,住手!”


    緊跟上來的塞西一把舉起手中的長劍,連同劍鞘一起格擋住克雅的劍。


    “冷靜點,克雅,賽特大人不可能會傷害王弟!”


    “賽特大人太放肆了——”


    這邊是亂糟糟的一片,埃及王宮大殿之上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


    眾人的苛責都已經集中在馬哈特和愛西斯兩人的身上,對於他們隱瞞法老王當前情形的事情,眾人極為不滿。


    或許該說,是極度不安。


    三年前,埃及王都那血腥的一夜似乎還近在眼前,若是如今法老王有了不測,當年那血流成河的一幕隻怕會再一次重現。


    更重要的是,現在的法老王太過年輕而尚未留下子嗣,更未曾指定繼位者。


    一旦以法老王為中心的權利體係崩潰,且不說王都之內將亂成何種模樣,隻怕整個埃及立刻就會分崩離析。


    埃及王宮大殿,掌控埃及至高權利的威嚴之地,若是常日,年輕的法老王位於王座之上,定是極靜的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的肅靜之地。


    現在,這裏卻如熙熙囔囔的市集,身居高位的神官或大臣們大聲吵鬧著,甚至於不顧身份彼此對罵,也有靜默原地一言不發的人,每個人都是一臉憂心忡忡的神色。


    愛西斯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頭隱約的怒意。


    畢竟被人指著鼻子罵自己背叛法老王這種事,即使是涵養甚好的愛西斯也不禁麵帶慍色,更何況是已經麵色鐵青的馬哈特。


    憑借她和馬哈特昔日的威望,將眾人的不滿和不安強壓了數日。


    今日,隻怕已經是極限了。


    若是不見到法老王,神官和大臣們都不會罷休,可是現在的王卻——


    啪!


    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讓沸騰大殿的吵鬧聲靜止了一秒,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看向聲響的來源。


    從大殿側麵的房間進入這裏的賽特神官麵帶寒霜地站著,冰冷目光慢慢掃過所有人。


    他的腳下盡是陶瓷的碎片,巨大有一人高的精致陶瓷花瓶歪在他的腳下,已經被砸碎了半截,勉力殘存原來風貌的那一部分也布滿了裂縫,顯得尤其淒慘。


    很顯然,這是賽特踹倒的。


    一旁的幾位侍女雖然因為賽特大神官的舉動而受到了驚嚇,卻還是紛紛奔過去,跪在地上迅速清理著花瓶的碎片。


    輕哼一聲,賽特迅速向大殿之中的王座的方向走去。


    他這一動,大家這才發現他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賽特緊緊地抓著那個人的手,仿佛是在強迫那個人跟著自己身後。


    金色的發,熟悉的麵容。


    法老王?


    不……


    不對!


    本是驚訝萬分的眾人立刻看出了不對勁。


    雖然和年輕的法老王很相似,但是被賽特強硬拽著向前走的少年那張稚嫩的麵容就足以讓人清晰地認識到他和法老王的不同。


    那麽,答案呼之欲出。


    即使未曾見過本人僅僅隻是聽過傳聞的那些人,也立刻明白了這個少年的身份。


    那個突然出現在埃及王宮之中明明疑點頗多卻不知為何很是受法老王寵愛的埃及王弟——


    本來被賽特的舉動以及賽特拽著的那個少年驚到而安靜下來的大殿在這一瞬再一次沸騰起來。


    賽特大神官一路走來在所有人驚愕地注視下將埃及的王弟抗到這裏,隨後他雖然將王弟放了下來,卻還是強硬地抓著王弟的手將其拽到王宮大殿的王座之下。


    “無論什麽都不能成為你拋棄埃及萬千子民的理由。”


    他指著那高高在上的王座,目光肅然。


    “王弟,你該懂得此刻你所肩負的到底是什麽。”


    左手被賽特強行抓著的年少王弟並沒有看向賽特,他低著頭,多日來質量極差的睡眠讓他臉上有著明顯的倦意。


    “不懂的那個人是你……賽特,我永遠都不可能代替王兄。”


    他說,抬起頭來,淺紫色的瞳孔慢慢掃過大殿之上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人們。


    “放手,賽特。”


    他說,聲調很輕很平靜。


    他甩開了賽特抓著他的手。


    “王弟——”


    心重重一沉。


    本以為王弟甩開自己的手是要不管不顧地離開,賽特下意識向王弟的背影伸出手來。


    隻是,那手探出了一半,就停在了空中,然後慢慢收了回來。


    賽特安靜地站著,看著年少王弟的背影,一言不發。


    背對著眾人的年少王弟一步步向至高的王座走去。


    或是驚愕或是懷疑或是擔憂或是不滿的目光紛紛集中在他的身上,刺得人生疼。


    女神官那雙美麗如綠洲的瞳孔凝視著埃及王弟的背影——在這威嚴大殿之上,在眾目睽睽之中,這位完全以異國平民自居的王弟到底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她覺得這樣太冒險。


    或許一開始她就不該讓賽特去找這位讓她無法信任的王弟。


    遊戲能感覺到匯聚在他身上的那無數炙熱的目光。


    這似曾相識——


    他閉上眼。


    “我比不過海馬,為什麽要選我?”


    他曾經如此說著,要求伊西斯說出讓自己和另一個他在冥界之門前決鬥的理由。


    伊西斯如他所願給了他一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理由。


    “遊戲,你不是勝不過海馬,你隻是不曾嚐試著去做。”


    但是,伊西斯也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他不知道她說得對不對。


    他隻是習慣性地依賴著另一個他。


    無論遭遇了怎樣的危險,另一個他總是毫不猶豫地將他護在身後。


    ——你不是做不到,隻是有‘他’的存在,讓你可以不用去做——


    或許隻有在另一個他離去之後,他才能夠明白,那個無論發生什麽事總是輕描淡寫地先一步站在他身前的少年法老王為他擋住了多少的風雨。


    他想,他永遠比不過另一個他。


    另一個他離去的一年後,他在天空決鬥場的最終決賽中戰勝了海馬。


    偌大的賽場之中,成千上萬的人們歡呼著、嘶吼著他的名字。


    武藤遊戲,當之無愧的遊戲王。


    “就算另一個遊戲不在,你也可以做到。”


    那個時候,蕾貝卡站在他身邊笑著這麽對他說。


    而他卻突然意興闌珊……那一刻,他永遠失去了他生命中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可是他知道,那個東西,他再也找不回來。


    那一年,遊戲王武藤遊戲在眾人的惋惜聲中淡出了決鬥界。


    埃及年少的王弟轉身。


    他的手,扶在王座之上。


    他僅僅是站在王座的一側,俯視著下方大殿的眾人。


    大殿之上,王座之下,無數炙熱的目光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還有王弟。


    很多人的臉上的錯愕已經轉化為仿佛是鬆了一口氣的喜悅。


    埃及的王家,還有王弟的存在!


    第五十二章


    近兩日埃及的大臣和神官們都頗有些不自在。


    常日裏已經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年輕法老王的獨斷專橫,他們隻需要執行法老王下達的命令就好。


    這兩日由王弟代理朝政,那張年少稚嫩的麵容曾一度讓諸位大臣和神官們頗為擔心。


    處理埃及政務可不是過家家,對於如此年少而且還是在平民之中長大的王弟……其實他們都沒有抱太大希望。


    年少的王弟雖然與少年王有著很相似的麵容,但是不知為何,如果說年輕的法老王所擁有的是銳利耀眼到讓人不敢再直視第二眼的威嚴的話,那麽王弟就是完全與之相反的極端,那張柔嫩可愛的麵容讓人完全無法對其心生敬仰。


    說真的,看起來實在是一副非常好欺負的模樣。


    這就是因為無法接近長期被年輕法老王帶在身邊的王弟而隻能偶爾遠遠看他一眼的那些人對年少王弟的印象。


    因為王弟的出現而稍微鬆了口氣的人們,也不過是因為想到埃及王室的傳承而稍少了些焦慮,而完全沒指望王弟可以代替法老王。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理所當然的,自然會有人站出來反對——姑且不論這個人到底是因為對法老王的絕對忠誠還是純粹試圖挑事攪混水。


    “我不承認!”


    那個大臣大聲說,“我們並沒有接到法老王的旨意!王弟,你沒有資格站在那個位置!我不會服從你的命令!”


    “嗯……你意思就是說你不願意聽我的命令?”年少的王弟似乎是有點為難地皺了皺眉。


    “沒錯,我僅僅忠誠於法老王,我——”


    那位大臣回答,一臉視死如歸的神色,語調越發鬥誌昂揚。


    “哦,那你回家吧。”


    王弟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頓時哽得正要慷概激昂大肆發表一通演講的大臣一口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你既然不想聽我的命令就先回家待著,等王兄病好了回來,你再回來聽他的命令就好。”


    王弟的話似乎很體貼很善解人意。


    可是就這樣輕易被趕出大殿趕出埃及權利中心的大臣很悲憤。


    就算他想耍賴也不行,馬哈特大神官抬手召來的侍衛很徹底地執行了王弟的第一個命令,將這位大臣護送回了家。


    於是還有幾位蠢蠢欲動的人縮了回去。


    王弟說是法老王讓他代理朝政——如果這話是假的,從賽特大神官親手送他走上王座、馬哈特大神官服從於他這些情況看來,就算是假的也會變成真的,說不定不久之後王弟就會坐在王座上,那個倒黴的大臣自然一輩子都不可能再來到這裏;如果這話是真的,傳聞中法老王極其寵愛他的王弟,等到法老王回來的時候,發現有人為難王弟的話……那個大臣恐怕會更倒黴。


    “此事交由愛西斯全權處理。”


    “馬哈特,這件事由你去做。”


    “賽特,你在今天之內把這件事解決。”


    以上是王弟所說的最多的幾句話。


    由始至終,他未曾做出任何屬於他的主意。簡單的事情,就直接扔給三位大神官處理,麻煩一點的事情,就詢問眾多大臣的意見,選擇多數人讚同的建議實施。


    或許在有些不明真相的人看來,這個王弟未免也太沒有主見。但是王弟如此的舉動卻是讓許多資曆頗深的大臣們暗自點頭慶幸。


    這位王弟,比傳聞中的顯然要聰慧得多。


    至少,王弟很明白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他所表現出來的任何行為都是恰到好處點到即止,而不是愚蠢的非要承擔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遊戲很有自知之明。


    且不說他根本不曾有過統治國家的經驗,更何況他初來乍到,對埃及的情況一點不了解,完全就是個睜眼瞎。


    國家大事,一句話關係到千萬人的生計,豈能讓他自以為是的隨意發號施令。


    與其說讓他代理朝政,不如說他就是個象征物。


    既然亞圖姆說過那三位神官值得信任,他自然就會將事情交托給他們,而他隻需要以王弟身份應許他們的意見即可。


    因為王弟突然的出現,坐鎮在王宮,隱約中有些騷亂的王都似乎平靜了下來,王都的居民們都因此而鬆了一口氣。


    至少照現在的情形來看,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麵,王都居民們所求的,也不過是安穩的生活而已。


    然而,隻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出,這看似平靜的王都已經是暗流洶湧。


    清晨,兩份秘密的急報送到了代理朝政的王弟麵前。


    下埃及不穩,下埃及官員暗地裏策劃發動暴動脫離上埃及獨立。


    北方邊境,他國強硬入侵。


    “下埃及的事情由我去處理,馬哈特,你去北方國境接管軍隊。”


    年輕的女神官稍一思索,便果斷地作出了決定。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當機立斷。


    一秒的遲疑,說不定就會造成無法挽回的遺憾。


    “你們真的要離開王都?”


    年少的王弟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莎草紙,“連我都看得出來,調虎離山……有誰在故意將你們從王都引開,隻要你們一走,王都就會出事。”


    “別無選擇,就算是陷阱也隻能跳下去。”馬哈特苦笑,“隻有身為下埃及大祭司後人的愛西斯才能壓製住下埃及的神官和官員,而北方的軍隊作為埃及境內最強軍隊之一……那是我的家族一手建立起來的,也隻有我能掌控得住。”


    “馬哈特,我們現在就動身。”愛西斯說,美麗的臉上顯得很是陰沉,顯然一腳踏入別人設計好的陷阱這種事情讓睿智的女神官此刻的心情很差。


    她的目光移到塞西身上,“賽特,保護法老王,還有王弟,就靠你了。”


    賽特沒有回答,他隻是點了點頭。


    愛西斯輕輕行禮退下,即將接近門口之時,她稍微躊躇了一下。


    女神官美麗的瞳孔仿佛有幻影在晃動一般閃爍了幾下,似乎在猶豫著什麽。


    然後,她毅然抬頭看向賽特。


    “若是事不可為……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優先!”


    賽特怔了一怔。


    他看著女神官決絕的目光,慢慢皺起眉。


    他仿佛是極為艱難的、卻也是毫不猶豫的將頭重重點下去。


    ——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優先,就算是舍棄王都以及腳下的萬千子民——


    女神官的眼再一次落在年少王弟的身上,她看著他的目光帶著從未有過的凝重。


    “王弟殿下,無論您來自哪裏,無論您把自己當做什麽人……”


    “在所有埃及人的眼中,您就是我們埃及的王弟。”


    她緩緩低伏□體,雙膝跪地。


    這或許是她第一次全心全意對這位年少的王弟做出的祈求。


    “無論如何,請不要忘記……”


    “法老王和您所在之地,即是埃及所在之地。”


    美麗的女神官起身退下。


    紫羅蘭色調的瞳孔目送她遠去,埃及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你在想什麽?”


    賽特問。


    他看著王弟沉默的側頰,那張稚嫩的臉上已經逐漸失去了以往被他叱責為輕浮嬉鬧等有失王家體統的表情。


    王弟一日比一日沉默,似乎在漸漸向他所期望的方向靠近,也不會再做出讓他生氣的舉動。


    但是賽特並不開心。


    你在想什麽?


    最終,他還是沒有從沉默的王弟口中得到答案。


    夜深人靜,玄月高掛夜空。


    王宮也很靜,隻有守夜的侍從們偶爾來回走動的輕輕的腳步聲。


    偶爾能聽到極輕的,從草地或是樹幹上傳來的蟲鳴。


    和煦的夜風翻動著嫩芽綠葉,樹冠微微晃動著,沙沙作響。


    然而這一切,在位於王宮至高之處的高塔頂端的法老王的房間都是聽不到的。


    那高高在上的處所比任何地方都要寂靜,它或許隻能聽到高高的夜空中大風刮過的聲音。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和他的王弟,在這裏沉睡著。


    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王宮的高塔猛烈地搖晃起來。


    沉睡的王弟在這劇烈的晃動中猛然驚醒了過來。


    天花板在搖晃,地板在震動,房間的飾物紛紛掉落在地麵砸得粉碎,桌椅在地板上滾動著。


    負責守夜的侍女們發出驚恐而尖銳的叫聲。


    怎麽回事?


    地震?


    因為在地震多發帶的日本長大,這是遊戲的第一反應。


    他的腳剛一落地,突然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著房間劇烈的顫抖。


    他一個踉蹌,身體失去平衡又跌回到床上,趴在仍舊在沉睡的法老王的身邊。


    房間中的一根石柱經受不住如此強烈的震動,猛地倒了下來。


    在侍女們幾乎破音的尖利呐喊聲中,跌坐在床上已經來不及反應的年少王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這根巨大的石柱猛然向沉睡的法老王和自己砸下來。


    灰塵飛揚,碎石四濺。


    法老王寢室之中唯一的大床被倒塌的石柱砸中,掩埋在碎石之下。


    剛剛趕到這裏的克雅一把推開那群還在尖叫的侍女們,他衝上去,瘋狂地用手扒著那堆碎石,大聲呼喊著被掩埋在碎石之下的王弟。


    其他侍女和侍衛們頓時跟著反應過來,也顧不得還在劇烈搖晃的地板和其他搖搖欲墜的石柱,紛紛圍過去,和克雅一起拚命搬開那一堆將法老王和王弟壓得嚴嚴實實的巨大碎石。


    萬一法老王和王弟都……


    沒有人敢思考這個可怕的念頭,他們隻是機械地拚命地用手扒開堆積的碎石,完全不顧自己的手被碎石菱角劃得鮮血淋漓。


    隻是,在這樣劇烈晃動的險惡環境下,那堆巨大的碎石又豈是數十來個人可以輕易搬開的。


    埃及一旦失去法老王,失去它的神靈……


    正當所有人都陷入絕望之時,卻發現那堆碎石突然一個接一個自己浮了起來。


    不,它們並不是自己浮了起來,而是被內部的某種力量給推了出來。


    “噗哩~~”


    “噗哩噗哩~~~”


    “噗哩——”


    無數個毛絨絨圓滾滾的栗子球將蓋住它們的碎石推開,一個接一個飛了出來,被它們牢牢護在中間,毫發無傷的法老王和年少的王弟出現在已經絕望的眾人麵前。


    大床半截都被柱子砸得深陷了下去,跪坐著在尚算完好的床頭的王弟將沉睡的法老王緊緊地抱在懷中。


    關鍵時刻被它的主人呼喚出來立了功的栗子球歡樂地蹦躂了一會兒,那許多個又逐漸變回了一個。


    整座王宮再一次劇烈震動起來。


    王弟咬牙抬頭看了看外麵,黑夜中什麽都看不清楚。


    他將沉睡的法老王交托到克雅手上。


    “栗子球,你留在這裏保護他們,絕對不能讓王兄受傷!”


    “噗哩!”


    栗子球圓滾滾的身子上下搖動起來,表示它聽懂了主人的意思。


    它飛到沉睡的法老王的身邊,圓溜溜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警惕地看著四周。


    一個又一個的栗子球在空中出現,逐漸將年輕的法老王和那幾位侍女侍衛一並簇擁了起來。


    “王弟殿下,您要去哪裏?外麵很危險!”


    忠實地執行王弟的命令守衛在沉睡的法老王身邊的黑發侍衛驚愕地看見年少的王弟向房外跑去。


    “把王兄帶去安全的地方——”


    已經跑遠的王弟隻留下這句話在走廊裏回蕩。


    跑出房間的遊戲向王宮最高處的露天陽台奔去。


    一路上,不時有經受不住劇烈的震動而掉落的碎石砸下來。


    當他跑到那個偌大的露天陽台時,已經落了一身的灰塵。


    黑夜之中,玄月當空。


    年少的王弟睜大了眼——


    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漆黑色的巨大身體,鮮血般紅豔的雙眼。


    有著近乎不可思議的美麗而恐怖的姿態的黑龍展開雙翼在月光之中滑翔,悠然自得。


    從它口中噴出的火焰燒著了半截王宮,那熾熱的火焰照亮了黑夜的天空。


    黑龍巨大雙翼的陰影籠罩著王宮的高塔,也籠罩住睜大眼睛仰視著它的年少王弟的臉。


    它每一次凶猛地撞擊,都讓王宮為之顫抖。


    紅眼黑龍!


    為什麽會在這裏——


    年少的王弟呆呆地看著這隻強大而熟悉的魔物,一時間不知所措。


    這時候,黑龍紅豔的雙眼向他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仿佛是被人指引著一般,紅眼黑龍一揮雙翼,向他俯衝而下。


    它張開口,遊戲甚至看得見那巨大尖銳的利齒閃動的寒光。


    猛烈的鮮紅火焰從它口中向著站在露天陽台上沒有任何防備的年少王弟噴射而去——


    第五十三章


    “隻要你還在埃及,我就會竭盡全力保護你。”


    那一天,埃及年輕的大神官曾經給了那個少年這樣的承諾。


    其實一直以來,賽特都不喜歡王弟。


    在輪到他負責守衛王宮的那一天,那個王弟毫無預兆地出現在王宮高台之上,還是法老王前往大殿的必經之路——這簡直是在赤|裸裸地打負責安排警衛的賽特大神官的耳光。


    而且在事後無論怎麽排查追問,也沒能找到王弟悄無聲息潛入王宮的方法。


    賽特對這一點一直耿耿於懷。


    擅自潛入王宮的人都該立刻被處死。


    但是,少年懷中抱著的埃及失蹤許久的黃金櫃救了他。


    賽特隻能無奈地接受這個本該被立刻處死的犯人反而一躍成為高高在上的埃及王弟的事實。


    當發現這位陌生王弟的出現讓某些不懷好意的勢力蠢蠢欲動的時候,賽特毫不猶豫地給王弟的食物中下了藥,意圖用藥物來控製這個疑點頗多的王弟。


    年輕的法老王登基不過數年,雖然整個埃及看似平靜,但那不過是被年輕法老王的威嚴和冷酷強行鎮壓下來的結果。


    此時的埃及,經不起任何波瀾,而他也絕不允許任何可能導致不可挽回後果的因素出現。


    賽特並不認為理智冷靜的法老王會顧及什麽無謂的親情而反對他的行為。


    然而,讓他不快的事情發生了——雖然年輕的法老王的確在一開始如賽特所料並不樂意親近這個新出現的王弟,但是不知道那個奇怪的王弟使了什麽手段,竟是騙得少年王對他逐漸喜愛起來,並嚴令賽特不得對他出手。


    雖然一開始曾擅自對王弟下手,但是既然法老王已經下了命令,賽特就算再不情願也會遵從。


    不……那已經不能叫做喜愛,根本是無原則的溺愛了。


    賽特曾經如此很惱火地想著。


    再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


    賽特雖然多少也開始對王弟有所改觀,但是他對待王弟的方式是一如既往的苛刻冷淡。


    他依然認為,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王弟。


    這一點,毫無理由。


    愛西斯曾經笑著對他說:我們幾個人之中,王弟最信任的大概是賽特你。


    他嗤之以鼻。


    雖然不喜歡,可也不討厭。


    在法老王倒下、八方勢力躁動不安的時候,他腦中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這個他不喜歡的王弟。


    他幾乎是強迫性地將王弟送上王座,讓他代替法老王處理政務。


    在愛西斯和馬哈特陸續離開王都之後,他寸步不離地守在王弟身邊。


    和強大的法老王不一樣,年少的王弟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力量。


    栗子球?


    ……哼,那個即使是在最低階的魔物中也算是最弱小的存在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個軟弱無能的魔物大概也就是王弟這個同樣軟弱的家夥會去召喚出來。


    那一日夜晚,他將王弟護送到法老王的房間之後便離開了。


    然而,卻又因為在中途想起了某件事而走了回來。


    年輕的法老王躺在床上依然在沉睡,他看見王弟跪坐在地麵,上半身趴在床沿。


    他看不見王弟的表情,因為那張稚嫩的臉此刻深深地埋入雪白的床布中。


    王弟的左手緊緊抓著沉睡的法老王的手,而右手揪緊了雪白床布。


    那揪著床布的五個指頭近乎痙攣一般扣得緊緊的,幾乎會將床布撕爛。


    簡直就是陷入絕境的溺水者抓著水麵唯一一根浮木的姿態——


    他在哭吧?


    賽特皺著眉這麽想著。


    雖然這幾日的表現多少讓自己有一點另眼相看,但是這個王弟畢竟本性依然還是一個懦弱的家夥。


    如果是法老王的話,絕對不會有如此軟弱的表現,更別說是眼淚這種專屬於弱者的東西。


    大概是察覺到賽特的視線,將臉趴在床裏的王弟抬起頭來。


    賽特有些驚訝的發現那張稚嫩的臉上並沒有淚痕。


    他不知道那張臉埋在床裏的時候是什麽表情,他隻知道王弟此刻看著他的神色很平靜。


    “還有事嗎?賽特,為什麽站在這裏不說話?”


    “……我以為你在哭。”


    拐彎抹角並不是賽特的性格,他很直白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跪坐在地上仰著頭看著他的王弟怔了一怔。


    然後,王弟笑了起來。


    “所以賽特在想著要怎麽訓斥我麽?”


    賽特沒有回答。


    而王弟或許也並沒有期望能得到他的回答。


    “因為必須遵守約定。”


    王弟說,那張很久不曾露出笑容的稚嫩的臉此刻露出一絲笑意,“因為王兄下過命令,要哭就隻準在他一個人麵前哭。”


    “因為王兄也和賽特一樣,認為我動不動就哭的樣子很丟人很沒用,所以就做了這樣的約定。”


    賽特盯著那張讓他火大的笑臉看著許久,目光很冷。


    他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沒錯,如果在這種危機的時刻,王弟隻知道哭鬧不休的話,他會很不爽。


    但是,他現在更不爽。


    鬼才知道為什麽……哼,大概就是因為他的確是很不喜歡那個王弟吧。


    整座王宮都在搖晃,碎石不時翻滾著從屋頂砸下來。


    “賽特大人!”


    身邊一名忠誠的侍衛猛的將他撞到一邊,而自己卻被腳下猙獰的裂縫吞噬,隨著無數巨大的碎石一起墜落下去。


    “賽特大人!那是王弟殿下的栗子球……啊!王——”


    隨著塞西的喊聲,賽特一眼看到前方數十人,王弟手下那名他根本沒記住名字的黑發侍衛背著的人正是他急匆匆趕來尋找的年輕的法老王。


    幾十個圓滾滾毛絨絨的栗子球噗哩噗哩地叫著,在他們頭頂上滾動,將砸下來的碎石全部擋住,又不時將因為地麵晃動而要摔倒的人推上一把,讓他們站穩。


    這群人一路走來很安全,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


    王安全無恙。


    賽特鬆了口氣。


    眼光再度掃了那群人一眼,他的心一沉。


    他沒有看到他必須要守護的另一個人。


    “王弟在哪裏?”


    他問,一張俊俏的臉整個都陰沉下來。


    “我看到王弟殿下似乎往上麵跑去了。”


    一名侍女稍有遲疑地回答。


    “那個笨蛋——”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已顧不得尊卑之別氣急敗壞地怒罵出聲,“塞西!保護王去王宮地下的密室!”


    那裏有通往王都之外的地下密道……如果事不可為,首先要將法老王和王弟安全護送出去……


    示意自己身邊所有的侍衛前去守護沉睡不醒的法老王,賽特握緊手中的黃金權杖,獨自一人迅速向侍女指的方向跑去。


    雖然保護法老王的確是首要的事情,但是在這麽危險的時候連自己的魔物都不帶在身邊還胡亂跑動,那個沒用的王弟到底想做什麽!


    他轉了一個彎,長廊的盡頭就是王宮高塔之上的露天陽台。


    賽特看見長廊盡頭的黑暗突然出現了刺目而耀眼的紅光。


    他看見那黑暗的天空之中,從黑龍口中噴出的鮮紅的火柱照亮了半個大地。


    火光直衝呆站在偌大的露天陽台上毫無防備的王弟而去——


    賽特衝了上去。


    他毫不猶豫地站在年少王弟的身前。


    狂暴的火焰在那一瞬間將他整個人吞噬——


    高高舉起的黃金權杖在一瞬間綻放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倉促間放出的金色光罩將他和王弟籠罩起來。


    熾熱的火焰迎麵而來,強大的氣流噴得他的頭發和披風都瘋狂地向後飛起來。


    握著黃金權杖的雙手傳來被火焰灼燒的刺痛感。


    不時有遺漏的火星噴射而過在他的臉上和身上留下一道道灼傷。


    迎麵噴來的腥熱的火焰氣息讓他覺得連呼吸的空氣都仿佛能在他身體內部點燃火焰。


    他咬緊牙。


    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倒下。


    就算拚盡全力,他也必須保護身後的那個人。


    映亮了半個黑暗天空的紅色火光終於暗淡了下去。


    被灼燒得狼狽不堪的年輕大神官在急速地喘息。


    他的身前,他的身邊,堅硬的青石地麵和石柱被灼熱火焰融化成一種詭異扭曲的形態。


    完好無損的,僅僅是他腳下和身後的那一小塊地麵。


    他稍稍後退一步,步伐略為不穩。


    他強迫自己站穩,盡可能想要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轉身,他皺著眉看著被自己護在身後的年少王弟。


    他很勉力地站著。


    手上灼痛的感觸讓他幾乎握不住他的黃金權杖。


    他想自己何曾有過像現在這樣狼狽得不成樣子的丟人模樣。


    他惡狠狠地瞪著那個睜大眼睛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幼稚而沒用的王弟。


    他想他應該向馬哈特學習給這個隻會給人添麻煩的家夥狠狠一巴掌。


    他張了張嘴,他想他應該狠狠罵他一頓。


    “……沒事就好。”


    年輕的大神官如此說著,轉回身去,和高空之中有著赤紅雙瞳的巨大黑龍對峙。


    懸停在空中的紅眼黑龍以一副悠閑的模樣看著他們,當看到賽特毫不畏懼地看向自己的時候,它那血紅色的眼中竟是人性化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用他滿是傷痕的右手高高舉起黃金權杖。


    他的年輕和堅韌讓他對一切都無所畏懼。


    一道白色的光芒從黃金權杖中直射天空,仿佛是與它遙相呼應一般,不遠處坍塌了半截的神殿之中也跟著射出一道更為強烈的白色光芒。


    它飛躍半個天空而來,降落在年輕的大神官的頭頂。


    一隻仿佛是由白色光芒凝聚而成的美麗的雪白巨龍在光芒中逐漸呈現出它那強大而優雅的姿態。


    美麗的光之王者,青眼白龍。


    賽特的手指向天空的黑龍。


    “擊敗它。”


    他命令,簡單明了。


    白龍用它那和年輕大神官極為相似的天青色的清澈瞳孔淡然看了它的主人一眼。


    然後,它展開宛如光芒匯聚而成的雪白色的雙翼,向黑暗的天空飛去。


    從黑暗之中誕生的黑龍注視著這個與它無論在哪一方麵都是絕對逆反的仿佛是光的化身的白龍,不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神態。


    它巨大的黑翼一振,向廣闊無垠的高空飛去。


    無窮無盡的天空,那裏才是強大的它們最好的決鬥之地。


    賽特竭力讓自己站直身子。


    召喚他所擁有的最強大的魔物青眼白龍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魔力,控製青眼白龍所需要的龐大的精神讓他感覺異常疲憊。


    如果不是他的驕傲不容許,他幾乎就要這樣倒下去。


    這時,他看見王弟向前走去,走到了這個因為剛才的戰鬥而坍塌了半截的露天陽台的邊緣,以極其危險的姿勢向下俯身。


    他幾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罵。


    “賽特……”


    在賽特怒喝之前,坐在崩塌了半截的石台上俯視著下方的年少王弟回頭,先他前一步開口。


    王弟臉上露出一種極其微妙而恍惚的神色,他的手指向下方。


    “下麵,你看……”


    王弟的手指向這片大地上的王都。


    王都的子民們驚恐的呼喊聲傳了上來。


    紅眼黑龍噴出的火焰還在王都之中燃燒著,火光照亮了黑暗中的城市。


    賽特在火光中看見數不清的低階魔物在城市中肆虐。


    它們遍布整個城市的角落。


    它們凶猛地襲擊它們所見到的人類,享受著人類臨死前的慘叫聲,貪婪地吞噬著它們所垂涎的血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腦中根深蒂固的思維在那一瞬被顛覆。


    明明隻有被神認可的神官才可以操縱魔物!而據他所知根本沒有神官去選擇那些低階魔物!


    明明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人可以同時使役如此之多的魔物!


    賽特愕然地看著王都之中那無數的魔物。


    能夠同時召喚那麽多魔物的人到底是——


    不……


    現在不是追究操縱魔物的根源所在的時候。


    事不可為,一切以法老王和王弟的性命優先。


    “王弟,立刻跟我走!”


    “……剛多拉在哪裏?”


    年少的王弟甩開了賽特伸來的手。


    他問,一張稚嫩的臉,那雙淺紫色的瞳孔卻是亮得可怕。


    “剛多拉的石板放在哪裏?”


    “魔龍剛多拉隻服從法老王!”


    賽特對他怒吼,“不要再任性了,王弟!”


    “那是我的卡,是我的怪獸。”


    年少的王弟說著讓賽特聽不懂的話。


    他的表情異常冷靜。


    “我一定可以召喚它。”


    剛多拉。


    在那場冥界之門的最終決鬥之中,幫助他擊敗亞圖姆的卡——


    作者有話要說:如第51章後記所說,周五周六周日三天連續更新的原因,是因為下周一到周三要出差,於是把這三天的份提前更新了。


    淚流滿麵,三天連更,我差點以為我就要這樣掛掉了。


    因此,同誌們


    我們周四見……


    第五十四章


    “逹沙大人!”


    站在側宮門口的青年男子大聲叫喊著,滿臉怒容。


    王宮側方的一個小型的宮殿裏,昏黃的燈光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光芒,身著埃及將領服飾的中年男子垂著頭,捂著胸口。


    鮮紅的血液從他的指縫中滲出來,他坐在供奉埃及神靈的台階之上,力竭的身子無力地靠著祭台。


    一名紅發的年輕男子站在他身邊,銳利劍鋒指向他心髒的方向。


    “逹沙叔叔,請將令牌交給我。”


    “你敢!”站在門口注視著這一切的青年男子厲喝,他用噴火的目光注視著他曾經的好友,那個曾經發誓要相互扶助的同僚。


    他的目光中有憤怒,也有悲哀。


    “逹沙叔叔自小照顧你我長大,視如己出,你竟然——”


    紅發男子將劍進一步迫近逹沙的左胸,鋒利劍尖刺進去了幾分。


    男子的眼看著自己的好友,神色淡然,不以為意。


    “我想要權力,我想要站在更高之處,但是我並不想花費幾十年的時光直到垂垂老朽才實現那些。”他說,“放心吧,我的主人告訴我,法老王已經死了很久了,他……”


    一直喘息著側躺在台階上中年將領突然間暴起。


    在剛才似乎還是因為失血過多而一副軟弱無力模樣的逹沙,在乘紅發男子和他人對話稍微放鬆警惕的那一瞬猛然仰身,隱藏在身上的短劍狠狠地刺穿了紅發男子的喉嚨。


    埃及的中年將領用盡最後的力量對他的義子怒吼。


    “背叛法老王的罪人,滾去地獄接受阿努比斯神的怒火!”


    紅發男子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逹沙。


    一直以來,逹沙待他都極為慈祥溫和,他從來不曾見過那張臉對他露出如此猙獰的神色。


    他倒了下去,在聽見阿努比斯神的名字一瞬,他的臉上無法遏製地露出一絲恐懼。


    “逹沙大人!”


    沒有多看自己死去的好友一眼,一直站在門口的青年男子衝過來跪在已經瀕臨死亡的中年將領的身邊。


    逹沙在奮起身體那一刻,抵在他胸口的劍尖理所當然地刺透了他的心髒。


    他早就知道結果,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那麽做。


    他是法老王忠誠的仆人。


    逹沙用盡最後的力量將染血的令牌交到青年男子手中,血沫從他嘴角泛出來。


    “……去……保護王弟殿下。”


    “逹沙大人!”


    “無論那個叛徒說的是真是假……王的安危,自有更為精銳的士兵去守護……”逹沙痛苦地喘息著,彌留之際,竭盡全力想要說什麽,“我剛才接到賽特大人的……密令……要前往大神殿守護王弟,那叛徒……就突然……”


    他又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地說;“我猜……那些人的目的是王弟……賽特大人召集的不僅僅是我們這裏……應該還有其他的……那些人其中肯定也有叛逆……王弟殿下處境會非常危險……”


    他流著血的臉露出近乎猙獰的神色,握著青年男子衣襟的手暴起青筋。


    “保護王弟……一定要!如果王……的話……王弟殿下是埃及最後的希望!”


    忠誠的將領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瞪圓了眼,死不瞑目。


    青年男子深吸一口氣,抓起被血染紅的令牌就轉身跑了出去,連覆上這位他最尊敬的人的眼睛的時間都沒有。


    王城火焰遍地,魔物肆虐,喊殺聲四起。


    他是埃及的將領,他的重任是守護埃及,守護法老王和王弟,他沒有哭泣和悲傷的時間。


    埃及神聖的神殿四周燃起了戰火。


    士兵們的刀劍舉向昔日的同僚。


    火光,劍光,血光,交織在一起照亮了埃及王宮黑色的天空。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的腳步有些虛浮。


    那張有著灼燒傷痕的俊俏的臉有些蒼白,他向前走去,滿是傷痕的手握緊手中的黃金權杖,身上的神官長袍還帶著燒黑的灰燼的痕跡。


    隻有那雙天空色的瞳孔,是一如既往的堅韌而明亮。


    他站在大神殿之中,神聖的祭台之下。


    他的身後,大殿的石門緊緊地關閉起來,門外傳來的廝殺聲讓他的臉色越發陰沉。


    “……該死的叛逆。”


    他低聲自語,目光投向站在他身前的紫瞳少年。


    這兄弟倆都是一個德行!


    在這種時刻依然任性到讓他幾乎抓狂的王弟一定要來這裏,賽特實在拗不過隻得鐵青著臉跟著一起來了。


    為了以防萬一,他以大神官的符令秘密召集了靠近大神殿的幾隻守備隊伍前來保護王弟。


    誰知道王宮內部軍隊的高層之中居然存在著叛徒,這樣一來反而暴露了他和王弟所在之地。那些叛逆蠱惑士兵們說王弟反叛殺害了法老王,催促他們前來捕捉王弟。


    好在還有兩隻軍隊未被控製住,並在關鍵時刻趕了過來。雖然人數太少處於劣勢,但是他們拚著一股不要命的氣勢,硬是將叛黨擋在了神殿之外。


    神殿之中,封印著漆黑魔龍的巨大石板高懸神殿牆壁之上。


    數人之高的石板之下,緊緊抱著懷中黃金櫃的年少王弟低著頭,一言不發,情緒很是低落。


    他無法召喚出魔龍剛多拉。


    無論怎樣嚐試,無論怎樣呼喚也都……


    “王弟殿下!賽特大人!”


    渾身浴血的青年將領帶著幾個部下一手持劍走進大殿。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斷裂的矛刃還刺在他的左肩之中,他的劍尖還滴著黑紅色的血滴。


    一路走來,染血的腳印留在神殿雪白的石頭之上,顯得異常刺眼。


    “……突圍吧。”


    他喘息著說,神色沉痛。


    已經撐不住了嗎?


    其他的援兵還沒有趕過來?


    賽特皺著眉,向前走去,抓住低頭沉默的年少王弟的肩。


    “你該死心了,王弟,立刻跟我走。”


    年少的王弟甩開了賽特的手。


    那雙淺紫色的瞳孔中露出的是極為痛苦的神色。


    黃金櫃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王弟再一次轉身,他的雙手按在魔龍巨大的石板之上。


    “……為什麽不聽我的話,剛多拉!”


    他說,右手握緊成拳,狠狠地砸在石板之上,喊出的是讓賽特完全聽不懂的話語。


    “你是我的卡!你是我的怪獸!為什麽不肯出來!”


    重複砸在剛硬石板上的手很快在石板上磨出血跡,但是那竭盡全力呼喊著自己無法召喚的魔物的王弟卻沒有停止。


    他注視著石板中的魔龍,目光中滿是無能為力的痛苦。


    他的拳頭一次次重複砸在石板上,在上麵沾上斑斑血跡。


    “你明明是我的卡!為什麽,剛多拉——”


    “王弟!”


    年輕的大神官上前一把拽住王弟捶打著石板的手,強行將他從石板前麵拉開。


    他將竭力想要掙脫他的王弟牢牢抓住,終於忍不住怒喝出聲。


    “你夠了——”


    “王弟殿下……”


    打斷了賽特的怒喝聲的是那位不知名的青年將領,他屈膝跪下。


    他低著頭,雙手按在地麵,“王弟殿下,我們會保護您,即使沒有魔物也沒關係……請相信我們,就算拚盡我們所有人的性命,也會將您毫發無傷地送出去。”


    他說,“所以,請您盡快離開這裏,離開王宮,前往安全的地方。”


    “我並不是為了讓你們全部死去才來這裏的!”


    在大神官的桎梏中掙紮的年少王弟衝他大喊,他臉上的神色已近乎失控,“我——”


    他未說出口的話被賽特狠狠一耳光打斷。


    “走吧,王弟。我說過,剛多拉隻服從法老王,你所做的隻是徒勞。”


    毫不留情給了埃及王弟一耳光的賽特說,神色冷靜,“立刻跟我離開王都,法老王已經被護送出去,無論如何現在首要的事情是你的安全。”


    捂著隱隱作痛的左頰的王弟低著頭,看起來似乎喪失了所有的力氣。


    他任由賽特摟著自己,也不再掙紮。


    “……離開王都?”他問,垂著頭,聲音很低。


    “是的。”


    “那這裏所有的人怎麽辦?”


    “沒關係。”


    “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沒關係!”


    突然抬起頭來的王弟一把推開賽特。


    這種做法,他絕對無法認同!


    他對賽特怒吼,“如果所有子民都死光了,那麽法老王和所謂埃及的王室還存在著還有什麽意義!”


    “我說過很多次,王弟,不要用你故鄉狹隘的想法來思考埃及的事情!”


    這一次,高亢的壓過他的聲音是已經忍無可忍的賽特大神官。


    “不要用你自以為是的想法來否定他們的犧牲——”


    “王都毀滅也無所謂,所有士兵戰死也沒有關係,你必須活下去!”


    “隻要法老王和你還存在,埃及就會存在!”


    賽特的手指向門外,堆積著無數屍體的地方。


    “你以為他們在幹什麽?你認為他們連命都不要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指著跪在地上渾身浴血的埃及將領。


    “在無法預測法老王安危的現在,你就是他們唯一的支柱,為什麽你到現在還是不懂——”


    “王弟殿下。”


    年輕的埃及將領依然跪在地上,他抬起頭來看著年少的王弟。


    他的眼中,沒有絲毫被當做棄子的不甘願或是怨恨,他目光近乎虔誠,仿佛是在叩拜他的神靈和信仰。


    “賽特大人說的沒有錯,王都毀滅也無所謂,我們所有人都死去也沒有關係,隻有您……王弟殿下……請務必安然無恙。”


    轟隆一聲。


    天空之中戰鬥著的紅眼黑龍一道火焰噴射漏下來,轟塌了大神殿的一個角落。


    恰好是他們所站著的一個角落。


    崩塌的巨大碎石墜落下來,封印著魔龍的石板砸下來,被掩埋在一片碎石廢墟之中。


    “王弟——”


    年少的王弟眼睜睜地看著那推開自己的年輕將領被砸在碎石之下。


    年輕將領的上半身還壓在他的腿上,殷紅色的液體從他身上滲出來,染紅了他扶著他的肩的手。


    遊戲的腦中一片空白。


    血的氣息讓他的頭有些眩暈,流到到他手上紅色的液體燙得灼人。


    年輕將領已經在那一瞬死去,可是他扣著他手腕的手依然很緊。


    那隻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是用盡一生中最後的力氣,勒得他的手腕生疼。


    ……我不是埃及的王弟……


    他張了張嘴,這句話終究是說不出口。


    他從不曾將自己當做埃及的王弟,因為他知道真相。


    整個埃及,隻有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麽。


    他突如其然地來到這裏,為了在這個陌生的國度活下去,他隻能借用埃及王弟的名義。


    可是,他知道,他是武藤遊戲。


    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他的家、他的親人和朋友都在三千年後一個小小的城市。


    埃及是亞圖姆的國家,和他沒有關係。


    他一直都這樣認為。


    ——你是埃及王弟,必須承擔起你該負的責任。


    賽特曾經這樣對他說,他不以為意。


    ——無論您將自己當做什麽,在埃及子民的眼中,您就是埃及的王弟。


    愛西斯曾經如此對他說過,他不置可否。


    這些話,他其實都聽得明白。


    聽得明白,卻不懂。


    所謂的語言常常都是很平淡而難以理解的。


    或許隻有在真實的死亡和鮮血麵前,他才能懂得它們意味著什麽。


    死在他前麵的年輕男子溫熱的血染紅了他的手,那是為他流下的血。


    他聽見了,神殿外麵的嘶喊聲一直沒有停歇。


    即使是在兵器交擊聲中,鐵器刺透人的身體的聲音也是異常清晰。


    守在神殿之外的士兵用他們的瘋狂抵擋住數倍於他們的敵人。


    對死亡無所畏懼的埃及士兵們用生命守護的人,是埃及的王弟。


    他們堅信他們所守護的,是他們埃及的神靈。


    【王都毀滅也無所謂,所有人戰死也沒有關係,請您務必活下去。】


    這並非是敷衍的語言。


    埃及的法老王,埃及的王室,傳承埃及神靈的血脈……


    那就是埃及忠誠的子民生命中甚於一切的信念。


    【請不要忘記……】


    【法老王和您所在之地,即是埃及所在之地。】


    掰開那握緊自己手腕的手,埃及年少的王弟站了起來。


    死去的年輕將領的頭從他的手上滑落在地。


    王弟的手已經被染成紅色,他的身上是斑斑血跡。


    他走向一旁的廢墟,碎石之中,隱約可以看見被壓在下麵僅僅露出一角的封印著魔龍的石板。


    “王弟……”


    在剛才一瞬間同樣被一名侍衛保護著躲開的賽特看著向他走來的王弟,下意識叫了一聲。


    可是埃及的王弟並沒有回應賽特的呼喚。


    他走過他身邊,擦身而過。


    賽特看見那張稚嫩的麵容上,有灰塵,有血跡,也有傷痕,顯得很是狼狽。


    但是不知為何,此刻王弟的神色卻顯得異常平靜,平靜得讓他覺得在此刻不該多說一句話。


    埃及年少的王弟走到廢墟旁邊。


    他俯□來,染滿他人鮮血的手碰觸著那僅露出的石板微小的一角。


    “法老王的仆人,守護埃及的魔龍,剛多拉。”


    “我是埃及的王弟。”


    他說,比起剛才的聲嘶力竭,他這一次的聲音很輕很輕。


    風刮了起來,不知從何而來的氣流在他周身旋開了弧度。


    突然狂風卷得他的金色發絲和衣角都瘋狂地飛揚了起來。


    埃及年少王弟單膝跪在地麵,神色平靜。


    他鮮紅色澤的手指按照石板的一角上,血跡染在那青色的石板之上。


    “我以埃及王弟的名義命令你——”


    他說,


    “魔龍剛多拉,降臨埃及。”


    耀眼得讓人睜不開雙眼的熾紅光芒在賽特愕然的目光中衝天而起,照亮了整個天空。


    黑色的霸主服從埃及王弟的命令降臨埃及的天空。


    那是連黑夜也不及其幽深的漆黑之色,那是連血液也不及其鮮紅的緋紅之色。


    大地上,所有魔物顫抖著匍匐於地。


    天空中,死鬥中的黑龍和白龍僵在半空。


    月光似乎凝固了一秒,大地和天空都仿佛在那一瞬被降臨埃及的黑色霸主震撼而停滯。


    漆黑魔龍那鑲嵌著紅色寶石的巨大漆黑雙翼在天空展開,陰影覆蓋大地。


    所有人都呆滯在原地,他們瞪大眼睛仰望著它,目光中是滿滿的敬畏和恐懼。


    他們站著,一動不敢動。


    “剛多拉!”


    大地之上,埃及年少的王弟在呼喚它的名字。


    他腳下的金色黃金櫃閃耀著明亮的光芒。


    他對它舉起手來——


    本是悠閑地俯視大地的漆黑魔龍在那一聲呐喊之後輕輕擺一擺頭,它用它那雙猙獰的瞳孔凝視著地上那個並不是它所臣服的主人卻能夠將它喚醒的小小的人類。


    然後,魔龍攏起雙翼,鑲嵌於雙翼之上的美麗的緋紅色的寶石漸漸發出紅色光芒。


    它們閃耀著,它們赤紅的色調,明亮得蓋過了夜空的月光。


    魔龍剛多拉展開了它閃耀著紅色光芒的雙翼——


    那一秒,熾紅光芒籠罩整個大地。


    僅僅隻是一秒,大地上所有魔物灰飛煙滅。


    一秒的奇跡。


    第五十五章


    大地很靜。


    偶爾能聽到風刮過埃及夜空的聲音。


    天空的霸主高懸夜空之中,它展開的巨大雙翼仿佛融化在黑色的夜空中,偶爾閃過一道緋紅色的光芒。


    所有人都仰著頭注視著它,他們的腿顫抖著,似乎馬上就要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


    他們目睹了前一秒橫行於王都的無數魔物在那一瞬的灰飛煙滅。


    大神殿崩塌一角的廢墟中,有人走了出來。


    他的腳踩在碎石之上,讓它們簌簌滾動下來。


    碎石滾動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在這一片死寂的此刻卻顯得異常響亮。


    死寂之中突兀的響動聲,讓神殿之外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移到了從神殿崩塌的廢墟之中走出來的那個人身上。


    埃及年少的王弟有著一張和他的王兄極為相似卻稚嫩得看不出絲毫威嚴的麵容。


    此刻,這張稚嫩的臉上甚至還沾著不少的血跡。


    臉頰上、手臂上還殘留著被碎石蹭破的傷痕,胸口以下的白色衣服大半都已被血漬染上一道道難看的黑紅色調。


    此時的他看起來並不威嚴。


    埃及的王弟從來不曾具備法老王那種讓眾人為之顫抖的魄力。


    但是,在他走出來的一刻,那種莫名而奇異的畏懼感讓那些剛才還在攻打著神殿的埃及士兵們下意識向後退去。


    王弟向前走幾步,他們就下意識向後退幾步。


    他們沒有忘記,剛才那一秒緋紅光芒的奇跡和可怖。


    忠誠守護著神殿的埃及士兵紛紛伏地跪下,他們辛苦地喘息著,雙手按在地麵,頭虔誠地低下去。


    “埃及的士兵們,你們手中的武器對著的人是誰?”


    埃及年少的王弟開口。


    他不算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裏,平靜神色,稚嫩麵容,沒有任何壓迫感。


    可是僅僅隻是一句話,就讓那些還握著武器的士兵們的手臂微微顫抖起來。


    那是傳承埃及至高之神太陽拉的血脈的王室——


    他們手中的武器,對著的是他們埃及神靈的血脈。


    “叛逆者們!你們的惡行在太陽拉神的見證之下,你們的罪行永遠得不到寬恕!”


    如果說年少王弟的語言讓他們畏縮不前的話,那麽站在王弟身後的埃及年輕大神官的厲喝聲則將他們眼中的畏懼轉化為慌恐。


    妄圖傷害埃及王室之人,那是神靈絕不寬恕的重罪。


    “王弟謀害了法老王!他才是叛逆!偉大的拉神絕對不會再庇佑這個弑兄的罪人,我們所做的一切才是神的旨意!”


    有人在人群之中如此喊著,他的喊聲讓那群開始慌恐的士兵們鎮定了許多。


    許多人本來還在顫抖的手再一次握緊了武器。


    是的,就算眼前的人是王弟,可是他謀害了法老王。


    法老王才是至高無上的拉神的愛子,他們現在是在為他們的法老王報仇。


    他們想,神靈不會懲罰他們,神靈隻會懲罰弑兄的罪人。


    “愚蠢!”


    嚴厲的聲音來自於賽特大神官,他天空色的瞳孔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那些握著武器的埃及士兵。


    “你們看不到天空之中的是什麽嗎——法老王的仆人服從了王弟的召喚。”


    “法老王命令他的仆人回應了王弟的呼喚,那是埃及的神靈依然寵愛著庇護著王弟的證明。”


    “無知又低賤的人們,即使你們所作的一切都是因為雙眼被黑暗蒙蔽,你們的罪孽並不會因此有絲毫減輕——”


    賽特的話還沒有說完。


    一道紅光穿透那個隱藏在人群之中試圖再一次挑起事端的中年將領的胸口。


    中年將領一頭栽倒下去。


    他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放大,他身上沒有任何傷痕。


    可是他倒了下去,就此沒了聲息,僅僅是因為他的喊聲讓埃及年少王弟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天空之中,漆黑的緋紅霸主那巨翼掠過卷起的狂風刮過大地。


    它穩穩地懸浮在夜空之中,似乎是在靜靜等待埃及王弟的下一個命令。


    “我不殺你們。”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開口,無數人驚恐的目光匯聚在他的身上。


    他的聲音還是不大,似乎還帶著一絲疲倦,可是那一字一句、那些微的停頓都足以讓那些埃及士兵們心驚肉跳。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年少王弟再一次張開的唇上。


    年輕的王弟說:“我命令你們去和還在攻打王宮的叛黨們戰鬥,即使犧牲你們所有人的性命,也要保護住王宮。”


    鐵器撞擊地麵的清脆聲音連接不斷的在神殿之前響起。


    還站著的埃及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地跪伏在地。


    他們的武器被他們丟在腳下,他們的雙手按在地麵,他們的額頭緊緊貼在地麵。


    在得知被人蒙蔽而向他們神靈的血脈舉起武器的那一刻,醒悟到自己那不可恕免的罪孽而已經萬念俱灰的士兵們的臉上再一次出現了生氣。


    這一次的下跪,是心甘情願。


    他們在感激埃及王弟的仁慈。


    埃及的士兵們再一次撿起腳下的武器,在他們將領的帶領之下向外麵走去。


    即使他們走向的是死亡,可是此刻他們的眼中都閃耀著光芒。


    他們不會以叛逆的罪名死去,他們將在守護埃及的榮譽中死去。


    他們將會得到神的寬恕。


    他們心滿意足。


    曾經一度被蒙蔽的埃及士兵們在王弟的命令之下陸續離開,前去支援守衛王宮的軍隊,擊敗外麵那些妄圖攻占王宮的叛黨。


    他們將用性命證明他們對埃及王室的忠誠。


    即使是一直在守護王弟的士兵們也服從了王弟的命令。在他們看來,此刻的王弟已經強大到不需要任何的人守護,他們可以安心地服從王弟的命令離開。


    夜空的風刮過神殿一角的廢墟,那裏此刻安靜異常,仿佛剛才鬥爭隻是一幕假象。


    可是那遍地的屍體和鮮血在向眾人宣告神聖的神殿麵前曾經有過一場如何慘烈的戰鬥。


    隻有埃及年少的王弟和大神官兩人站著,偌大的神殿此刻尤其顯得空曠。


    “為什麽要寬恕那些罪人?”


    這是對王弟的舉動感到不滿的年輕大神官毫不留情地責問。


    為了不影響王弟的權威,在剛才王弟說出饒恕那些反叛士兵的話的時候,賽特雖然不滿但也沒有做聲。


    此刻,當這裏隻剩下他們兩人的時候,年輕的大神官立刻提出了異議。


    “我不想殺光他們,你說過他們隻是被蒙蔽了而已。”


    背對著賽特的埃及王弟沒有回頭。


    他站在那裏,風揚起他已看不出原來潔白之色的衣角,那白瓷色的膚色上沾染的鮮紅血跡越發刺目。


    他低聲說,“……而且……”


    “這種時候的仁慈就是愚蠢!”


    賽特打斷了王弟的話,聲音越發嚴厲。


    “……賽特。”


    年少的王弟還是沒有回頭。


    從賽特的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王弟那並不高大的背影,神殿的落下的陰影恰好將他整個人籠罩住。


    略顯淩亂的發,偶爾會在吹過來的風中飄動一下。


    纖細潔白的頸,似乎能看見其中青色血管的痕跡。


    賽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聽到王弟的聲音似乎一點點地低下去。


    “像開始那樣再讓剛多拉來一次?”


    年少的王弟發出低低的笑聲。


    “……你太高看我了,賽特。”


    一句話尚未落音,賽特愕然看見年少王弟的身影突兀地向地麵跌落。


    “王弟——!”


    不要輕率地去召喚強大的魔物。


    很多年前,賽特還很年少的時候,他的導師曾經嚴厲地告誡過試圖召喚青眼白龍的賽特。


    哪怕那個魔物服從你的召喚,哪怕你有足夠將它召喚出來的魔力,也不要試圖那樣去做。越強大的魔物,控製它所需要的精神力就越發龐大。若是你的精神不足以控製它,就會被它反噬。


    如果強行召喚的話會怎樣?


    那個時候賽特曾經如此問。


    那個時候,他的導師冷冷瞟了他一眼,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個強大的魔物會反過來控製你,它會吞噬你的靈魂,將你變成它的傀儡。


    所以,賽特,給我牢牢記住,永遠不要試圖去做那種不可挽回的蠢事!


    埃及年少的王弟跪落在地,他纖細的手臂撐在地麵,此刻仿佛是承受不住般顫抖著。


    他低著頭,金色的發絲垂下去掩住他的臉。


    一滴汗從他的下巴滴落,悄無聲息地滴在青石地麵,迅速攤開一圈小小的水漬。


    不再發出光芒的黃金櫃靜靜地躺在不遠處的碎石之中,或許是因為被陰影籠罩的原因,越發顯得暗淡。


    “王弟!”


    跪在伏地的年少王弟身邊的賽特伸出雙手,卻又束手無策地停滯在半空之中。


    王弟低垂的頭遲緩地、似乎是極度費勁地抬起小半個弧度,側過來勉力看著他。


    他的十指硬生生扣著地麵,顫抖的指尖已經在青石地麵蹭出血來。


    他臉上的汗連接不斷地滴落下來,仿佛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楚。


    “賽特……”


    他張了張唇,發出微弱的聲音,唇是讓人觸目驚心的慘白色。


    “我大概……抗不過去了……”


    “賽……”


    那隻仿佛是竭盡全力才抬起來的手一把揪緊賽特胸口的衣服。


    王弟的手揪得是如此之緊,蜷緊的指關節都已經泛白。


    “……我已經控製不了……它了……”


    那發白的唇哆嗦了許久才吐出幾個微弱的字來。


    “……殺了我……”


    “不行!”


    一旦強大的魔物失去主人的控製,它的嗜血的天性將徹底爆發。


    如果魔龍剛多拉失控,說不定下一秒整個王都都會被夷為平地。


    這種事情賽特明白,可是,就算是明白——


    “賽……特……快動手……”


    “不可能!”


    他並不是為了現在的時刻才竭盡全力保護他的!


    年少的王弟並沒有繼續催促下去。


    他猛然推開賽特,雙手抱緊頭部,發出痛苦的慘叫聲。


    黑夜之中,漆黑的天空霸主依然安靜地懸浮在空中。


    偶爾,巨大的黑色雙翼悠閑地振一下。


    大地之上,跪地蜷縮著身體的年少王弟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


    他十指按在自己頭上,連抓出的傷痕也毫無所覺。


    賽特一把扣住他的手,將它們拉開,阻止王弟在無意識中傷害自己。


    陷入旁人難以想象中的痛楚而近乎失去意識的王弟下意識掙紮起來,拚命想要甩開那個束縛自己的人。


    賽特的手扣緊了王弟的頭,他抱得很緊。


    他的唇抿得緊緊的,臉色也很是蒼白。


    他皺著眉,天青色的瞳孔死死地盯著身前什麽都不存在的空氣,眼底透出一絲慘然。


    他是埃及的大神官,守護懷中的王弟是他的責任。


    可是現在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死亡的邊緣掙紮,束手無策。


    他該做什麽?


    他可以做什麽?


    太陽的拉神,埃及的諸位神靈啊——


    天空中傳來一聲響亮的鷹鳴。


    它突兀地劃破天際帶著強勁的穿透力讓大地上所有人都聽見它的嘹亮。


    賽特聽見了那一聲高亢的鷹鳴聲。


    前一秒還在他懷中拚命掙紮的王弟在那一瞬突然安靜下來,他的心頓時重重一沉。


    他猛然抬起頭。


    他看見天空之中的魔龍剛多拉展開巨大的漆黑雙翼,向他和王弟所在的方向俯衝而下——


    從遙遠的地平線上透出的一絲光芒一瞬間驅散了漫天的黑夜。


    它的明亮刺痛了所有仰望它光芒的人的雙眼。


    那是天與地的交接之處


    那是晨曦的光芒照耀大地的一瞬


    那是時空也為之停頓的一秒


    那是埃及王都無數的子民紛紛下跪伏地的一刻


    天空那第一道晨曦的光芒從天與地的交接之處射來——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站在王宮高台碎裂的巨石之上。


    不可一世的漆黑的天空霸主從天空降落大地,溫順匍匐於年輕法老王的腳下。


    黃金的荷魯斯之眼沐浴在晨曦光芒之中,它閃耀著金色的光輝,照亮了少年王俊美的容顏。


    那是一切都仿佛在這一秒靜止的奇跡.


    第五十六章王樣威武


    白鷹在天空一掠而過。


    它通體如玉石般潔白的羽翼在晨曦的光芒之下熠熠生輝。


    它嘹亮的鳴叫聲響徹了埃及王都的上空。


    它矯健的身影在天空劃過一道半圓的弧度,收攏羽翼輕盈地落在它的主人伸出的手臂之上。


    年輕的法老王揚著手,白鷹的爪子勾在他閃耀著金色光芒的黃金護腕之上。


    它安靜地停留在少年王的手臂之上,黑曜石般的眼睛用銳利而警惕的目光注視著四周,宛如一個忠誠的衛士。


    埃及王都的上空,黑龍和白龍懸浮在高高的天空之中。


    自從力量更甚於他們強大的魔龍剛多拉出現之後,他們就停止了彼此間的交戰,靜靜地注視著大地上所發生的一切。


    亞圖姆伸出右手,輕輕拍了一拍溫順匍匐於他腳下的魔龍剛多拉漆黑色的頭。


    然後,他抬起頭,緋紅色調的瞳孔瞟了一眼天空。


    魔龍迅速展開巨大的漆黑龍翼,騰空而起,疾速向高空中的紅眼黑龍衝去。


    若是平時,就算剛多拉是比它高階的魔物,依照紅眼黑龍那暴躁而不顧一切的性格,說不定還會拚死和它鬥上一鬥,憑借一股死鬥的氣勢在短時間內和它打個不相上下。


    隻是,比它高階的魔物青眼白龍在剛才已經和它鬥了一場,此刻正在它身後虎視眈眈,讓它不免分了心。


    措手不及之下,它漆黑色的頸被剛多拉咬個正著,一旁的白龍乘勢吐出一道白光穿透了它左邊的龍翼。


    黑龍不甘示弱,凶猛地反擊回去,隻是它才剛把自己的頸從剛多拉鋒利的巨齒拽出來,卻沒有防備剛多拉突然狠狠的一撞——


    本來就因為龍翼受傷而失卻平衡的紅眼黑龍頓時從天空直直墜落。


    它墜落的方向,恰好是年輕的法老王站著的地方。


    少年王站著,他手臂上的白鷹也安靜地站著。


    黑龍那漆黑而龐大的身軀從亞圖姆的眼前擦身而過,轟隆一聲巨響砸落地麵,整個大地仿佛都在這一瞬間支撐不住那龐大的重量一般狠狠晃了一晃。


    王宮高台上的大片建築在這一砸之下坍塌成了碎石,四處飛濺。


    亞圖姆依然站著,紋絲不動。


    他將自己一直抬著的左臂微微向上伸了一伸。


    白色羽翼猛然展開,白鷹有力地拍打著它的雙翼,向天空衝去。


    年輕的法老王從高台之巔躍下。


    矯健身姿,身後飛揚的深藍披風如展開的鷹翼。


    他落地的地方恰好是被碎石包圍的紅眼黑龍那碩大而可怖的頭顱麵前。


    年輕的法老王離得極近,也極危險,隻要黑龍張嘴,似乎就能隨時將他吞入口中,屍骨無存。


    黑龍張開它猙獰的巨口,凶猛地對他咆哮。


    它怒吼時,從那血盆大口中噴出腥熱的氣流。


    正正與它麵對著的少年王那金色發絲和白色衣角在那股氣流之中翻飛不休。


    飛揚的尖銳金色發絲下,年輕的法老王那張俊美的容顏很平靜。


    那是高高在上的神靈蔑視人類感情的高傲和冷漠。


    站在僅僅是利齒就足有他半人之高的漆黑巨龍之前,亞圖姆抬起右手,手臂上的黃金手環發出光來。


    然後,他走上前去,不理會紅眼黑龍近乎歇斯底裏的嘶吼聲,將手放在黑龍的頭上。


    黑龍龐大的身軀在地麵上瘋狂地翻滾了起來,頓時塵土四起、碎石飛濺,那本就坍塌得差不多的偏殿在黑龍的掙紮中頓時分崩離析,徹底成了一堆碎石的廢墟。


    可是,無論黑龍的身軀如何翻滾掙紮不休,它那碩大可怖的頭顱卻死死地被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眼見身前這個還不如自己一個爪子大小的人類僅用了一隻手就將自己壓迫得動彈不得,紅眼黑龍的凶性整個被激發出來。


    它嘶吼咆哮得越發厲害,龐大的身軀掙紮得也越發激烈。


    站在王宮之上的人隻覺得腳下如地震一般晃動得厲害,連站都站不穩。


    王宮高台在拚命地搖晃,屋頂巨大的碎石簌簌地往下掉。


    但是,哪怕是黑龍竭盡全力的掙紮也沒有逃脫那隻淺褐色的手的桎梏。


    年輕的法老王放在它頭顱之上的手仿佛有千斤之重,任它如何掙紮也無法將頭部挪動分毫。


    亞圖姆站著,他腳下的地麵在晃動,掉落的碎石不停在他身邊砸落。


    他右手黃金手腕上的光芒在不緊不慢地閃耀,任由自己身前的黑龍掙紮不休。


    他緋紅色的冰冷瞳孔與黑龍滿是暴戾的血紅瞳孔對視,銳利目光竟是強硬地壓過黑龍那天性暴戾的獸性。


    黑龍停止了掙紮。


    它伏在地麵,一動不動。


    它的頭上浮現出荷魯斯之眼的金色光環,閃耀了數秒便透進它的頭顱之中消失不見。


    它安靜了下來,那雙暴戾充斥著的血紅色的巨大瞳孔瞪著站在它身前的少年王,仿佛是在確認著什麽。


    然後,有著血紅瞳孔的漆黑巨龍伏下了頭。


    它以行動示意自己臣服身前那個甚於它強大的年輕法老王。


    這個驕傲而強大的魔物選擇臣服被它認可的強者。


    少年王收回手,黃金手環閃了一閃,低頭匍匐於少年王腳下的紅眼黑龍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黃金手環之中。


    他再一次抬起頭,緋紅色的瞳孔看了天空之中的青眼白龍一眼。


    那隻仿佛是光芒匯聚而成的美麗白龍恭敬地低頭。


    下一秒,它已靜靜地消失在天空之中。


    年輕的法老王向前走去,走到這個崩塌了大半的王宮高台的邊緣。


    他站在細小碎石還在簌簌滾落的邊緣,眺望著這片屬於他的大地。


    他看到了地麵上無數向他跪拜的子民。


    他同樣也看到了那群手持武器妄圖攻占王宮,但在此刻隻能呆若木雞站在原地仰頭看著他的叛逆的埃及士兵們。


    他緋紅色的豔麗瞳孔冷靜得看不出絲毫怒意。


    因為憤怒是屬於人類的情緒。


    懸停於王宮上空的魔龍剛朵拉微微收攏起雙翼,鑲嵌在雙翼之上的緋紅寶石再一次閃耀出美麗的紅光。


    即使是在晨曦的光芒對比之下,也毫不遜色的耀眼光輝。


    亞圖姆的手輕輕向上舉起。


    他額頭黃金的荷魯斯頭飾折射出一道金色的光芒——


    熾紅光輝在那一瞬間再一次降臨大地,這一次,是足足持續了長達十秒的光輝。


    王宮內外,凡是還拿著武器站著的人一個接一個在紅光中一頭栽倒在地。


    他們倒在地上,瞳孔放大到了極限,已經沒了呼吸。


    匍匐於地的人們還活著,他們深深地低下頭,身體因為懼怕而不停顫抖著。


    死亡,這是叛黨們應得到的懲罰。


    紅光消失的時候,王宮內外已經沒有一個人站著。


    他們或是躺在地上成為冰冷的屍體,或是跪伏在地向法老王表示忠誠。


    年輕的法老王放下手來。


    這時,天空中傳來一聲急促的鷹鳴,雪白的鷹有力地拍打著它的雙翼在他的眼前掠過一道弧度。


    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順著白鷹指引的方向,再一次眺望向更遠的地方。


    從這王宮的至高之處眺望而去,在視力極限所在,偌大的王城之外,隱約可以看到那黑色的、密密麻麻向王都奔襲而來的埃及軍隊。


    毫無感情|色彩的緋紅色瞳孔深處似乎有銳利的寒光一掠而過。


    天空之中,漆黑的魔龍剛多拉身上再一次閃耀出更甚於前一次的熾熱而紅豔的光芒。


    埃及少年王淺褐色的手指動了動,似乎就要向那群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埃及軍隊指去——


    遊戲終於從那種非人痛楚的折磨中解脫了下來。


    腦袋深處那種尖銳得讓人抓狂的疼痛幾乎讓他以為自己的頭就會被這樣硬生生撕裂開來。


    他根本不記得在那種痛楚中他做了什麽、說了什麽。


    此刻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一身都已是汗水淋漓,被冷汗浸透的金色發絲濕漉漉地貼在他的臉上、頸上,越發讓人覺得難受。


    他想,他寧願去死也不想再一次忍受這樣的痛苦。


    他甚至不想去思考自己為什麽會從那種非人的痛楚中解放出來。


    此時,他無力地蜷縮在賽特懷中低低地喘息,他已經連動一動指尖的力氣都沒有。


    腦中還在隱隱作痛,那種近乎麻痹的痛楚讓他甚至無法隨意控製自己的四肢。


    休息稍許之後,紫羅蘭色調的瞳孔微微動了動,年少的王弟看到自己的左手扶在賽特的手臂上。


    年輕大神官的手臂上盡是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很顯然是他在痛苦中使勁抓出來的。


    遊戲頓時有些內疚,他的頭向上揚了一揚,想看看賽特此刻在做什麽。


    大概是感覺到他的動靜,在他的頭上揚的同時,正仰著頭看著什麽的年輕大神官的頭也恰好低了下來。


    兩人的目光正正撞在一起。


    “沒事了,王弟。”


    年輕的大神官說,他說話的聲調是從未有過的輕緩。


    那雙天空色的瞳孔注視著他,神色顯得很複雜,似乎還極其難得的帶著一絲愧疚。


    這種愧疚的眼神一點都不適合賽特。


    在那一瞬這麽想著的年少王弟嘴角揚了一揚。


    嗯?……


    ……沒事了……


    意思是——!


    在那一瞬反應過來,他猛然抬頭看向天空。


    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清晰地倒映出沐浴在晨曦光芒之下的年輕法老王的身影。


    年少的王弟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賽特大神官皺了皺眉,卻還是幫助他站了起來。


    他勉力站著,沉重地喘著氣,再一次抬頭看向天空。


    他抬頭的一刹那,剛多拉綻放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站在王宮高台之上的年輕法老王抬手的那一瞬,血紅光芒籠罩大地。


    無數人的身體跌落在地的聲響在這個被恐懼籠罩而一片死寂的王宮之中異常清晰。


    那一秒的光芒奪走了無數人的性命,讓殘留的跪伏在地的人們的身軀止不住戰栗。


    那是埃及的神靈法老王給予罪人的懲罰。


    年少王弟的喉嚨動了一動,他似乎想說什麽,卻發不出聲音。


    他的手再一次蜷縮起來握成拳頭,又艱難地鬆開。


    他看著王宮大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看著那些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人們,那張稚嫩而滿是血痕的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茫然。


    他扭過頭來,張唇想要急切地對賽特說些什麽。


    年輕的大神官注視著他,似乎是知道他要說什麽,再一次皺起眉來。


    天空色的瞳孔用嚴厲的目光看著他,賽特堅定地對他搖了搖頭。


    年少王弟的唇張了一張,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他的神色有些黯淡,撇開視線,仿佛是不願意再看到眼前遍地的屍首。


    然而,在他扭開頭的一瞬,他眼角的餘光看到天空中再一次閃耀起的緋紅光芒,還有年輕的法老王那似乎要再一次落下來的手——


    “王兄!!!”


    有什麽無法遏製的衝動破開胸口讓他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對那高高在上的年輕法老王大喊出聲。


    他掙脫賽特的手向前跑去。


    他的手向那仿佛是站在天空之巔而顯得遙不可及的法老王的方向竭盡全力地伸過去——


    他已經力竭的身體僅僅隻讓他跑出了幾步的距離。


    他疲軟的雙腿已經無法支撐住他的身體。


    腦部隱約殘留的刺痛感讓他依然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埃及年少的王弟倒在地上。


    他努力想要再一次支撐起上半身的雙臂已經完全不聽使喚。


    他努力想讓自己站起來,卻力不從心。


    一次又一次徒勞的嚐試之後,他終於放棄。


    他趴在地上,忍耐到極限的淚水充盈了他淺紫色的雙眼。


    他稚嫩的臉貼在滿是塵土的地麵,無聲滲出的淚水在青石上攤開淺淺的水漬的痕跡。


    他並不是為了讓大家都死去才不顧一切將剛多拉召喚出來的!


    結果到了最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他依然什麽都做不到。


    他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


    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從空中輕飄飄地落下來,輕柔地覆蓋住他的身體。


    他伏在地麵的身體被人一把抱起。


    深藍色的柔軟的披風裹在他身上,淺褐色的強健有力的雙臂將他從地麵抱起。


    年輕的法老王注視著懷中王弟那張混合著淚水、血跡以及塵土而顯得肮髒之極的稚嫩麵容。


    那雙緋紅色的瞳孔很平靜,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第五十七章


    “王兄!!”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站在王宮碎裂了半截的高台之上,尖銳的金色發絲和額頭的荷魯斯之眼相互輝映,在陽光下閃耀著金色的光芒。


    逆光下太過遙遠的距離讓人看不清少年王此刻臉上的表情。


    他淺褐色的手在空中頓了一頓。


    極其微小的、讓一般人都無法發覺到的一瞬的停頓。


    他的手放了下來。


    展開漆黑的巨大龍翼懸浮於少年王頭上的魔龍剛多拉身上閃爍著的緋紅光芒也隨之漸漸消失。


    年輕的法老王站在那裏,清晨的風刮過的時候讓他的衣物飛揚而起。


    他似乎是在沉默著思考著什麽,又似乎是在俯視著大地上那些匍匐在他腳下埃及子民。


    然後,他從高台上躍下。


    矯健身姿以近乎輕盈的姿態屈膝落在地麵。


    他站起來,大步向前走去。


    他的手在行走的同時一把扯下自己深藍色的披風。


    埃及年少的王弟蜷縮著身體伏趴在地麵,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那裸|露的四肢上盡是大大小小被碎石擦傷的痕跡。


    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瞥了一眼本是伸手想要將王弟從地上扶起來的年輕大神官。


    賽特怔了一怔,安靜地站在了一旁。


    他皺著眉,很明顯有些不悅。但是即使是對於王弟剛才那一聲製止了法老王的叫喊極為不滿,注視著此刻顯然是在埋頭哭泣的王弟,他終究什麽也沒多說。


    深藍色的柔軟披風被它的主人拋下去,輕飄飄地落下來,將地麵那個傷痕累累的少年的身體覆蓋住。


    年輕的法老王俯□來,將他的王弟從地麵抱起。


    被突然從地麵打橫抱起的王弟似乎並沒有料到亞圖姆會這麽快來到自己身邊,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睜得大大地,有些茫然地看著亞圖姆。


    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他的王弟那張混合了血跡、淚水和塵土而顯得髒兮兮的臉。


    他與那雙蘊含著濃鬱水汽的淺紫色瞳孔對視了片刻。


    年輕法老王的神色很平靜,也很冷淡,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那雙淺紫色的瞳孔怔怔地看了他半晌,年少的王弟伸出手來。


    常日裏極為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指此刻很髒,有扣緊地麵而磨破的傷痕,有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他人的幹涸血跡,有灰黑色的塵土。


    它慢慢地向年輕法老王淺褐色的臉頰伸過去,感覺上有點害怕,還帶著點試探。


    亞圖姆皺了皺眉,似乎有點不悅。


    但是即使那顯得很髒的手指已經碰觸到了他的臉,他也沒有動一動去躲開他的王弟伸過來的手。


    他的右頰被他的王弟的手指抹上了血痕和塵土。


    “……王兄?”


    被深藍色披風包裹著大半個身體的年少王弟發出微小的聲音,他縮回自己闖禍的左手,稚嫩的臉上越發露出怯生生的神色。


    盯著他的王弟似乎有些害怕的模樣,年輕法老王的眼底透出明顯不快的神色。


    “賽特。”


    “是的。”


    站在一旁的大神官回應法老王的呼喚俯□。


    “王宮東門外的那群垃圾,朕不想親自動手。”


    年輕的法老王說,銳利目光注視著跪在自己腳下的賽特。


    “賽特,不要讓朕覺得朕的大神官都是沒用的廢物。”


    “很抱歉,法老王,是我等的失職。”


    雖然常常敢於和法老王據理力爭,但是在遇到自身錯誤之時卻從不推脫的年輕大神官坦然地承認了錯誤。


    “我願意接受任何懲處,但是現在還請您多給我一點時間。”


    他說,“請您和王弟離開,餘下的一切事情由我來處理。”


    緋紅色的冰冷瞳孔盯了他片刻,年輕的法老王轉身,抱著他的王弟離去。


    他說,“朕允許你使用朕的名義,不肯丟棄武器的人一律處死。”


    站起來的年輕大神官怔了一怔,然後臉上露出了明顯不讚同的神色。


    他看著離去的法老王的背影,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然而即將出聲的那一瞬,他的目光落到的少年王的左肩上。


    一隻滿是血汙已經看不出原來那種好看的白瓷色的手正搭在法老王的左肩。


    天空色的瞳孔深處有什麽看不清的情緒閃了一閃,雖然仍舊是一臉不快,但賽特終究沒有叫住離去的法老王。


    他轉身,向與法老王相反的方向走去。


    法老王說,不肯丟棄武器的人一律處死。


    也就是說,凡是投降的人就可以保住性命。


    那個又愚蠢又沒用又愛逞強還愛假惺惺裝好人讓人討厭到極點的王弟——


    以上,賽特隻能暗自腹誹。


    埃及氣勢恢宏的王宮靜靜矗立在大地之上,雖然在戰火之中部分建築崩塌,但是損毀嚴重的地方基本集中在王宮中心地區——那個原本作為法老王住所的高塔附近,四周大部分雖然多少也被火焰波及,但基本上尚算完好。


    年輕的法老王抱著他的王弟向未被戰火波及的西方偏殿走去。


    一路走來,那零零散散跪在地上的人們紛紛大氣不敢出地將額頭貼在地麵,待到法老王走過去很久之後才小心地站起來,跟在法老王身後。


    雖然是劫後餘生,但是他們偷偷看向法老王背影的眼神無不帶著喜悅的神色。


    雖然年輕法老王的冷酷讓他們害怕,但是法老王還活著這樣的事實仍舊讓他們鬆了一口氣。


    法老王沒事,王弟也沒事,埃及自然也不會有任何事情。


    許多人都如此欣慰地想著。


    僅剩的埃及高級將領低聲嗬斥著將士兵們聚攏起來整隊,分開成小隊向四周散開,搜索是否還有幸存的敵人。


    負責西部偏殿的女官已經帶著侍從和侍女們迎了上來,跪在宮殿門口。


    在法老王的允許之後,已經並不年輕的中年女官鎮靜地站起來,她謙卑地低著頭,小心地引著少年王來到偏殿中本就是給法老王備用的房間裏。


    在表示會盡快將醫師帶來之後,女官退出了門外,並吩咐幾位侍女迅速準備好幹淨的衣物和熱水送進去。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侍從們都守在了外麵。


    房裏隻有幾個侍女靜靜地站在角落裏,隨時等候著法老王的召喚。


    亞圖姆在生氣吧?


    一路走來,遊戲都在小心翼翼地偷看那個抱著自己的年輕法老王的臉色。


    他看見那張俊美卻冰冷的臉上有著明顯不快的神色,即使是他小聲地叫著王兄也沒有搭理他。


    他明明應該知道的。


    身為法老王的亞圖姆不會容許身為王弟的他在與埃及有關的事情上做出與其違背的行為。


    瑣碎小事或許能容許他任性,但是亞圖姆決定的與埃及相關的事情,他絕對不可以去反對。


    一直以來,他都盡可能讓自己遠離埃及的事務。因為他知道,就算這時的法老王如何寵愛他這個王弟,也絕對不會允許他碰觸到埃及的權利這個禁域。


    賽特曾經警告過他,王家沒有親情。


    這種事情他當然知道,所以他才盡可能地忽視自己王弟的身份,逃避他身為埃及王弟的責任。


    隻是現在……


    此刻,他蜷縮著身子坐在床頭,原本潔幹淨白的床布也被他蹭上了塵土和血汙。


    他拽了拽身上深藍色的披風,想把它裹緊一點。


    他低著頭,將臉埋在雙膝之中。


    他一點都不想看到亞圖姆用不快的目光看著他。


    年少的王弟的眼眶又一次熱了起來。


    他咬緊牙,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隻是眼底匯聚出的淚水無論怎樣忍也忍不住,連接不斷地從眼眶裏滾出來。


    那淚水滴落在他膝蓋上,熱熱的,融化開了膝頭上的一點血汙。


    身側一邊的床突然一沉,很顯然是有人在那一側床沿坐了下來。


    年少王弟的身體下意識僵了一僵。


    大概是察覺到他這種反應,那隻本來已經抓住他身上披風的手稍微頓了一頓。


    然後,年輕的法老王試圖拽開裹在他身上的深藍色的披風。


    他一把揪緊那裹著自己的披風,不肯放手。


    他深深埋著頭,但是手卻死死地扯住它,不肯讓人拽開。


    大概是因為他的堅持,那隻本來試圖扯開披風的手停止了。


    他遲疑了一下,慢慢抬起頭來,正好與那雙盯著他的緋紅色的冰冷雙眼撞個正著。


    年輕的法老王皺著眉盯著他的王弟。


    那雙大大的還略帶著水汽的紫羅蘭色瞳孔在瞄了他一眼以後,似乎是受驚一般立刻低了下去。


    當看到他的王弟那副害怕得不敢再與他對視的模樣,年輕法老王俊美的臉上終於露出了明顯的怒意。


    即使沒有去看也能感覺得到那緋紅瞳孔中射出的銳利目光,被盯得全身發寒的年少王弟下意識將身體在床頭蜷縮得更緊。


    然而下一秒,他的臉被他的王兄強硬地抬了起來。


    那雙淺褐色的有力的手強行捧著他的臉,年輕法老王的聲音很低,帶著極其明顯不快且焦躁的情緒。


    “朕已經放過了那群叛逆者,你為什麽還要害怕朕!”


    年少王弟稚嫩的臉頰上還殘留著淚痕,紫羅蘭色的瞳孔本還帶著點被驚嚇的神色。


    但是在聽到這句話後,王弟那雙大眼睛卻是有點愕然又有點茫然地眨了眨。


    ……他不是在生氣自己阻止他和插手埃及政務的事情嗎?


    呃……


    自己是不是又弄錯什麽了?


    本該十分聰慧但是在某方麵卻遲鈍到讓人崩潰的年少王弟還在使勁想著自己到底弄錯了什麽。


    年輕的法老王卻已經敏銳地察覺到王弟的心思又從自己身上飄忽開來。


    他不悅地再一次捏緊他的王弟的下巴,用疼痛讓王弟的注意力重新放在自己身上。


    “朕不準你害怕朕。”


    年輕的法老王說,一臉不快。


    第五十八章


    天色已晚,太陽的光芒已經逐漸離開了埃及的大地。


    涼爽的夜風吹開了燥熱的空氣,給埃及的子民們帶來了幾許涼意。


    王宮中央坍塌的廢墟上,在埃及士兵的監督之下,奴隸們正努力地將那一塊塊巨大的碎石清理搬運出去。


    當埃及年輕的大神官前來巡視的時候,士兵們紛紛伏地跪了下去。


    賽特看了看四周,建築物大多坍塌損毀得厲害,即使奴隸們拚命工作了一整天,現場仍舊是一片狼藉。


    看來王宮的修複不是短時間內可以完成的。


    年輕的大神官如此想著,轉身向西方的偏殿走去,塞西帶領著數十名侍衛緊緊跟在他身後。


    他已經換了一身新的神官服飾,手上和肩上的灼傷已經進行了簡單的處理被繃帶包紮了起來。


    在帶傷的情況下還進行了一整天高強度的工作,賽特的臉上此時也不禁泄露出一絲倦意。


    在詢問了偏殿的侍衛之後,賽特得知法老王此刻還待在寢室中沒有出來,頓時臉上露出不愉的神色。


    雖然他的確曾經說過餘下的事情交由他處理這樣的話,但是身為法老王,在這種時候卻一直待在房內不露麵不見各位大臣,對埃及政務不聞不問,這樣的行為也未免太過讓人心寒。


    他不滿地想著,在守在偏殿門口的侍衛的帶領下向法老王休息的房間走去。


    剛踏上露天走廊,賽特便看見數十名身居高位的神官和大臣們正站在對麵另一條長廊中低聲討論著什麽。


    隨後,他又看見一名大臣在侍女的引領下從不遠處的房間走了出來。


    看樣子法老王並沒有忽視這陣子已經堆積成山的埃及政務。


    可是為什麽要在房間裏而不去寬敞的大殿呢?


    賽特有些納悶地想。


    這時他已經來到了法老王暫時的住所之前,一名侍女接替了侍衛的工作,在示意其他人留在外麵之後,她帶著賽特向裏麵走去。


    侍女的步伐很輕,一邊走的同時還低聲告訴賽特讓他的動作也盡量放輕。


    越發覺得奇怪的賽特來到內室,抬頭一看,頓時一股無名火冒了出來。


    年輕的法老王側身坐在寬大的床沿上。


    一個黑木雕琢出的精致矮桌放在他身前的右側,從整個房間的布局來看顯得極為突兀不協調,顯然是突然被擺放到那裏去的。


    一疊疊莎草卷紙就堆放在上麵,顯然已經被侍女仔細整理過,分成幾堆擺放得整整齊齊。


    寬大柔軟的床鋪上,年少的王弟側身躺著,身子微微蜷起來,


    因為年輕的法老王坐在床沿擋住了賽特的視線,所以賽特看不見躺在床上的王弟的臉,他僅僅是從王弟安靜的模樣和平穩起伏的胸口判斷出王弟大概是在熟睡之中。


    讓神官和大臣們來房內處理政務……


    讓進房的人動作放輕不要放出太大的聲音……


    賽特大神官的額頭頓時冒出了青筋。


    該死的——


    法老王您寵愛王弟,這事現在整個埃及都知道了。


    好吧!您想怎麽做都是您的自由,也沒人敢反對您!


    但是您能不能注意下場合!


    現在是什麽時候?埃及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外麵王都王城一片狼藉的時刻您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裏陪王弟睡覺?


    事情有輕重緩急啊!法老王!


    天知道賽特此刻多想對正平靜地坐在那裏看著手中一張卷紙的年輕法老王如此咆哮。


    然而此時,發覺到賽特到來的少年王突然抬起頭來。


    那雙看過來的緋紅色冰冷瞳孔讓賽特下意識將即將出口的勸誡咽了下去。


    那是他的身體反射性做出的動作,比思考之後才主動做出的行為要更為迅速直接的反應。


    年輕法老王的容貌是俊美的,並不會讓人感到可怖。


    此刻他臉上的神色很平靜,本不該讓人感到畏懼。


    可是他僅僅是坐在那裏,就不會有人膽敢在他麵前放肆。


    亞圖姆注視著站在他身前的賽特,隨意將手中的卷紙放在桌上。


    他沒有開口。


    作為被他信任的心腹大神官,若是此刻連該稟報的東西是什麽都不知道,還要他親自開口詢問的話,那隻能說明這等廢物已經沒用了。


    以上這一點,賽特自然也是懂的。


    他上前一步,稍微思索了一下,便根據事情的輕重程度有條不紊地把大概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


    亞圖姆一直沒有開口打斷他的話,所以賽特也就一直不停地說了下去。


    看著冷靜地聆聽著自己的話,隻是偶爾翻動一下桌上紙張的法老王,賽特卻是在心底覺得有些奇怪。


    既然法老王肯為了王弟留在房間裏,那麽王弟受到的傷害應該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重上一些。


    但是看王這副模樣,似乎並不在意睡在自己身後的王弟的情況。


    自從自己進來以後,甚至還沒看到王哪怕是用眼角的餘光瞥過王弟一眼。


    這種態度未免也太過冷淡了。


    賽特才將事情稟告了一半,突然有一名侍衛急匆匆地奔來,低著頭俯身跪在法老王腳下,用雙手高高舉起一張被卷起來的莎草紙,奉到法老王的麵前。


    少年王瞥了這個侍衛一眼,確認這個人的確是自己的貼身侍衛之後,才伸出右手拿起侍衛雙手奉到他麵前的卷紙。


    賽特閉上嘴,安靜地站在一邊等待。


    但是,他又卻看見了一件讓他納悶的事情。


    若是要打開被卷起的莎草紙的話,一般人都會用雙手撫開,壓住兩邊再閱讀,法老王自然也不會例外。


    然而,賽特卻奇怪地看見法老王僅僅是用右手拿著紙張的一邊,然後,抖了一抖。


    少年王用並不熟練甚至有些別扭的姿勢將卷起的莎草紙向下抖開,這才看了起來。


    至始至終,他都不曾動一動撐在床上的左手。


    左手是受傷了嗎?


    賽特心想。


    可是沒看到王有受傷啊?


    心存疑惑,賽特的目光下意識順著法老王撐在身後的左臂看過去。


    經過醫師精心治療過的年少王弟已經換上了潔白幹淨的衣物,裸|露的白瓷色的四肢上纏滿了細長雪白的繃帶。


    一眼看上去,的確是受傷不輕的樣子。


    但是賽特卻明白,這些都是小傷。


    魔物剛多拉對王弟靈魂上的衝擊才是最嚴重的地方,沒十天半個月根本恢複不過來。


    王弟瘦小的身子團成一團,整個人陷入那張柔軟的白色大床的中心。


    那張稚嫩可愛的臉雖然是被仔細清洗過,但還是有好幾道細小的傷痕殘留在上麵,


    他閉著眼,陷入深深的沉睡之中,臉色此刻看起來似乎很平靜,但是那雙眼卻是紅腫得厲害,眼角依稀還殘留著淚痕。


    偶爾,還能看到睡著的王弟鼻子微微抽上一抽。


    很顯然,這個軟弱沒用的王弟是哭累了才睡著的。


    他的身子雖然是團著,但是兩隻手卻是伸了出來。


    賽特看見年少王弟的那兩隻手緊緊地抓住法老王撐在床上的那隻左手。


    即使是已經睡得很沉了,也沒有絲毫放鬆的跡象。


    甚至一隻白皙手指的指尖已經扣進了那左手手腕淺褐色的肌膚之中,隱約可以看出會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賽特的目光下意識又向法老王看去。


    年輕法老王的目光迅速在紙張上移動,然後,他將紙張放在桌上快速寫上幾個字,遞到了一直跪在他身前的侍衛手中。


    對於本該輕易就察覺到的左手腕上隱約的刺痛,他似乎毫無所覺。


    因為他撐在床上的左手始終都沒有動上一動。


    “你在發什麽呆,賽特。”


    少年王的斥責讓年輕的大神官回過神來。


    再度看了一眼法老王那撐在床上的左手,賽特眼底的情緒有些複雜。


    抬起頭來的時候,那些複雜的情緒都已經深深地隱藏在那雙天空色的瞳孔之下,賽特大神官將剛才被打斷的話繼續說了下去,聲調平穩而冷靜,不帶絲毫個人情緒。


    在得到法老王幾個簡單的命令之後,賽特行禮退了下去。


    至於他一開始就準備好,要在匯報完以後提出讓法老王離開房間前往大殿處理政務的那個建議,這次就姑且……


    哼,反正他什麽都沒看到。


    年輕法老王看了看放置在窗台上的沙漏,稍微沉吟了一下。


    他抬手揮了揮,一直安靜地站在房間角落的幾名侍女會意地退出房外,並吹熄了好幾盞燈。


    法老王休息的時候是不允許任何人留在房間內的。


    當然,有一個人例外。


    數十盞燈同時熄滅,本還頗顯明亮的房間突兀地暗淡了下來,僅剩的一盞燈光在房間的黑暗中閃爍不定。


    或許是因為這突然改變的光線,沉睡中的王弟困倦地睜開了眼。


    那雙紫羅蘭色的瞳孔動了動,目光順著自己的胳膊移動到自己的手上,又落到被自己緊緊抓著的那隻淺褐色的手上。


    那張還帶著一點恍惚的稚嫩的臉上露出了似乎很滿足的笑容。


    “王兄~~”


    露出可愛笑容的年少王弟向正俯身看著他的年輕法老王伸出雙手。


    亞圖姆自然用雙手摟住他的王弟的身體。


    “……唔……”


    “王兄?”


    “快點睡。”


    本就還處於困倦中的年少王弟輕輕嗯了一聲,在少年王的懷中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忽略掉了那一聲詭異的悶哼。


    年輕法老王的右手緊緊地摟著他的王弟。


    他皺著眉,緋紅色的瞳孔頗為不快地盯著自己的左手。


    那隻手,呈現僵硬而難以動彈的姿態——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法老王第二部就結束了。


    本來我是打算在第二部結束的時候,暫時休息一個多星期後再開始法老王的第三部的。


    如今……


    言規正傳——


    總之,非常謝謝小編能將《法老王》這篇文放上首頁強推的位置,還給了簡評。


    大家對這篇文的認可讓我非常高興。


    但是,首頁強推要求日更……otz,淚眼看天,我給自己定下的一個星期的休假沒了……


    於是,作為日更會死星人的洛水會盡量、努力去日更的。


    但是如果實在是有私事或者某些不可抗因素而無法做到的話還是希望大家可以諒解。


    畢竟我覺得,文的質量比起速度要重要多了,我不想為了速度就隨便寫一些不好的東西出來。


    最後,法老王第二部的最後兩章,諸位能浮出水麵的話,還是請盡可能冒泡一下讓洛水認識一下。


    可以嗎?o(n_n)o


    第五十九章


    火辣辣的陽光曝曬著大地,金色的沙礫在地麵上閃閃發光。


    那仿佛是黃金鋪在一望無際的大地之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法老王所在之地,即是埃及的黃金之都。


    濃密的碧綠色的枝葉交織在一起,將火辣辣的陽光屏蔽在山穀的森林之外。


    參天大樹拔地而起,翠綠蔓藤掠過枝葉。


    在山穀茂密的森林之中,雖然沒有外麵沙漠中呼嘯而過的狂風,卻也沒有曝曬的陽光。偶爾拂過的微涼清風,更能讓人感覺到森林中的舒適涼爽。


    一條清澈的溪流將山穀中的森林劈成兩半,它纖細的身體在山穀中蜿蜒而過,流動著發出悅耳的水聲。


    沿著它向上走去,聽見飛濺的水聲之時,便到了它的源頭。


    龐大恢宏的宮殿矗立在雪白岩石之上,水流從它腳下峭壁的石縫中滲出來,匯聚成一個小小的瀑布,傾瀉而下,墜落在地時濺起大片大片的水花。


    這是為了讓埃及的法老王避暑而專門在王城附近修建的宮殿。


    十日之前,王城發生了大事故,就連王宮法老王的住所也坍塌損毀,現在正在緊張地重建中。


    那樣的環境實在是不適合法老王居住,因此,整個埃及的政治中樞便搬到了這個新建的宮殿之中。


    午時已過,神官大臣們已經紛紛離開了這個清涼舒適的避暑勝地回到了王城之中。


    法老王那一道接一道下達的命令,對於疲於奔波兩地的辛苦的他們沒有絲毫體諒。


    但是沒有人敢抱怨,他們了解年輕的法老王的苛刻和冷酷。如果無法達到他的要求,任何辯解都是無用,他們隻會被毫不留情地施以嚴厲的懲處。


    他們隻能竭盡所能地去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


    此刻,王宮大殿後方一個稍小的房間之中,大神官賽特將一疊莎草紙放在少年王身前的矮桌上,近日才回到王城複命的愛西斯和馬哈特正站在下方。


    “因為您的要求是將王宮損壞的地方徹底推倒後重建,所以事情比較麻煩,短時間內恐怕難以做到。”賽特說,“奴隸們現在甚至還未能將那片廢墟清理出來。”


    “叛亂軍隊的所有高級將領已被處死,低級將領和士兵全部貶為奴隸,有大臣提出當前資金緊張,希望能將這批奴隸賣掉。”


    “王宮的內侍之中所有存在嫌疑的人都已經被處死,需要盡快補充新的侍衛。”


    “這一次的叛亂按照目前我所能查到的,所有跡象都指向前任法老王為您留下的某位輔政大臣的身上,表麵上看似乎是因為不甘心這些年來被您逐漸剝奪了權利……當然,我覺得並沒有這樣簡單。”


    年輕的法老王點一點頭,示意聽明白了賽特的話。


    然後,他緋紅色的瞳孔投向了站在另一側的美麗女神官。


    “有人在暗地裏蠱惑下埃及的神官和大臣們自立,手腳很幹淨,短時間內我還沒有追查到那個人是誰。”愛西斯恭敬地低頭說,“帶頭反叛的那個大臣長久以來都對您頗有怨言,當年他將自己的女兒送到您的身邊希望您能立她為妃,但是王您卻將她送給了一個卑微的侍衛,對於此事他似乎一直懷恨在心。”


    她稍微遲疑了下,“我已將他的家人和黨羽全部處死,但是,那個女人……”


    “女人?”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開了口。


    “是的,他的女兒,就是當年那個曾經侍奉過您一段時間的女人。您將她送給了一名侍衛,這些年來應該一直待在王都,所以您看……”


    “朕不記得,你自行處理就好。”


    年輕的法老王那冷淡的回答或許本就在愛西斯的預料之中。但是,那個女人畢竟也侍奉過法老王,所以愛西斯若要處死她的話還是要象征性地詢問一下法老王的意思。


    就算那個無辜的女人對父親叛亂的事情一無所知,她和她的子女也必須死。


    叛黨的血脈不被容許殘留一絲一毫。


    “烏摩斯將軍已經率領北方軍隊擊敗了侵入我國的那幾個小國的聯合軍隊,他們潰敗之後就陸續將自己的軍隊撤回了國。烏摩斯將軍將軍隊屯在國境上,等候王的命令。”


    看到少年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馬哈特立刻開了口。


    “命令烏摩斯立刻越過國境追擊,至於要追擊哪國潰軍讓他自行決定,務必要給朕攻下那個國家的王城!至於其他的國家,以後再和他們一一算賬。”


    年輕的法老王說,目光越發銳利,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膽敢冒犯埃及,就要有被滅國的覺悟。”


    他稍微沉吟了一下,目光再一次落回賽特身上。


    “金字塔和神殿暫時停止修建,所有奴隸先派去修建王宮。”他漫不經心地說,“告訴他們,若在限期之內無法完工,全部處死。”


    “被貶為奴隸的那些士兵不允許拍賣,先關押一段時間再說。”


    “新的王宮內侍的選拔交給愛西斯處理。”


    “停止對這次叛亂的追查,就把那個大臣當做叛亂的腦首。一切調查轉入地下,盯緊那些蛛絲馬跡……賽特?”


    年輕的法老王不滿地發現他的大神官似乎分了神,正欲斥責一番,卻又有點奇怪地發現不僅是賽特,另外兩個大神官也都似乎有點分神。


    神官們都歪著頭,六隻眼睛都看向了他的左側。


    於是少年王也下意識側過頭,順著神官們的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雙手扒在右邊門框之上,隻露出半個身體。


    他小心翼翼地趴在門口,一眨不眨地看著房間裏的年輕法老王。


    紫羅蘭色的明亮大眼睛中帶很明顯的期待,又似乎還帶著點擔心被訓斥的遲疑。


    埃及的法老王沉默了稍許,然後對他的王弟的方向伸出左手。


    “過來吧。”


    他說,似乎有點不快。


    但是得到他允許的年少王弟完全不在乎他語氣中的不快。


    淺紫色的大眼睛彎起來,埃及年少的王弟立刻跑到他的王兄身邊,忽視賽特瞪著他的目光,毫不避嫌地坐王座左邊空出來的地方。


    然後,他衝著下麵的三位大神官笑了一笑。


    “馬哈特,愛西斯,好久不見。”


    年輕的法老王抬手,輕輕揉了一揉那軟軟的發,那雙緋紅色的豔麗瞳孔也緩和了一些。


    “朕說過讓你多休息。”


    “我不想睡了……”


    王弟有些心虛地如此低聲嘟噥著。


    然後馬上換了話題。


    “王兄,你繼續做你的事,不用管我。”


    他坐著,看著他的王兄和大神官們對話。


    雖然才剛說了不想睡,但是此刻眼皮不知不覺又沉了下來。


    剛多拉的那個事情以後,近來他總是覺得昏昏沉沉的,極度嗜睡,經常是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此刻,他的眼皮又一下一下地沉下來,終於還是沒忍耐住閉上眼歪著身子又睡了過去。


    然後,順著椅背滑下來的頭自然搭在法老王的肩上。


    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的亞圖姆熟練地伸手抱住了他。


    “法老王,王弟的傷勢如何了?”


    開口詢問的是頗為擔心地注視著王弟的馬哈特。


    “還好。”


    少年王回答,抱著他的王弟,神色似乎很不耐煩。


    “就是自從那天之後,太過黏著朕了。”


    賽特大神官麵無表情地再度將一堆莎草卷紙放在法老王身前的桌上。


    他說:“王您很樂在其中吧?”


    “……給朕閉嘴,賽特。”


    埃及的三位大神官走出房間,最後出來的馬哈特輕輕地關上門。


    耀眼的陽光透過繁茂綠葉的間隙射下來,在女神官美麗的臉上晃了一晃。


    愛西斯下意識抬起手來擋了擋刺目的陽光,然後,她慢步向前走去,以一如既往從容而優雅的姿態。


    她微笑著說:“這段時間辛苦你了,賽特。”


    “還好。”


    賽特冷淡地回答。


    然後,他皺著眉頭頗為不悅地瞥了一眼身後法老王緊閉的房門。


    “那個王弟還真是麻煩,不知道我們現在很忙嗎?還一天到晚打擾王。”


    這時,幾名捧著還帶著水滴的新鮮水果的侍女從大神官們身邊經過,賽特叫住了後麵一位空著手的侍女。


    “送床被子到王那裏去。”


    噗——


    這是某個從在法老王麵前就一直忍耐,忍耐著離開房間,忍耐到現在終於在一瞬間破功的馬哈特大神官發出的悶笑聲。


    “你笑什麽,馬哈特!”


    馬哈特隻是低頭悶笑,完全沒時間回答滿臉不爽看著他的賽特大神官。


    “賽特~~”


    嘴角同樣隱含著笑意的埃及美麗的女神官抬起一隻纖細的手,捧著自己半邊臉,用一種似乎是無奈其實完全就是調侃的語氣開了口。


    “我仿佛在現在的你身上,看到了曾經的馬哈特大神官的影子。”


    “……閉嘴,愛西斯。”


    微涼的輕風活潑地在神官們零碎的對話中穿梭著。


    它愉快地滑動著纖巧而無形的身體,在光芒中飛舞。


    它好奇地注視著那個緊閉的大門,輕巧地從駐守在門口的侍衛身邊越過,偷偷從門的縫隙中溜了進去。


    一陣涼爽的微風吹過年輕的法老王淺褐色的臉頰,他宛如黃金融化而成的美麗金色發絲隨之飛揚起來。


    他握在手中的莎草紙也在那陣風中發出沙沙的振動聲。


    大概是這陣微風讓在他懷中沉睡的王弟感覺到一絲涼意,那靠在他胸口的頭微微動了動。


    一直用左手摟著他的王弟的亞圖姆放下右手中的紙,低下頭。


    放低的視線第一眼看見的是柔軟的發中豎立出來的耳朵。


    它本該是柔軟的白色,此刻或許是因為略為發熱,呈現出淺淺的粉紅色調。


    又是一絲微涼的風吹過來,或許是那微熱的粉紅耳朵感覺到這絲涼意,它輕微地動彈了一下。


    年輕的法老王下意識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它,柔軟微熱的感觸透過他的指尖滲透他的手中。


    他瞥了一眼耳垂,那一點紅色的痕跡已經消失了。


    眼角的餘光瞥到左頰接近下巴的某一處地方,他的手指鬆開了那軟軟的耳朵,指尖輕輕劃過那裏淺淺的傷痕。


    那是一道不仔細看就很難察覺到的痕跡,大概再過幾日就會從他的王弟的頰上消失。


    就如同他的王弟的手臂上和腿上也在漸漸消失的傷痕一般。


    朕會保護你。


    任何人都不能傷害你。


    那一日,年輕的法老王曾經許下如此的承諾。


    但是,他卻沒有做到。


    指尖輕輕在那道傷痕附近滑動著,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此刻顯得有些陰晦。


    或許是心底深處的不快讓他手指的力度在不經意間加重了少許,倚在他懷中沉睡的年少王弟發出輕微的鼻哼聲,眼角動了動,醒了過來。


    睡眼惺忪的王弟半睜著眼向亞圖姆看去,仍舊是一臉迷迷糊糊的神色。


    他呆呆地盯著亞圖姆看了一會兒,抬起手來向法老王的臉伸了過去。


    白瓷色的指尖在淺褐色的臉頰上反複摸索著,從眼睛到唇一一觸摸下來,仿佛在確認著什麽。


    然後,大概是確認到讓他安心了。


    年少的王弟開心地笑了起來,那雙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弧度。


    任由他的王弟以無禮的舉動在自己臉上胡亂摸索,年輕法老王靜靜地注視著懷中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稚嫩麵容。


    那雙緋紅色的瞳孔因為色調太過豔麗而讓人看不清眼底深處的色彩。


    年少的王弟的手縮了回來,懸在半空,半睜的朦朧睡眼似乎在四處尋找著什麽。


    在緋紅瞳孔略顯困惑地注視下,他的手放下來,輕輕覆蓋在亞圖姆放在腿上的淺褐色的手背之上,然後,緊緊地抓住了它。


    做好這一切,他才似乎滿足了一般。


    他閉著眼,白皙的臉在亞圖姆胸口蹭了一蹭,似乎在尋找最舒適的位置。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沉睡過去。


    微涼的風再一次輕巧地掠過兩人金色的發絲。


    年輕的法老王低頭,淺褐色的頰輕輕貼在他的王弟那白嫩柔軟的額頭上。


    那張被發的陰影掩蓋了大半的俊美的臉上,隱約可見那微微上揚的唇角。


    緋紅色的豔麗瞳孔在那一瞬仿佛融化在從金色發絲的縫隙透過來的流水般的光芒之中。


    那是即使不需要太陽神拉的光輝去見證也始終存在著的


    比什麽都要珍貴的


    比什麽都還要讓人心動的


    法老王的溫柔。


    ——第二部end————


    作者有話要說:法老王第二部【法老王的溫柔】完結。


    第三部的名字繼續隱藏。


    感謝各位讀者支持,能讓這部《法老王》走到現在。


    雖然本來一開始僅僅是自娛自樂的文,卻得到了大家的稱讚和認可,洛水表示很滿足。


    (繼續怨念逝去的那一周的休息的時光……)


    咳咳


    第一部完結十幾萬字的時候,我星星眼說想要長評,於是得到了六個長評。


    現在第二部完結二十多萬字的時候,同誌們,你們懂的。


    看我向aibo學來的星光閃爍的大眼睛~~~~


    最後,對於大家紛紛留言表達給小編的深深的愛和支持和崇拜,身為作者,我要在此表達出我深深的嫉妒和憤慨!


    t口t你們這樣是不對的口胡!


    再ps在這裏認罪一下:


    回頭看了看,我驚悚地發現我貌似真的將aibo給低齡化了,囧tz,撫額,因為在中途讓aibo年齡變成了十歲了一段時間,所以不小心給定格了麽?


    aibo,我對不起你,請盡情抽打我不用客氣,我認罪……


    雖然依然是王樣控,但是在第三部裏,我盡量會將王樣的男子氣概分給你一些的(作者已被無數栗子球活埋……)


    第六十章


    太陽神拉的光輝普照埃及大地,他在至高之上俯視他的子民。


    陽光所到之處,即是拉所注視之處。


    碧藍如寶石的天空之上,一隻雪白身影以矯健的姿態在空中疾速掠過大半個弧度。


    一聲高亢的鷹鳴破空而過。


    透明的河水平靜而和緩,它仿佛是鑲嵌在沿岸翠綠色調中的鑽石,在陽光下越發折射出璀璨的白光。


    沿岸的碧綠植物在河邊的倒影,給它的邊緣在明亮上增添了一份象征著生命的淺綠。


    埃及的母親尼羅河,她孕育了這個古老而美麗的國度。


    依賴她的,必將得到豐饒和甘甜;遠離她的,僅剩破敗和荒漠。


    一隻偌大的船隊正在尼羅河之中航行。


    為首的那隻船最為龐大且華美,和它身後那些不足它一半大小的船隻相比,越發顯得氣勢磅礴。


    船頭,用純金精心雕琢而成的巨大眼鏡蛇像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展開的雙翼上那荷魯斯之眼的花紋透露出乘坐此船的那個人有著何等高貴的身份。


    一名少年正趴在大船左欄上眺望著尼羅河沿岸優美的風光。


    尼羅河上的風是清涼舒爽的,卻也很強勁,吹得他的頭發淩亂地向後飛舞。


    一隊巡邏的侍衛在甲板上走過,在經過這名少年的時候,他們紛紛伏地下跪。


    少年用他那雙紫羅蘭色的明亮眼睛看了站在他身後的黑發侍衛一眼,侍衛會意地上前一步,示意他們起身離去。


    一名年老的女官從船艙中走了出來。


    她那粗長卷曲的發已經白了大半,身體略顯得有些豐滿。雖然已經滿臉皺紋,但是那雙黑色的眼睛依然是透亮的,看不到絲毫屬於老人的渾濁。


    她總是眯著眼,笑眯眯地,似乎很是和藹可親。可是和她稍一接近,便發現她的和藹中總夾帶著那麽一絲強硬,讓人不知不覺就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但是,這種強硬並不讓人討厭。


    “王弟殿下,船上風大。”


    她說,將純白色的亞麻布披風仔細地披在年少王弟的身上,小心地攏好不讓風透進去。


    “您身體才好,可得注意著點,別看您現在年輕不拿它當回事,等到以後可就要遭罪了……”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那是老年人常有的毛病。


    雖然看起來似乎隻是一名普通的老年女官,但是她即使是麵對著埃及的王弟,也沒有其他侍女那種謙卑拘謹的神色。相反,她注視著王弟的眼底始終帶著點暖人的、慈愛的笑意。


    年輕的法老王從甲板的另一側走來。


    明亮陽光下,他額頭上黃金的荷魯斯之眼越發璀璨耀眼。


    他剛勁有力的淺褐色膚色的手臂從雪白的披風中伸出來,似乎是有些不耐煩地在空中揮動了一下。


    跟在他身後的人們紛紛會意地後退,和法老王拉開距離,然後各自散去。


    最後,隻剩下馬哈特和賽特兩名大神官以及數名侍衛依然跟在他的身後。


    那名年老的女官並沒有和其他人一樣伏地低頭行大禮,而僅僅是彎下腰來。


    緋紅色的瞳孔看了她一眼,少年王點頭微微示意之後,便向自己的王弟走去。


    年老的女官再一次對法老王身後的兩位大神官彎下腰,馬哈特立刻就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這位老年女官名叫卡琳,身份頗為特殊。年輕時她曾陪伴在亞圖姆的父王阿克納姆卡諾王身邊,極受寵愛。但是在某次刺殺事件中,她為了救法老王受了傷,從此不能再生育。當法老王表示要立她為側妃時,她以自己無法生育為理由拒絕了。


    不過,即使她沒有側妃的名分,王宮中的人對其也是頗為敬重。


    王妃在亞圖姆出生不久後就死去,對於後宮中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法老王雖然政事繁忙,卻也不敢將自己的孩子、也是埃及唯一的繼承人留在後宮。最後,他在大祭司的建議下將王子交給了卡琳撫養。


    所以,亞圖姆年幼的時候幾乎是由這位老年女官一手照顧大的。


    前任法老王死去之後,繼位的年輕法老王特許她離開王宮,在附近一座較小的神殿中頤養天年。


    前陣子王城發生了叛亂,很大一批王宮內侍都被處死,人手一時不足,新選上的內侍也沒那麽快能熟悉王宮那些繁瑣的事情。


    卡琳雖然已經隱居在神殿之中,但也一直關注著年輕的法老王。眼見王宮這種焦頭爛額的情況,她便主動提出想回來侍奉法老王。


    然後,年輕的法老王便指定她去照顧受傷的王弟。


    這一次,敘利亞、利比亞以及克裏特島幾個一直臣服於埃及的小國乘埃及內亂時突然聯合起來出兵攻打埃及,雖然很快就被埃及的將軍擊敗而退回各自國內,但是他們的舉動卻已經讓整個埃及上下都震怒起來。


    烏摩斯將軍遵從法老王的命令追擊敘利亞的潰軍,無視敘利亞國王的求和甚至是投降,一路猛攻打到了敘利亞的王都之下。


    眼看敘利亞要滅國的時候,敘利亞北方的鄰國、同時也是埃及宿敵的米坦尼王國站了出來,和埃及爭鋒相對。隨後,赫梯、努比亞、亞述等國也紛紛以打圓場的姿態出現,看似是為了居中調解,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打著怎樣的鬼主意。


    一時間,地中海的局勢驟然緊張起來。


    年輕的法老王不甘示弱,立刻動身離開埃及王都底比斯,前往下埃及。


    一旦戰爭爆發,他便率軍親征。


    賽特曾提出:既然法老王要前往下埃及,王弟自然要坐鎮王都。


    然而,雖然離那件事都快過去一個月了,王弟的傷也複原得差不多了,但是王弟那喜歡黏著法老王的習慣還是沒能改掉。


    於是,理所當然的,埃及年輕的大神官再一次敗退。


    現在留在王城負責日常事務的是愛西斯大神官,一般事務法老王已授權由她和宰相一起處理。但是特殊或較為重大的事情,還是必須由信使盡快送到法老王這裏,由法老王親自做出決議。


    年輕的法老王伸出手,手指隨意地撫了一下他的王弟那被強風吹得淩亂的額發。


    “第一次上船?”


    他問。


    年少的王弟搖頭。


    輪船這種東西實在是坐膩了。


    “感覺如何?”


    年少的王弟想了想。


    “風景不錯。”


    “就這樣?”


    年輕的法老王皺了皺眉。


    “……嗯。”


    察覺到亞圖姆似乎有些不快,王弟又仔細想了想。


    但是,實在是想不到要說什麽。


    要說這船做為埃及法老王的禦用之物,在古埃及來說,自然是氣勢磅礴獨一無二的龐然大物。


    普通的埃及人隻怕一生都難得一見。


    但是,對於習慣了乘坐現代輪船尤其還是多次被海馬招待乘坐豪華鋼鐵巨輪的遊戲王武藤遊戲來說,實在沒什麽好稀奇或者驚訝的。


    要說這沿岸風光雖然是挺不錯,但遊戲也常在飛機上瀏覽世界不同地方的風光,同樣不會覺得稀罕。


    唯一不同的或許是這種古老的文明重現在眼前的一種新奇感。


    但是,遊戲在古埃及待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他一不是學曆史的二不是考古的,對體驗所謂的古埃及文明興趣並不是很大。這時間一長,新鮮感自然也就淡了。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再說什麽。


    他收回放在他的王弟頭上的手,轉身離開了。


    留下他的王弟半是困惑半是茫然地呆在原地。


    亞圖姆生氣了?


    王弟明白這個答案是肯定的。


    在生什麽氣?


    王弟很茫然。


    不止是埃及的王弟,就連跟在法老王身邊的兩位大神官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一直安靜地站在一邊的老年女官卡琳發出輕輕的笑聲,她走過來,細心地將披在王弟身上有些鬆開的披風再攏緊一些。


    她看著王弟那張和她一手帶大的少年王極其相似的稚嫩的臉,微眯的眼底依然是那種不緊不慢的暖人笑意。


    “別擔心,王弟殿下,不是你的錯。”


    她笑著說,“王隻是在鬧脾氣而已,一會兒氣就消了。”


    埃及的王弟看她一眼,稍微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向前跑去。


    他很快跟上了離去的年輕法老王的步伐,伸手抓住了他的王兄的衣角。


    少年王的身影頓了一頓,沒有回頭。


    但是他放慢了腳步。


    他伸出的右臂,輕輕地攬住了他身側的王弟。


    “王在生什麽氣?”


    馬哈特有些擔心地問。


    “當年,阿克納姆卡諾王帶著法老王第一次來到這個船上的時候,王的年紀還小,他很喜歡這條船,興致勃勃地在船上跑動了一整天。那種興奮的樣子,我是第一次看見。”


    卡琳輕笑,她彎成弧度的眼注視著法老王和王弟離去的背影,目光很暖。


    就連她臉上的皺紋都仿佛在那暖暖的笑意中融化開來。


    她說,“如今的王弟可要比他那時候顯得沉穩多了。”


    “……這個就是王生氣的原因?”


    馬哈特困惑地說。


    這個原因也未免太小心眼了,一點都不像王的性格。


    “也是,也不是。”


    “哈?”


    “其實也不算生氣,就是在自個兒鬧別扭而已。”


    “??”


    看著兩個一臉茫然的大神官,年老的女官終於低笑出聲來。


    “本來一直期待著能看到自己可愛的王弟在船上高興驚喜的模樣,卻沒能看到,所以就……”


    馬哈特:囧。


    賽特:呿——


    作者有話要說:非洲的尼羅河自南向北流動,流入地中海。


    上埃及為尼羅河上遊,第十八王朝的王都是上埃及的底比斯。


    下埃及在尼羅河下遊,主要是尼羅河三角洲地區。


    王樣是第十八王朝的法老王,這個時候是古埃及最強盛的時期,軍事力量很強,周邊許多國家承認其為宗主國,並向其納貢,比如這一章中提到的利比亞、敘利亞、亞述及克裏特島等。


    隻有米坦尼王國和後期興起的赫梯能與之抗衡,但還是遜當時的埃及一籌。


    古埃及地圖,紅圈劃出來的是這一章提到過的國家。


    第六十一章


    巨大的船隻緩緩駛入埃及舍易斯城的港口,等待已久的城市居民們圍聚在港口四周歡呼雀躍。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第一次來到這個城市,他的駕臨將給舍易斯城帶來無上的榮耀。


    盡管手持長矛的埃及士兵們大聲嗬斥著,粗暴地將擠上來的人推聳回去。那些渴望目睹他們的王的真容的埃及子民依然一波又一波地湧上來,在巨船駛入港中的一段時間尤為激烈。


    黃金之國的法老王出現在他的子民之前,他沐浴在陽光中大步向舍易斯城的埃及子民走來。


    額上荷魯斯之眼的金色光芒照亮了他俊美的臉。


    矯健身姿後,雪白的披風被尼羅河上強勁的風吹得飛揚而起。


    大地上的歡呼和呐喊聲整個爆炸而開,整個城市仿佛都在這近乎癲狂的叫喊聲中晃動起來。


    所有人在這一刻都仿佛被瘋狂傳染了一般,他們大聲呼喊著法老王的名字,不顧一切地拚命向前湧去,滿身是汗的埃及士兵們幾乎就要攔不住這洶湧的人流——


    就在這樣被渲染得幾近瘋狂的氣氛之中,埃及年輕的法老王揚起手,回應了他的子民呼喚。


    他抬起手,於是一切聲音都在那一刹戛然而止。


    一瞬間安靜下來的埃及子民們屈膝跪下,虔誠地匍匐在地。


    他們的雙手按在大地上,他們的額頭緊緊地貼在地麵。


    那是偉大的太陽神拉的愛子。


    那是被埃及諸神守護的王者。


    那是守護著埃及的至高無上的神靈,他們的法老王。


    法老王的行宮建在風景秀麗的尼羅河畔。


    尼羅河清澈的流水輕緩地撞擊著那雪白的石壁,發出低低的水拍打石壁的聲音。


    高大雪白的石壁之上,巨大石柱撐起華美的宮殿。


    太陽落入了地平線之下,明亮的星光已經開始在還留有餘光的天空之中閃耀。


    埃及的大神官馬哈特耗時一下午,終於在當地的神官和官員們的協助下安排好了所有事項。


    當他回到法老王身邊的時候,年輕的法老王正在用餐。


    這不稀奇。


    但是馬哈特還是覺得有些驚訝,他環視了一下四周,在確認沒有見到埃及年少王弟的身影之後,他向賽特大神官走去。


    此時的賽特正用手按著頭,因為抬起的手擋住了年輕大神官的臉,所以當馬哈特走近他之後,才終於發現到賽特那張本來頗為俊俏的臉此刻到底有多麽難看。


    “賽特……”


    “現在別和我說話,馬哈特!”


    賽特粗暴地打斷了他無辜的同僚的話,他的額頭隱約浮現出青筋,顯然是氣得不輕。


    看著很顯然處於爆發邊緣的賽特大神官,馬哈特識相地閉嘴。


    他的目光注視了一下正在安靜地用餐的法老王,又掃了掃四周。


    然後,他來到了站在側門門口的侍衛塞西身邊。


    “發生了什麽事?”


    點頭示意跪地向他行禮的侍衛起身,馬哈特詢問到。


    身為賽特的心腹侍衛的塞西此刻臉上的表情似乎頗為奇怪,又有些扭曲。


    感覺上就像是想笑而不敢笑,於是憋得慌的神色。


    他低聲回答:“王弟殿下又和王吵架了。”


    又來?


    這一次,就連馬哈特也有揉額頭歎氣的衝動了。


    難怪賽特那一臉難看的模樣。


    法老王和王弟這兩人總是折騰來折騰去不肯消停,倒黴的受累的總是他們身邊的人。


    馬哈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那種無力感,問:“這一次是王還是王弟?”


    “是王弟。”


    “原因?”


    “用餐的時候,王弟可能是胃口不好不想吃肉食,王說了他一句,王弟頓時就發火走人了。”


    “王說了什麽話?”


    馬哈特很納悶,王弟的脾氣一貫都很好,尤其是近來又很黏著王,不至於因為被王說了一句重話就發那麽大脾氣甚至還走人啊。


    “呃…王說,‘你這樣永遠別想長高。’”


    “…………”


    在獲知事情前因後果之後,左思右想也沒能想出和平解決的辦法的馬哈特大神官看向他的法老王。


    埃及的少年王此刻在美貌侍女的服侍下神情自若地用著餐,眉眼中還帶著點悠閑。


    事情詭異得讓馬哈特的眉眼都有點抽搐。


    根據前幾次的經驗,一旦王和王弟吵架而獨自用餐的時候,那種低氣壓和不快情緒足以讓他四周的空氣都呈現凍結的狀態。


    可是這次到底是……


    大概是……習慣了?


    自己或許該認為這是個好現象?


    馬哈特大神官還在這裏冥思苦想的時候,一名侍從快步從外麵走進來,跪在法老王麵前。


    米坦尼、努比亞、赫梯、敘利亞、利比亞以及克裏特島等王國的使者邀請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出席今晚的晚宴。


    聽到這個消息,一直站在一旁的賽特臉上頓時露出不快的神色。


    眼看埃及就要吞並敘利亞,米坦尼那些國家就立刻出來攪局,明裏是聲稱來居中調解,稍有點常識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這是不願讓埃及壯大勢力,或許也有人帶著分一杯羹的心思。


    在決定諸國都派出使者在舍易斯城召開會議進行談判之後,許多國家的使者都行動迅速,搶在埃及法老王來到之前趕來了。


    他們乘法老王未來舍易斯城之前,就以米坦尼的使者裏維王子為主進行了集會和商討。據說,他們甚至是在沒有任何埃及代表在場的情況下,自行擬定了一份和約。


    對此,賽特嗤之以鼻。


    米坦尼的王子和其他國家的使者自然不是白癡,他們這麽做不過是為了試探埃及的態度到底強硬到什麽地步而已。


    埃及的法老王以少年弱齡即位,這幾年來一心注重鎮壓內亂,把埃及所有權利集中在自己手中,相對來說就顯得甚少關注國外的事情。


    因此,很多國家的使者都僅僅是在法老王即位典禮之上匆匆看了新任的法老王一眼,除了年輕俊美、不易接近以外,實在說不出有什麽太大的印象。


    此刻,年輕的法老王慢條斯理地將手中最後一點食物放入口中,咀嚼,咽下。


    他的臉上看不出一點不耐或者不快的神色,似乎早就意料到今晚會有這樣的邀請。


    “告訴他們,王弟年少貪玩,已經去了城外遊玩,所以來不急趕回來赴宴。”


    他向上抬起手,一位侍女立刻會意地上前,用溫熱的濕巾輕輕將法老王的手指擦拭幹淨。


    他說,“朕自然會前去和各國使者見麵。”


    馬哈特怔了一怔,頓時了然。


    原來如此。


    法老王隻是想讓王弟置身事外而已。


    就算是為了保護他也好,或者是不想繼續讓他接觸埃及政事也好,能不讓王弟在諸國使者麵前露麵最好。


    一盞又一盞的燈光在黑暗之中亮了起來。


    逐漸燃起燈火的宮殿,遠遠看去,就像是逐漸被光芒點燃了一般,在夜色中尤為明亮。


    塞西在星空下向埃及王弟的處所走去。


    賽特和馬哈特兩位大神官理所當然隨侍在法老王身邊前去赴宴,但是,賽特將塞西留了下來。他吩咐塞西去看住王弟,不要讓他四處亂跑闖禍。


    雖然這裏是埃及境內,但是各國使者雲集於此,總讓人覺得有些不安穩。


    他有那本事看得住王弟麽?


    塞西很鬱悶地想著,卻還是不得不遵從他的主人的命令去尋找王弟。


    值得慶幸的是,王弟此刻似乎很安靜地留在他的寢室之中。


    在門外和克雅打了聲招呼,塞西在侍女的帶領下見到了王弟。


    王弟正在用餐。


    在和法老王不歡而散後,王弟就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寢室,也沒來及吃飯。於是,一直以來都盡職盡責悉心照顧王弟的老年女官卡琳立刻吩咐仆人重新做好一份餐點送上來。


    “王兄走了?”


    王弟見到塞西時扔出了第一句話就讓他怔在原地。


    塞西思考了一下之後,還是決定老實地點頭。


    年少的王弟哦了一聲,低頭繼續和手中的烤玉米較勁,看起來沒空再搭理塞西。


    反而是塞西在遲疑了一下之後小心地開了口。


    “您要是知道的話……不問王去哪兒了麽?”


    “王兄不可能會害我,他要瞞著我自然有他的理由。”


    “他想要我生氣,我就生氣好了。”


    年少的王弟很幹脆地回答了塞西的困惑,“至於原因什麽的,我不感興趣。”


    王弟的回答讓塞西很鬱悶很有捂臉的衝動。


    敢情王弟心知肚明,敢情這所謂的吵架生氣也都是裝的。


    被氣到青筋暴起的賽特大人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還在這邊糾結著,一名中年女官帶著幾名侍女走了進來,跪在王弟麵前。


    “王弟殿下,這是王吩咐我們送過來的。”


    她說,將手中精致的白色陶瓷圓盒送到王弟麵前。


    盒中之物,是那位並不知道王弟看破了自己心思的法老王送過來哄他那生氣的王弟的好東西。


    那雙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年少王弟的手立刻向它伸了過去。


    他撲了個空。


    站在他身邊的卡琳女官快一步將白瓷圓盒端起來。


    “王弟殿下,請先用完餐。”


    她說,溫和神色,語調輕緩。


    “卡琳……”


    大大的頗具殺傷力的淺紫色明亮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她。


    “杏仁的話,用完餐才可以吃。”


    慈祥的老婦人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神色,“不好好吃飯的話會長不高哦,殿下。”


    “…………”


    行宮西側的大殿之中此刻燈火通明。


    諸國的使者齊聚一堂,雖然說是宴會,在大殿上翩翩起舞的美麗女子也好,身前那精致可口的食物也好,都無法吸引眾人的注意力。


    他們來到埃及的目的隻有一個,攪渾水,就算是胡攪蠻纏也不能讓埃及吞並敘利亞,順便再蹭一點好處。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僅僅即位三年,甚少在國家交往中露麵。


    這裏很多人甚至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被稱為是埃及曆代王者中最強大的法老王。


    而作為唯一有能力和強大的埃及相抗衡的米坦尼王國的大王子,裏維隱約成為了諸國使者的中心。


    埃及的法老王到底在想什麽?


    不時瞥一眼那個一直安靜坐在首席之上一言不發的年輕法老王,裏維王子心底不禁泛出一絲焦躁的情緒。


    這一絲焦躁瞬間就被他壓了下去。


    看著那個滿臉喜悅自以為能逃過一劫的敘利亞王,他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他不認為這個能以十五歲之齡便血腥鎮壓叛黨登上法老王之位的少年王是個簡單的角色,所以他一直是在小心翼翼地用各種方式去試探,試圖從少年王的言行中得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可是他一次又一次的試探全部落空。


    作為米坦尼的大王子,他見過許多國家的王族,也多次與他們交談或者談判。


    或懦弱或強硬、或示弱或愚昧、或狡猾或陰險,各式各樣的人他都曾見過。


    來之前,他自信滿滿地認為,無論這個法老王如何難以應付,他總能找出對付他的辦法——不,就算現在他也如此認為。


    人都是有弱點的,就看你找不找得到。


    但是,這個前提是這個該死的法老王能開口說話,哪怕是一句話都好!


    就連有人開口提議大家在今晚簽署了那個沒有埃及代表在場私下立好的和約,埃及王仍是自顧自地喝酒,一言不發任由他們鬧騰。


    這位比自己還要年輕的法老王到底在想什麽?


    裏維的腦子還在迅速運轉著,那已經有數個小國的使者迫不及待簽了名字的和約已經由一名侍女小心地捧到了他的麵前。


    若就這樣糊裏糊塗地立下和約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他轉念一想,拿起筆就要在紙張寫下他的名字,代表米坦尼對這份和約做出見證。


    “米坦尼的裏維王子。”


    大殿之上,華麗而精美的王座之上,年輕的法老王終於開了口。


    緋紅色的豔麗瞳孔慢慢從所有人的臉上掠過,然後,停留在米坦尼王子的身上。


    目光中的銳利和冰冷,讓米坦尼王子握著筆的手指下意識捏緊了一點。


    埃及的少年王說出他的第一句,也是唯一一句話。


    “今日你在這張紙上寫下名字,明日就是埃及和米坦尼開戰之時!”


    下一秒就要接觸到紙麵的筆尖僵在半空之中。


    大殿之中一時間鴉雀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中秋節快樂


    第六十二章


    在這份可笑的和約上簽字的要麽是蠢材,要麽就是那個人已經徹底破罐子破摔。


    很顯然能成為一國使者的人在智商這方麵想來都低不到哪兒去,所以,這裏很多人其實都是抱著一種看好戲或是試探的心態來看待這紙和約。


    簽了字的幾個小國,要麽是已經接近亡國的敘利亞,要麽是幾個和敘利亞一樣做著能擺脫埃及控製自立的美夢而和埃及撕破了臉的小國。這些小國自然也明白,敘利亞一滅,下一個,下下個,自然就輪到自己。


    所以此刻,他們也顧不得被人看笑話,孤注一擲地簽了字,就指望著米坦尼能帶頭和埃及對上,說不定還能贏得一線生機。


    米坦尼的裏維王子自然也不是那種追求世界和平的老好人。


    他雖然是口頭給了那些小國一些許諾,也帶頭弄出這麽一份和約,卻壓根兒就沒想過真的要往上麵簽名。


    從始至終,他就打著用這紙和約來試探這位他不熟悉的法老王的主意。


    他一開始那副作勢要簽的模樣,不過是抓著筆做做樣子。


    如他所願,埃及的法老王終於開口了。


    但是,他卻沒想到。


    這一句話就憋得他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本來吧,他是想著自己這樣做個樣子,埃及自然不會樂意。就算法老王不說話,那兩個埃及大神官也定會有人出聲阻止自己。


    然後,彼此之間客套幾句,自己再說說場麵話,借著台階放下筆,大家和樂融融地說笑上幾句,自然就不會再提這份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和約。


    但是此刻他卻是騎虎難下。


    年輕的法老王的話很直白,也很強硬,一句話就徹底說死不留任何轉圜的餘地。


    他身為米坦尼的王子若是放下筆,那便是弱了氣勢,在旁人看來,那就是米坦尼怕了埃及,而他裏維王子則是被埃及的法老王當眾羞辱。


    這種既丟了國家麵子又丟了自己麵子的事情,就算賭上身為男兒的一口氣,他也絕不願去做。


    裏維不著痕跡地深吸一口氣,將滿腹怒意硬生生地壓下去。


    他放下筆,以慣用的外交式的溫和微笑對上年輕法老王銳利的目光。


    米坦尼的大王子有著一雙宛如湖水般的碧綠瞳孔。


    柔順的淺棕色長發在光芒下似乎帶上淺淺的光澤,它常常是呈現出一個弧度被紮起來搭在王子的左肩上。


    額頭右側垂下來的一絡發絲,偶爾會擋住王子漂亮的碧綠色右眼。


    溫和而彬彬有禮的姿態,讓人不自覺的心生好感。


    雖然身為失敗的一方,他放下筆的姿態卻是自然而隨意,神情自若,舉止從容,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他是敗者。


    如果說埃及的法老王帶著太陽的強硬和銳利,那麽他所擁有的就是流水的柔韌和圓滑。


    法老王的權威在埃及獨一無二。


    隻要他一聲令下,整個埃及便會立刻和米坦尼開戰,毫不含糊。


    沒人敢質疑他的命令。


    裏維不一樣,他隻是米坦尼的大王子,卻不是唯一的王子。


    他的上麵,還有米坦尼王的存在;他的下麵,還有米坦尼二王子的存在。


    雖然米坦尼的確有資格被稱為埃及的勁敵,但是米坦尼這些年來已經逐漸開始沒落,而埃及卻越發強盛。米坦尼王國裏大多數貴族並不樂意和埃及交惡,就連他的父王也曾經囑咐他不要得罪埃及。所以,若是這一次因為這種事情導致米坦尼和埃及全麵開戰的話,裏維可以想象得到,即使自己身為大王子,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因此,他可以忍。


    所以,他必須忍。


    濃厚的雲層遍布天空,將毒辣的日頭遮住了大半。


    絲絲涼風從海上吹進這個位於海濱的城市,越發給這個火熱的城市帶來一絲涼爽。


    位於尼羅河三角洲的舍易斯城沒有肥沃的土壤,但是它便利的地理位置同樣為它帶來了不遜於埃及王都底比斯的繁榮。


    各國商人雲集於此,各國商品匯聚於此,熙熙囔囔的人群往返來去,有著不同麵孔、發色和語言的人們在城市中穿梭。


    這一切,都讓這個城市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正是因為常常有各式各樣的人在這個活力十足的城市穿梭,所以此時街上那個披著披風,大半個臉被遮住的少年也並不會顯眼。


    偶爾有悠閑的人掃過去一眼,也懶得注意,這種打扮的人在這個管製略顯得鬆散的開放城市裏根本比比皆是。


    以一名黑發男子為首的數名侍衛跟在少年身後,他們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人群。


    很多人便想當然地認為,這個少年是無聊而出來遊玩的貴族子弟。


    自從來到舍易斯後,遊戲就天天待在房間裏。


    雖然很無聊,但是按照馬哈特的說法,現在各國局勢緊張,這個匯集了各國使者的城市不太安穩,他身為王弟多少該注意一下。


    所以,他隻能待在房間裏發黴,法老王自從來到這裏後天天忙得不可開交不見人影。他找仆人們陪自己下棋的話,他們又老是故意輸給自己,實在是沒意思透了。


    現在,他唯一的樂趣就是把栗子球召喚出來蹂躪。


    結果,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幾天之後,反而是年輕的法老王看不過眼他那無精打采的模樣,不顧賽特的抗議,讓他出來散心,並特意將自己的兩名侍衛安排過來保護他。


    這不,剛一出來,年少的王弟立刻就看到一場好戲。


    鬧市之中,幾名皮膚黝黑的少年對一名稍小的男孩大聲嗬斥著,拳腳相加。男孩不時發出哀求聲,卻是被那幾名少年打得更厲害。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人群中圍觀得興致勃勃,卻是讓跟在他身後的數名侍衛頗為尷尬又困惑。


    王弟在王宮中待人一貫溫和,是被仆人們公認的心善之人。


    他今日這種舉動,卻實在是有些詭異……


    難道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同情那名被打的男孩,而立刻上前幫忙麽?


    他們想著,瞥了一眼身為王弟心腹侍衛的克雅,期望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什麽。


    然而,他們失望了,克雅隻是靜靜站在王弟身後,臉色看不出任何變化。


    突然有一名男子粗魯地一把推開圍觀的人群,大步走了進來。


    這名很顯然並非埃及人的男子深黑色的頭發略顯卷曲,湖水色的碧綠眼睛在他線條剛硬的臉上略陷進去,越發讓他的容貌顯得粗獷。


    他的身型比尋常人要高大得多,在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


    他站在那裏,就能給人一種不同尋常的威勢,讓人不自覺就矮了半截。


    然後,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麵對這個一看就很不好惹的高大男子,毆打人的少年們放下幾句狠話就一哄而散。得救的男孩又哭了一陣子,被男子用不熟練的埃及語結結巴巴地安慰了幾句之後,哭哭啼啼地走了。


    好戲散場,圍觀的人群自然也散去。


    埃及年少的王弟緊跟群眾的步伐,也帶著一群對王弟今日異常的行為納悶不已的侍衛們離去。


    男子回頭,對著這群人多看了幾眼。他自然是看得出來,那幾名侍衛的身手都是極好的。而對於那個顯然是埃及貴族的少年,他並沒有多大好感。


    明明幫助那個男孩對那個少年來說是舉手之勞,那少年卻隻知道興致勃勃地圍觀,完全沒想過要伸出援手。


    這種自私自利的人實在是讓他看著不爽。


    算了。


    男子鬱悶地想。


    雖然看不順眼,但是這裏畢竟是埃及境內,他不能在這時惹事。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不想,而是事情想不想要來找你。


    看著眼前用埃及語一臉怒容大聲對自己叫喊的中年婦女,男子越發鬱悶。


    因為逛了一陣子之後,他肚子餓了,就想在路邊攤試試埃及的風味小吃。結果,他是吃得很快意,但是吃完就傻了眼。


    他發現錢袋不見了,自己國家的錢幣兌換出來的可以在埃及流通的零碎小銅塊和金塊都放在裏麵。雖然他最終還是在身上摸出幾個自己國家的錢幣,但是埃及婦女又不肯收。


    他和他聰明的大哥不一樣,本來埃及語就學得很差。聽的話還是勉強聽得懂,要熟練說出來就比較困難,現在他一著急,更是磕磕絆絆地說不清。


    要是憑著他的身手,他完全可以將埃及婦女一把推開揚長而去。


    隻是,憑他的性子還真不出那樣的事情來。


    他正苦惱之時,一隻帶著黃金手環的白瓷色的手臂伸過他麵前。


    那隻手一鬆,幾個零碎的小銅塊落到埃及婦女手中。那名婦女立刻就停止了叫喊,一張臉笑開了花。她再度瞪了男子一眼,又衝男子身邊的那人一笑,轉身走了。


    男子回頭,站在他身邊的正是那名他看不順眼的少年。


    前麵遇到這個少年的時候,淺色的披風將少年的模樣掩蓋了大半,他沒看太清楚。


    此時兩人隔得比較近,少年抬頭對他一笑。


    那張仰起來露在陽光中的是一張稚嫩可愛的臉。


    “路見不平是很好,不過也得弄明白那路是真的不平……還是別人故意挖的坑。”


    年少的王弟收回手。


    好吧,看在這個男子沒有依仗武力欺負埃及子民的份上,幫他一次也無所謂。


    聽到少年的話,男子怔了一怔。


    以他的身手常人近不了身,其實他也一直和陌生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根本沒有人可以偷走他的錢袋。


    唯一的例外,隻有剛才那個被他救了的男孩曾經黏在他身上哭了一陣子。


    男子反應過了過來。


    那夥騙子——


    “你要找他們算賬?”


    “當然!”


    “算了吧,就當是看了一場戲的報酬。”少年一臉不在意地說,“看你的樣子,也不缺那點錢。”


    “……”


    他當然不缺那點錢,他就是咽不下被那群人騙了的那口氣!


    “為什麽你剛才不說!”


    他瞪著那名少年,一臉怒容。


    這個人是早就看穿了那群騙子才隻是圍觀而不行動的吧!


    可惡!


    如果知道為什麽不提醒自己一句!


    年少的王弟抬手阻止了身後同樣麵帶怒意紛紛上前的數名侍衛。


    他瞥了男子一眼,臉上的神色頗有些古怪。


    “騙你的那幾個少年都是埃及的。”


    “廢話!”


    是人就看得出來。


    “你不是埃及人。”


    “當然。”


    他這種外貌還能被當作埃及人那真是見了鬼了。


    “我是埃及的貴族。”


    “看出來了!”


    而且還是個被大人慣壞了的個性惡劣的家夥!


    “很好,既然你都知道。”


    即使滿腹怒火,男子也不得不承認,少年笑起來的時候很可愛,或許這就是導致他被人慣壞的原因。


    那雙紫羅蘭色的明亮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弧度,少年反問,“為什麽還要追問我這個埃及貴族為何不幫你這個外國人揭穿捉拿埃及子民的原因呢?”


    “…………”


    曲終人散。


    完全不是少年對手的高大男子一臉鬱悶,他看著那名少年遠去的背影,不爽地用鼻子哼了一聲。


    他一轉身,發現自己已經被幾名看起來不好惹的男子包圍了。


    他撓了撓頭,似乎有點困擾。


    然後,他依然是一臉鬱悶地跟著那幾名男子來到僻靜處。


    “請您不要動不動就擅自行動!”


    一名很顯然是首領的男子說,冰冷語氣中帶著很明顯的怒意。


    “米坦尼王答應讓您來到埃及的條件,是您必須能保證自身的安全。請您體諒一下您的部下,可以嗎?瓦特王子!”


    且不說這位倒黴的王子在被自己的部下抓回去後如何被痛斥。


    另外一邊,王弟一行人已經回到了行宮。


    “王弟殿下似乎有點不快。”


    留在行宮中的老婦人看著王弟離去的背景,問,“克雅,你們出去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


    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對這位老人不是很在意,但是近來已經對其越來越敬重的克雅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說實話,他倒沒覺得王弟不高興,他就是覺得王弟似乎不太喜歡那個男子。


    “你說……那個男子很高大?”


    “是的,比我大概還要高兩個頭。”


    “原來如此。”卡琳點了點頭,露出明了的神色。


    “哈?”


    年老的女官對一臉困惑的年輕侍衛露出笑容。


    她說:“比你還要高兩個頭的男人,王弟必須把頭仰得很高才能和他對話,對不對?”


    克雅:“…………”


    第六十三章


    雖然就人格上來說,敘利亞王不是好人,但是在某方麵來說,他的確是個好國王。


    他繼位的幾十年時間裏,敘利亞的國力有了很大的提高,他的勤政也被他的國民們所讚頌。但是,敘利亞王有個很大的缺點,急躁,還有些肆意妄為。


    年輕的時候,他手下的數名賢臣一起勸說他,他還能收斂收斂。但是近年來,眼看著敘利亞逐漸強盛,自己也日益衰老,敘利亞王的心思也開始有些不安分起來。


    作為埃及的屬國,敘利亞不僅要承認埃及的宗主國地位,更要每年納貢,向埃及獻上為數不少的財富。


    每年納貢的時候,就是敘利亞王心情最差的時候。


    所以,當那個神秘的埃及人來找他的時候,他思索了良久便咬牙答應了下來。隨後,他不顧大臣們的拚命勸阻,一意孤行和其他幾個同樣遭遇的小國聯合起來攻打埃及。


    常年來強行壓抑的怒火一朝爆發,他覺得他已經受夠了這種對埃及卑躬屈膝的日子。眼看自己已經老了,他越發按捺不住。


    他想,至少要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孤注一擲做點什麽讓敘利亞擺脫埃及的控製。


    誰知道,埃及雖然是出了內亂,但是很快就鎮壓了下去。埃及軍隊更是比想象中的還要強大,輕易就將他們的聯軍擊潰驅散。


    於是,作為最接近埃及的敘利亞悲劇了。


    眼看敘利亞就要被埃及滅國,敘利亞王自己也龜縮在王城之中不敢出來,就等著做埃及的階下囚。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埃及的宿敵米坦尼站了出來,表示願意幫助敘利亞。


    然而事情突然又急轉直下,埃及毫不妥協的強硬態度似乎讓米坦尼有所遲疑。


    敘利亞王左思右想,一咬牙便決定偷偷前往法老王的住所。骨氣什麽的不要也罷,哀求也好求饒也好,就算簽下比以前更苛刻的條約甚至讓埃及士兵進駐敘利亞也無所謂,


    隻要敘利亞能保住,他什麽都可以妥協。


    當他設法躲開其他國家的使者的耳目,帶著他的心腹偷偷前去求見法老王的時候,卻被告知,法老王外出視察舍易斯城的神殿建設去了,他隻能怏怏不樂地轉回去。


    回頭走了幾步路,敘利亞王又有些不甘,他想了想,決定留下來一直等到法老王回來。


    他在房間裏慢慢走著,腦子很亂,想著自己不久後就會成為亡國之君,情緒也越發焦躁起來。


    抬頭看了看不遠處花園中的明媚風光,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向花園中走去,試圖借著那秀麗風景讓自己沉穩下來。


    接近園林緣邊的時候,敘利亞王停了下來。


    他的臉色難看非常。


    一個熟悉的身影遠遠地站在園中,向在空中飛翔的白鷹招著手。


    敘利亞王看見那個膚色黝黑的埃及大神官正站在那個人身邊對他說著什麽。


    法老王明明就沒有外出!


    埃及的大神官也明明在這裏!


    法老王不肯見自己……是因為他鐵了心要滅掉敘利亞嗎?


    臉色難看地想著,敘利亞王死死盯著園子中的法老王。


    結果,多看了幾眼,反而察覺到了不對勁。


    是因為離得太遠的關係嗎?總覺得好像比上次看見的要矮小一些。


    …………


    的確不對……


    乍一看是很像,但是仔細一看就發現和法老王區別很大。


    對了。


    敘利亞王突然記起來,來到的舍易斯的除了法老王,還有埃及的王弟。


    隻不過每次邀請法老王和王弟的時候,這個王弟都因為貪玩出了城,所以他們還從沒見過埃及的王弟。而且,法老王似乎並不樂意和大家說起他的這個王弟。


    許多人也聽說過,這個王弟是被平民養大的,法老王大概是不樂意看到王弟在諸國使者麵前舉止不當,丟了埃及的臉。


    久而久之,有意無意,大家也就將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王弟忽略掉了。


    其實很多人都對於法老王冒然就認可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王弟的身份感到奇怪——高貴的王室血脈是說認就能認的嗎?埃及就不怕那是假冒的?


    不過現在在敘利亞王看來,的確是很難否認這個少年和法老王之間的血緣關係。


    那張遠遠看去近乎一樣的容貌,差點連他都騙了。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那裏,討好一般遞給站在矮樹上的白鷹一塊鮮肉。


    他伸出手,似乎想試著摸一摸白鷹的羽毛。


    但是,隻服從法老王對其他人都愛理不理的白鷹對遞過來的鮮肉不屑一顧。在王弟伸手過來要摸它的時候,它猛一展翅,作勢要用那堅硬銳利的喙狠狠啄下去。


    王弟頓時被嚇得立刻縮手。


    他躊躇了一會兒,舍不得走開,又帶著畏縮地神色不敢伸手,隻是用一雙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它。


    白鷹驕傲地昂著頭,完全不搭理那瞅著自己的王弟。


    皮膚黝黑的埃及大神官看著這一幕,似乎有點哭笑不得,最終還是忍不住上前對王弟說了幾句話。而他身邊站著的一名女官打扮的老婦人,則是安靜地看著王弟,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意。


    這個王弟果然跟傳聞的一樣是被平民撫養大的。


    跟威風凜凜的法老王比起來,這個王弟根本就是一個不成器的王族。


    敘利亞王想著,突然又頹廢起來。


    都自身難保了,他哪裏還有空管人家埃及的事情……唉,要是能摸透法老王的心思就好了。


    敘利亞王鬱悶地想著埃及和自己國家的事情,眼睛無意識地又瞥了那個麵容稚嫩可愛的埃及王弟一眼。


    突然有什麽東西在他的心底一閃而過。


    他的臉陰沉下來,似乎在盤算著什麽。


    然後,他低聲對他身後的一名心腹侍衛吩咐了幾句。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帶著賽特大神官外出巡視舍易斯城神殿建設的情況,馬哈特大神官被留在行宮中處理緊急事件,並監督那些國家使者的行動。


    法老王不在,馬哈特大神官自然就跟在了王弟身邊。


    大概是因為昨日出去散了心,王弟今天的精神看起來不再那麽無精打采,於是馬哈特也放心了很多。


    此刻,他看著帶著那麽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氣勢的王弟,實在有些汗顏。


    王弟您都和這隻白鷹糾纏了一上午了,不累嗎?


    看著王弟那副不依不饒的模樣,馬哈特有點想笑,又馬上忍住。


    如果是法老王的話,白鷹稍一有不順從的舉動立刻就會被殺死吧?


    果然也隻有王弟才有這份耐心和一隻鳥磨蹭下去。


    呃,不過這隻白鷹是不是就瞅準了王弟的性格才敢這麽放肆?……所以其實這是人善被人欺?


    對法老王和埃及王室虔誠無比的馬哈特大神官立刻在心底裏對這種想法自我毆打。


    臨近午時,被卡琳勸說了幾句後,王弟終於放棄了討好白鷹的舉動,有點鬱悶地回房用餐。


    他剛走了幾步,突然一個黑影猛然從一旁的樹林中冒出來,對著王弟飛快地衝過來。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以至於附近的人們都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映。


    園林中響起一聲慘叫。


    伴隨這聲慘叫的是一聲高亢的鷹鳴。


    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映過來的時候,一直靜靜停在矮木上的白鷹猛然展翅一個閃電般的俯衝。


    來自叢林中的偷襲者捂著滿是鮮血的臉倒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呻吟。他的左臉被尖銳的鷹喙撕裂開一條可怖的傷痕,幾乎將他整個臉從中間破開。


    白鷹再度發出一聲鳴叫,它在空中盤旋一圈,主動停留在剛才它怎樣都不肯搭理的王弟的右肩之上。


    它的翅膀躍躍欲試,保持著戰鬥中的警戒姿態。


    它黑曜石般的眼睛,警惕地盯著叢林。


    這時,附近的侍衛已經紛紛跑了過來,他們緊張地將王弟包圍起來,將手中的長矛對準了地上痛苦呻吟著的陌生男子。


    “沒事吧,王弟。”


    馬哈特緊張地打量著王弟,在看清他的確沒有受傷之後鬆了口氣。


    卡琳卻是顯得要冷靜一些,她對地上的那個人不快地皺了皺眉,便不再注意他。


    她接過剛才吩咐侍女們拿來的濕布,細心地擦去濺在王弟臉上的一滴血跡。


    好重,好沉。


    這是費盡心思試圖將白鷹哄到手,以便能夠像年輕的法老王一樣耍帥的年少王弟此刻腦中的想法。


    這起碼得有五斤多吧?


    ……


    呃……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遊戲看了看前麵,發現一名上了年紀也頗有些氣勢的老人帶著幾名陌生人從林中走了出來,正在和馬哈特說著什麽。


    馬哈特冷著臉大聲斥責著他們,顯然對這夥人極不友好。


    “那是敘利亞的國王。”


    站在王弟身後的卡琳低聲對他說。


    遊戲頓時有些汗顏。


    為什麽僅僅隻是大神官的馬哈特可以毫不留情地斥責著一個國王?簡直就跟訓斥埃及的下級官員一樣,那種理所當然的態度到底是……


    而且,為什麽那個什麽敘利亞王也是一副低聲下氣的樣子?


    他不是和亞圖姆一樣,是一國之主麽?


    此時這種情況之下,他不便開口。


    等到事情結束回去的路上,他將自己的困惑告訴了卡琳。


    年老的女官微微一笑。


    “請您務必記住。”


    她說,溫和語調,卻是異常的嚴肅,“我們偉大的埃及,是被諸神寵愛的黃金之國。”


    “埃及的法老王,是王中之王。”


    第六十四章


    就算敘利亞王因為老邁而逐漸變得性情乖僻,但是在埃及的王宮裏當著埃及大神官的麵威脅埃及王弟的安危這種蠢事他肯定是不會也不敢做的。


    姑且不管法老王是否看重他的王弟,哪怕僅僅是為了埃及的顏麵,法老王也不會放過敘利亞。何況,在被允許進入行宮之中等待的時候,除了敘利亞王腰間象征性的配劍,其他人的武器都被暫時收管了起來。


    所以,其實向王弟衝過去的敘利亞侍衛根本是兩手空空的,也絕不會對做出傷害王弟的事情。


    最多最多,隻會將埃及的王弟撞倒而已。


    但是即使是這樣,敘利亞侍衛也是抱著必死的心態去做的。


    敘利亞王需要用他的一條命去試探埃及王弟的性格和處事風格。


    說不定無路可走的敘利亞,能從這個平民出身而顯得軟弱許多的王弟身上找到關鍵的突破點。


    敘利亞王回到諸國使者的暫時住所後,一點也不耽擱,徑直去見了米坦尼大王子。


    他也耍了個心眼,並不直接說自己的打算,而僅僅是將自己所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裏維王子。


    米坦尼大王子一手撐著自己的左頰,右手把玩著一個小小的金飾。


    他看起來似乎有點漫不經心,淺棕色而富有光澤的長發垂下來幾絡,擋住他的右眼。


    其實,關於埃及王弟的事情,米坦尼在埃及的間諜也傳回來不少情報。


    比如帶有異國血統,在異國長大之類的事情,還有,年輕的法老王似乎並不排斥這個突然出現的王弟,反而對其極為寵愛。


    據說,許多神官和大臣都看不上這位出身平民的王弟,尤其是王弟身上還帶著許多平民的不良習慣,還總是護著那些卑微的仆人,沒有絲毫王室的威嚴。


    而且在埃及那次內亂中,據說在法老王昏迷之後,被驚嚇到的王弟也立刻沒用的病倒昏迷了。病稍好點後,王弟被神官當作傀儡來穩定埃及政局。他把所有事都交給大神官們處理,自己完全做不了主。


    正是因為這個王弟的無能,才導致了埃及王城的那一場騷亂,聽說連他自己都差點死掉。


    最後還是年輕的法老王出麵,才迅速將那亂成一團的局麵穩定下來。


    綜上,這位王弟的確是一個完全不具威脅性的軟弱而無能的人。


    於是,裏維便將這個王弟列為次一級需要注意的人物——這還是看在他是埃及唯一的王弟的身份上。


    一般來說,身處最底層的平民都是極其厭惡戰爭和死亡的,尤其這個王弟似乎還是一個心善的人。


    現在看來,在埃及滴水不漏的強硬態度中,這個軟弱又好心的王弟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突破口,前提是情報中所說的法老王寵愛王弟的事情是真的的話……


    “等著吧。”


    米坦尼的大王子說,依然不緊不慢地把玩著手中精致的金飾。


    他俊俏的臉上習慣性地掛著和煦的淺笑,卻說著與他溫和神色完全不相符的冰冷語言。


    “就看你那個侍衛是自己回來,還是被埃及人把屍體送回來。”


    這一邊,米坦尼王子和敘利亞王都轉動著各自的心思。


    另外一邊,馬哈特大神官當然是毫不猶豫地做出處死這個敘利亞侍衛的決定。


    就算如敘利亞王所說,他們隻是在園林中遊玩時不慎衝撞到王弟而已——姑且不論他們是不是說謊。


    對埃及人而言,這就是死罪。


    然後,埃及年少的王弟在眾人那種‘我就知道’的目光中開口表示想要饒過這人一條性命。


    反正這個滿臉鮮血的男人看起來似乎已經受了不輕的傷……好吧,不找什麽借口。


    僅僅因為那個人差點撞到自己,就要那人的一條性命。


    這種事遊戲實在是做不出來。


    “我也沒受傷,算了吧,馬哈特。”


    如果今日留下來的是賽特,估計會用鼻子對王弟哼一聲,立馬吩咐下人拖下去砍人。


    但是,忠誠的馬哈特大神官在一些無關緊要地小事上,還是比較順從王弟的,這種卑微的小人物的死活當然比不過王弟的一句話。


    那名敘利亞侍衛就這樣滿臉鮮血地被送了回去,因為埃及人不願幫他治療傷口。


    於是,在王弟用完午餐之後,米坦尼以及諸國使者的信函也到了。


    他們請法老王前去再次和他們進行商議,並諸多暗示表示希望能在這次聚會上就戰爭的事情達成某方麵的協商。


    聽了屬下的稟告,又看了看那轉呈上來的信函,馬哈特沉著臉一言不發。


    此刻,他待在王弟房間內,站在王弟身邊的卡琳自然也聽到了。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頓時皺了皺眉,露出不快的神色。


    然後,她看向正悠閑地趴在床上的年少王弟,眼中露出一絲擔憂。


    幾乎是同一時間,馬哈特的目光也有些沉重地落到王弟的身上。


    “……你們幹嘛都看著我?”


    發現兩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王弟頓時有了不祥的預感,“他們是讓王兄去。”


    “法老王外出了,不可能過去,米坦尼王子還有其他國家的使者肯定是知道的。可是他們明明知道這一點,卻還送這麽一封信函過來……”


    馬哈特低下頭,話語中頗有些自責。


    “很抱歉,王弟,是我考慮不周以至於讓敘利亞王發現您還留在城內……我們不可能和前幾次一樣用您外出遊玩作為借口了。”


    “王弟殿下,他們就是衝著您來的。”


    他說,神色凝重,“您必須出席,以埃及王弟的身份,作為王的代表。”


    “……可是你們也知道我不懂這些。”


    遊戲這話說得很弱氣很沒底氣。


    對他而言,這所謂的國家談判等同於過去他隻能在電視上才能看到的國家領導人和國家元首之間那種氣氛莊嚴肅穆的會麵。


    就算他被稱為遊戲王,那也隻是卡片決鬥遊戲的世界,和政界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


    和一國元首見麵這種事情,他真是想都沒想過。


    雖然說另一個他是法老王,但是他在現代和另一個他處慣了。就算他來到埃及這麽久,也沒多大的真實感認為亞圖姆是多偉大多高不可攀的人物。


    現在,那所謂的國際談判這麽嚴重的事情居然要落到他這個目前對於埃及的國情還屬於一問三不知的廢柴王弟的身上,實在是……


    年少的王弟歎了口氣,下了床站起來。


    “說吧,需要我做什麽?”


    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到的問題。


    而是必須去做的問題。


    他現在是埃及的王弟。


    一時間,王弟房間的氣氛緊迫了起來,匆匆來去的侍女在為王弟的出行做準備。


    認真聽著馬哈特的話,遊戲抽空瞥了一眼侍女捧上來的裝飾華美的衣物。


    然後,他稍微遲疑了一下。


    “卡琳,讓人準備耳飾……”年少的王弟說,苦著臉,“找輕一點的。”


    女官點點頭,沒太過在意。


    馬哈特大神官怔了一怔,就連正說著的話也跟著頓了一頓。


    他看著王弟,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


    然後,他的眼底慢慢浮現出欣慰的笑意。


    米坦尼的大王子在最後才來到大殿,在門口和埃及一行人撞了個正著。


    馬哈特大神官以及舍易斯的數名官員已經很熟悉了,裏維隻是大略掃了他們一眼。然後,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個和法老王有著相似容貌的少年身上。


    稚氣未脫而完全像個孩子的柔嫩臉頰,紫羅蘭色的明亮的大眼睛。


    因為身存異國血統而與法老王不一樣的白瓷色的膚色。


    那個少年對他笑起來的時候,越發給人一種軟軟的可愛感。


    裏維王子微垂眼瞼,以一種近乎完美的姿態向這位初次見麵的埃及王弟致禮。


    埃及王弟給人的感覺完全就像一隻被貴族寵愛著在深宮中養大的小寵物。


    米坦尼的王子想。


    從王弟的神色中看得出來,他對現在的處境沒有不滿,很安於現狀。那麽,法老王寵愛他的傳聞,在很大程度上來說應該是真的。


    不……


    還太早,再稍微看看,這種事不能太急做結論。


    “埃及的王弟?為什麽法老王不來?”


    年少的王弟剛一進大殿,便有一名身著貴重服飾顯然身份不低的男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男子質問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一瞬間集中在他的身上。


    大殿很靜,所有人都在等待。


    年少王弟的身後,馬哈特盯著那名男子,眼底泄出一絲陰冷。


    “克雅,別讓他動。”


    年少的王弟說。


    於是他身後的黑發侍衛一個閃身,來到貴族男子身後一把扣住男子的雙臂。


    “放肆,你這個低賤的——”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他臉上。


    頓時,餘下的話都被嗆回了他喉嚨裏。


    很顯然並不懂武藝的埃及王弟揮手的速度並不快,按理說,他應該是躲得過去的。


    但是此刻他身後的那名埃及侍衛牢牢地鉗住他的身體,他動不了。


    於是,他結結實實地挨上了這一耳光。


    他的左頰上很快浮現出火辣辣的五指印,高高地腫起來。


    “放肆的是你!誰給你膽子攔在埃及王弟的麵前!”


    埃及年少的王弟沉下臉來,那張稚嫩的麵容在黃金頭飾折射出的光芒照耀下,竟也露出一絲威勢。


    他紫羅蘭色的眼掃過在場所有的人,突然一聲低笑。


    雪白披風在空中一甩,他幹淨利落地轉身。


    眾人愕然,這位剛到這裏的年少王弟看樣子竟是要馬上離去。


    頓時,有人坐不住了。


    第六十五章


    米坦尼的大王子慢慢喝著酒,看似頗為悠閑的和身邊的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談著,隻是,偶爾他眼角的餘光會掃過坐在大殿正中席上的埃及王弟。


    王弟很安靜地坐著,偶爾會抬頭和他身後的一位年紀頗大的女官說上幾句話。


    和上一次法老王在場的時候不一樣,這一次出席的各國使者隻有一部分,中立派或是偏向埃及的使者都沒有到場。也就是說,在座的人大多都是偏向米坦尼這一方。


    此時,他們都還摸不清這個陌生的王弟的性情,大多人都謹慎地觀望著。


    也有人試圖和埃及王弟說話,但是隻要稍表現出這樣的意圖,或是隻要一開口,埃及的大神官馬哈特立刻就會接過話。


    很顯然,大神官並不打算輕易讓人和王弟交談。


    雖然敘利亞王催促的目光頻頻看過來,裏維王子隻裝作沒看見。


    他還無法給這個王弟下定論。


    沒有把握就倉促出手,這不是他的做法。


    剛才那位被安排來試探王弟的男子在經他示意後,狼狽地道歉退了下去。


    因為被無禮對待而發火的埃及王弟似乎是打算離開,但是在數名起身相勸的人勸說之下,最終還是留了下來,雖然仍舊是一臉不快。


    如果隻看剛才那一幕的話,這個王弟沒有傳聞中的那麽軟弱,似乎也有著埃及人的那種強硬。


    但是自從坐下來以後,埃及王弟卻一直在沉默——他的沉默和法老王的一言不發不一樣,那時,法老王很明顯是不想說話。而今,王弟感覺上更像是不敢說話,而任由大神官代替他發言。


    米坦尼的大王子思索著。


    雖然一開始似乎有點氣勢,但是也不好說,身處最底層的平民一旦突然獲得榮華富貴,常常很容易就變得驕橫起來。從埃及王弟剛才的舉動實在做不出太多的判斷,說不定這個少年也隻不過是因為突然身居高位又被法老王寵愛,才養成了驕橫的個性。


    如果是那樣就很簡單了,隻要撕破那層偽裝出來的驕橫外皮,王弟立刻就會顯露出軟弱的本性。


    隻是……


    裏維還在沉吟著,突然有人大喇喇地越過大神官,衝著埃及王弟發話了。


    裏維掩在淺棕色額發下的眉微微一挑,低下頭,安靜地喝酒。


    第一個站出來直白地提出要和王弟商討的人,是克裏特國的使者。


    克裏特是位於地中海的島國,並不大,但海軍力量頗為強盛。


    它和敘利亞一樣,名義上奉埃及為宗主國。但是克裏特依仗著自己的海軍,並不是很順從埃及。但是鑒於埃及同樣也有強大的海軍,克裏特也不敢太過於違逆埃及。


    近來,克裏特和埃及在領土問題上發生了分歧,於是克裏特就開始和米坦尼私下勾勾搭搭。


    裏維王子一直都不喜歡這個克裏特的使者。


    並不是因為他難以應付,這個克裏特的使者雖然有一點小聰明,大體上還是比較容易對付的。


    但是,俗話說的好,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這個克裏特使者最大的特色就是胡攪蠻纏、死皮賴臉。


    為了達到目的,再不要臉的話他也可以說得理直氣壯,做錯的事他轉臉就可以不認。若是對方稍一遲疑,他立刻蹬鼻子上臉欺上門;對方要是硬一下,他立馬縮回去。


    這種欺軟怕硬的標準典範,不僅是裏維,誰都會覺得頭疼。


    此刻,這位使者正指手畫腳地向埃及的王弟大肆宣稱伊坦爾島是克裏特國的領土,埃及的大神官嗬斥了他幾聲,他裝作聽不到,隻是衝著埃及王弟說話。


    他這副模樣讓一貫涵養極好的卡琳都不禁露出厭惡的神色。


    埃及的王弟一直沉默著任由他自說自話,或許這也是讓他更為放肆的一個原因。


    “而且,就位置來看,伊坦爾島距離我國更近,更應該由我國來統治。”


    最後,這位使者用了這麽一句讓眾人都哭笑不得的話作為總結陳詞。


    果然是他一貫死皮賴臉的風格啊。


    裏維王子是站在支持克裏特使者的立場上的,但是此刻也不禁在心裏腹誹了這麽一句。


    “呃……”


    終於,埃及的王弟說出了他坐下來以來的第一句話。


    和他的王兄那句鎮住全場的話是完全的極端。


    他說,“馬哈特,克裏特島在什麽地方?”


    這一句,就讓在場所有人包括克裏特使者在內都露出古怪的神色。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年少的王弟抬頭,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詢問站在身邊的大神官。


    “那個什麽伊坦爾島又在哪兒?”


    敢情這個王弟連克裏特在埃及的哪個方向都還沒弄明白?!


    一時間,眾人汗顏。


    埃及的大神官將一張地圖在王弟麵前展開,指出地圖上克裏特島的所在。


    埃及王弟的手指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


    “嗯,伊坦爾島的確是離克裏特比較近。”


    他再一次抬起頭來,向克裏特使者問道:“離得近的話,這個島就是屬於克裏特國的,對嗎?”


    如果埃及的法老王是這個王弟那該多好啊!


    這一瞬,許多人腦中都冒出了這個念頭,克裏特使者那滿是皺紋的臉更是笑開了花。


    埃及和克裏特就這個島的事情已經談判過很多次了,僵持不下,如果今天埃及的王弟能在這裏放話——就算他沒有執政權,但是唯一的王弟都在眾國麵前承認伊坦爾島是克裏特的話,埃及堂堂一個大國怎麽好當眾反悔。


    隻要王弟一說出那句話,榮譽和富貴就在國內等著自己!


    年少的王弟也笑了起來。


    有了埃及的王弟那軟軟的可愛笑臉做陪襯,克裏特使者那張如枯木樹皮般皺巴巴的笑臉越發讓人覺得…………以至於大多數人的目光都下意識避開克裏特使者的臉,往埃及王弟那邊偏了偏。


    連米坦尼的大王子也不例外。


    咳,不是故意的,本能反應而已。


    眾目睽睽之下,埃及年少的王弟那白瓷色的手指再一次對地圖上克裏特國的位置點了一點,又隨意比劃了一下距離。


    他的眼睛看著地圖,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他說,


    “克裏特離埃及也很近。”


    克裏特使者的笑容頓時僵住。


    現場一時間冷場。


    隻有埃及王弟和大神官的交談聲響起。


    “看,是不是很近?馬哈特。”


    “是的,王弟殿下。”馬哈特大神官低頭恭敬地回答,“的確很近。”


    “我想去那裏遊玩,要用多久時間?”


    “如果是您的希望,不需要多久。”


    “哈……哈哈,王弟要來克裏特遊玩,我們歡迎。但是請一定要事先告之,讓我們做好迎接您的準備。”


    終於沒法再沉默下去,克裏特使者尷尬地笑了幾聲。


    “咳咳,差點忘記,今天大家在這裏的目的是如何懲戒那些冒犯埃及的人……哈哈,王弟殿下,那事不著急,以後再說。畢竟還是埃及的事情比較重要,是不是?”


    他笑著說了幾句,已是神情自若,完全沒了剛才那一瞬的尷尬神色。


    他厚著臉皮向埃及王弟敬了杯酒,也不看其他人,低頭坐了回去,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態自顧自地喝起酒來。


    其他人或是用鄙夷或是用不爽的目光瞥了他一眼,都收回心思和身邊的同伴竊竊私語起來。


    埃及王弟剛才那句話一落音,米坦尼的裏維王子心底便是哢嗒一聲。


    這個王弟不是省油的燈。


    自己看走眼了。


    他有點懊惱。


    法老王那裏無從下手,埃及王弟這裏似乎也不那麽簡單,難道就任由埃及吞並敘利亞?


    不行,就國力而言,米坦尼已經落了下風,不能再坐看埃及壯大勢力!


    ……


    不……


    這樣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這位埃及王弟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麽不諳世事,要是能夠挑動他去和那位年輕的法老王爭奪王位的話……


    米坦尼王子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暗中和這個王弟接觸一下。


    如果真有那份心思的話,當前在埃及高層缺乏勢力的王弟自然會聰明地接受米坦尼的幫助。


    裏維並沒有注意到,他多看了王弟的那幾眼全部落在了站在王弟身側的老年女官眼裏。


    卡琳眼神動了一動,然後,她的目光從米坦尼大王子身上若無其事地移開。


    她仍是安靜地站著,一言不發。


    而這時,坐在米坦尼王子對麵席位上的敘利亞王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來似乎想要向埃及王弟說些什麽。


    他的嘴巴才張開——


    深藍色的披風在空中翻飛著掠過他的眼前,遮蔽了他的視線。


    金色的發飛揚起來,給房間內帶來如陽光般銳利耀眼的光芒。


    敘利亞王的唇張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竊竊私語的聲音在這一瞬靜止。


    隻有那一聲清亮的叫聲在房間內回蕩。


    “王兄——”


    年少的王弟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露出笑容,飛快地迎了上去。


    然而剛走了兩步,他似乎因為顧慮到什麽而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迎麵走過來的那個人,將身體向左側方向退了一步,以便空出地方讓那個人能筆直地走向上方的座位。


    年輕的法老王大步走來,緋紅瞳孔直視前方,視眾人為無物。


    在經過他的王弟身邊時,他停下腳步。


    深藍色披風輕輕揚起,又落下來。


    籠罩住了年少王弟大半的身體。


    冰冷的緋紅瞳孔落在他的王弟臉上的一瞬柔化出一點痕跡。


    “玩得開心嗎?”


    年輕的法老王問,淺褐色指尖滑過他的王弟柔軟的發。


    “很有趣。”


    仰著頭對少年王微笑的王弟回答。


    第六十六章


    米坦尼的大王子坐在房間的一側,年輕美貌的埃及侍女跪在他身邊,將酒杯恭敬地端到他麵前。


    裏維接過,隨意喝了一口,他湖水般碧綠的眼睛一直注視著位於主座上的年輕法老王。


    昨日傍晚,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離之後,其他人自然也不歡而散。


    敘利亞王的臉色很是難看。


    裏維覺得他差不多也該出麵了,米坦尼要是再冷眼旁觀下去,隻怕盟友們都會心寒。


    所以今日一早,裏維便前來這裏求見法老王。


    “朕不希望米坦尼插手這件事。”


    本來米坦尼王子心底還盤算著如何和法老王多說幾句,用怎樣的話題挑明自己的來意。


    現在好了,他一句話不用說。


    年輕的法老王見他後的第一句話就幹脆利落直奔主題。


    裏維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這種單刀直入的談判風格讓他很不適應。


    他稍微沉默了一下。


    然後,米坦尼的王子抬起頭,碧綠瞳孔毫不畏懼地直視埃及的少年王。


    “米坦尼不能置身事外。”


    一味地忍讓是不行的。


    該強硬的時候就必須強硬。


    “那就不用談了。”


    年輕的法老王回答,斬釘截鐵。


    “米坦尼的王子,你可以回國了。告訴你的國民,米坦尼將與埃及開戰。”


    少年王一說完,便站起身來打算離去。


    他不想多說,也懶得多說。


    行事幹淨利落,說一不二是他一貫的風格,以前是,以後也是。


    “法老王!”


    裏維驚愕之下跟著站了起來。


    他看得出來,法老王並不是在裝腔作勢試圖要挾自己給埃及爭取更多的好處。


    這個埃及的少年王是真的不打算再和他談下去了。


    就是因為如此,才讓他更為愕然。


    這根本就不叫談判吧混蛋!


    你自說自話說完了就走是什麽意思?好歹也該聽我說上幾句吧!


    雖然滿腹怒意地這麽想著,但是在心底深處,米坦尼王子卻又對法老王這說一不二的強硬作風有一絲羨慕。


    到底要什麽時候,他才能像這個年輕的法老王一樣,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而不需要總是殫精竭慮地去思前想後、權衡得失。


    埃及年少的王弟今天早上起得很遲。


    等他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用溫熱的濕布仔細給他擦著臉的卡琳告訴他,法老王去見米坦尼的王子了。


    “……那是誰啊?”


    他昨晚就記住了那個什麽離埃及很近的克裏特島派來的使者。


    “昨晚您在門口遇到的那位就是米坦尼的大王子。”


    “棕色長發的那個?”


    “是的。”


    當溫熱的濕布快要接觸到耳垂的時候,年少的王弟下意識躲了一躲。


    “還疼得厲害嗎?殿下。”


    “嗯。”


    遊戲苦著一張臉。


    雖然昨天說過讓卡琳盡量挑選輕一點的,但是那些貴重的耳飾全部都是純金打造的,又大又重。就算選了一個看起來最小的也分量不輕,扯得他的耳垂生疼。


    “嗯……還沒愈合。”


    卡琳仔細查看了一下,說,“這幾日就暫時不要戴耳飾了,先用金針沾點藥膏塞住,不然耳洞會自己愈合起來哦。”


    “請不要自己取下來。”她溫和地笑著說,“您也不希望再紮上幾次吧?”


    “……知道了。”


    “對了,王弟殿下,剛才發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什麽事情?”


    本還試圖摸一摸自己隱隱作痛的耳朵的年少王弟立刻被轉移了注意力。


    年老的女官笑眯眯地乘機將抹好藥膏的一頭綴著金珠的金針穿過耳洞。


    “好痛啊,卡琳。”


    “已經好了,殿下,請不要去摸它。”


    “還要過多久才不會覺得疼?”


    “三四天就好,請您忍耐一下。”


    “算了……你剛才說的有趣的事情是什麽?”


    “侍衛們一大早就在您的寢室那邊抓住了一個要刺殺您的刺客。”


    “哈?”年少的王弟再一次忘記了自己耳朵疼的事情,“刺殺我?你確定?”


    另一個他隔三差五的遇刺,他都快習慣到麻木了。


    可是這一次的目標竟然是他?


    真奇怪,刺殺他有什麽用?


    還是說那個刺客其實是迷路了?


    不至於吧……


    遊戲還在這裏胡思亂想,有著天空色瞳孔的年輕大神官已經走了進來。


    “賽特大人,審訊結果如何?”


    卡琳的詢問讓王弟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賽特的身上。


    “是賽特親自去審問的?”


    “死了。”


    “……”


    “審問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毒發身亡,大概是主使者在他來之前就給他吃了毒藥。”


    “目標真的是我?”


    “是的。”


    王弟沒有再問下去,賽特也不再說話。


    此時,反而是年老的女官叨嘮了起來。


    “與其說是刺客什麽的,我更覺得像一場鬧劇,那個愚蠢的刺客連您晚上居住的地方都沒弄清就隨便摸進去……不過這也算他運氣好,要是他來這邊的話,隻怕昨晚就直接被殺了。”


    因為埃及的王弟基本上都是待在法老王的住所這邊,所以那個名義上的王弟的房間附近的警戒力量並不是很強。


    埃及最強大的法老王的近衛軍大多被安排在法老王的房間附近。


    那個刺客不是愚蠢,而是倒黴。


    到底哪個國家的王弟會總是睡在王的房間裏啊?


    這個倒黴的刺客怎麽可能知道王弟總是睡在法老王這邊啊!


    年輕的大神官在心底如此腹誹。


    他稍一猶豫,又開了口。


    “王弟,那名刺客招供了,他刺殺您是因為背後人指使他這麽做。”


    賽特將那名刺客招供出來的事情直白地說出來。


    頓時,房間裏氣氛一冷。


    卡琳已經沉下臉來。


    “賽特大人!這種事情請不要胡說八道!”


    “這很顯然是假的,所以就算說出來也沒關係。”


    “可是這種事——”


    的確,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這刺客招供出來的東西是故意在王和王弟中挑撥離間的。但是就算如此,一旦牽涉到那種事情,多少都會在王弟心裏埋下芥蒂的種子。


    卡琳想著,目光下意識看向從剛才開始就沉默不語的王弟,不禁有些擔憂。


    年少的王弟低著頭,雙肩在微微顫動。


    下一秒,他抬起頭,仰著頭放聲大笑。


    顯然,剛才他隻是在低頭悶笑,直到實在憋不住才笑出聲來。


    “真是……哈,這種事情……哈哈,明明是連‘下三濫的電視劇’(日語)都不屑再用的橋段,居然讓我撞上了,啊哈哈哈哈!”


    王弟本來是坐在長椅上的,結果實在是笑得太厲害以至於整個人都趴了下去。


    雖然話中有些詞讓人聽不懂,但是很顯然,王弟現在非常歡樂。


    雖然卡琳和賽特都完全不知道他在歡樂個什麽勁。


    “你們在幹什麽?”


    年輕的法老王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詭異的情景。


    他大步走過來坐下,緋紅色的豔麗瞳孔看向年輕的大神官。


    “賽特,剛才馬哈特跟我說的刺客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賽特剛要回答,卻被別人搶先打斷。


    “王兄~~”


    因為整個人都趴在長椅上,幾乎占據了整個長椅。


    而年輕的法老王剛才坐下來的時候,占據了長椅的一部分。


    所以,年少的王弟現在上半身是整個趴在他的王兄腿上的。


    他仰起頭看向他的王兄,淺紫色的大眼睛已經笑彎成了弧度。


    “我剛才聽見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嗯?”


    隨意將身子向後仰去,亞圖姆的手輕輕撫摸著趴在他腿上的王弟軟軟的發。


    “賽特說那個刺客是來刺殺我的。”


    緋紅色的瞳孔的溫度在那一瞬冷了一冷。


    然而,在注視著他的王弟的笑臉的時候似乎又稍微柔化了一些。


    “……你好像很開心?”


    比起其他事情,年輕的法老王更在意他的王弟此刻奇怪的表現。


    “因為刺客說的事情實在是很有趣啊。”


    “什麽?”


    “他說是王兄你派他來行刺我的,噗哈哈~”


    “…………”


    卡琳和賽特退出了房外。


    年老的女官再度看了一眼房內,輕輕歎了口氣。


    “我真的沒想到,王弟會是這樣的反應。”


    她說,“在王室之中,所謂的信任實在是太奢侈了。”


    “不信,不敢信,不能信……這就是我在王宮之中學會的,也是所有人都奉行的準則。”


    卡琳的眼底露出了仿佛是緬懷著什麽一般的溫柔笑意。


    “但是,如果是王弟殿下的話,一定可以一直陪伴在王的身邊。”


    她笑著問,“對不對,賽特?”


    年輕的大神官從鼻子不屑地輕哼一聲作為他的回答。


    明亮的房間中,陽光透過天窗落到年輕法老王俊美的側頰上。


    一副棋擺在他的麵前,看樣子已經進行到了一半。


    年少的王弟在對麵興致勃勃地伸手將一個棋子向前移動了一步。


    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他的王弟,平靜神色,不知在想些什麽。


    “王兄?到你了。”


    “不下了。”


    年輕的法老王說,隨手將放置棋盤的矮桌從身邊推開。


    “哎——為什麽?”


    好不容易才抓住他陪自己玩一次的。


    “手。”


    注視著不高興地湊過來的王弟,少年王說。


    “什麽?”


    懶得等他的王弟想明白過來,他直接伸手抓住對方的左手,拉到自己麵前。


    一枚剛從淺褐色的手指上拔下來的黃金戒指,在下一秒,套上了白瓷色的手指。


    “憑這個戒指的印章,你能夠調動一百名以下的朕的近衛軍。”


    年輕的法老王說,揉一揉他的王弟的頭。


    明亮的光芒落入他凝視著王弟的緋紅色瞳孔之中,泛出柔色的光華。


    “……王兄。”


    “嗯?”


    “大了。”


    “…………”——


    作者有話要說:資料:古埃及的法老王的戒指除了用於裝飾外,還常用來在文書、信件上簽蓋印章,是權力的象征。


    碎碎念


    最近兩章的留言比平常要少一半


    我表示我要去報複社會!tat


    第六十七章


    白石雕砌而成的長廊中,深藍色的披風飛揚而起,掠過純白色的石柱。


    年輕的法老王大步向前走去,長廊石柱那傾斜的倒影不間斷地後退著在他俊美的臉上一閃而過。


    “那件事查得怎麽樣?”


    年輕的大神官同樣用快速的步伐在後麵走著,為了跟上法老王的腳步。


    他說,“王城之中那些突然出現的低級魔物都是無主的魔物,它們並不是被人召喚出來的。”


    “埃及凡是有能力召喚魔物的大神官之中,留在王宮中的都沒有問題,但是有幾位大神官在您繼位之前就一直在外地遊曆,很難找到他們的蹤跡。”


    “愛西斯說,那些魔物的出現,很可能是因為有人找到了王城底比斯和魔物所存在的那個世界之間最薄弱的交匯點,通過某種秘法暫時性地將它撕裂,打開了一個短暫的通道,才讓那許多低級魔物湧進了王都。至於那一直僅僅存在於傳說中,不曾回應任何人召喚的紅眼黑龍,很可能也是恰好通過通道來到了人間。”


    賽特再度謹慎地補上一句話,“當然,以上都隻是假設而已。”


    長廊的盡頭近在眼前,耀眼陽光迎麵而來,在長廊盡頭撒了一地的白光。


    樹的綠蔭倒映在清澈的池水之中,偶爾水麵被風吹皺的時候,水中綠蔭的倒影也跟著蕩漾上幾分。


    有著紫羅蘭色瞳孔的少年站在樹下,伸手捧住那在空中上下撲騰著的毛茸茸圓滾滾的栗子球。


    調皮地在空中翻滾著的栗子球笑彎了圓溜溜的大眼睛,不時發出歡樂地噗哩噗哩的聲音。


    一隻在陽光下越發顯得通體雪白如玉石的大鷹站在不遠處低矮的樹枝上。


    它高傲地昂著頭,如矗立的衛士一般一動不動。


    就算王弟讓栗子球飛過去逗弄它,它也懶得搭理那繞著自己團團轉的小毛球。


    年輕的法老王在長廊的出口站定,沉默地注視著他的王弟。


    那雙緋紅色的眼被發的陰影掩蓋了大半,讓人看不太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栗子球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問,聲音略顯得低沉。


    “很抱歉,王,我已經查閱了很多古時流傳下來的典籍,但是沒有找到原因。”


    賽特微皺著眉回答。


    埃及王座之所在,埃及王城之所在,才是被埃及諸神庇佑的神聖之地。


    因此,大神官們隻能在王城所在的範圍內召喚魔物。


    哪怕是強大的法老王,也僅僅隻能將召喚魔物的範圍延伸到王城附近的地域,而且也要比在王城中召喚消耗更多的魔力。


    可是,現在他們身處的舍易斯城是在埃及的最北方,可以說是離王都底比斯最遠的城市之一,這種地方明明是不可能將魔物召喚出來的。


    “我也試著讓王弟召喚其他較為低階的魔物,完全不行。”


    賽特說,“所以我想這應該和王弟沒有關係,而是栗子球本身所存在的特殊性的問題。”


    “因為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召喚過這個低階的魔物,所以它到底有怎樣的特殊能力也還不清楚。”


    年輕的法老王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於是一切到此為止,他沒有繼續將話題延續下去。


    因為在對麵,他的王弟已經看到了他的存在。


    他向他走來,那張和他相似卻要比他多上幾分稚嫩柔軟的臉在陽光下露出比光芒更為明亮的笑容。


    “這個是怎麽回事?”


    埃及的少年王淺褐色的手指挑起王弟頸上那根細長的黃金鏈子。


    黃金鏈垂下去的最底端,一枚精致華美的黃金戒指懸掛在那裏。


    “戒指太大了,我戴著手指上都會滑下來,戴大拇指又很別扭,所以卡琳就幫我把它用鏈子穿起來了。”年少的王弟下意識抬手摸了摸戒指,他說,“這個戒指要是遺失了的話會很麻煩的吧?所以做成項鏈戴在脖子上比較安全。”


    遊戲說到這裏,突然笑了起來。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剛拚好千年黃金積木和另一個他見麵不久的那時候,他也是怕把積木弄丟,就用鏈子穿著戴在脖子上。


    其實黃金積木還真的挺沉的,剛開始壓得他脖子酸,後來習慣了才好點。


    他想到這裏,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掛在亞圖姆胸口的黃金積木。


    “怎麽?”


    “王兄,戴著這個重嗎?”


    他純粹隻是突然覺得好奇而已。


    “還好。”


    完全不明白他的王弟為何會突然提到這個的少年王隨口回答了一句。


    “噗哩~~噗哩~~”


    被它的小主人忽略掉的栗子球繞著白鷹轉了半天,白鷹懶得搭理它,它頓時回頭浮空飄回了王弟的身邊。


    它趴在主人的肩上,委屈地蹭了蹭小主人軟軟的臉頰。


    年少的王弟笑著伸手戳了戳它的臉,於是本來就胖乎乎的栗子球腮幫子更加不滿地鼓起來,越發脹得圓滾滾的。


    白瓷色的手指忍不住又戳了一戳,於是栗子球突然張口就咬住了戳它的那根手指。


    說是咬,其實應該說是含著。


    王弟試著將手縮回來,於是栗子球也飄在空中跟著他的手指跑。


    反正它就是賭氣含著小主人的手指死活不放開。


    下一秒,它頭上的毛被人一把抓住拎起來。


    那隻手隨意一甩,栗子球在空中劃過一道渾圓的弧度,啪嗒一下落到了不遠處的克雅手中。


    “噗哩!”


    栗子球很生氣,後果……會很嚴重嗎?


    在看清那個將它扔飛的人是誰後,本是怒發衝冠的栗子球立刻蔫了下來。


    它趴在克雅懷中,小爪子搭在克雅手臂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它的小主人。


    “噗哩~~”


    但是,很可悲的,它的小主人完全沒有注意到它哀怨的目光。


    這時,年少的王弟揪著將栗子球丟出去的年輕法老王的衣服,仰著頭和他的王兄說著什麽。


    然後,他的手向一直安靜地蹲在樹枝上的白鷹指去。


    一聲呼哨。


    筆直站在枝頭的白鷹應聲而起。


    它展開它雪白寬大的雙翼在空中盤旋了一圈,黑曜石般的眼俯視著大地。


    然後,它向它的主人俯衝而去。


    收起寬大的羽翼,它站在主人手臂上的黃金手環之上。


    它黑曜石般的眼注視著將它召喚來的主人,露出喜悅的神色。


    然而在這時,一隻和它的主人淺褐色膚色的手臂完全不一樣的白色的手向它伸了過來,似乎是想抓住它。


    這個討厭的人類總是在挑戰它身為天空之王的尊嚴!


    它很想和以前一樣,作勢用它堅硬銳利的喙啄下去,將那個小小的人類嚇退。


    但是這一次看來不行,現在它的主人就在這裏。


    它知道它的主人很重視這個人類。


    他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傷害這個人類的舉動。


    那雙總是帶著讓它也為之膽寒的銳利目光的緋紅色瞳孔,不知是不是因為此時融化在陽光中的緣故,那豔麗的緋紅此刻竟呈現出一種暖色的色調。


    盡管在自己寵愛的王弟的請求下,年輕的法老王將白鷹召喚了過來。但是,他拒絕了王弟另一個請求,不允許白鷹停在王弟身上。


    在前一天敘利亞王的事故中,白鷹為保護王弟停在了王弟肩上。


    它銳利的爪子扣緊王弟的肩膀,留下了淡青色的爪子的勒痕,還有輕微的刺出來的傷口。


    對此,埃及的少年王頗為不滿。


    雖然遵從主人的命令保護王弟的白鷹很無辜。


    埃及的兩位大神官就站在不遠處,注視著他們埃及的王和王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的胸前,黃金戒指在陽光下閃耀著美麗的金色光芒。


    剛剛來到這裏的馬哈特大神官的目光停留在那枚代表權力的戒指上很長時間,然後,他看向站在他身邊的賽特。


    “王將那枚戒指給了王弟,我還以為你一定會很激烈地反對。”


    他笑著說,“畢竟那枚戒指的印章可以隨時調動王的近衛軍,影響太大了。”


    “是一百名以下的近衛軍。”


    年輕的大神官麵無表情地回答,著重強調“一百”這個數字。


    “王弟是埃及唯一的王位繼承人,既然現在有人要對他不利,那麽王要加大對王弟的保護力度,這一點無可厚非。”


    “唯一的王位繼承人……是的,在王還沒有子嗣的現在,王弟的地位無可動搖。”


    馬哈特的聲音微微壓低了一些,隻讓站在他身邊的賽特能聽得清楚。


    “但是王一旦有了子嗣,王弟的存在就會因為可有可無而變得非常尷尬,同時,也會因為妨礙到某些人而變得非常危險。”


    他問,“賽特,如果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你還會像現在一樣繼續守護王弟殿下嗎?”


    “……你到底想說什麽!馬哈特。”


    察覺到馬哈特話語中的不對勁,賽特皺起眉來。


    天空色的瞳孔不悅地盯著對方,年輕的大神官以一種近乎苛責的語氣質問他的同僚。


    “就在剛才,我收到了愛西斯從王都傳來的緊急密件。”


    馬哈特回答,他臉上的神色很複雜。


    “賽特,你還記不記得愛西斯曾經和你說過,三年前,王曾經將一名侍奉過他的下埃及大臣的女兒賜給了一名侍衛。”


    “那位大臣是反叛者,不能留下血脈,那個女人必須處死,愛西斯不是已經征得王的同意了嗎?”


    “但是現在問題更大了,愛西斯無法做主。”


    馬哈特苦笑,“那名女子和侍衛生育了一個男孩,三歲大。”


    “你的意思是——”


    賽特一怔,然後立馬反應過來。


    “是的,那個女人說,那是法老王的子嗣,埃及王室的血脈。”


    第六十八章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並不喜歡讓旁人近身。


    未經其允許,任何人都不能接近他,即使是法老王所信任的大神官們,或者是他的貼身侍女,都識相地和他保持著一定距離。


    驕傲的少年王一直都認為,在自己的領域範圍內出現同樣的物種,是一件相當讓人覺得礙眼的存在。


    所以,對於在發生那件事故後就一直黏著自己的王弟,年輕的法老王覺得很不耐煩。


    他是埃及的王,沒那麽多時間照顧人。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時間一長,大概是漸漸淡忘了那件事,王弟黏人的毛病漸漸有了好轉。


    比如今天,亞圖姆已經獨自處理了一上午政務,王弟也沒來找他。


    “太好了,王。”


    某位忠心耿耿的侍從諂媚地拍著馬屁。


    “王弟殿下不會再給您添麻煩了。”


    緋紅瞳孔瞥他一眼,頓時讓他顫抖著萎縮回去。


    總覺得心情很不快。


    年輕的法老王焦躁地將手中的筆摔在桌上,站起來向外麵走去,一堆侍從和侍女們紛紛匆忙地跟上他的步伐。


    隔壁的房間裏,埃及年少的王弟正興致勃勃地和卡琳下棋,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他的王兄的蒞臨。反而是年老的女官注意到王的到來,站起身來彎腰行禮。


    這才發現少年王存在的年少王弟隨意對他的王兄笑了一笑,立刻回過頭來,催促著卡琳繼續。


    在亞圖姆點頭示意之後,卡琳重新坐回去,繼續和王弟對局。


    年輕的法老王在他的王弟身邊坐下來,眼睛略掃了一眼身前的棋局。


    盤膝坐著的王弟皺著眉,一雙眼睛隻是盯著棋盤,冥思苦想。


    稍微猶豫了一下,少年王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王弟細小的耳垂,一個極細極輕的金環套在上麵。


    “還疼嗎?”


    他低聲詢問。


    被詢問的王弟隻是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大概根本就沒聽到是什麽問題,他抓起棋盤上的一個棋子,似乎是想將它向前推一格。


    嘩啦!


    放置在棋盤上的棋子被一隻突然伸出的淺褐色的手攪得嘩啦一聲滾了一桌,棋子們橫七豎八地躺在棋盤上,好不淒慘。


    拿著一枚棋子右手還懸在半空中的遊戲一怔,頓時扭頭怒目瞪向身邊的人。


    喉嚨裏質問的話還沒冒出口,他反而被那居高臨下俯視著自己的緋紅冰冷瞳孔嚇了一跳。


    另一個他在生氣?……明明該生氣的應該是他吧?馬上就要贏的棋局都被攪亂了。


    自己最近一直很老實地待在房間裏,很少去打擾另一個他了……好吧,前陣子他因為王魂的那件事,做出很幼稚的舉動,給另一個他添了很多麻煩。


    關於這一點他已經在反省了,真的。


    但是,如果是因為那種事情的話,為什麽亞圖姆直到今天才突然生氣?


    唉,總覺得另一個他的想法他是越來越搞不懂了。


    “今天就到這裏,卡琳,退下。”


    不快地瞪了他的王弟一眼,年輕的法老王側頭看向一旁的女官。


    年老的女官站起身來,微微俯身,向後退下。


    “啊,卡琳——”


    至少陪我把這盤棋下完啊!


    年少的王弟伸出去想要阻止卡琳離開的手被他身邊的王兄一把抓住,拽回來。


    那雙緋紅色的瞳孔看著他,帶著明顯不悅的神色。


    “朕陪你下。”


    “呃……”


    可是我知道你很忙,所以才找卡琳陪我的啊。


    年少的王弟困惑地看了卡琳一眼,女官的目光和他對視一秒,然後,唇角微微上揚。


    她瞥了一眼年輕的法老王,當確認王隻是看著王弟並沒有注意到她這邊的時候,抬手輕輕對王弟比劃了一個沒事的手勢,


    然後,她抿唇笑著退了出去。


    “王兄……”


    “怎麽?不是要下棋嗎?”


    年少的王弟有點躊躇。


    本來,他玩“瑟涅特”的遊戲隻是用來打發時間而已,若是要為了玩遊戲而打擾到另一個他的話就未免太過了。畢竟另一個他現在是法老王,又正處於多事之時……亞圖姆到底有多忙,別人不知道,他經常待在他身邊,可是看得見的。


    就算現在亞圖姆說自己沒事,大概也是從百忙之中抽空過來,大概是自己前段時間的異常舉止還在讓他擔心。


    年少的王弟再一次深刻地自我反省。


    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可以再給亞圖姆添麻煩了。


    他這麽想著,對身邊正伸手重新在棋盤上擺放棋子的少年王笑了一笑。


    他說:“算了,不玩了。”


    哢嚓!


    從遙遠的東方進口來的貴重的檀香木精心雕琢而成的棋子被少年王那淺褐色的右手一下子捏碎成了兩截。


    在四周一片寂靜鴉雀無聲的沉重氛圍之中,年輕的法老王隨手將手中壞掉的棋子一丟,身子向後一靠,坐著一言不發。


    那周身散發出的低氣壓讓附近的侍女們戰戰兢兢的,甚至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然而,那個不知道是遲鈍到極點還是隻要是麵對他的王兄神經就會大條的王弟還在繼續給旁人增加沉重的壓力。


    “王兄,你還不走嗎?”


    要是事情堆積起來做不完的話,晚上亞圖姆一定又要很晚才能睡了。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著。


    正伸手接過一名跪地的侍女呈上的酒杯的年輕法老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頓,然後,端起酒杯。


    仰頭一飲而盡,他抬手揮退了要給他添酒的侍女。


    他將黃金杯掂在手中隨意地把玩了幾下。


    然後,他將黃金杯重重砸了回去。


    侍女本就是低頭跪地,將盤子雙手舉過頭頂。


    年輕的法老王這重重一砸,頓時侍女那纖細的雙臂一軟,承受不住壓力就讓盤子整個翻了下來,黃金杯在青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滾了一滾才停下來。


    緋紅色的冰冷豔麗瞳孔瞥她一眼,年輕的法老王看向門外。


    “來人。”


    他說。


    侍女幾乎半個身子都蜷縮著貼在地麵,肩膀微微顫抖著,就算明知等待自己的下場是什麽,但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畏懼感卻讓她連求饒的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還呆著做什麽,快點收拾好退下去!”


    年少的王弟突然開口嗬斥這位侍女,侍女怔了一怔,顫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看向法老王。


    年輕的法老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一點頭。


    侍女如蒙大赦,迅速收拾好地麵的東西,退了下去。


    年少的王弟向前探出身體嗬斥了侍女,所以大半個身子都移到了亞圖姆的側前方。


    年輕的法老王伸出雙手,從後麵抱住了他的王弟。


    他的下巴擱在他的王弟的右肩上,那柔軟的金色發絲滑過他的臉頰的舒適的感觸讓他冰冷的緋紅色的瞳孔都柔軟上了幾分。


    “王兄?”


    “有點困。”


    他說,其實他並不想睡,他隻是想保持著這樣不動。


    今天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差,這樣不動的話,似乎可以好一點。


    “王兄。”


    “恩?”


    “不用管我也沒關係。”


    “閉嘴。”


    年輕法老王原本稍微好一點的心情又差上了幾分。


    “王兄明明有很多事要做,我卻僅僅是因為自己的不安就去給王兄添麻煩。”


    “賽特說得對,我亂來的話會給王兄增加很多負擔。”


    “而且現在,我有什麽事情都可以找卡琳他們幫忙,王兄不用管我也沒關係。”


    “所以……”


    “王兄?”


    因為一直都是一個人在自說自話,卻沒有聽到身後那緊緊抱著自己的人說話,年少的王弟回過頭來,想要知道他的王兄是不是還在生氣。


    淺褐色的大手捧住他的左頰,他的王兄的頰輕輕貼上他白瓷色的額頭。


    “耳朵……”


    “啊?”


    “耳朵還疼不疼?”


    “呃,好像不疼了,卡琳也說過沒事了。”


    “那就好。”


    “那個,王兄,我是說——”


    因為年輕法老王的右手手指從他左側的頰插入他的發際之間,太過接近眼角的指尖讓他下意識閉上了左眼,聲音也頓了一頓。


    那細長的手指撫弄他的發的感覺讓他覺得有些癢,他下意識伸手抓住了少年王右手的手腕,試圖將它拉開,卻被反過來抓住了手。


    年輕的法老王微微低下頭,淺褐色的頰貼進了他的頸窩中,那如黃金融化的純粹的金色發絲滑過他的頸,於是就連頸部也癢癢的。


    年少的王弟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一邊笑著一邊動了動,想將身體向一旁偏一些,但是身體卻被緊緊抱住,手也被握住。所以,他隻好動了動腦袋表示自己的抗議。


    可悲的是,他的這個抗議被獨裁的法老王徹底無視,那摟著他的左臂甚至還箍緊了幾分。


    就在年少的王弟放棄了掙紮,轉動著腦筋考慮怎麽脫離困境的時候,馬哈特大神官從外麵匆匆走了進來。


    當看著房間中的情形的時候,他怔了一怔,眼神頗有些複雜。


    然後,他跪在年輕的法老王腳下,在得到允許後,抬起頭來,用輕微得隻有王和王弟能聽清的聲音說了幾句話。


    年輕的法老王皺一皺眉,鬆開手站起來。


    年少的王弟剛鬆了口氣,卻被他的王兄抓著手臂一把拽起來。


    “你也來。”


    “啊?”


    另一個我,這個事是你的**,總覺得我參與不太好啊……


    “王弟殿下,事關埃及王室,您最好也能一起去。”


    “……我知道了。”


    好吧,這種事就算是另一個我的私事,但是也算是埃及的國事。


    作為王弟,自己應該參與。


    ………………


    嗚啊啊啊,可是為什麽總還是覺得好尷尬!


    夜幕不知何時已經降臨大地,夜空中繁星點點,閃耀著明亮的光華。


    青石宮殿在夜色中越發顯得安靜,在它右上角一側的低塔上,階梯盤旋而上,直至頂端一個隱秘的房間裏。


    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坐在房間正中,一手撐頰,翻閱著膝上的一卷莎草紙。


    年少的王弟趴在房間左側的窗台上,窗外是光滑堅硬的石壁,它筆直而下,讓人炫目的高度之下,尼羅河的河水強勁地拍打著光滑的宮殿石壁,濺出陣陣浪花。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賽特安靜地站在房間的角落。


    房間裏異常的安靜,直到馬哈特領著一名中年女官來到這裏,打破了它的沉寂。


    中年女官低頭跪在年輕的法老王腳下,舉止神色顯得很是冷靜。


    對此,馬哈特很滿意,畢竟是愛西斯的心腹女官。


    當愛西斯傳來密件的同時,也派人快船將那對母子送來了舍易斯城,並安排這位除了她以外唯一知道這件事的心腹女官一路監視押送。


    “人呢?”


    得到王的點頭示意之後,馬哈特開口詢問。


    “已經安排人帶下了船。”


    女官回答。


    “押送的那些士兵知情嗎?”


    “請您放心,他們並不知道這件事情。”


    “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愛西斯大人已經秘密處死了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那個女人的丈夫。”


    “孩子到底是何時出生?”


    “愛西斯大人已經調查過了,那個女人和她的丈夫在一起才八個月,就生下了那個男孩。”


    “很好,你先退下,讓人把他們帶上來。”


    “是的。”


    站起身,中年女官恭敬地低頭向後退出房外。


    不多時,門再一次打開,中年女官領著一個抱著小孩的女人走了進來,然後,她低著頭帶著幾名侍衛再一次退了出去。


    遊戲走到亞圖姆身邊,眼中略帶著一點好奇。


    在和亞圖姆一起得知這個消息以後,他私下詢問了卡琳,得知了事情的前後經過。


    女人低著頭,看不清楚她的臉,隻能看見她有著一頭很美麗的金色長發,但是或許是因為生活環境不如以前的優渥的原因,那長發顯得有點黯淡,缺乏光澤。


    她抱著一個三歲大的小孩,孩子的頭發也是明亮的金色,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那張圓圓的柔嫩可愛的臉上。


    他吸允著自己的大拇指,烏黑發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轉著打量著四周。


    女人將他放下來,自己跪下來,然後將孩子向法老王的方向推了推。


    她低聲說:“去……叫父王。”


    孩子被她一推,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


    他跑了幾步,一把抱住他的‘父王’的腿。


    他抱著‘父王’的腿仰起頭來,圓嘟嘟的臉笑起來的時候越發顯得可愛。


    “父王~~”他喊,稚嫩而清脆的童聲在房間中回蕩。


    “……那個……”


    站在年輕法老王身邊的王弟一臉尷尬地低頭看著那抱著自己腿的小孩。


    “你認錯人了。”


    第六十九章


    年輕的法老王微微傾斜著身體坐著,一手撐著頰。


    他低著頭,安靜地翻閱著膝上的莎草紙,隻是偶爾的時候,會抬頭看一眼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的王弟。


    “別趴在那裏。”第三次看向王弟的時候,他終於開了口。


    這座王宮本來就是建在尼羅河邊緣的崖壁之上,這個房間又正處於王宮邊緣的一個低塔之上。窗的下欄很低,隻有半人多高,從窗戶探頭看下去,感覺上就像是身處於高山的懸崖之上。


    王宮的石壁是光滑筆直而下的,但是下麵屬於尼羅河崖壁的一截卻是凹凸不平的,時有嶙峋的岩石凸出來。


    最下麵,尼羅河河水洶湧而來,強勁地拍打著石壁。


    一旦摔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年少的王弟看了他一眼,聽話地向後退了一點,但是還是不肯離開窗邊,因為窗外的風景恰好可以將尼羅河沿岸的風光一覽無遺。


    亞圖姆皺了皺眉,側頭看向站在一邊的賽特。然後,他的下巴向王弟站著的方向微微動了一動。


    年輕的大神官天青色的瞳孔露出一絲不快,但還是迅速走到了王弟的身邊。


    “王弟,不要站在這裏。”他說,伸手抓住王弟的右臂,試圖將他拽離窗邊,“太危險了。”


    你們能不能不要把我當五歲小孩一樣照顧?


    雖然能夠理解亞圖姆和賽特這樣說是為了他好,但是這兩人如此的保護過度還是讓遊戲很鬱悶。


    他看起來真的那麽廢柴到讓人覺得他站在窗邊都能夠無緣無故地掉下去嗎?


    看著王弟離開窗邊後,年輕的法老王再一次低下頭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腿上的紙張上。


    對於其他事情,他顯得漠不關心。就連馬哈特帶著愛西斯的女官進來,或者是那個女人和孩子被帶進來的時候,他也隻是隨意地抬手示意馬哈特去詢問情況,甚至頭都懶得抬一下,更別說去看那個孩子了。


    對於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子嗣的問題,對比大神官們那種緊張得如臨大敵的模樣,他卻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直到那個孩子被女人推過來喊父王卻一把抱住他的王弟的腿的時候,年輕的法老王終於抬起頭來,隨手將紙張放在旁邊的桌上。


    有著明亮金發的孩子那一聲清脆的“父王”叫出來的時候,房間裏每個人的神色各異。


    年少的王弟低頭看著抱著自己腿的孩子,一臉尷尬。


    賽特皺著眉,似乎是在生氣。


    馬哈特的表情比較奇怪,似乎是有點想笑但是又很是困惑,眼底還帶著一絲擔憂。


    女人低著頭,那頭美麗的金色長發垂下來擋住了她臉上的表情。


    隨著法老王的抬頭,房間裏的氣氛越發詭異壓抑起來,幾個大人都不好開口說話。


    才三歲大的孩子,大概根本不明白“父王”這個詞語代表著怎樣的含義。在孩子懵懂無知的腦子裏,它就是個代號,就跟爸爸媽媽大叔大伯一樣,是某個人的稱呼而已。


    就算跟他說認錯人了,他大概也不會懂。


    就說現在,很顯然那孩子完全不明白王弟在跟他說什麽。隻見他那嫩藕似的小胳膊抱著王弟的腿,一張粉嫩可愛的臉貼在王弟腿上蹭著,笑得很開心。


    “父王~~~”


    他再一次用他那稚嫩清脆的童音喊著。


    孩子那一頭柔軟明亮的金發,從王弟的視線角度俯視下去,就像是自己腿貼上了一個毛絨絨的金色小毛球,看起來就像是栗子球變成了金色一般。


    本來還處於尷尬中的王弟這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笑著彎下腰,將那抱著自己的腿不放的孩子抱起來。


    孩子完全不怕生,被抱起來也不害怕。


    他歪著小腦袋,那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滴溜溜轉著盯著抱著他的王弟看了半響。然後,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摸了摸王弟額頭上的金色額飾。


    他的小手縮回來,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當發覺到自己的額頭是光溜溜的時候,他扁了扁嘴,似乎有點不開心,但是卻很乖巧,不哭也不鬧,顯然是被教育得很好。


    然後,孩子的注意力很快就換了地方,大概是好奇於年少王弟那與埃及人相異的白瓷色的膚色,他小小的軟軟的手輕輕摸了摸王弟的臉頰。


    他呆了一呆,一張圓滾滾的小臉蛋皺起來,似乎是在冥思苦想著為什麽‘父王’和自己和別人都有點不一樣,於是又忍不住摸了一摸。


    王弟笑了笑,輕輕摸了摸孩子柔軟的金發,又戳了戳那軟軟的小臉頰。


    孩子也不哭鬧,他用小小的手握住那根戳自己臉蛋的白色手指,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突然就把那手指往嘴巴塞去。


    王弟趕緊把手指縮回去。


    孩子烏黑的大眼睛盯著那根手指,發出清脆的笑聲,他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揮舞起來,似乎是不依不饒地想要抓住它。


    “為什麽三年前不把事情說出來。”


    馬哈特的注意力已經從孩子轉移到孩子的母親的身上。


    “王將我賜予他人的時候,我並不知道我已經懷孕。”一直跪著的女人低著頭回答,“那之後我才發現。”


    “你沒有謊報孩子的出生時間?”


    “孩子出生的時候,很多人都知道,關於這一點,我想愛西斯大人應該已經很仔細地調查過了……我告訴我丈夫,這個孩子是早產,他並沒有懷疑。”


    “為什麽一直隱瞞到現在?”


    對於這個問題,女人沉默了很久。


    “我很愛他,那是我的孩子。”


    終於,她開口回答,“當時我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妻子,如果被人知道孩子是法老王的血脈,你們就會將他從我身邊帶走。如果那樣的話,我這一輩子就再也看不到他……我不想讓我的孩子離開我。”


    女人的聲音很低,“而且,他身為法老王的孩子,會有很多人想殺死他。我不想讓他在那樣危險的環境中長大,我害怕他在長大之前就會被人殺死,與其那樣,我寧可讓他以普通人的身份安靜地過完一生。”


    女人低著頭,沒有法老王的允許她沒有資格抬頭。


    金色的長發柔順地垂下來,掩住她大半的臉,她纖弱的肩微微顫抖起來。


    “在得知父親大人大逆不道的行為的那一天起,作為他的女兒,我就已經有了死的覺悟。”她說,聲音很輕,卻透出一絲決意,“我知道,無論這個孩子是否被你們承認為王的孩子,我也必死無疑。”


    “可是……王啊,無論如何請看在這個孩子流著您的血脈的份上,讓他活下去。”


    淚水滴落在她按在地麵的手背上,女人發出悲切的哀求聲。


    此時此刻,她隻是一個母親。


    “我不敢奢望其他,求求您,哪怕您不承認他或是將他送到遙遠的地方去也沒關係,我隻求他能夠平安長大成人……王啊……”


    在女人低低地啜泣聲中,年輕的法老王終於有了動作。


    他站起來,向他的王弟走去。


    年少的王弟逗弄著懷中那可愛的孩子正玩得開心,看見亞圖姆走來,他笑了起來,將懷中的孩子遞了過去。


    “王兄,小心不要把他摔下去哦。”


    緋紅色的瞳孔看了一眼對自己微笑的王弟,年輕的法老王伸手接過那個小小的孩子。


    他雙手抓著孩子的胳肢窩處將他舉起,但是他的手臂向外伸著,就保持著這樣將孩子舉在半空中。


    少年王似乎並不樂意讓孩子接近自己的身體。


    本來被王弟抱著笑得很開心的小孩的笑聲在一瞬戛然而止,他烏黑發亮的大眼睛畏懼地盯著這個舉著自己的人,圓圓的可愛的臉皺了起來,露出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神色。


    緋紅色的冰冷瞳孔盯著他,讓他害怕地掙紮了幾下,但是立刻又不敢動,隻是畏縮地四處看著,當看到跪著的女人時候,孩子急切地向他的母親伸出手,似乎是想讓他的母親帶他逃離這個可怕的人。


    這兩人似乎相處得不好……


    站在一旁的年少王弟看著眼前的情景,不僅覺得好笑。


    亞圖姆看起來一點都不擅長對付小孩啊。


    “王弟殿下,能麻煩您拿一下黃金積木嗎?”


    “啊?……哦,好的。”


    馬哈特的聲音讓王弟反應過來,四處看一看,發現黃金積木此刻正安靜地躺在法老王剛才坐著的地方旁邊的桌上。


    隻要用這個碰一下那個小男孩就可以了吧……就算萬一弄錯了,隻要自己及時把積木拿開的話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畢竟上次克雅也是這樣。


    年少的王弟如此想著,轉身就想向放著黃金積木的桌子走去。


    “不用了。”


    阻止的聲音來自於年輕的法老王。


    他向前走了幾步,雙手隨意一拋,以扔掉手中垃圾的神態。


    “王兄!!!”


    被拋出窗外的孩子垂直從空中墜落。


    從崖壁凸出的岩石撞碎了他小小的腦袋。


    尼羅河的河水因為墜落的重物發出一聲輕微的噗通聲,水麵那一抹血跡很快被澎湃的浪花衝得幹幹淨淨。


    連一聲哭喊都來不及發出的一刹那——


    在年少的王弟拚命伸出的手來不及阻止的一刻——


    在滿屋子的人連呼吸都沒來得及吐出一口的一瞬間——


    “王!還沒有結論,您——”


    “就算真的是朕的子嗣,那又如何?”


    沐浴在窗外射進來的金色陽光下的年輕法老王的身姿是如此的俊美而挺拔,他額頭金色的荷魯斯之眼在陽光下發出刺目而耀眼的金色光芒。


    他緋紅色的瞳孔豔麗冰冷得如同崖壁上凸出那截岩石上鮮豔的紅色血跡。


    “馬哈特,你以為朕會容許罪人的血玷汙埃及王室神聖的血脈?”


    第七十章


    房間裏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還沒從那一刻的震撼回過神來。


    年少的王弟上半身趴在窗台上,向外探出了大半。他的右手懸停在半空之中,還保持著剛才衝過來時的姿勢。


    半晌之後,他的手指艱難地蜷縮起來,伸出去的手臂也無力地垂下來。


    他低著頭,金色的額發擋住他的臉。


    崖壁的下方,尼羅河的浪花拍打著岩壁。


    “朕說過,別站在這裏。”


    年輕的法老王說,抓住他的王弟的左臂,將他從窗前拽到自己身邊。


    年少的王弟猛的回頭,雙手一把抓緊少年王的雙臂。


    他仰著頭,紫羅蘭色的瞳孔緊緊地盯著亞圖姆,本來柔軟的淺紫色被瞳孔深處的怒火渲染成深紫的色調。


    他抓著亞圖姆的手指是如此的用力,深陷入那淺褐色的肌膚之中。


    年輕法老王的神色顯得很平靜。


    他任由他的王弟抓著他的手臂,雙手輕輕摟住他的王弟的背。


    他緋紅色的瞳孔與那雙憤怒地盯著自己的紫羅蘭色瞳孔對視,坦然平靜,不曾躲閃絲毫。


    王弟張嘴,他似乎是想說什麽,但是在張嘴之後,他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他鬆開抓著亞圖姆的手,雙臂無力地垂下來。


    他的肩緊繃著,垂下來的手在身側再一次緊緊地握起來。


    他的唇緊緊地抿著,失卻了一點血色。他低著頭,眼睛隻是盯著地麵,看樣子,似乎馬上就會哭出來。


    可是,那雙淺紫色的眼睛隻是仿佛麻木一般盯著地麵,裏麵什麽都沒有。


    看著王弟這副模樣,年輕的法老王抬手,指尖輕柔地探入他的王弟的柔軟的發絲中,仿佛是在安撫一般。


    那雙緋紅色的瞳孔融化出的一點暖色,便足以讓人感覺到其中勝過陽光的溫暖。


    啪!


    年少的王弟抬手將那碰觸著自己的手打開。


    “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他說,轉身走了幾步,猛然推開門大步走出了房間。


    他一直低著頭,金色的發絲掩住他的眼睛,隻能看見他的唇抿得緊緊的,被咬緊的地方缺乏一點血色。


    門再一次被掩上,年少王弟的背影也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注視著被關上的門,心底深處發出一聲歎息。或許這樣的行為,已經是王弟強迫自己能做到的極限。


    說實話,對於法老王的行為,他也並不是非常讚同,但是他卻認同王所給出的理由。


    神聖的王室血脈不容許罪人的血將其玷汙。


    從一開始,賽特就對這對母子抱持著敵視的態度。在他想來,就算那個孩子真的是王室血脈,也絕不能承認,最多將他送到偏僻的地方與世隔絕養大算了。


    他也不曾想到,法老王竟會做得如此決絕而殘酷……曾經,法老王對王弟種種溺愛的舉動讓所有人都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都覺得,那個踩著整座王宮的鮮血登上王位的殘酷法老王會因為王弟的存在而有所改變,就連賽特都如此認為。


    但是,這也僅僅隻是錯覺。


    至高無上的法老王永遠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就算再寵愛王弟也沒關係,他依然是埃及的法老王——


    愛西斯曾經這樣對他說過,或許直到現在,賽特才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低低的笑聲打破了這個房間壓抑的氣氛,跪在地上的女人抬起頭來。


    那一頭柔順美麗的金色長發下的容貌是美麗的,不再處尊養優的生活環境給她的臉上增添了幾許風霜,但是女人依然擁有甚於常人的美貌。


    那個死去的孩子繼承了女人的美貌,那張柔嫩可愛的臉上依稀有著母親的影子。


    跪坐在地上女人仰著頭,烏黑如墨色的雙眼注視著年輕的法老王。


    她的臉上沒有悲傷,反而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神色。


    “也好。”


    她俏麗的臉上露出的笑容是柔軟而恍惚的,仿佛夢遊一般,“一了百了,真好。”


    她說,“法老王,那不是您的孩子。”


    “你怎麽敢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謊言。”


    賽特皺眉,低聲喝斥道。


    “大逆不道?”女人大概是已經什麽都不在乎了,回答得很爽快,“無所謂了,反正都是死,還能死幾次?……那個孩子的確是早產兒。”


    她注視著重新坐下來的年輕少年王,唇角仍舊是那絲輕緩的微笑。


    “您一點都沒有改變,無情的法老王啊。”


    “我的父親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將我送到您的身邊,我不能違背我的父親,所以我來到了這裏。”


    “法老王,您的美麗,您的強大,足以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我不能否認,我愛過您。”


    “您將我丟給別人,我是埃及的子民,不能違背您,所以我死了心。”


    “然後,我有了孩子,我想,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過一輩子,也好。”


    “我愛她,我愛著我的孩子。慢慢看著這個孩子長大成人,就是我最大的願望。”


    她微笑的眼角滲出淚水。


    “父親大人沒有錯,因為他是我的父親。”


    “王您沒有錯,您隻是在做您該做的事情。”


    “愛西斯大人沒有錯,她不過是盡忠職守。”


    “殺死我丈夫,抓走我和孩子的士兵沒有錯……是的,誰都沒有錯。”


    她站起來,柔順的金色發絲披散在她纖細的肩上。


    她向前走去,她頰上的淚水從她的下巴滴下來,滴在她走過的青石地麵上。


    “可是,無情的法老王,現在的我……隻能怨恨站在我麵前的您!”


    她說,縱身從窗戶一躍而下。


    她再一次重現了她的孩子死去之前那個死亡的軌跡。


    城牆下的尼羅河再一次響起重物墜入的水聲。


    房間裏很安靜,陽光從窗外射進來,落在重新回到原來位置坐下的少年王俊美的頰上。由始至終,他一直安靜地坐著,不曾看那個女人一眼,仿佛她從不曾存在。


    年輕的法老王反手,將右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的印章蓋在他膝上的紙張上。


    他繼續看著下一張莎草紙,神色淡然,從容不迫。


    房間裏的兩位大神官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擔心的神色。


    馬哈特上前一步,低聲道:“王,王弟殿下他……”


    “別管他。”


    年輕的法老王回答,麵無表情。


    他抬手,將手中那一疊紙張遞到馬哈特麵前,馬哈特趕緊伸手接下來。


    他說:“任性也有要個限度。”


    “可是,王,無論如何還是應該告訴王弟,那個女人是在欺騙您……”


    “說了又如何?”


    在緋紅色的冰冷瞳孔的注視下,馬哈特低下頭。


    是的,說與不說沒有區別。


    他們都明白,王弟之所以憤怒,與那個孩子是否是王室血脈無關。


    “別管他。”


    年輕的法老王再一次重複道,他低頭注視著自己的右手,在剛才被他的王弟揮開的手。


    他紅豔的瞳孔深處醞釀著濃厚的不快的情緒。


    “有些事情,必須讓他自己想清楚。”


    舍易斯城的傍晚是城市一天之中最為熱鬧的時刻,火辣辣的太陽已經落下地平線,夜風吹過眾人滲出汗水的皮膚,帶來夜晚清爽的感觸。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道上來回穿梭,他們大聲談笑著,或者是抱怨著,吵鬧著,越發讓這座城市顯得充滿活力。


    砰——


    一個拐角處,稍不留神,同時拐彎的兩人撞到了一起。


    當兩人相撞,身型要小上一號的的少年眼看就要向後跌倒在地。


    一隻手猛然伸過來,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臂,將他要跌倒的身體拽回來,於是,少年一頭撞進了和自己相撞同時也是將自己即時拉回來的那個人的懷中。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相撞,那個體型稍大的人裹著的披風掉了下來。


    那是一名相貌清雋的少年,隻是從外貌看應該要大上幾歲,看起來一副很穩重的模樣。


    在確定被拉到自己懷中的少年已經站穩之後,他鬆開了手。


    他問:“沒事吧?”


    “主人!”


    跟在紫羅蘭色瞳孔的少年身後的黑發仆人緊張地跟上來。


    “您有沒有受傷?”


    克雅問,不著痕跡地將他的主人拉得後退一點,眼角用警惕的目光掃了那個年紀稍大的少年一眼。


    相貌清雋的少年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克雅的目光,他正彎腰將自己掉落地麵的披風撿起來,順手拍了拍灰。


    “我沒事。”


    在得到卡琳的允許後,出來散心的年少王弟對他的侍衛笑了笑,隻是那笑容怎麽看都顯得有些勉強。


    他顯得很沒精神。


    他低下頭,先將那個因為碰撞而從衣服裏彈出來的金色戒指重新塞回衣服裏麵,這才回頭對那位重新披上披風的少年道謝。


    王弟怔了一怔,他的目光在少年那張清秀的臉上停留了許久,露出困惑的神色。


    他問:“我們以前見過麵嗎?”


    少年一怔,然後失笑。他看起來並不是埃及人,但是一口埃及語卻說得很是流利。


    “這種話難道不是應該對女孩子說的嗎?”


    “哎?不,不是那樣,我並不是那種意思,我是說……”


    反應過來自己說的話到底有多歧義,王弟那張本就顯得稚嫩的臉一時間漲得通紅,馬上結結巴巴地解釋起來。


    大概是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少年看起來並沒有生氣。


    “不過,反正也是在等人,閑著也是閑著。”


    他笑著伸手,揉一揉王弟的頭,“你很有趣,所以陪一陪你也沒關係。”


    “放肆,你——”


    少年的舉動讓忠誠的侍衛的臉上露出怒色,他上前一步,試圖將那個膽敢對他的主人無禮的人嗬斥下去。


    “克雅!”


    年少的王弟製止了他的行為。


    “可是,主人……”


    王弟殿下,和這種來曆不明的人接近的話很危險啊!


    克雅注視著王弟的眼底透露出如此的含義。


    年少的王弟遲疑了一下,又忍不住抬頭看了那名少年一眼。雖然知道克雅說得對,但是很奇怪的,為什麽他會想再和這個人多說一點話。


    看著主仆兩人的爭執,少年笑了一笑,他說:“忠心的仆人,我不會介意你貼身陪在你主人的身邊,這樣可以放心了嗎?”


    看著王弟那期盼地看著他的淺紫色大眼睛,本還在猶豫的黑發侍衛頓時在一瞬間敗退。


    舍易斯城傍晚的涼風吹得人很是愜意。


    埃及年少的王弟和那個剛才被他搭訕到少年坐在路邊,看著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一人手裏拿著一個剛出爐的熱乎乎香噴噴的麵包。


    不知名的少年吃得很快,幾口下去,半個麵包就沒了。


    年少的王弟咬了一口,然後,他側過頭來,淺紫色的眼注視著坐在自己身邊這個比他稍大一點的少年。


    他很困惑。


    是錯覺嗎……


    明明是剛認識的人,卻異常地吸引他。


    “怎麽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有人欺負你嗎?”


    三口兩口將自己的麵包吃完,側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在被人盯著看,少年笑了起來。


    他伸手,又一次摸了摸遊戲的頭。


    站在一旁警惕地看著他的黑發侍衛眉眼抽搐了一下,一直按在腰間佩劍上的手很顯然是強忍著才沒拔出劍來。


    “如果有什麽煩心事,可以對我說,怎麽說我還是比你多幾年人生經驗。”


    “我……”遊戲遲疑了一下,張嘴,又閉上。


    他抬頭看著那雙含笑注視著自己的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他說,“對不起,我不能說。”


    即使是被如此幹脆的拒絕,少年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恰好相反,他注視著王弟的眼底反而浮現出玩味的笑意。


    “那麽換我來說如何?我來說一件有趣的事情。”


    他也不等遊戲的回答,就自顧自地說起來。


    “埃及前任的法老王你知道嗎?”少年說,“和現任法老王不一樣,前任法老王並不是獨子,他曾經有過三個兄弟。


    他笑著說,“所有人都知道,他殺死了他的那三個兄弟,然後,他成了法老王。”


    “……為什麽突然說到這個?”


    “是啊,你覺得,我為什麽要和你說這個?”


    少年微笑著說,他伸出手,輕輕握住了王弟的下巴。


    他的頭突然湊過來,溫熱的唇貼上了年少王弟柔軟的白瓷色的左頰上。


    看著那雙因為愕然而瞪得越發圓的淺紫色大眼睛,少年開心地笑了起來。


    他大笑著,身體輕飄飄地向後一退,輕易地避過了鐵青著臉的黑發侍衛刺來的一劍。


    “埃及的王弟啊,你很可愛,也很可笑。”


    少年隨意一抬手,未出鞘的佩劍輕鬆擋住了克雅再次劈下來的一劍。


    “法老王將你保護得太好了,所以你才有時間有那種閑情逸致去為那些你認為無辜的家夥們感慨。”


    “如果是在上任法老王的時代,你以為你會被怎樣對待?”


    “不得不說,你能在埃及王室中生存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跡。”


    手中未出鞘的長劍隨意一揮,將克雅擊退回去,少年向後退了幾步。


    “不過,我想,就算你保持這樣下去也無所謂,反正你的王兄寵愛就是這樣的你。”他說,明明似乎是一個頗具危險性的人物,此刻的笑容卻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所以,你就這樣繼續可笑下去,也挺好。”


    “回來,克雅。”


    注視著那名少年揚長而去的背影,年少的王弟冷靜地喚回了他的侍衛。


    “可是,王弟殿下……”


    “別追了,現在我身邊的侍衛隻有你而已,別離我太遠。”


    王弟平靜地回答讓一時怒火上腦的黑發侍衛也冷靜下來,他回到王弟身邊,目光警惕地注視著四周的人。


    見沒打起來沒戲可看,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一時間,王弟身邊又安靜了下來。


    “回去吧。”


    年少的王弟說,向舍易斯城的王宮方向走去,黑發的侍衛緊緊跟在他身後。


    在和年少王弟完全相反的方向,那名少年縱身越過幾個民房的牆壁,來到一個極其僻靜的角落,一名男子正在這裏等待著。


    “主人。”男子說,恭敬地跪下來。


    少年隨手將手中的披風丟給他,問道:“結果如何?”


    “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孩子也是。”男子臉上露出懊惱的神色,“唉,枉費我們好不容易想到了能瞞天過海,讓黃金神器認同那個孩子的辦法。”


    “哼,我早對那群老家夥說過,以法老王的個性,這種事不可能成功。”少年臉上的神色很是不屑。


    男子稍微猶豫了一下,抬起頭來。


    如果年少的王弟在場的話,說不定會認出來,這名男子正是曾經說過要幫助他成為法老王的那個人。


    “主人,剛才那位是埃及王弟吧?”他小心翼翼地建議,“如果能抓住他的話……”


    話沒說完,他的主人瞥了他一眼,那眼底的森冷讓他心底一寒,低頭再也不敢多說一句。


    主人的任何行為都不容許人質疑,是他放肆了。


    “你以為用王弟就可以威脅到法老王?你簡直比那個王弟還要可笑,我從來不知道我有這麽愚昧無知的仆人。”


    “很抱歉,主人。”


    “不準對那群老家夥說起今天的事情。”


    “是的。”


    “我們的目的是其他,不要橫生枝節。”


    “是的,主人。”


    “話說回來,這種突然的巧遇,還真是讓我也吃驚不小啊……”


    少年說,隨意將手中的劍插回腰間——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看起來似乎是新出現的兩位陌生人,其實並不是新出場的角色。


    如果大家已經遺忘了,請回頭去看第一部的第二十五章和第二十六章。


    第七十一章


    殘餘的光線漸漸消失,夜幕在舍易斯城的天空降臨。


    一條行人稀少的巷子中,一名男子在飛快地向前跑著,他略顯卷曲的深黑色短發因為他跑動時刮起的風向後飛揚起來。


    男子很快就衝出了這條短巷。


    碰!


    跑得太急卻又時不時向後方看去的男子和正前方一名少年狠狠撞上,男子高大的體魄讓他僅僅向後退了一步就站住了,而相對於男子來說要瘦小了一大截的少年頓時就被撞得向後倒下去,眼看就要摔個結實。


    跟在少年身後的一名黑發侍從上前一把扶住他的主人,這才避免了少年摔倒在地的悲劇。


    今天是怎麽搞的,為什麽走哪兒都能和人撞上。


    一頭撞到別人胸口的年少王弟那張稚嫩的臉因為疼痛而皺了起來,他鬱悶地揉著自己的鼻子。鼻梁被撞得厲害,又酸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撞塌了。


    “你這人怎麽橫衝直撞的,都不看路的嗎?”


    心疼於捂著鼻子疼得說不出話來的王弟,忠誠的黑發侍衛忍不住衝著那個莽撞的男子發火。


    “對不起,我……”


    男子有些尷尬地道歉,他喘著氣,或許是因為剛才長時間的跑動消耗了他太多體力。


    他的目光再一次警覺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後,然後才看向被他撞到的那位少年。


    他一怔,說:“是你啊。”


    酸疼的鼻子稍微好了一點,聽到這句話的年少王弟困惑地抬頭。


    抬頭,隻能看見男子寬厚的肩膀。


    於是,王弟再努力將頭上仰一點,他終於看到了男子的臉。


    略顯得粗獷的容貌,湖水色的碧綠眼睛,深黑色略卷曲的短發,還有那高大得異於常人的身體……好吧,就算遊戲想讓自己不記得也做不到。


    不過,就算記得,他也懶得和這個人說話,卡琳限定的時間快到了,他還得趕回去。


    他正這麽想著,男子突然咧嘴衝他一笑,於是他也反射性地回了一個笑容。


    這個反射性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消失,轟的一聲,年少的王弟愕然看著這名男子一頭栽倒在他的麵前,不省人事。


    “克、克克克雅!這個人不至於這麽沒用吧!被撞倒的是我啊,我都沒事,為什麽反而是他倒下了!”


    “王弟殿下,我想這和您沒有關係。”


    俯身檢查男子情況的克雅抬起頭來,他伸出手來,手心上沾染上鮮紅色的血跡。


    他說,“他的胸口有劍傷,看來似乎是有人在追殺他。”


    黑發的侍衛站起身來,他說,“好了,殿下,我們必須離開了,卡琳大人限定的時間已經快要到了。”


    年少的王弟皺了皺眉,他問:“不管他的話,他會死嗎?”


    克雅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他剛才檢查到的劍傷在男子胸口,頗為靠近心脈的地方,很深,而且也沒有進行有效地止血,就算追殺他的人沒有找到他,這個男子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身亡。


    雖然克雅明白自己的回答將導致怎樣的結果,但是他不會對他的主人說謊。


    “會的。”他回答。


    然後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再多嘴了一句。


    “王弟殿下,您答應過卡琳大人……”


    “克雅,你覺得你說這話有用嗎?”


    “……沒用。”


    “那就趕快來幫我把這家夥抬起來!早點處理好我們也能早點回去。”


    “是。”


    忠誠的侍衛一臉認命的回答。


    明月星空,蒼穹似的圓頂天空覆蓋著舍易斯城的大地。


    在這個繁華的城市中隨處可見的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旅館的房間之中,一名男子躺在床上痛苦地喘息著。他閉著眼,顯然是處於昏睡之中,他的臉呈現出不正常的潮紅色,呼吸也很是急促。


    他裸著上半身,胸口被白色的繃帶紮得嚴嚴實實,但是一絲鮮紅的血跡還是從厚實的繃帶中滲了出來。


    有著紫羅蘭色瞳孔的少年端著一杯水走到床邊,一手抬起男子的頭,把水杯湊到他唇邊。男子雖然失去了意識,但是本能的反應還在,唇一碰到水就自動吞咽起來,一杯水很快就被喝得幹幹淨淨。


    少年將水杯隨手放在床頭。


    克雅被他派去找旅館主人買套舊衣服去了。此時,他看著那堆扔在床腳的男子的衣服,屈膝半蹲下去,隨手撿起那件滿是血跡的上衣,考慮著是就這樣扔掉還是燒掉比較幹淨。


    在提起衣服的那一瞬,哢嗒!一聲清脆的什麽東西撞擊地麵的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房間中顯得異常清晰。


    反射性的,遊戲伸手將那個掉在地上的東西撿了起來。


    那是一隻套在手臂上的手環,烏黑發亮,呈現出金屬特有的冰冷色調。它的中間是鏤空的,形成一個奇異而優美的符號。


    這個黑色的手環乍一看起來並不美觀,也很沉,極少有人用黑色的金屬來打造裝飾用的臂環。


    總覺得有些眼熟……算了,還是不要隨便動別人的東西。


    年少的王弟想站起來將這個放在男子床頭。


    但是,在他尚未起身的那一瞬,腦中忽然閃過記憶中的一個片段——當那帶著美麗光澤的棕色長發因為主人的側身從肩上滑落的時候,米坦尼王子左臂上一個烏黑發亮的臂環露了出來——遊戲還記得,當時他因為好奇而多看了那個臂環好幾眼,它和自己手中這個臂環是一模一樣的。


    有什麽冰冷而尖銳的東西擱在他的肩上。


    年少的王弟握緊手中的黑鐵臂環,他回過頭來,匕首鋒利的劍刃在他的頸側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冰冷光輝。


    紫羅蘭色的瞳孔慢慢向上看去,王弟注視著那個不知何時醒來,在背後悄無聲息地用匕首對準自己脖子的高大男子。


    男子看起來情形並不是很好,他急促地喘息著,顯然胸口的傷讓他很痛苦。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能夠輕易割斷那半跪在地上的王弟纖細的頸。


    “看來你知道這個臂環代表著什麽……真可惜,如果你不是埃及的貴族,不明白它的含義的話,我還可以放你一馬。”


    男子說,臉上的神色很複雜。


    這個雕刻著他的國家的密特拉神咒符的臂環,是隻有米坦尼王族才有資格佩戴的東西。


    平民是不會知道這種事情的,或許一般的埃及貴族不會知道也不會注意到這種事情,但是這個雖然年幼卻很是聰慧的埃及貴族少年顯然已經看出了這一點。


    有時候,太聰明真的不是什麽好事。


    男子那湖水般碧綠色的眼泄出一絲猙獰的冷光,他手中的匕首抵緊了那柔軟的喉部,劍尖已經刺了進去,一抹殷紅滲了出來,給那白瓷色的頸添上鮮紅的色調。


    “你不害怕?”


    男子皺著眉問,他握著匕首的手很用力,似乎下一秒就會刺進去。


    可是少年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盯著他,冷靜得太過異常。


    然後,少年抬手,隨意將他握著匕首的手推開。


    “別裝模作樣了。”年少的王弟站起身來,隨手將手中的黑鐵臂環拋給男子,“我既然幫了你就不會把你的行蹤泄露出去。”


    克雅在之前明明將這個男子的武器都拿走了的,真不知道他把這個匕首藏在哪裏……


    年少的王弟抬腳踢了踢腳下那堆衣服,確認裏麵都是軟的。


    “恩將仇報這種事情我不是不知道。”他說:“不過,會去幫助不認識的小孩子,也不會用武力欺負女人……如果你不是這樣的家夥的話,我才懶得救你。”


    男子看了看遊戲,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還帶著一點血跡的匕首,他似乎有點喪氣。


    “你不怕?”他再一次重複問道。


    不可否認,自己做出這樣的舉動,雖然主要是為了恐嚇少年,讓他不要泄露自己的行蹤,但是多少也是因為自己上次在這個少年這裏吃癟,所以現在略帶著點報複的心態去威嚇這名少年。


    可是,很顯然,對方完全不吃他這一套。


    “躺下吧,當心傷口又要裂開。”年少的王弟指了指他那因為強行活動而再一次滲出些許血跡的包紮著白色綁帶的胸口,“要是米坦尼的二王子死在埃及,我們這裏解釋不清的話也會很麻煩。”


    “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就算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也沒有乘火打劫的打算。”


    男子那雙湖水般碧綠的瞳孔在暗淡的燈光下盯著遊戲看了許久。


    然後,他笑了,那是一種與那張粗獷老實的臉顯得很不相配的,多少還帶著點詭異的笑容。


    “你說的對,我一死,就是被你們埃及殺死的。”


    他說,“就算不是,也必須是。”


    “囂張蠻橫的埃及因為一言不合就暗中殺害了米坦尼二王子,米坦尼的大王子悲憤之下與埃及斷交,號召全國子民為二王子報仇,一鼓作氣將埃及趕出敘利亞——這就是我那位王兄的要的結果。”


    男子向後往床上一躺。


    他說:“但是我一點都不想成為王兄的墊腳石,所以,埃及的小貴族,你得幫我。”


    “……你這算是強迫還是威脅?”


    “都可以,無所謂,反正你不能不管我,我死了對埃及可沒好處。就算是裝出來的悲憤,我的王兄也不會輕易放過埃及。”


    “你覺得你那個王兄有本事將埃及趕出敘利亞?”


    有著紫羅蘭色瞳孔的少年的臉色微微沉下來,顯得很是不快,但是在某方麵性格頗為粗糙的男子很顯然並沒有發現,依然自顧自地仿佛是炫耀般說著話。


    “我那個王兄可是非常聰明,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他才不會是我的王——法老王的對手!”


    年少的王弟大聲反駁,一臉慍怒。


    “誰說的!”


    “我說的!”


    “王兄本來就比你們的法老王厲害!”


    “我的王……王才不會輸給任何人!”


    夜色下,房間裏正在發生一場沒有硝煙的,詭異而又可笑的,米坦尼和埃及的戰爭。


    第七十二章


    黑發的侍衛拿著一套剛從旅店主人那裏索取來的舊男子衣物歸來,推開房間的門的一瞬,他怔在當場。


    房間內一篇狼籍,床上染血的被單揉成一團,大半落在地麵,附近的幾張矮椅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男子被克雅脫下扔在地上的衣物已經不見蹤影。


    整個房間此刻已是空無一人,隻有窗子大大地敞著,窗台上還殘留著一點血痕。


    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的黑發侍衛二話不說,手中衣物一丟,就從窗口一躍而下。


    他看著前方數個方向的路口,臉色更加難看。稍微遲疑了一會兒,他突然一個轉身,向舍易斯城王宮的方向迅速跑去。


    在克雅離開後不久,一個身影從房間角落的杉木櫃的陰影中閃了出來。


    埃及年少的王弟被米坦尼二王子瓦特緊緊桎梏在懷裏,動彈不得。王弟紫羅蘭色的大眼睛憤怒地瞪著瓦特,一隻長期練武而有著厚實老繭的手緊捂住他的嘴,別說是發出聲音,就連呼吸都非常困難。


    所以,當瓦特終於鬆開他的時候,他第一反應就是大口喘氣。


    差點就被憋死了。


    在他喘氣的功夫,瓦特走到窗邊看了看,確認黑發侍衛已經遠去之後,順手關上了窗戶。


    “這下就好了。”


    好什麽好!


    因為還在努力地喘氣,年少的王弟隻能用眼神淩遲那個強迫自己和他一起躲起來的男子。


    當看見克雅在無法判斷自己行蹤之後竟然那麽果斷地衝回王宮求援,他一時間欲哭無淚。


    完了,事情又鬧大了。


    克雅你明明不蠢,為什麽就不肯多看房間裏幾眼啊!


    年少的王弟頭疼地想著。


    黑發侍衛的確不蠢,但是,當發現自己的主人有可能被那個危險的男子脅持時,克雅根本是心急如焚,哪裏還能靜下心來尋找房間的破綻。


    “我可以信任你,卻沒辦法信任你那個仆人。”


    那個罪魁禍首卻還毫不自覺地衝著他笑,“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放你回去,今晚你就委屈點跟我待著吧。”


    “我的仆人可是回去報信的。”


    終於喘勻了氣的年少王弟不滿地說。


    “這個我當然知道,你是埃及哪位大貴族的子嗣吧?現在你們埃及的法老王在這個城市,就算你的父親心憂你這個獨子,他要是敢在有法老王的城市裏派出士兵大動幹戈搜城的話,那真是活膩了。”米坦尼的二王子笑著說,“不想被當成謀反的話,他隻能等明日天明請示了法老王才能派士兵來尋找你。”


    嗯,真是好主意,好打算。


    年少的王弟低著頭,強忍著不讓自己的唇角抽搐。


    如果我真的隻是一個埃及貴族的子嗣的話,不得不說你這個辦法的確很好很強大!


    懶得再和這個男人多說,年少的王弟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


    “很可惜,我不是什麽貴族的獨子。”


    他沒好氣地反駁了一句,走向房間角落一個矮桌,拿起那件放在上麵的灰白色的披風。


    大概也明白自己做的事情不算厚道,對於遊戲給他的冷臉,瓦特倒不生氣。他換上克雅帶來的那套幹淨的舊埃及服裝,然後,他在床沿坐下,看著少年有點好奇地問:“怎麽?你也有兄長?”


    “算吧。”


    年少的王弟給自己套上披風,背對著瓦特懶得理他。


    “你和你兄長的關係好嗎?”


    “很好。”


    少年的回答很幹脆,那沒有絲毫遲疑和違心感的聲音讓瓦特怔了一怔。他注視著那名埃及的貴族少年,湖水般碧綠的瞳孔帶著一點複雜。


    穿好披風的年少王弟轉過身來,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和瓦特的雙眼對視。


    “很好?哈,哈哈,說不定隻有你自己一個人這麽以為。”


    “沒這回事。”


    “你確定不是你太天真了?”


    “你這個人真奇怪,明明是你自己要問我的,為什麽隻是想從我這裏得到否定的答案?”年少的王弟很平靜地和他對視,“無論你怎麽說,兄長大人是我最重要的人,而他同樣也重視著我。這就是我的回答。”


    “奇怪的是你才對,為什麽你能說得如此肯定?”


    “肯定?不,我隻是相信。”


    瓦特沉默了下來,他注視著少年那雙明亮得如同夜空星光的淺紫色瞳孔許久,眼底逐漸湧出一點暖意,那張線條剛硬的臉突如其來也柔和了幾分。


    “好吧,是我錯了。”他說,眼底也帶上了笑意:“的確,看得出來,你的兄長應該是很疼愛你這個弟弟——如果他能讓你如此相信的話。”


    “或許我該說你們兄弟的運氣真好。”他說,隻是那眼底的神色卻越發複雜起來,他的聲音仿佛是感慨一般,“……沒有出身在王家。”


    “這種事情和出身沒有關係,是你自己要和你的王兄搶的。”


    年少的王弟說,他轉身向門口走去。但是才走了幾步路,他的手就被米坦尼的二王子一把抓住。


    “我說過,今晚就委屈一點和我待著。我可以向米坦尼的神靈發誓,一定保證你的安全。”


    “如果我一定要走呢?”


    年少的王弟不耐煩地瞪著這名蠻不講理的男子。


    他必須盡快趕回去,不然今晚舍易斯城市定會被折騰得天翻地覆,如果亞圖姆遷怒到克雅和卡琳頭上那更糟糕。


    “雖然我並不想對我的救命恩人動粗,但是必要的話……”


    男子雖然看起來有點尷尬,但是那抓著王弟手臂的手卻依然跟鐵箍似的,讓人無法掙脫。


    “栗子球!”


    “噗哩~~”


    作為有恃無恐的年少王弟的最大依靠的毛絨絨圓滾滾的小毛球啪嗒一聲在空中出現,它飄到它的小主人的肩上,親熱地蹭著他的臉。


    米坦尼的二王子驚訝地看著這個奇怪的他從未見到過的活蹦亂跳的小毛球,眼中露出興奮而又好奇的神色。


    然而與之相反,年少王弟的臉色卻有點難看起來。


    栗子球向他表示,它雖然可以在王城以外的地方被召喚出來,但是卻無法在王城以外的地方使用力量。


    也就是說,王弟想要脫身,隻能依靠他自己了。


    但是……遊戲瞥一眼正好奇地打量著栗子球卻還是警覺地抓著自己不放的瓦特,開始覺得頭疼。


    “這就是傳說中埃及的神官家族可以召喚的魔物?對了,聽說這次有兩個很年輕的大神官跟著法老王來到舍易斯城,難道你的兄長就是其中之一?”


    年少的王弟沉默,然後點頭。


    召喚出了魔物,卻無法脫險。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叫什麽名字?”


    瓦特問,似乎隻是因為好奇。


    “……賽特。”


    身為米坦尼二王子,既然來到埃及,不可能連兩個大神官的名字都不知道。


    要是自己現在說錯的話,他就會知道自己騙了他,雖然這個男子看起來並不是心狠手辣的那種人,但是也說不好會不會對自己不利。


    年少的王弟抬了抬手,毛絨絨的栗子球啪嗒一聲消失在空中。大概是看夠了這個稀罕的魔物,瓦特也沒多說什麽,他隨手將剛才從房間角落翻找出來的佩劍插回腰間,仍舊是抓著王弟的手腕不放,大步向門口走去。


    一時不防,遊戲被拽得踉蹌了一步,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做什麽?”


    “當然是馬上離開這裏。”米坦尼二王子頭也不回,“長時間停留在一個地方的話,我的王兄馬上就會找過來,到時候就算你是埃及貴族也會被他滅口。”


    如果是埃及王弟呢?


    年少的王弟很明智地沒有把這句話問出口。


    舍易斯城中的燈火在黑夜中漸漸消失了,那千家萬戶,一盞又一盞的燈火在慢慢地熄滅。或許再過上不久,整座舍易斯城就會在深夜中歸於夜的寂靜。


    突然間,尼羅河邊的宮殿燈火大作,好幾行人陸陸續續地、急匆匆地從大門走了出來。隨後,被匆忙集合起來的埃及士兵分成無數個小隊,向四麵八方散去。


    被驚醒的各國使者們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大多是披上一件外套就匆匆走出來,彼此詢問了幾句,都是一頭霧水。但是米坦尼大王子的房間卻一直很安靜,也有人試圖去敲門,都被門口的米坦尼侍衛攔了回來,說是不允許他們打擾王子的休息。


    不久之後,就有埃及負責接待的官員前來,向他們說明,說是有刺客潛入王宮試圖行刺,失敗以後就逃竄到舍易斯城的居民區去了,這些士兵隻是去城中抓捕刺客而已。


    雖然是將信將疑,但是在埃及官員雖是一臉笑容卻強硬的態度下,各國使者內心嘀咕著回了自己的房間。至於這一晚他們是不是輾轉難眠,那就不是埃及官員能管的了。


    無數士兵在巷子中緊張地穿梭著,或是使勁拍打著居民的房間,叫醒主人向他們詢問。


    舍易斯城中的燈火一盞接一盞亮了起來,整座城市在深夜裏突然在一瞬間喧鬧起來。城市的大門被嚴密封鎖起來,不允許任何人出城,就連港口也被控製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在讓舍易斯城的居民和遊客莫名其妙的同時,也讓某個躲藏在偏僻巷子中的年輕王子驚訝萬分。


    眼前的情形讓他始料未及。


    他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少年,他一直緊抓著少年的手,防止他逃走。


    “我現在真的信了……你的兄長,那位叫賽特的大神官還真不是一般的在乎你這個弟弟,居然敢調動軍隊在城裏尋找你,他就不怕法老王懷疑他造反?”


    “這麽大動作當然是得到王……的允許的,你動點腦子行不?”


    少年沒好氣地反駁。


    “嘖嘖~~看來你的兄長很得法老王信任。”


    “那種事情無所謂,我說了很多次——我可以帶你去王宮,你自己也說過,埃及不願意背上殺害米坦尼二王子的罪名,所以隻要到了王宮,那對你來說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一點都不想靠埃及得救。”


    米坦尼的二王子一臉鬱悶地回答。


    “你的命就是我這個埃及貴族救的!還說什麽廢話!”終於將那緊緊拽著自己的鐵箍似的大手甩開,年少的王弟轉身就向燈光稍顯明亮的街口走去,“如果不想死在你王兄手裏,就按我說的做。”


    瓦特臉上還有些猶豫,但是也沒有阻止遊戲的舉動。


    他稍微躊躇了一下,還是跟上了前方少年的步伐。


    剛到街口,恰好對麵就有兩名埃及士兵模樣的男子轉了進來,他們一抬頭,就看見今晚大動幹戈尋找的埃及王弟在前方不遠處,頓時激動萬分地跑了過來。


    “王弟殿下!”


    “太好了,王弟殿下,終於找到您了。”


    站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的瓦特頓時瞠目結舌。


    “王……王弟?!”他愕然看著身側的少年,“你是埃及的王弟?法老王的弟弟?不是大神官的——”


    他還在奇怪怎麽找個大神官的幼弟會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敢情這位被他脅迫的少年竟是埃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埃及王弟!


    “殿下,這位是?”


    “一位朋友,不用管他。”


    這名埃及士兵遲疑了下,他四處看了看,問:“您還有其他朋友在附近嗎?需要我去叫一聲嗎?”


    年少的王弟剛要回答,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個士兵簡直就像是在試探自己,還有沒有人知道自己在這裏一樣……


    看到王弟警覺的目光,那兩名埃及士兵的目光突然變得凶狠起來。


    “王弟殿下,法老王說過無論如何要將您帶回去——不過必須是您的屍體!”


    鏗!


    士兵刺向王弟的長矛被擊飛到了半空中,在士兵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柄鋒利的鐵劍已經將他的頭砍斷,隨著長矛飛到半空中。


    瓦特猛地將埃及王弟推開,避開另一人砍下來的劍,而他回手一劍刺穿了那個埃及士兵的心髒。


    在那兩名男子屍體上狠狠補上幾劍之後,瓦特步伐略微不穩地向後退了幾步,靠在牆壁上。他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白色的繃帶再一次滲出血來。


    “看來法老王打算借這個機會除掉你這個王弟。”


    他說,臉上帶著冷笑。


    “不,不是王兄。”


    紫羅蘭色的瞳孔看他一眼,王弟回答。


    “那這兩個怎麽說?”


    瓦特喘著氣,下巴朝那兩個屍體的方向動了動。


    “我不知道。”年少的王弟說,“但這絕不是王兄的意思,王兄他……”


    “埃及王弟,你他媽給我聽好了!”


    一聲近乎壓抑的低喝打斷了王弟的話。


    米坦尼的二王子說,一字一句,微微扭曲的臉顯得很是可怖。


    “你死我活,這就是王室的兄弟!”


    第七十三章


    “你要我說幾遍!法老王根本就是想借機除掉你這個王弟,你到底明不明白!”


    麵對米坦尼二王子那恨鐵不成鋼的懊惱語氣,埃及年少王弟卻是一臉不以為意的輕鬆神色。


    他搖頭,說:“王兄不會這樣對我。”


    “我真是不懂,為什麽你能對他信任到這種程度?”


    米坦尼的二王子苦笑著搖了搖頭,這一刻,他是真的很困惑。


    明明那法老王派來的人的兩具屍體就在眼前,這個埃及王弟為何能斷言那不是他的王兄所為。


    不是王兄。


    並不簡單的四個字,他卻說得那麽幹脆,那麽肯定,那雙眼中看不見絲毫猶豫和懷疑。


    年少的王弟用紫羅蘭色的瞳孔看著瓦特,然後,他笑了起來。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那張稚嫩的麵容也能笑得很可愛。


    “我更不明白。”他說,“為什麽你會覺得,比起一直都在保護我的王兄,我會相信才認識不到一天的你?”


    米坦尼的二王子頓時語塞。


    他沉默了許久,才再一次開口。


    “像你這樣半途成為王室之人的家夥根本就不懂……法老王寵愛你?那隻是你的錯覺,所有人都知道那根本就是個笑話。”瓦特冷笑起來,“你說他一直在保護你?別太天真了,那不過是在裝模作樣而已,如果有機會的話,你早就被他殺了!”


    他說,“就連我那個看似溫和的王兄都能做出殺死我的事情,你以為那個眾所周知以殘酷血腥著稱的法老王能好到哪裏——”


    “住口!”


    一聲怒喝打斷瓦特的話,剛才還是一臉無所謂的埃及年少王弟的臉色在一瞬間沉了下來。


    他注視著瓦特,淺紫色的眼中是滿滿的怒意。


    “米坦尼的王子,我不說話,你就說個不停……就算沒腦子也給我有點限度!你在我的麵前說我的王兄的壞話到底是想做什麽!”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少在我麵前自以為是的大放厥詞!我和王兄他從以前就——”


    雖然在那麽一瞬間被憤怒衝昏了頭腦,但是說到這裏,年少的王弟突然醒悟過來,他猛然閉嘴,硬生生將下半截話咽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


    他的臉色平靜了很多,但是看著瓦特的眼中仍然帶著不快。


    “米坦尼的王子,我和王兄的事情,我沒有義務向你解釋什麽。是的,或許王兄在你們眼中很殘酷……不,哪怕在我看來也無法否定這一點。”年少的王弟說,“可是就算是那樣又如何?”


    “不管其他人怎麽害怕他,畏懼他,那種事都和我沒關係。我隻知道,王兄對我比誰都好。我隻知道,從以前到現在,無論發生什麽事情,一直都是他在保護我。”


    年少的王弟說,他的語氣並不像前一刻那麽激動,聲音也不如前一刻的大聲。


    他與瓦特的目光對視,平靜的話語,卻是毫無轉圜餘地的幹脆。


    “如果這個世界上隻剩下一個人能讓我信任,我選擇他。”


    這一次,瓦特沒有再說話,他看著遊戲,目光很複雜。


    許久之後,他張一張唇,似乎是想說什麽。


    然而,就在他剛一張口,遠方傳來馬匹的嘶鳴聲,依稀還伴隨著許多人雜亂的說話聲。若仔細分辨,隱約能聽見一名男子稍大的嗬斥聲。


    遊戲向那個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仔細聽了一會兒,臉上露出高興的神色。


    “是賽特……”


    賽特?


    那個跟著法老王來到舍易斯城的大神官?法老王的爪牙?


    瓦特心底頓時一沉,一把抓住轉身要向那個方向走去的年少王弟。


    “我跟你說了,不要去見他們,他們是來殺你的。”


    “我說你夠了——”


    王弟竭力掙紮著,不耐煩地想要甩開瓦特的手,但是那拽著他的手跟鐵箍一般,根本無法掙脫。他皺了皺眉,轉頭向那個傳來人聲的方向看去,隻希望賽特能盡快趕來,讓他擺脫這個煩人的王子。


    他才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黑夜中黑乎乎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


    突然後頸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頓時就失去了知覺。


    真是一個又固執又天真的小家夥。


    一掌將年少王弟打昏的瓦特想著。


    不管怎樣,他總歸是救了自己一命,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送死。


    總有一天,這個少年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不遠處,嘈雜的人聲已經越發接近這裏。米坦尼的二王子抱著被他打昏的埃及王弟,迅速隱入黑暗之中。


    就在他離去不久,一個毛絨絨圓滾滾的小毛球飛快地從空中飄過來。


    “噗哩~~”


    它在年少王弟昏迷前所在的那個地方的上空盤旋著打起轉來。


    “噗哩噗哩!”


    在發現無法找到它的小主人的時候,栗子球發出焦急的叫聲。它又在那個地方盤旋了好幾圈,這才垂頭喪氣地向來的方向飛了回去。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一把勒住韁繩,棕色的駿馬發出嘶鳴,高高向上揚起前蹄。毛絨絨的栗子球向他飛了過去,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瞅著他,似乎是期盼他能幫自己找到主人。


    “賽特大人!找到王弟殿下了嗎?”


    第二個衝過來緊急勒馬的黑發侍衛壓低聲音焦急地詢問道,他的身後,其他人也跟了上來。


    王弟被陌生男子脅持的事情理所當然引發了年輕的法老王的怒火,若不是卡琳拚命勸說,隻怕王弟的那名黑發侍衛已經被震怒的法老王當場處死。


    出於各方麵的考慮,少年王並沒有親自出宮尋找他的王弟,年輕的大神官賽特全權負責了這個事情。然而,當他剛從王宮出來時,正好飛到宮門口認出他的栗子球一下子就飛撲到了他臉上,抱著他的頭不放,拚命噗哩噗哩地叫著。


    額露青筋的年輕大神官扯了好久才把栗子球從頭上扯下來。


    很顯然,因為王弟無法自行脫身,所以他暗地裏召喚出了栗子球來找他們。身為王弟的契約魔物,栗子球毫無疑問可以帶著他們前往它的主人身邊。


    可是現在……


    賽特看著地麵的那兩具埃及士兵的屍首沉吟了一下。


    栗子球失去了和王弟的聯係,說明王弟因為某種原因失去了知覺。


    地麵的血還在流動,說明士兵死去不久,很可能是那個脅持犯剛剛將王弟打昏帶走了。


    “賽特大人,王弟殿下他……”


    看著沒頭沒腦到處亂飛的栗子球,還有地麵的屍首,克雅越發憂心忡忡。


    “如果王弟真的出了事,栗子球早就消失了。”年輕的大神官回答,他冷靜地對部下下達命令,“你們去查看這兩具屍體,還有,搜尋一下四周,看看有什麽奇怪的動靜或者蛛絲馬跡沒有。”


    賽特看了一眼垂頭喪氣地在空中飄著的栗子球。


    現在,隻能指望著王弟盡快恢複知覺,那樣就好辦了。


    那個除了闖禍以外什麽都不會的王弟,這一次絕對不能再輕易饒過他了。


    等找到他以後,一定要——


    麵無表情的年輕大神官在內心深處如此恨恨地想著。


    遊戲是一個很溫和的男生。


    哪怕是成為了埃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埃及王弟,他依然是一個溫和的王弟。


    然而,這是第一次,也很有可能是唯一的一次,他是如此的想把一個人狠狠地揍一頓——好吧,他是說,如果可以的話。


    可是最大的問題是他打不過對方。


    那個讓人受夠了的自以為是的米坦尼二王子!


    本來眼看就可以輕鬆解決的一件無比簡單的事情,現在被那個瓦特王子越弄越複雜,他居然還敢以一副‘我這是為了你好,我這是救了你一命’的態度自居?!


    遊戲深刻地後悔沒有在課餘時間去學習一下劍道空手道柔道之類的東西,以至於自己此刻除了瞪著瓦特恨得牙癢癢之外,完全束手無策。


    “喝水嗎?”


    他瞪著瓦特,瓦特卻是從懷中掏出一個小水囊,對他笑了一笑。


    “折騰了這麽久渴了吧?”他說,然後先仰頭喝了一小口,然後遞給了遊戲,“看,沒毒。”


    年少的王弟遲疑了一下,但是喉嚨裏那種幹渴的不舒服的感覺還是讓他接了過來。他喝了幾口,雖然還沒滿足,但是看著剩下的一點水,他遞回瓦特。


    瓦特再一次推給了他。


    “你喝完了就扔了吧。”


    “你不喝?”


    “我幾天幾夜不吃不喝都習慣了,從小經常做這樣的訓練……你沒遭過那種罪,現在一定很辛苦吧?可是我身上也沒帶吃的,隻能讓你先喝點水。”瓦特有點內疚地笑著說,“對不起,我知道我打昏你有點太過了,但是你不聽我的話我也沒辦法。”


    他說,“我會讓你安全回王宮的,我保證……其實,如果不是為了幫我,法老王也不至於找到機會對你下手。”


    瓦特的話一時間讓遊戲不知道是該苦笑還是該生氣。


    幾天幾夜不吃不喝的訓練嗎……的確,這種事情他根本無法想象。在他長大的那個世界裏,別說是幾天,就算自己隻要一兩頓飯不吃,父母和爺爺就會擔心。


    以一個普通人身份長大的他根本沒有也不需要去做這種奇怪而苛刻的訓練。


    唉,其實說生氣他也沒有生太大的氣。


    歸根結底,人家的確是好心想要幫他。


    隻是好心辦了壞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連更兩章。


    因為要連續四天出差,所以把後天(周一)更新的那一章一起放出來了。


    再下一次更新的時間是周三。


    ps:兩章一起放出來……==|||大家不準隻留一章的言哦~~


    要是你們隻留一章的話,我就————


    …………


    ………………


    我也不能怎樣otz……


    第七十四章


    年少的王弟此刻很頭疼。


    剛才他昏迷的時候被米坦尼的二王子帶到了這個靠近舍易斯城牆的幾棟廢棄房屋的後麵,他也不知道這裏是哪兒,瓦特更不可能會告訴他。


    好在他醒來之後就感覺到了栗子球,它再一次向他所在的方向飛來,賽特他們應該跟在栗子球後麵,所以他隻要在這裏安靜地等待著就可以了。


    不過,在那之前,他首先要說服瓦特,免得再一次重蹈覆轍。


    年少的王弟還在想著,一直安靜地坐在他身邊的瓦特突然猛地站起來,他皺著眉向西方看去,臉色變得很難看。


    遊戲下意識也跟著看過去,可是在視力所及範圍內,他隻能看到黑暗。


    米坦尼的二王子仿佛是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那重新套在臂上的黑鐵臂環,他的臉色有點蒼白。


    他一把將還坐著的埃及王弟拽起來,推進後麵那個倒塌了一半的廢棄房子裏斜倚著的門板後。這裏,亂七八糟的廢棄物胡亂堆放著,除非是仔細尋找,否則黑暗中很難發現這堆東西中還藏著人。


    “躲在這裏別動,別發出聲音。”他說,“裏維王兄已經找到這裏來了,他的目標是我,你躲好就不會有事。”


    他似乎是在笑,卻笑得很勉強。


    “埃及的王弟,聽我的話,在這裏躲一晚上,不要相信那些來找你的士兵。你隻要等到明日天明,找個人多的地方再自曝身份,你就安全了。”


    他說,輕輕拍了拍遊戲的頭,看著那雙安靜地注視著他的紫羅蘭色的眼睛,他的目光中帶上一點暖意。


    “你是個奇怪的家夥,固執,又很天真,一點都不像王室人……如果你是我的王弟的話就好了,是你的話,大概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了吧?”


    曾經有這麽一對兄弟。


    哥哥說,他要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王,讓周圍所有的國家向米坦尼臣服。


    弟弟說,他要做世界上最強大的將軍,幫王兄征服所有的國家。


    那一年,哥哥七歲,弟弟五歲。


    童言無忌。


    鏗鏘——


    那是鐵器交擊發出的清脆撞擊聲。


    他的劍尖在他的右肩點開了紅色的血花。


    而他強忍著肩上的劇痛,一劍在他的腰間割開一道猙獰的傷口。


    他猛然轉身,劍尖對準他的心髒刺過來。


    他將劍猛地橫在胸口,抵住他刺過來的劍尖。


    鏗——


    鐵劍撞擊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一柄長劍被挑飛,它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噗嗤一聲深深插入一座棄屋的牆壁上。


    有著美麗的棕色長發的青年握緊手中染血的長劍,一步步向前走去。


    天上落下來的星光在他手中長劍的劍刃上折射出的冷清光輝,罩在那個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痛苦喘息著再也無法動彈分毫的黑發青年臉上。


    他的臉上,有著和他一模一樣的湖水般碧綠色的清澈瞳孔。


    【你死我活,這就是王室的兄弟。】


    埃及年少的王弟躲在廢墟之中,他紫羅蘭色調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在夜色中對決的兩人。


    他的手抓著擋在他身前的門板,抓得很緊,連指關節都勒得泛白。


    或許在小說故事動畫電影中看到的這句話,隻會讓人一笑而過。


    或許必須親身體會,才能理解這句話中所蘊含的慘烈。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少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他曾經如此對瓦特怒吼。


    但是,或許什麽都不知道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從一開始,他就將身為法老王的亞圖姆給予他的溫柔視為理所當然。


    “王兄……”


    “我一直很崇拜你……從以前就是這樣,王兄又美麗,又強大,又聰明,在小時候的我的眼中,就像是傳說中密特拉神的化身。”


    裏維走到瓦特的麵前,麵無表情。


    “王兄,你還記不記得,我十歲的那一年,我們一起被一個叛徒劫持過。那個時候你安慰嚇得直哭的我,說無論怎樣都會保護我,我才能安心睡著。”


    裏維碧綠色的瞳孔微微一動,然後,他舉起手中的長劍。


    “可是,王兄,就算你那麽說了,我還是很怕,可是我不想讓你擔心。”


    他頓了一頓,說,“所以那時,我假裝睡著了。”


    所以他假裝睡著的時候,他聽見了……


    他的王兄命令那個劫持他們的男人殺死他。


    那個時候,他握緊了手,指甲刺入手心。


    他死死地閉著眼,一聲不吭。


    最終,他的母妃派來的侍衛及時救了他。


    而他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漸漸和他的王兄疏遠。


    如果他是真的睡著了就好了。


    如果那一晚他什麽都沒有聽到就好了。


    王兄還是那個疼愛他的王兄。


    他仍舊是那個崇拜著王兄的懵懂無知的小孩。


    他知道,那隻是如果。


    他和他的王兄,總要長大。


    長大了,就是你死我活。


    淺棕色的發下,湖水般碧綠色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他的王弟的臉。


    或許在那一刻,裏維眼底的神色有那麽一瞬的顫抖。


    可是,他手中的劍卻是毫不遲疑地對準他的王弟的頭砍了下去。


    “噗哩!”


    黑暗中一團毛絨絨的突然猛地撞過來。


    裏維手中的劍被撞飛,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猛地插在了屋頂之上。


    這是隻有埃及大神官才能召喚的魔物!


    看清這個突然撞過來的東西之後,裏維的瞳孔猛然一縮,露出又驚又怒的神色。


    他看了一看離他不算近的屋頂的長劍,皺了皺眉。


    一咬牙,裏維果斷地轉身退入黑暗之中。


    栗子球飛快地向走出廢屋的年少王弟飛過去,歡快地叫著。


    遊戲跑到瓦特的身邊,跪坐下去,擔心地看著他。


    瓦特的左手捂緊了胸口,剛才打鬥時劇烈的動作再一次撕裂了他的傷口,從繃帶中滲出來的血液已經染紅了他的外衣。


    他痛苦地喘了幾口氣,睜開眼,右手使勁將王弟向外推了推。


    “埃及的那群人似乎找過來了,你快走。”他說話都已經有點艱難,又喘了口氣,繼續說,“找個地方躲過這一晚上,咳……我隻要表露身份就不會有事……快走啊!”


    “放心,沒事的。”


    年少的埃及王弟回答,栗子球趴在他的肩上,睜著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著的瓦特。


    “你這個蠢材怎麽就聽不懂!這麽偏僻的地方,那個神官帶的肯定都是他的人,你——”


    米坦尼的二王子忍不住大聲喝斥,一時激動岔了氣,他痛苦地咳起來。


    這一折騰又牽動了胸口的傷勢,疼痛讓他的臉都扭曲了起來。


    即使如此,他還是努力試圖想把王弟推走。


    “走啊!!”


    埃及王弟並沒有看著他。


    他坐在地上,淺紫色的眼睛注視著那些從不遠處的黑暗中陸陸續續出現的人影。


    瓦特心底一陣無力。


    一切為時已晚。


    漆黑如墨的駿馬的嘶鳴聲已經近在耳邊,急速的馬蹄的奔跑聲由遠及近。


    突如其來一個急刹車,高大的駿馬在月光下高高揚起前蹄,再一次嘶鳴起來。


    然後,它的前蹄重重地砸回地麵。


    它邁著細碎的步子,慢慢向前走來。


    年輕的法老王金色的發在月光下折射出黃金般的光澤。


    他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向他看來的兩人,眼底是比黑夜更為冷寂的氣息。


    墨色駿馬慢步向那兩人的方向走去,馬上,少年王的右手拔出腰間的長劍,森寒的劍刃在星光下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冰冷色調。


    “埃及的法老王,我是米坦尼的王子瓦特。”


    米坦尼的二王子喘息著,竭盡全力撐起上半身,伸出右手緊緊抱住坐在他身邊的埃及王弟的肩。


    無論如何,埃及的王弟今晚救了他兩次。


    他瓦特從來都是有恩必報,哪怕是使用米坦尼王子的身份,他也要把王弟保下來。


    埃及不會殺害自己這個米坦尼的王子,而隻要有自己在場,法老王很難對王弟下殺手。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但是看著年輕法老王那冰冷得毫無人類感情氣息的緋紅色瞳孔,他隻覺得從身體內部發寒,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頓了一頓,他勉強自己繼續開口。


    “我在此向您請求埃及的幫助……”


    那是突如其來的一劍。


    在他完全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冰冷的劍尖已近在眼前——


    那一瞬,他甚至覺得那劍已經刺穿了他的頭。


    他覺得他馬上就要死去——


    鏗!


    鋒利的劍刃從瓦特的頸邊猛然擦過,一截劍尖深深插入地麵。


    鮮紅的血從瓦特的頸上流下來,頸的左側被切開了一道不算淺卻也不致命的口子。


    瓦特呆呆地看著那以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他的冰冷而極具魄力的緋紅色瞳孔,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麽死死掐住一般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他隱藏在身下的黑暗中的手指在失控的發抖。


    這或許是他在很多年以後,再一次體會到什麽叫恐懼。


    隻要站在這個人的麵前,你隻會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這就是……埃及的法老王。


    緋紅色的瞳孔僅僅隻是輕描淡寫地看了米坦尼的二王子一眼,然後,落在一直看著他的王弟的身上。


    少年王俊美的容顏是平靜的,看不出任何情緒。


    墨色駿馬再度向前悠閑地走了幾步,停下。


    年少的王弟從地上站起來,向他的王兄走去。


    年輕的法老王從馬上俯□。


    年少的王弟向他伸出雙手。


    年輕法老王伸出的左手摟住他的王弟的腰。


    年少王弟伸出的雙手環上他的王兄俯下來的頸。


    淺褐色的強勁的手臂微微使勁,年輕的法老王一把將他的王弟抱上馬來。


    漆黑如墨色的駿馬發出低低的嘶鳴聲,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在他的王弟的臉上停留了許久。


    “王兄……”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回答。


    他抬起手,淺褐色的指尖,輕柔擦去他的王弟稚嫩的頰上那一點汙跡。


    第七十五章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緊緊地皺著眉,他的臉色此刻顯得非常難看。這並不是因為剛才他的部下檢驗出來那兩具看似埃及士兵的屍首是假冒的這種事情,而是因為他突然發現,栗子球不知何時從他的身邊消失了。


    即使主人失去知覺,召喚出來的魔物也會一直存在。魔物消失的可能性隻有兩種:一是主人主動讓它回去,另一種就是主人死亡。


    現在這種需要栗子球帶路的情況,王弟應該不會輕易讓栗子球回去。


    如果王弟果真遭遇不測……可惡!


    賽特握緊雙手,馬韁繩已經深深陷入他的掌心之中勒出深痕。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是心底那股名為焦躁的情緒卻越演越烈。


    這時,一名部下向他稟報不遠處接近城牆的地方發現了一隊人馬聚集在那裏,似乎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賽特思索了一下,還是決定帶人去看個究竟。


    當到達地點的時候,賽特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王的近衛軍隊,再接著看到了不遠處的馬哈特。賽特皺了皺眉,很顯然,本該待在王宮之中的法老王來到了這裏。


    他降下速度,讓馬匹小步跑到馬哈特身邊,再向前一看,頓時就鬆了口氣。


    騎著墨色駿馬的年輕法老王就在前方,被他摟在懷中的,正是那個讓賽特焦躁萬分的罪魁禍首。


    毛絨絨的栗子球正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飄來飄去,一雙大眼睛眼巴巴地瞅著它的主人,一副想接近王弟但是又畏縮著不敢靠近法老王的樣子。


    算了,不管怎樣,至少王弟沒出事。


    情緒在短時間內來了個大起大落的年輕神官如此想著,臉色也鬆弛了許多。


    隨後,他從馬哈特的口中得知了他離宮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法老王本來出於安全等多方麵的考慮,留在了宮中,讓賽特出來尋找王弟。


    但是賽特出去後不久,王宮之中恰好抓獲了一個奸細,本來就情緒不好的少年王懶得看這個奸細表演什麽錚錚鐵骨寧死不屈之類的三流戲劇,直接就讓馬哈特用神器黃金輪將男子的靈魂抽出來拷問。


    當得知奸細背後的勢力今晚的行動目標是王弟,而賽特那邊又恰好傳來有不明身份的人冒充埃及士兵的消息之後,年輕的法老王坐不住了。他帶著他的近衛軍離開了王宮,親自尋找他的王弟。


    法老王一行人離開王宮沒多久,栗子球就飛了過來,一路帶著他們找到了這裏。


    “賽特,看來栗子球也是很聰明的。”得知栗子球一開始是待在賽特身邊,然後突然消失讓賽特擔心不已後,馬哈特忍不住笑了起來,“至少它很清楚,帶著王來找王弟,比帶你去找要有用的多。”


    “……閉嘴,馬哈特。”


    淺褐色的手握緊他的王弟白瓷色的手,抬起來。


    “受傷了?”


    年輕的法老王問,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那手腕上紅色的血跡。


    “沒有,那不是我的血。”


    年少的王弟立刻搖頭,他全身上下都好得很,一點傷都沒有。


    其實除了左手,身上其他地方也有血跡,不過那都是從瓦特身上染到的。


    少年王皺起眉來,他試著用手指抹一抹那血跡,似乎是想把它弄掉。可是那血跡已經幹了,他的手指抹了幾下都沒能擦掉。


    頓時,年輕法老王緋紅色的瞳孔露出極為不快的神色。


    被他抱著的年少王弟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回過頭來,有點擔心地看了瓦特一眼。


    他動了一動,似乎想下去。但是他一動,法老王的手臂便緊緊地摟住他,似乎不打算讓他下馬。


    米坦尼的二王子坐在地上,一手捂著胸口受傷的地方,在月光之下,他的臉因為失血過多而越發顯出病態的蒼白。


    碧綠色的雙眼注視著埃及的法老王和王弟,裏麵流露出鬆了口氣的神色。


    看來埃及不打算讓他死在埃及。


    那麽,既然要讓自己活著,法老王自然也不會在自己麵前對王弟下手,而會繼續扮演寵愛幼弟的王兄的角色,這樣的話,埃及王弟就安全了。


    瓦特稍微放心了一些,但是又忍不住苦笑。


    埃及的法老王……好大的魄力,剛才在他麵前,自己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簡直是丟盡了米坦尼國的臉。


    雖然埃及王弟還算聰明,但是怎麽看都不是法老王的對手,更何況王弟還抱著那種天真的想法,就算現在逃過一劫,恐怕以後還是會被……


    米坦尼的二王子腦中還在千回百轉,這一邊,一直看著他的年少王弟猶豫了一下,回頭仰起臉看向他的王兄。


    他抬起左手,隨意放在亞圖姆右耳後的後頸上,手指稍微用力往下麵壓了壓,看樣子似乎是想讓他的王兄低一低頭。


    年輕的法老王看他一眼,沒說什麽,但還是微微將頭低下來一些。


    “王兄。”


    年少的王弟仰起臉,將唇湊近亞圖姆淺褐色的左耳郭,小聲說,“那個人自稱是米坦尼的二王子,他身上有一個黑鐵做的臂環,樣式和米坦尼大王子戴著的一樣。還有,剛才那個米坦尼大王子也在這裏,是他刺傷了他,不過剛才看到你們過來就跑了。”


    隻說了這些,他就乖巧地閉上嘴,不再多說。


    瓦特的確告訴過他,裏維是想將二王子的死亡嫁禍給埃及。但是,那其實都是瓦特的主觀臆斷。雖然遊戲感情上偏向相信瓦特,但是他不打算用自己的想法來影響身為法老王的亞圖姆的判斷。


    他隻需要說出自己知道的事實。


    “馬哈特,讓其餘的人退開。”


    年輕的法老王說,他俊美的臉上沒有絲毫動容。


    除了兩位大神官,其他人紛紛依令向後退開了一段不短的距離。


    “米坦尼的二王子,為何要擅自潛入埃及。”


    年輕的法老王冷靜地詢問,冰冷目光高高在上,俯視著此時這位與他相較而顯得極端落魄的米坦尼王子。


    瓦特沒有回答,他的眼此刻怔怔地注視著埃及王弟的左手。


    那隻手,還放在法老王耳後的頸上。


    身為米坦尼的二王子,如何保護自己是他從小就必須學習的事情。人體的弱點,他了若指掌,不僅僅是為了殺死敵人,更多的是為了保護自己。


    人體的弱點並不少,但是大多都能通過鍛煉或者護甲來保護。


    然而,頸部卻是一個人身體最柔軟,最難以保護的……同時也是最致命的地方。


    從他懂事開始,除了生他育他的母妃,他從不允許任何人碰觸他的脖子甚至是臉部。


    太荒謬了。


    為什麽埃及王會容許王弟碰觸他的頸部?


    他難道不知道,隻要王弟手指中藏著一根小小的針,就可以輕易奪取他的性命?


    法老王寵愛王弟,不過是法老王為了更好地除掉王弟在裝模作樣而已。就如同他的王兄裏維,明明想要除掉他,卻一直在外人麵前以一個疼愛弟弟的好王兄自居。


    所以他說,他不信。


    可是那個埃及王弟卻說,他信。


    瓦特輕輕吐出一口氣,他低下頭來。


    他突然覺得很疲倦,就仿佛那一直在失去的鮮血和生命力而導致的虛弱感在這一瞬迸發了出來。


    碧綠色的眼閉上,米坦尼的二王子靜靜垂下頭,意識陷入黑暗。


    他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王兄叫著還很小的他的名字。


    地平線上透出一絲光線,照亮了埃及的大地。


    舍易斯城在經過一晚的喧鬧之後,終於在清晨安靜了下來。


    位於尼羅河岸邊的王宮裏,剛返回宮中不久的少年王帶著他的大神官前往常日裏他處理政務的房間。剛到門口,年老的女官卡琳也恰好走來,一見法老王便彎腰行禮,跟在她身後的幾名侍女也紛紛跪下。


    因為手中都端著東西,所以隻是低著頭,沒有將上半身伏地。


    馬哈特奇怪地看了卡琳一眼。


    這才大清早,還不到法老王用餐的時候。


    除非王下了命令,否則用餐的時間都是固定的,卡琳不可能不知道這個規矩。


    “克雅說,王弟殿下已經有一天沒有進餐了。”


    卡琳微笑著做出了解釋,跟在法老王身後走入房中,然後,她怔了一怔。


    房間一側的長椅上,橫躺在上麵的年少王弟正睡得香甜。


    另外一邊,整理卷宗的賽特大神官對此視而不見。


    “睡著了啊……”卡琳不禁笑了起來,“也是,折騰了一晚,王弟殿下應該很累了。”


    “怎麽不讓他回房休息?”


    馬哈特問。


    “殿下說還有事要對王說。”


    卡琳回答,轉身接過一名侍女端著的乳白色的小巧陶瓷罐,放在桌上,將蓋子揭開一半,以便讓滾燙的湯涼一涼,等淺睡的王弟醒來時,溫度正好適合入口。


    隨著那翻滾的熱氣冉冉而上,甜湯那濃鬱的香氣頓時彌漫開來。


    大概是聞到了這股香氣,睡得正香的王弟的鼻翼稍微動了動,像一隻小豬般抽了抽鼻子。


    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或許是因為融合了那空氣中彌漫著的甜甜的香氣,顯得很是柔和。他彎下腰,淺褐色的手輕輕揉了揉沉睡中的王弟的頭。


    王弟微微動了一動,仿佛是覺得溫暖一般,無意識地用臉蹭了蹭那撫著他的頰的手。


    他似乎正做著很快樂的夢,那張稚嫩可愛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然後,他伸手抓住亞圖姆覆在他頭上的那隻手


    張開嘴


    一塞


    我啃——


    亞圖姆:“…………”


    馬哈特:“…………”


    賽特:“…………”


    “王弟殿下果然是餓了啊~”


    年老的女官站在一旁笑眯眯地說。


    第七十六章


    吃飽喝足的埃及年少王弟一下子撲到床上,滾了一滾,然後四肢大張極其不雅觀的仰麵朝天躺著。


    他伸了伸懶腰,發出一聲滿足的歎息。


    埃及王宮的侍女們眼底隱含著笑意,竭力忍耐著不發出笑聲,迅速地將桌上的餐具收拾幹淨端了出去。


    好舒服~~


    隻差沒跟吃飽喝足的小豬一般哼哼幾聲的年少王弟眯著眼,懶洋洋地看著從天窗照進來的金色陽光。


    這個時候都已經是下午了吧?


    暖洋洋的陽光,軟軟的床,香甜的食物……果然還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最美好……


    不過,話說回來,他是不是越活越**了?


    王弟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還不到一分鍾,卡琳帶著賽特走了進來。


    雖然這時他應該馬上坐起來,但是全身懶洋洋的一點力氣都沒有,完全不想動。反正賽特卡琳他們也不是外人,於是他繼續黏在床上懶得起來。


    看到王弟這副丟盡了王室威嚴的模樣,年輕大神官的眼角微微抽了一抽,立馬將目光從王弟身上移開。


    眼不見心不煩。


    “王弟殿下,很抱歉打擾您休息。”


    年老的女官走上前,吩咐侍女盡快幫王弟換上外出的服裝。


    她注視著王弟的眼睛很暖,柔軟目光,就像是看著一個調皮的孩子。


    她說,“不過,您帶回來的那個客人說了,想在離開之前,當麵向您致謝。”


    當埃及王弟走進房間的時候,米坦尼的二王子正身姿端正地坐著,和陪坐在一旁的馬哈特愉快地交談著。注意到王弟的到來,馬哈特站了起來,他走上前向王弟行禮,然後走到賽特身邊,和賽特一起安靜地站在王弟的身後。


    先不論實權的大小,王弟的地位之高在埃及僅次於法老王。身為仆人的馬哈特,自然不可以在王弟沒有開口之前沒規矩地繼續和賽特談笑下去。


    瓦特也站了起來。


    “埃及王弟,感謝您在危急時刻向我伸出的援手,您的仁慈將得到密特拉神的稱讚。”


    米坦尼二王子說,彬彬有禮,姿態從容。


    即使那高大的身材多少帶給人一些壓迫感,但是此時的他顯得很是溫文有禮,臉上親切的笑容更是恰到好處,普通人看上一眼就會心生好感。


    然而,這樣溫文爾雅的二王子卻是讓埃及王弟在那一瞬感到一陣惡寒。


    他下意識就想要後退一步,但是又馬上反應過來馬哈特和賽特兩人還站在他身後。


    於是,那隻要向後邁出的腳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你誰啊——


    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想衝這個米坦尼二王子喊出這句話。


    看著埃及王弟那微微抽搐的嘴角,瓦特的唇角向上揚了一揚。


    他說:“埃及王弟,我能否和您單獨談一談?”


    “米坦尼王子,我不知道埃及有什麽事情讓你必須避開我們,‘單獨’和王弟交談的?”


    王弟尚未回答,站在他身後的賽特皺著眉接下話來,在‘單獨’兩個字上重重一頓,明顯地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我想與王弟談的事情和埃及沒有關係。”瓦特禮節性地向賽特點一點頭,仍舊是那副符合他王子身份的優雅姿態,“僅僅是私事而已。”


    “很抱歉,您的要求不能被接受。”


    “賽特大神官,你有權利代表王弟拒絕我的要求嗎?”


    “我有責任防止任何危險接近王弟。”


    “我可以向密特拉神獻上誓言。”


    “我埃及信奉的是偉大的拉神。”


    眼前無法說服這位固執的大神官,瓦特將目光投向埃及的王弟。


    遊戲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兩位大神官。馬哈特看了瓦特一眼,對王弟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向側門走去。賽特雖然露出不快的神色,但是還是跟著馬哈特離開了。


    當房間裏隻剩下兩人的時候,瓦特呼出一口氣,後退一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隨手從旁邊桌上撈起一個水果,拋了一拋,接住,咬上一口。


    一時間,米坦尼二王子那貴族般的舉止蕩然無存。


    “怎樣?”


    他衝了一臉無語神色的埃及王弟一笑。


    “剛才我那副樣子讓你很不爽吧?”


    完全恢複了常日裏爽快舉止的男子哈哈笑著,“不過沒辦法,雖然我自己也覺得別扭,但在那種場合,我還是得裝模作樣一下啊。”


    “你是打算偷偷回米坦尼?”


    伸手接住瓦特拋過來的水果,年少的王弟在他旁邊也坐了下來。


    “不,我不用回去,過了幾天,我就是從米坦尼前來接王兄回國的使者。”


    幾口就將手中水果吃完的米坦尼二王子漫不經心地回答。


    “埃及王弟,其實也沒有當麵道謝的必要。隻不過我還有個問題想問問你,我這一走,我們大概不會再有單獨見麵的機會了。”


    他說,“聽說你有異國血統,那麽你的母親和法老王的母親應該不是一個人吧?”


    “是的。”


    王弟回答得很爽快,這種眾所周知的事情沒必要隱瞞。


    “冒昧問一句,你的母親現在何處?”


    “不在這個世界上。”


    “原來如此。”瓦特輕笑一聲,“所以你才能那麽簡單地說出那種話來。”


    “什麽?”


    “你說,‘是因為我自己要和王兄爭,才導致如今的狀況。’”


    “……我說得不對?”


    “不,對你來說或許是對的。”米坦尼的二王子回答,“你不窺視埃及王位,法老王自然不會視你為敵人。”


    他頓了一頓,又繼續說下去。


    “我並不想和王兄為敵,我從小就很崇拜他,即使是現在……可是‘放棄爭王位’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行的。”


    “埃及的王弟啊,或許因為你並非在王室之中長大,許多事情你都想得太多簡單了。你說隻要不爭就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


    “如果我未能成功登上王位,我的母妃將會落得如何的下場?”


    “如果我自私地放棄去爭奪,那些因為相信我而跟隨我的人們,他們又該怎麽辦?”


    “你給自己找到了很好的借口。”年少的王弟用他那明亮的紫羅蘭色瞳孔注視著瓦特,“我隻問你一句——”


    他說,“你敢發誓你對那所謂的王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瓦特沉默,然後,他微笑起來。


    “一針見血。”


    他說,站起來,走到王弟身前,高大的身軀彎下來。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瓦特那寬大的影子整個將坐著的王弟籠罩在陰影中,他將唇湊近王弟的耳。


    “我想要王位。”


    他的聲音很低,“那麽你呢?埃及王弟,告訴我,你想要嗎?”


    米坦尼的二王子問。


    其實前麵所說的都是一堆廢話,歸根結底,在離開之前他想要問的,就隻有這樣一個問題,隻是意外地被埃及王弟搶先問了出來。


    紫羅蘭色的眼睛盯了他半晌,突然彎彎一笑。


    埃及年少的王弟那張稚嫩可愛的臉對瓦特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覺得我能學會你的裝模作樣裝腔作勢和你的王兄的兩麵三刀陰損歹毒嗎?”


    “…………不能。”


    雖然看得出來遊戲是在拐著彎罵人,但是即使是身為被罵者的瓦特也不得不給出否定的答案。


    “那不就得了。”


    瓦特直起身子,一臉鬱悶。


    “我也就問一下而已,至於這麽損人嗎?”


    “是嗎?當初你當著我的麵說我王兄的壞話可是說得很痛快啊。”


    “…………”


    你還記著仇呢?


    埃及的王弟和米坦尼的二王子在這邊房間交談著,旁邊的房間,兩位埃及的大神官也在對話。


    “那個米坦尼王子應該不會直接回國,他大概會過幾天再正式露麵,以接大王子回國為理由,裝成剛從米坦尼來到埃及的樣子。”


    “裏維王子打算回國?這麽說,你們已經談完了?”


    賽特問,這一整天他都忙著查冒充埃及士兵的那個事情,和米坦尼大王子談判的事情則是由馬哈特負責。


    其實,與其說是多國會談,不如說是米坦尼和埃及之間的較量,隻要和米坦尼達成協議,一切就解決了。


    “就是剛才在下午談完的。”馬哈特把剛剛草擬好的協議遞給賽特,“敘利亞接近米坦尼的那一小部分作為緩衝區交由米坦尼控製,其他的大部分地區則由我們埃及派兵進駐,幫助敘利亞王維持統治。”


    “……那個家夥這麽好說話?”


    看著協議上那一條條埃及明顯占據了極大優勢的條款,賽特皺著眉質疑道。


    “哈哈哈,這還多虧王弟的幫忙啊。”


    “他能做什麽?”一提到埃及王弟,賽特的臉色就陰下來,“他不闖禍就不錯了。”


    “好了好了,賽特。”馬哈特拍了拍賽特的肩,笑著說,“雖然昨晚事情是鬧大了些,但是不要忘了,若不是王弟恰好救了米坦尼二王子的話,埃及謀害米坦尼王子的罪名很可能就跑不掉了。”


    “埃及從不畏懼戰爭!”


    賽特冷著臉回答。


    “是的,埃及不畏懼戰爭,但是埃及也不該任人汙蔑。”馬哈特說,“現在我們和米坦尼之間不過是私下爭鬥,若是牽扯到王儲的問題,那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硬仗。到時候就算打敗了米坦尼,埃及也會元氣大傷。別忘了,賽特,赫悌那些國家還在旁邊盯著呢。”


    賽特沉默了下來,不再反駁。


    其實,作為埃及最年輕的大神官,馬哈特說的這些事情賽特心裏很清楚,隻是不樂意承認罷了。


    至於能達成這樣有利於埃及的協議,馬哈特說這是多虧王弟幫忙的原因,他大概也猜得到。


    “你是用裏維王子意圖在埃及謀害他的王弟這種事去要挾他的?”


    “嗯。”馬哈特點了點頭,說,“雖然那個狡猾的王子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但是王弟親眼看到他被瓦特王子用劍刺傷的地方……而且,證據嘛~~裏維王子做賊心虛,瓦特王子也正在王宮做客。所以不管有沒有證據,我說有,那就是有。”


    “以替他隱瞞他殺害他王弟的事情為交換的話……”賽特拍了拍手上的莎草紙,“這點代價是不是太低了點?”


    “要考慮米坦尼國內的反應,要是做得太過了反而容易出差錯。”


    “嗯,說的也是。”稍微思索了一下,賽特認真地建議道,“馬哈特,要不要等他們都回國以後,派人在米坦尼散布他們大王子謀害二王子的消息?”


    馬哈特點點頭,追加補充。


    “順便也可以散布‘其實是二王子意圖暗殺大王子卻反過來誣陷他’這樣的消息,隨便弄點假證據什麽的。”


    “這樣也好,要不要試試……”


    “其實那樣也……”


    埃及最為忠厚老實的馬哈特大神官和最為正直古板的賽特大神官在認真嚴肅地探討著“關於如何將米坦尼王室八卦發揚光大”的問題。


    “賽特,你不覺得我們埃及有那樣的王弟挺幸運的嗎?”


    “……完全不覺得。”


    “那讓你在裏維王子、瓦特王子之中選一個做埃及王弟,你選誰?”


    “……還是現在這個吧。”


    三日後,來自米坦尼國的豪華大船駛入了舍易斯城的港口,黑發的米坦尼二王子瓦特在埃及官員熱情地迎接下‘第一次’踏上了埃及的大地。


    他前來這座城市,迎接他的王兄裏維回國。


    他被負責接待他的埃及官員帶入舍易斯的王宮大殿之中,向位於高高的王座之上的年輕法老王送上米坦尼王的問候。


    坐在側座的裏維王子迫不及待地站起來,向他的王弟走來,一臉喜悅。


    瓦特向他的王兄迎上去,一臉止不住的笑意。


    華麗衣著掩蓋住衣下白色的繃帶,他們的手緊緊交握著,對彼此露出最和煦溫暖的笑意。


    兄友弟恭。


    坐在年輕法老王身邊的王弟注視了這一幕良久,然後,他低下頭,金色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他臉上的表情。


    他伸出右手,小心地拽住了少年王深藍色披風的一角。


    少年王側頭看他,眼中帶著詢問的神色。


    年少的王弟和那雙緋紅色的瞳孔對視一眼,又低下頭,也不說話,隻是抓著披風的手更緊地拽了一拽。


    但是,這樣的場合,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會讓亞圖姆困擾吧?


    他慢慢鬆開手。


    想要縮回來的手被他的王兄一把握住。


    他有些驚訝地抬頭,年輕法老王的目光看著前方,並沒有看著他。但是少年王的手緊緊地握著他的手,淺褐色的手心傳來的溫度很暖,一點點滲入他的手中。


    年少的王弟淺紫色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的弧度。


    “王兄~~”


    “什麽?”


    “沒什麽,就是這麽坐著好無聊。”


    “……”


    “王兄~~”


    “閉嘴。”


    第七十七章


    這幾日舍易斯城的港口頗為熱鬧,幾乎日日都可以見到各式各樣的各國船隻在埃及官員的歡送下駛離港口。


    在見識到埃及年輕的法老王那強硬的作風之後,本是想借著人多向埃及施壓的小國使者們紛紛安靜了下來,閉上嘴,作壁上觀觀望形勢。


    但是現在,米坦尼的大王子已經逐漸表露出妥協的態度,而領土被徹底瓜分隻能保留個象征性的王的稱號的敘利亞王也失魂落魄地回國了。


    那些使者們明白自己的國家看來是占不到什麽便宜了。


    於是,在一開始張牙舞爪搖旗呐喊的眾多小國都退縮了回去。在紛紛向埃及表達了一番兩國的交情是如何深厚、友好曆史是如何悠久之後,使者們一個接一個告辭離開了埃及。


    地中海緊張的局勢漸漸緩和了下來。


    今日即將在舍易斯城起航的,是米坦尼國的王船。


    米坦尼的兩位王子是最後離開埃及的使者,和其他小國不同,這一次埃及年輕的法老王派出他的王弟代表他為兩位王子送行,以示對米坦尼國的尊重。


    正是風和日麗適合航行的日子,白色的海鳥在海岸上飛翔,就連近日來刺目的陽光今日也顯得柔和了許多。


    徐徐清風從海麵吹來,揚起了埃及王弟純白色的披風。


    白瓷色的手臂上,黃金飾物在陽光下折射出美麗的光芒。


    在等待自己的王兄裏維和埃及王弟禮節性的談話結束後,瓦特上前一步。


    “埃及王弟,這一次來到埃及,我很高興能認識你。”


    他說,與剛才對大神官的禮節性微笑相比,此刻的笑容明顯要溫暖許多。


    埃及年少的王弟抬頭注視著瓦特的臉,然後,他也笑了起來。


    “我也一樣,米坦尼二王子,希望你能安全回國。”


    瓦特笑著點頭,他俯□,伸出雙手,給予了埃及王弟一個親熱的擁抱。


    “我依然堅持我的想法。”


    借著唇湊近對方耳邊的機會,他用隻有王弟一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說,“但是,你同樣也可以堅持你的想法……埃及王弟,我會向密特拉神祈禱,希望你是正確的,希望我永遠不會接到你的死訊。”


    米坦尼的二王子說完,他站直了身體,似乎是打算上船。


    但是他突然又多看了埃及王弟一眼,似乎想起了什麽。


    “說起來,米坦尼和埃及作為盟國還經常聯姻不是嗎?可惜我沒有王妹。”


    他笑著說,“不過更可惜的,王弟殿下如果是埃及王妹就好了,那樣的話,我大概現在就會向法老王求親吧?”


    埃及大神官賽特頓時皺起眉來,不遠處的黑發侍衛眼底浮現明顯的怒意。


    “這樣對王弟殿下太失禮了,瓦特。”


    裏維王子訓斥道,“快向殿下道歉。”


    “沒關係。”


    被開玩笑的埃及年少王弟看起來似乎一點都沒有生氣。


    紫羅蘭色的大眼睛彎了起來,於是王弟那張稚嫩的白瓷色的臉越發顯得可愛。


    “不過,就算瓦特王子您是米坦尼公主,我大概……不,我肯定也不會願意向米坦尼王求親的。”笑眼彎彎的王弟說,“雖然我要求不高,但是,起碼要在普通人的水準之上啊。”


    瓦特:“…………”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然後繼續屢戰屢敗。


    這大概就是遇上埃及王弟的米坦尼二王子的真實寫照。


    順著年少王弟的話,除了哭笑不得的瓦特王子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無法遏製地在腦中想象了一下瓦特王子的女性模樣……


    然後,集體靜默。


    就算是考慮到聯姻的利益,但是讓那樣的女人成為埃及王妃的話,那簡直就是埃及的恥辱啊!


    哪怕是一切以埃及利益為重的賽特大神官在那一刻也不禁在心底如此想著。


    米坦尼的王船緩慢地駛離了舍易斯城的港口。


    【米坦尼王重病不治身亡,臨死前指定大王子繼承王位。】


    【裏維王子繼位前夜突然暴斃身亡。】


    【七日後,米坦尼二王子瓦特在米坦尼的王都登基為王。】


    以上這些,都是五年後才會在米坦尼國發生的事情。


    此時,無論是乘船歸國的兩位米坦尼王子,還是轉身回去王宮的年少王弟,都無法得知這樣的未來。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僅此而已。


    “那個米坦尼王子太失禮了!就算王弟殿下是女性,也隻有王才有資格迎娶您!”


    “……克雅,你覺得你這種話會讓我高興麽?”


    “他說得沒錯,如果您身為女性的話,是必須和王結婚的。”


    “……這種無聊的事情為什麽你會跟著湊熱鬧啊?賽特!”


    “我隻是在說出事實而已,從埃及王室血統來考慮的話……”


    “閉嘴!立刻!馬上!”


    不管怎樣,埃及年輕的大神官在經過持久抗戰之後終於成功的在王弟這裏贏了一局。


    嗯,真是可喜可賀。


    當埃及年輕的法老王在他麵前最後一張莎草紙上簽上字時,埃及的夜空已經有無數的明星在閃耀。明亮的星光灑落在平靜的尼羅河上,水麵折射出的光芒讓整條尼羅河都仿佛發出光來。


    少年王在王宮的長廊之中走著,目光注視著波光粼粼的美麗尼羅河。


    “王,明日啟程返回王都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馬哈特跟在他的身後。


    既然事情差不多都已經解決了,法老王自然也沒有再留在舍易斯城的必要。


    畢竟埃及王城底比斯,才是神為偉大的法老王所指定的黃金之都。


    在跟隨少年王來到王的房間的外房時,馬哈特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黑發侍衛克雅,以及向法老王迎來的老年女官卡琳。


    在法老王的示意下,他退了下去。


    “王弟殿下已經睡著了。”


    低頭行禮的老年女官說,她直起身子,迎上去解下王的披風。


    “很抱歉,王,會發生那樣的事情,都是因為我多嘴的緣故。”


    因為早就決定了不留活口的緣故,了解他的王弟軟心腸的少年王一開始並不打算讓王弟參與到這件事裏麵,但是卡琳卻認為,與王室有關的事情,王弟都應該了解。


    “王您寵愛王弟並不是一件壞事,但是保護過頭的話,反而對王弟不好。”


    “王弟性子太軟,我覺得應該恰當地對他進行一些教導,哪怕是讓他看到不好的一麵。”


    “畢竟您不可能保護王弟一輩子。”


    那個時候,卡琳是如此對少年王說的。


    卡琳在王宮生活了一輩子,王宮之中的水有多黑、有多深,她很清楚。


    在她看來,王弟的性子實在不適合在王宮內生存。說難聽一點,就是不知世事險惡。


    雖然法老王現在護著他,但是以後的事情誰都說不清楚,應該適當的讓王弟學會獨立,不能總是依賴著他的王兄。


    年輕的法老王走進內房,暗淡的燈光下,他的王弟正側身蜷縮著躺在床上,將身子團成一團,睡的正香。


    他在床沿坐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軟的發。


    “以後那件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年輕的法老王說,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他沉睡中的王弟。


    “王,您不可能一直保護著他的。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王弟殿下是您的繼承人,萬一您……他就是下一任的法老王。”


    或許是想起了什麽往事,卡琳注視著王弟的眼底浮現出一絲悲傷。


    “他必須學會和懂得的東西,太多了。”


    “不用了。”


    年輕的法老王說,簡單明了,“如果有那一天,朕會帶著他一同前往冥界。”


    “您在說什麽?王弟是埃及唯一能繼承王位的人,如果您和王弟都不在了的話,埃及該怎麽辦?”年老的女官沉下臉來,“法老王,我不記得您的父王阿克納姆卡諾王有這樣教導過您。”


    少年王抬頭,緋紅色的豔麗瞳孔注視著卡琳。


    “如果失去了朕的保護,即使他成為王,你認為他能多活幾天?”


    他問,俊美的臉上的神色是冷淡的,毫無表情。


    卡琳一時語塞。


    她想說,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更要想辦法改變王弟的性格才對。


    但是,回想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這句話她再也說不出口。


    有些東西,不是說改就能改的。


    年輕法老王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再一次落在他的王弟的睡臉上。


    “與其讓他死在那些低賤的罪人手裏,朕寧可親手賜予他死亡。”


    他說,話中的含義是殘酷的,語氣是冷淡的。


    撫摩著他的王弟白嫩的頰的淺褐色大手卻是很輕很柔。


    但是即使是這樣輕柔的動作,也讓沉睡中的王弟醒了過來。


    淺紫色的雙眼眨巴了幾下,睜了半截,年少王弟揉了揉眼,注意到那撫摸著自己的手,他下意識將視線向上移了起來。


    然後,他笑了起來。


    因為還處於半醒半睡之中,那張稚嫩的臉顯得有些迷糊,卻越發讓人覺得可愛。


    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在那一瞬也在月光下沾染上了一點柔軟的暖色。


    “是明天回去嗎?”


    “嗯。”


    “……還是坐船?”


    “嗯。”


    “……呼……我想坐飛機(日語)……”


    聲音越來越低的王弟嘀咕了一句讓人聽不懂的話,再一次睡了過去。


    因為聽不懂他的王弟在說什麽,年輕的法老王眼底露出不快的神色。但是看著王弟那睡得香甜的模樣,他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放棄了把他的王弟叫醒訓斥一頓的念頭。


    “他沒有做王的資格和能力。”


    少年王說,“朕的想法不會改變。”


    “我們遵從您的任何意誌。”


    彎腰退下的女官回答。


    第七十八章


    幽暗的河底,一大一小兩具屍體被雜亂的水草糾纏著,在水中無規則地浮動著。


    那具較大的屍體的胸口,隱約可以看見一個詭異咒文的烙印。突然,烙印閃過一道血紅色的暗淡光芒,屍體在一瞬間腐爛融化成一灘腥臭的黑水,又在瞬間被清澈的尼羅河水衝刷得幹幹淨淨。


    河麵之上,嫋嫋淺灰色霧氣騰空散去。


    白色的鷹在碧藍的天空掠過,發出一聲長鳴。


    尼羅河水拍打著船底,可稱之為龐然大物的埃及王船上,巨大桅杆頂端的旗幟迎風飄揚,旗幟上金色絲線繡成荷魯斯之鷹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年輕的法老王站在船頭,迎麵吹來的強勁的風將他金色的發絲吹得飛揚起來,深藍色的披風在他身後不停地翻飛。


    雙手展開一張地圖,少年王低著頭,看著圖上詳細標記出來的埃及正在建立神殿的幾處地點。馬哈特大神官站在他身邊,手指在地圖上慢慢移動著,每指向一處,便詳細說明當地神殿建設的進程。


    年輕的法老王沉吟了一會兒,將這張地圖卷起來,隨手遞給了馬哈特。


    船艙的門開了,埃及年少的王弟一邊打著嗬欠一邊走上王船的甲板,一件厚實遮風的披風將他頭部以下的身體擋住,垂落在地,連腳都蓋上了。即使大風迎麵吹來的時候,這件厚實的披風也僅僅是下角擺動了幾下,而沒有飛揚起來敞開。


    很顯然,這是卡琳的傑作。


    因為一大早就被叫起來拎上了船,所以王弟現在似乎還顯得有點困倦。


    他揉了揉眼睛,讓自己清醒了一點,然後,他向他的王兄走去。


    船頭的風本來就很大,當他已經很接近他的王兄的時候,突然又是一陣狂風猛然襲來,年輕法老王的披風幾乎是被這股狂風筆直地向後扯了起來,恰好一下子打在他的臉上。


    年少的王弟在那一瞬恰好抬起一隻腳向前走,這股狂風突如其來地刮來,頓時吹得他幾乎站不住腳,那深藍色的披風又恰好打在他臉上,整個兒遮住了他的眼。


    視覺一失去,平衡感頓時失調,他頓時一腳踩在自己的披風上。


    一個踉蹌,他眼看就要向後跌坐下去。


    少年王那緋紅色的瞳孔本就是一直注視著向他走來的王弟,此時立刻上前兩步,一把抓住遊戲的手臂。


    一拽,他的王弟一頭撞進他的懷裏。


    “怎麽走個路都不穩!”


    摟著他的王弟的年輕法老王低聲訓斥道。


    因為突然什麽都看不到了……


    揉著被披風打到而有點疼的眼部的遊戲這麽想著,抬起頭來。


    他怔了一怔。


    因為他發現亞圖姆現在似乎並不開心,那雙盯著他的緋紅色瞳孔帶著很明顯不快的神色。


    因為已經站穩了,所以他想站直身體。可是亞圖姆的手緊緊地抱著他,讓他後退不開。


    他困惑地仰著頭看著那皺著眉盯著自己看的少年王。


    “王兄?”


    沒有反應。


    “王兄…………呃!”


    淺褐色的手指一把捏住年少王弟的下巴,向上一抬。


    年輕的法老王突然低頭,張唇一咬。


    頓時,年少王弟白嫩的左頰上就出現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牙印。


    亞圖姆手一鬆,頭也不回的走了,冷著一張俊美的臉,顯得很不愉快。


    馬哈特趕緊跟了上去,在經過滿頭霧水的王弟時,他看了王弟一眼,臉上帶著幾分哭笑不得的神色。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他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明明在清晨上船的時候,因為能返回王都,亞圖姆的心情看起來似乎還不錯的。


    一臉茫然地站在原地的遊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左頰,那咬出來的齒痕不淺,不過沒出血。


    “王弟殿下。”


    跟在他身後的黑發侍衛的神情有些尷尬,話也是吞吞吐吐的,“那個……大概是因為我,很抱歉……似乎給您添麻煩了。”


    “什麽?”


    “早上的時候,馬哈特大神官找我過去,讓我說一下您在那天下午經曆的事情。”


    “他以前不是問過嗎?”


    “是的,但那次您隻是粗略說了一下,所以馬哈特大人希望我說得更詳細一點。”


    “然後?”


    “所以,就是那個陌生人對您無禮的事情也……”


    無禮的事情?


    遊戲很困惑地想。


    那個人好像也沒做什麽……等等!是指那個嗎?


    遊戲終於明白馬哈特會露出那樣奇怪的表情,此時他下意識摸著自己臉上的咬痕,也不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


    另一個我是因為這個事情在生氣?


    “呃,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大事……”


    “並不是那樣!王弟殿下。”本來因為一時不慎說出這種事情讓王弟殿下困擾而覺得很愧疚的克雅突然露出很嚴肅的神色,“或許我沒有資格這樣說,但是您有時候實在太沒有警惕性了。在那樣複雜的形勢中為什麽要輕易地接近一個陌生人?”


    “也不是……”


    隻是那個時候,他下意識覺得自己不需要警惕那個人,所以……


    但是要怎麽解釋,對亞圖姆說是自己的直覺?那樣的話,且不管亞圖姆什麽反應,至少絕對會被賽特罵個狗血噴頭的。


    年少的王弟還在頭疼地想著,突然覺得腳下的甲板猛烈震動起來。


    一直在安穩航行的龐大船身突然一震,然後整個船隻都猛烈搖晃起來。


    “王弟殿下!”


    克雅一把抓緊他的主人,另一隻手死死抓住他身邊的一根桅杆。


    他大聲道:“天色變暗了!”


    正午時分,正是一日中最明亮的時刻,但是四周卻明顯陰暗了下來,一層似乎很薄卻柔韌的灰霧遮蔽了頭頂的太陽,光線都被它吸了進去。


    護衛在王船四周的船隻也騷動起來,埃及人愕然發現他們法老王的王船突然被不知從何冒出的灰色濃霧整個籠罩起來。他們紛紛想要靠攏過去,但是那將王船包圍得結結實實的霧氣慢慢向外麵散開,仿佛是一道無形的屏障,任何人都無法靠近。


    他們發出焦急的叫喊聲,但是就連他們的聲音,也無法讓裏麵的人聽見。


    一陣劇烈的搖晃之後,王船在河中央靜止下來。


    急促的腳步聲在甲板上響起,年輕的法老王帶著他的侍衛匆匆向他的王弟走來。他的胸口,黃金積木閃爍著微弱的金色光芒。


    “王兄……”


    “站在這裏,別亂跑。”


    看了遊戲一眼,確認他沒事之後,年輕的法老王帶著兩位大神官走上船頭。


    和黃金積木一樣,賽特握在手中的黃金權杖、馬哈特胸口的黃金輪都在閃爍著微弱的光芒。


    陰沉的濃霧騷動起來,它們匯聚在一起,在少年王對麵的空中形成一個貌似女人的形態。


    它是灰蒙蒙的,看起來像是一個女人,但仔細去看時,隻覺得視線又扭曲起來,什麽都看不清楚。


    【法老王啊……】


    【殘酷如您,大概永遠也無法得知我心底的怨恨到底有多深吧……】


    【我不甘心,隻有我一個人這麽痛苦是不行的……】


    “是死靈的詛咒。”賽特握緊手中的黃金權杖,皺著眉說,“那個女人在死前和惡魔交換了契約,她和她的孩子死去之後,這個詛咒就會生效。該死!能和惡魔進行契約……她居然還是下埃及大祭司的後裔!”


    “沒什麽好怕的,王有埃及諸神的守護,詛咒無法對王產生任何效果。”


    馬哈特冷靜地回答。


    【王,您賜予我的,我必然會還給您……】


    【雖然我看不到,但是我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匯聚成女人形態的濃霧散了開來,它們以無規則的形態在空中盤旋飛舞著。


    【法老王啊,即使偉大如您……】


    【終究會有那麽一天……】


    【你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最重要的東西在自己眼前粉碎——】


    匯聚起來的灰霧如一條黑色惡蛇向它的獵物俯衝下來。


    但是,並不是對著法老王的方向。


    “王——”


    呼嘯而來黑蛇在那一瞬猛然貫穿了站在船艙附近一臉愕然的年少王弟的胸口。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就連站在王弟身邊的黑發侍衛也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眼睜睜地看著他的主人在被黑影貫穿之後猝然倒下。


    “王弟殿下!”


    倉促之間,克雅隻來得及伸出手,一把接住他的主人倒下的身體。


    下一秒,他被年輕的法老王猛地推開。


    灰霧突兀而來,又突兀地瞬間散盡。


    金色的陽光在一瞬間就灑滿了王船,河麵上清新的風依然不緊不慢地吹動著。碧綠河水中,魚群在悠閑地遊動。


    一切仿佛是前一刻什麽都不曾發生。


    年輕的法老王抱緊他昏迷的王弟,緋紅色的冰冷瞳孔透出猙獰的寒光。


    沒有人做聲。


    在沉默的法老王那迫人的威壓之下,沒有一個人敢發出一點聲音。


    如果留在王都的黃金櫃此時在王弟的身邊……


    如果法老王留在他的王弟的身邊……


    如果兩位大神官任何一個人能離王弟稍近一些……


    然而,一切都隻是如果。


    年少的王弟躺在床上,他看起來很好,呼吸均勻,麵色紅潤,似乎隻是在沉睡。


    馬哈特俯身站在他的身邊,胸口的黃金輪發出微弱而溫暖的光芒。


    稍許之後,黃金輪的光輝消失了,馬哈特直起身來,他緊緊地皺著眉,頗為憂慮地看向年輕的法老王。


    “王,這個詛咒並非針對身體,所以不會對王弟殿下的身體有任何危害。”因為家族的原因,馬哈特從小翻閱各類古籍,是大神官之中對詛咒最為精通的人之一,“但是,相對其他詛咒而言,它卻是最惡毒也是最難纏的詛咒。”


    “如何解除?”


    少年王的問題很幹脆明了。


    馬哈特為難地搖了搖頭。


    “這是一種很罕見的針對靈魂的詛咒,我需要在回到王城後前往大神殿向大祭司請教。”馬哈特說,“這個詛咒……它會尋找人心的弱點,將人心深處的貪婪、**等黑暗麵無限製地放大膨脹,讓人成為偏執的具有極端危害性的狂徒,最終因自我崩潰而毀滅。”


    馬哈特還在解釋,年輕的法老王的注意力已經從他身上移開了。


    剛才還在昏睡的王弟不知何時揉著眼睛在床上坐了起來,他打著嗬欠,一臉惺忪,感覺上完全就像是睡了個回頭覺一般。


    “王兄,剛才是……”


    雖然還有些迷糊,但是他依稀還記得剛才的事情。


    “王弟殿下!你有沒有什麽地方覺得奇怪?”


    看著突然緊張詢問自己的馬哈特,年少的王弟下意識摸了摸似乎被貫穿過的胸口。


    “還好,沒什麽特別的……”


    “有什麽非常想要的東西或者想做的事情嗎?”


    “好像沒有。”


    “殺個人放個火什麽的都不想嗎?”


    “……你很期望我做那些事嗎?馬哈特。”


    “這就奇怪了。”


    “你到底想問什……”


    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年少王弟話還沒說完,那從他身後伸出來突然抱住他的雙臂將他向後一拽,他整個人頓時就跌入亞圖姆的懷中,一句話也沒能說完。


    “你們退下。”


    緊緊抱著王弟的少年王說。


    兩位大神官對視一眼,退了下去。


    “王兄?”


    王弟在年輕的法老王懷中仰起臉來,一臉困惑,似乎是期望他能對自己說明一下現在是什麽狀況。


    亞圖姆緋紅色的瞳孔凝視著他的王弟,那冰冷的豔紅色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麽,但是看得出來他並沒有打算進行說明的意思。


    “王兄……”


    “你不需要知道。”


    年輕的法老王說,強硬話語,沒有絲毫回旋的餘地。


    “可是……”


    “有朕在,沒事的。”


    話再一次被他的王兄強硬地打斷,紫羅蘭色調的大眼睛眨了眨,年少的王弟沒有再說什麽。


    那張稚嫩的臉對他的王兄笑了起來,毫不懷疑的,完全信任的。


    對著那張柔軟可愛的笑臉,那冷冽的豔紅瞳孔也稍顯得柔軟了一些。


    但是,當亞圖姆的目光落到那遊戲臉上已經變得很淺的牙痕之後,他的眼中再一次露出不快的神色。


    他伸手使勁在那頰上揉了一揉,力度很大,一下就把那白瓷色的膚色揉成了紅色。


    “王兄,疼——”


    “別隨便接近不認識的人。”


    “…………”


    我好像記得在讀幼稚園的時候媽媽經常這麽對我說?


    退出房外的兩位大神官正在船艙裏一邊走一邊對話。


    “馬哈特,王弟似乎沒有異常。”


    “奇怪,我的判斷應該沒錯。”馬哈特沉思了一下,突然又開口道:“我記得記載著這個詛咒的古籍上還說過,這種詛咒對某些人是無效的。”


    “哪種人?”賽特皺著眉問。


    “不存在黑暗麵、毫無**、沒有貪婪之心的人,還有,擁有沒有任何弱點的堅韌心靈的人。”馬哈特說,神色有些複雜,“雖然這種人很難遇到,但是也並不代表不存在。”


    “…………”


    “賽特,你在想什麽?”


    “總之,能沒事最好。”


    馬哈特怔了一怔,笑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反駁我,說我太看得起王弟了。”


    “我隻是認為能像你說的那樣最好的。”年輕的大神官回答,然後立刻換了話題,“不管怎樣,馬哈特,你還是盡快向大祭司請教解除詛咒的方法。雖然現在沒事,誰知道王弟以後會不會突然生出什麽野心。”


    “是是是~~”


    五日後。


    安全返回埃及王都底比斯已過了五日,新的王宮大殿已經修建了起來,比以往更為恢宏雄偉;因為騷亂而被破壞的王都也已經修複完畢;埃及各地發生的小型騷亂也被鎮壓了下去;埃及派去進駐敘利亞的軍隊也順利接管了敘利亞大部分地區。


    一切都很好很安寧很平靜。


    看起來,似乎可以繼續平靜下去……


    夜深時分,因為難得取得了亞圖姆的同意,年少的王弟在經過長久的時光之後,終於再一次回到了屬於他的臥室。


    此時,他正趴在床上頗有興致地把玩著一把精致美觀的弓,他的王兄送給他的。


    有了空閑時間的少年王已經答應在近日內教他射箭。


    他正把玩得高興,門突然開了,他有些奇怪地抬起頭來。


    深夜的時候,一旦他進內房休息,除非有什麽緊急事情,否則是沒有人敢來打擾他的。


    兩位嬌美的埃及女孩走了進來,關上門,然後一左一右跪在他麵前。


    容貌秀麗,體態柔美。


    “王弟殿下。”


    她們同時輕聲喊著,那聲音脆生生,很是好聽,隻是神態顯得有些緊張。


    “你們是新來的侍女?”


    年少的王弟在床上坐起來,笑著問。


    那溫和無害的笑容讓兩位女孩都稍微放鬆了一些,其中略顯得嬌媚一些的女孩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小聲說:“殿下,是王讓我們來服侍您的。”


    啪嗒。


    王弟手中的弓掉在地上。


    “什……什麽服侍?”


    不是那個意思吧應該不是那種意思吧絕對不是那種意思吧肯定是他自己思想不健康所以其實是他自己想太多了吧!!!


    兩位女孩對視一眼,頰上帶上一點紅暈,略顯得有點羞澀。


    遲疑了一下,她們似乎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就這樣跪在地上,慢慢褪去身上的衣物,


    “等等等等等——給我等一下啊啊啊啊!!!”——


    作者有話要說:黃金神器在傳承三千年後,被稱為千年神器,同時,又被稱為黑暗神器。因為得到它們的人都會被神器裏的黑暗力量侵蝕,最終被黑暗同化,貘良了、馬利克、貝卡索斯都是如此。


    然而,aibo卻是唯一一個不僅沒有被黑暗侵蝕反而解放了黑暗的人。


    所以,那個詛咒神馬的,它的黑暗力量還不如千年積木強大,怎麽能侵蝕得了aibo?


    ╮(╯v╰)╭


    就如同《遊戲王》的作者高橋和希曾經在完結的後記說的那樣


    【能解救被封印在千年積木中的法老王的靈魂的,這個世界上隻有擁有堅韌和純潔心靈的遊戲一個人。】


    第七十九章


    淺褐色的指尖按上鎖骨,慢慢順著少女身體的曲線滑下去,觸及處是細嫩而緊致的肌膚。


    年輕法老王的手的撫慰讓少女發出輕微的呻吟,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纖細的雙臂攀緊了那淺褐色的結實的肩,少女柔媚的臉上漸漸染上嫣紅的色彩。烏黑的長發柔順地貼在她白嫩的肌膚上,對比越發強烈。綠寶石一般的清澈大眼睛著迷地注視著上方的少年王那張俊美冷酷的臉,略帶著一絲少女的羞怯,柔軟得似乎能滴出水來。


    透明的香油讓少女雪白的**越發顯得細嫩之外,還散出淡淡的清香。


    年輕的法老王滿意地點了點頭,對少女示意。


    得到允許的少女的頰越發紅豔起來,她手上的指甲上塗抹著好看的淺紫色調,她的指尖撫上了少年王的肩,小心地幫法老王褪下衣物。


    因為太過緊張,那白皙纖細的手指還在微微地顫抖,使得她的動作笨拙了許多。


    少年王的手沿著少女身體的曲線向下滑去,他俯□來。


    門外突然傳來的嘈雜聲讓本來心情尚還不錯的他皺起眉來,他已經俯下去的上半身抬起來,緋紅色的眼不悅地看向門外。


    “王弟殿下,您不能擅闖……”


    門外侍衛焦急的叫喊聲尚未來得及落音,埃及年輕法老王臥室的門已經猛然被人推開,有著和法老王極為相似容貌的少年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王兄————呃!”


    本是一副興師問罪神色的年少王弟被當前的活****驚得立馬急刹車。


    一個向後轉。


    滿臉通紅。


    “對對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我我——”


    脖子以上的部位全部變成熟透了的鮮紅色的年少王弟結結巴巴地道歉道了一半,突然又想起了自己衝過來的目的。


    “總之,王兄!我有事要問你!”


    雖然是這麽說著,但是他依然背對著他的王兄,看樣子是死也不敢轉過身來。


    年輕的法老王起身,開口讓跪在門口完全不敢抬頭的幾名侍衛退了下去。


    他走到門口,隨手將他的王弟拎進屋來,關上門。


    “雖然朕說了你可以隨意進出這裏,但也不是讓你深更半夜跑過來的。”


    他說,似乎是在訓斥人,但是說話的口氣卻並沒有生氣的意思。


    被他拎進屋來的王弟仰著頭,一雙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瞪著他。


    “那兩個女孩是怎麽回事?”


    “嗯?”年輕的法老王沒有立刻回答,花了點時間想了想,這才記起來他的王弟指的是什麽。


    他揚一揚眉,“對她們不滿意?”


    “不是這個問題……”


    埃及王弟很無力。


    “明天去找愛西斯,新來的女官都在她那裏,你自己選喜歡的。”


    年輕的法老王說,語調漫不經心。


    那種語氣就跟昨日將那張弓送給王弟時的那句‘若是用起來不順手,就跟馬哈特說,換一張’的話的感覺沒什麽兩樣。


    “我就說不是這個問題……”


    年少的王弟很頭疼。


    這種將女性當做物品的行為,如果是在現代,另一個他完全可以被列入人渣的行列。


    但是,這裏是古埃及奴隸帝國,另一個他還是至高無上的法老王。


    所以他雖然一時激動衝了過來,現在卻完全不知道從何說起。


    “總之,這種事情我不需要!”


    無奈之下,年少的王弟唯一能做的隻能是慎重申明自己的立場。


    年輕的法老王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他聲音放低了一些。


    “是有問題嗎?”


    什麽……


    什麽有問題?


    哪種問題?


    …………………


    轟!


    年少的王弟整個腦子轟的一下子炸開,一臉惱羞成怒地揪住他王兄的衣服就使勁搖。


    “什麽有問題誰有問題啊你才有問題我好得很什麽問題都沒有我隻不過是覺得第一次怎麽說都要和喜歡的女生——”


    “第一次?”


    少年王很敏銳地抓住了那一連串語無倫次的話語中最關鍵的三個字。


    “……”


    可憐的王弟自掘了墳墓。


    “原來如此。”年輕的法老王走回去在床沿坐下來,他眼中隱約浮現出一抹好笑的神色,“不是不行,是不會嗎?”


    “誰說我不會!”


    遊戲下意識跟了過去,一臉不高興地反駁。


    早在高中的時候,就被城之內和本田他們帶著看過那種電影的,雖然……雖然沒實踐過,但是會還是會的!


    “我隻是覺得……”


    一句話還沒說完,那坐在床上的少年王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拽,他頓時一個踉蹌就跌進亞圖姆的懷中,整個人都趴在了床上。


    抱著他的王弟的少年王對一直安靜地待在床上的少女揚了揚下巴,示意她過來。


    他低頭對撐起身子在床上坐起來的王弟說,“這個女人朕還沒碰,讓她教你?”


    本來略帶著欣喜而羞澀的神色慢慢靠過來的少女柔美的臉在那一瞬僵了一僵,她注視著少年王那張俊美的側臉,露出複雜的眼神,臉上還帶著點不相信的神色。


    獻給法老王的,自然是經過千挑萬選的,才色兼備、萬中無一的美貌少女。


    隻要是男人就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所以就算是法老王,也一定會因為自己的美貌而迷戀住自己。


    幾乎每個女人都是如此認為。


    年輕的法老王並沒有注意到少女的眼神,他此刻很有興致地看著那呆呆看著他的王弟稚嫩的臉再一次變成了熟透的蘋果。


    “王兄,我都說了不——”


    年少的王弟以一種近乎咬牙切齒的口氣大聲說著。


    然而在下一秒,他整個人突如其來僵住了。


    少女溫熱而柔軟的**感觸貼在他身後,透過那薄薄的一層衣物滲了過來。


    白藕似的纖細手臂環住他的肩,少女輕輕柔柔的吐息對著他敏感的耳朵吹過來。


    “王弟殿下……”


    嬌柔的仿佛撓癢癢一般恰到好處挑起少年身體內部騷動的少女美妙的聲音,從若有若無觸到他耳郭的紅唇中輕吐出來。


    順從法老王旨意的少女微笑著,將自己近乎半裸的身體貼在王弟的背上,纖細的手指輕輕將他的頭扭過來。


    雖然有看過這方麵的電影但是完全沒有實踐過的青澀少年完全僵住,一動不敢動。


    這一刻,他根本是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他向他的王兄投去求救的目光。


    年輕的法老王懶洋洋地靠著床頭,完全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態。


    少女的手指捧著他的臉,紅潤的唇輕輕湊了過來。


    他幾乎能感覺到少女的呼吸吐在他頰上的氣息。


    她似乎馬上就要吻上他。


    “放手——”


    年少的王弟猛地將頭扭開,躲開了少女的吻。


    和一個根本不認識的女人做什麽……他還是做不到。


    因為怕自己勉強掙脫的話會傷到身後抱著他的少女,所以遊戲隻是大幅度把頭扭開而已。


    但是少女的手是捧著他的臉頰的,他這突然一動,少女那淺紫色的略有些長的指甲一下子就在他臉上劃開了一條口子。


    遊戲隻覺得臉上刺痛了一下。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年輕的法老王突然猛地坐起來,抬手一個耳光就將少女抽得跌下床去。


    少年王抬起他的王弟下巴,看了看臉頰上那道正滲出血來的傷痕,緋紅色的瞳孔浮現出明顯的怒意。


    鏗鏘!


    掛在床頭的短劍出鞘,在年輕的法老王的手裏閃著明晃晃的寒光。


    慘白了一張柔美的臉的少女蜷縮在冰冷的地上,又驚又怕,終於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


    毫無憐香惜玉之心的少年王一劍刺下去。


    少女發出恐懼而尖銳的叫喊聲。


    “等等等等一下啊,王兄!”


    及時反應過來的年少王弟一把從後麵抱住他的王兄,使勁往後拽。


    “放開!”


    “不行!”


    “朕叫你放手!”


    “不可以——”


    “王!”


    “王弟——”


    法老王的臥室門再一次被忠心耿耿的侍衛們撞開。


    被法老王房間裏突如其來的嘈雜聲音驚到的侍衛們匆忙衝進起來,準備拚死從刺客手中保護他們的王。


    本來就被冷酷的法老王驚嚇到的少女突然見到這麽多人闖進來,她蜷縮著自己近乎半裸著身體,再一次尖叫起來。


    這還真是……亂成一團的夜晚。


    當法老王的臥室再一次安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時分,被冠以傷害埃及王室這種最危險的罪名的少女在年少王弟的全力反對之下總算是保住了性命。


    其實,她很無辜。


    臉上的傷痕被醫師處理好的年少王弟坐在床上,板著臉還在生氣。


    “你就算不喜歡那個女人,親吻一下也不用這麽大反應。”


    年輕的法老王不悅地說,手指輕輕撫摸著王弟頰上的傷痕,“居然把自己都弄傷了。”


    “是你沒經我同意就——”


    遊戲生氣地反駁,說了一半,大概是想起了那時的情形,頓時那張稚嫩的臉又紅了起來。


    “你不喜歡的話,不要就是。”話說到這裏,年輕的法老王突然停下來,他露出有點古怪的神色,“你……該不會是接吻都不會吧?”


    靜默一秒。


    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你還真是給埃及王室丟臉。”


    年輕的法老王皺著眉說。


    就算是埃及那些低級貴族家裏的少年,在十二三歲時都起碼有過一兩個女人了。


    “誰、誰說的!”漲紅了臉的埃及王弟反駁,“接吻什麽的我也是有過的!”


    雖然那次是在睡覺時候被蕾貝卡偷襲,但是畢竟也算是和女孩子接過吻了!


    “…………”


    “是真的有過!我會的!”


    看著少年王完全不信的眼神,越發覺得自尊心受傷的王弟大聲說。


    “好了好了。”


    年輕的法老王仿佛是安慰炸毛的小貓般摸了摸他的王弟的頭。


    “我沒有騙人!”


    “行了,太晚了,睡吧。”


    再一次摸了摸他的王弟的頭,已經有點困倦的年輕法老王站在床邊,隨手將剛才披上的披風扯下來,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打算上床睡覺。


    突然他的頭被人一把抓住向左側扭過來。


    坐在床上的年少王弟突然跪起來直起身體,他雙手使勁將少年王的頭拽下來,自己的臉也湊了過去。


    他將自己的唇使勁貼在了年輕法老王的唇上。


    然後,鬆手,他坐回去。


    “接吻這麽簡單的事情,誰不會啊!”


    涉及到自尊的問題,徹底氣昏了頭的年少王弟直接用行動來證明了他絕對是會的。


    但是,一句話剛說完,那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猛地睜大。


    等等等一下!!!


    剛剛剛剛剛才他做了什麽!!!


    看見皺著眉正下意識用手指摸著自己嘴唇的亞圖姆,終於反應過來自己在一氣之下做了什麽的年少王弟第一反應是左顧右盼尋找道路以便關鍵時刻奪路而逃。


    年輕法老王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他皺著眉,緋紅色的瞳孔盯著他的王弟,臉色雖然不是很好看,但是並不像是在生氣,反而更像是一種略有些困擾,還有些猶豫的神情。


    看起來就像是在認真地考慮著什麽一般。


    很快的,他似乎是做出了決定,彎下腰來。


    正處於不知所措之中的王弟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被俯□湊過來的少年王親了個正著。


    淺紫色的眼睛再一次睜大,愕然看著他的王兄。


    年輕法老王溫熱的唇隻是輕輕在他的嘴唇上點了一點,便離開了。


    年少的王弟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瞪著他的王兄,思維已經完全陷入了當機狀態。


    直到亞圖姆再一次俯□來,眼看著那張俊美的臉再一次湊近自己的時候,年少的王弟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猛地將身體向後退去,躲開亞圖姆湊過來的臉。


    因為動作太急太猛烈,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原本坐著的他一下子向後倒了下去,整個人都跌倒在床上。


    “王……王兄?”


    俯身壓在他身上的少年王雙手撐在他的頭的兩側,以至於讓他根本找不到逃跑的路線。


    年少的王弟下意識用手按在他的王兄的胸口,使勁向外推,想把對方推開。


    馬上,他的左手手腕被對方緊緊抓住,反手壓在床上,怎麽都掙不脫。


    少年王俯□來,那張俊美的臉低下來。


    他扭開臉,竭力想躲開。


    但是下一秒,淺褐色的右手緊緊地捏住他的下額,硬生生地將他的臉扭了回來。


    他下意識用唯一自由的左手抓住那捏著他下巴的手腕,使勁想要把那隻手掰開。但是亞圖姆的手跟鐵鉗一般捏著他的下巴,他怎麽努力掰都是徒勞無功。


    大概是不滿於他三番兩次明顯的抗拒動作,那雙緋紅色瞳孔露出不快的神色,緊緊地盯著他。


    怯於那雙帶上怒意的緋紅眼底的壓迫感,年少的王弟不由自主地停止了那使勁想要掰開亞圖姆的手的動作。


    “王兄……”


    他再一次小聲地喊著,睫毛不安地動了一動。


    他睜著眼睛看著少年王,似乎是在想著事情為何會突然變成現在這種令人尷尬的局麵。


    “你覺得剛才那樣叫接吻?”


    年輕的法老王說,唇低下來。


    “丟人現眼。”


    他說,聲音很輕很輕,呼吸時噴吐出輕微的氣息拂過他的王弟的鼻尖,溫熱的,還帶著點癢癢的感觸。


    他的唇觸到他的王弟那僵硬的、抿得緊緊的唇上。


    他輕輕用唇腹磨蹭著,讓那磨蹭出的熱度一點點滲透到對方的唇中,讓那緊張抿起的唇一點點地放鬆柔軟下來。


    舌尖挑逗似地輕輕舔了舔那好不容易柔軟了一些的唇,少年王看見他的王弟受驚般睜開那雙本來閉得死緊的淺紫色大眼睛。


    “記清楚,朕隻教一次。”


    他說,嗓音越發低沉。


    “什麽……教……這種事我一點都不想學……”


    在這一瞬終於明白少年王這種舉動到底是為什麽,王弟立刻反駁,但是一句話還沒說完又被堵了回去。


    因為剛才在說話,唇張開了一點縫隙,感覺到亞圖姆的舌尖似乎有入侵自己唇中的趨勢,遊戲下意識再一次抿緊了唇,死活不肯再發出一點聲音。


    少年王不快地皺眉。


    紫羅蘭色的眼睛瞪回去。


    緋紅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他的王弟。


    僵持一會兒之後,紫羅蘭色的大眼睛露出一絲委屈的神色,年少的王弟最終還是屈服於強勢的少年王。


    “王兄,不學行不行……”


    年輕的法老王直接用行動回答了他那個不死心的王弟。


    喜愛對方的唇那種青澀而又柔軟的感觸,還有一種不知為何仿佛從身體內部蔓延開的奇妙的滿足感。


    本來隻是想做個簡單示範的少年王沉迷於這種舒適的感覺,略微抬起的唇再一次不滿足地壓下去,再一次貼上他的王弟已經被他侵略得殷紅之極的唇。


    而後,仍然是不滿足的再一次的重複……


    許久之後,終於察覺到一絲不對勁的少年王睜眼,抬頭。


    “張嘴!”


    他急忙拍打著他的王弟的臉,“呼吸!”


    屏住呼吸太久因極度的缺氧而使得整張臉漲得通紅的年少王弟一鬆勁兒,突然侵襲入氣管的空氣讓他忍不住猛烈咳嗽起來。


    他扣緊亞圖姆的手臂,大口大口喘息著,眼角已經滲出淚來,顯然長時間的憋氣讓他感到非常難受。


    年輕的法老王抱著王弟,輕輕撫拍著他的背。


    那雙緋紅色的眼睛中流露出的,是一絲罕見的無奈神色。


    第八十章


    金子般的陽光從天窗的縫隙透進來,在房間的地麵形成明亮的光斑,年輕的法老王微微睜開了眼,緋紅的色調從他半睜的眼中透出來。


    他起身坐了起來,並保持了這個姿勢一段時間。


    大概是因為昨晚睡得太遲,他的臉上還帶著一絲睡意。但是那絲罕見的睡意很快就被驅散開來,那雙緋紅色的瞳孔再一次透出常日裏銳利的光芒。


    中年女官安靜地站在房間的角落,未得法老王的允許,或者是在王自行下床之前,她們是不能主動上前的。


    按照平常的習慣,王都是自己下床,然後她才能帶著侍女上前為王梳洗。


    然而這一次,年輕的法老王並沒有下來的意思,他側身,低頭看了看躺在一旁還在酣睡的王弟。


    大概也是因為昨晚睡太遲的原因,年少的王弟此時側身躺著,睡得很沉。半張臉陷入柔軟的床中,一動不動,發出均勻而輕微的呼吸聲。


    左手手肘支撐在床上,年輕的法老王俯身下去,淺褐色的手指握住他的王弟的下巴,將那張白瓷色的臉輕輕扭出來一些。


    他的唇湊過去,再一次覆蓋在那還殘留著些許昨晚被他反複親吻的痕跡的青澀唇上。


    因為還在沉睡中,毫無防備的年少王弟的唇很輕易地被挑開,任由對方侵入。


    隻是隨著少年王的侵襲行為的進一步加深,本是安穩睡著的王弟的雙手無意識地抓緊年輕法老王的衣服,臉上也露出難受的神色。


    沉迷於那種舒適感觸的少年王並未因此而收斂自己的行為,或許說收斂這個詞語在他的生活之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他完全不需要考慮他人的想法。


    終於,因為呼吸過於難受而醒來的年少王弟刷的一下睜圓了那雙紫羅蘭色的大眼睛,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那張放大的少年王俊美的臉,似乎有點受到了驚嚇。


    呼吸不暢的難受感覺讓他很快清醒過來,他開始掙紮著想要擺脫這種處境,原本無意識抓著他的王兄衣服的手在使勁向外推拒著,頭也擺動起來。


    然而,他很快因為這種掙紮受到了懲罰。


    他的後腦被人牢牢扣住動彈不得,那原本尚算輕柔地舔舐著他的唇的少年王用強勢而極具侵略性到幾乎讓他無法呼吸的深吻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對他而言,那簡直是持續時間長達一個世紀之久的酷刑。


    當他終於被放開的時候,除了大口大口地喘氣,已經做不出其他任何反應。


    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他那正努力呼吸著的王弟,手鬆了一鬆,似乎要放開。


    但是下一秒,已經稍微鬆開的手仿佛是反悔般扣緊他的王弟的頭,年輕的法老王再一次低下頭去。


    隻是這一次,立刻做出反應的年少王弟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唇。


    麵對著那雙紅豔瞳孔中露出的極具壓迫力的不快神色,年少的王弟稍有些退縮,卻又強迫自己瞪回去。


    “王兄你自己說過隻教一次的。”


    他說,淺紫色的大眼睛再一次露出委屈的神色。


    昨晚……才不止一次。


    年輕的法老王是很寵愛他的王弟的。


    基本上,隻要他的王弟露出這樣的表情,年輕的法老王多少會退一點步。


    隻是這一次,他卻沒有做出任何妥協。


    捂住他的唇的白瓷色的手被不耐煩的少年王強行拉開,反按壓在床上,緋紅色的瞳孔盯著他的王弟。


    “你會了嗎?”


    “…………”


    在年少的王弟沉默無語的時候,亞圖姆已經再一次親吻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在少年王一次又一次強硬的重複行為下多少變得有些習慣,年少王弟的唇沒有一開始那麽僵硬,但是在接觸的那一瞬,還是無法遏製地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他仍舊是頗不習慣地搖了搖頭,卻因為頭被亞圖姆的手桎梏著並不能偏離多少。


    年輕的法老王用牙齒輕輕咬了咬那因為他的侵略而留下明顯水潤痕跡的下唇。


    “不要停止呼吸。”


    他說,從喉嚨深處發出的聲音是極其低沉的。


    當發現他的王弟似乎想說什麽的時候,他適當地鬆了鬆,留出一點空隙。


    “可是……”


    年少的王弟含糊地說,雖然稍微留了點空隙,但是大部分的唇還是被對方貼住,所以隻能發出輕微得近乎蚊子哼的聲音。


    “會噴到你臉上……很……奇怪……”


    因為嘴被堵住,所以隻能用鼻子呼吸。


    可是因為兩人的臉湊得太近,如果用鼻子呼吸的話,呼出來的氣肯定就會噴到對方臉上。


    他覺得這樣會很尷尬,所以總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沒關係。”


    年輕的法老王回答,從他鼻子呼出的溫熱氣息拂過他的王弟的臉,吹得那閉著的眼上的睫毛都微微抖了一抖。


    然後,那輕微的,小心翼翼地仿佛是試探性的呼吸的感觸從對方那裏傳來。


    因為他的王弟已經聽話地按照他的話去做了,所以亞圖姆也不用在時刻關注著王弟是否呼吸順暢的問題。而讓年少王弟更加委屈的是,他聽話導致的後果就是少年王親吻他的時間越發變長了,侵入的力度進一步加深,幾乎不再給他喘息的空隙。


    呼吸一旦習慣,就不可能再自虐地屏住。


    唇被堵得死死的,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而且呼吸僅僅是稍微有一點順暢,還是會覺得難受。


    唇上那種溫熱的感觸隨著彼此地磨蹭慢慢滲透進來,熱度一點點增加,讓他覺得自己整張臉都燒了起來。


    “嘴稍微張開點,慢慢吐氣……”


    整個人被亞圖姆緊緊抱住,呼吸不暢讓本就是剛睡醒的他的頭越發昏昏沉沉地,隻能本能地按照年輕法老王那低沉的聲音去做。


    淺紫色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一道縫,裏麵的神色有些恍惚。


    無意識的,眼角微微瞥了瞥四周。


    然而就是這一瞥,一下子就讓年少的王弟整個人都僵住。


    他再一次使勁掙紮起來,努力想要將亞圖姆推開。


    本來因為乖巧溫順地被他抱著的年少王弟而心情頗為愉快的年輕法老王皺起眉來,他試圖收緊手臂將對方的反抗鎮壓下來,卻遭到了更激烈地推拒。


    注意到一臉通紅的王弟在不停地瞄著房間角落裏的女官和侍女們,年輕的法老王那不快的神色才稍微鬆弛下來。


    他輕輕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軟的發,然後坐了起來。


    或許剛一開始對少年王突如其來親吻王弟的舉動覺得有點驚訝,但是閱曆頗深的女官立刻安靜地低下頭來,一言不發。


    能留在少年王身邊貼身服侍的侍女們,無一不是人精,自然也能讓自己保持眼觀鼻鼻觀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境界。


    幹預法老王的行為,除非是她們自己活得不耐煩了找死。


    在注意到年輕的法老王下床之後,侍女們立刻上前,跪在地上幫少年王梳洗著裝。


    她們臉上的表情平靜一如既往,仿佛是今天早上和以往的早上沒有任何不同。


    在征得少年王的同意之後,中年女官走出房外通知早就等候在外麵的賽特大神官他已經得到王的允許,可以進入房內。


    年少的王弟紅著臉坐在床上,本來表情還有些尷尬,但是看到周圍的人都是一副若無其事各做各事的神色,根本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在窮緊張。


    大概是自己少見多怪了,其實根本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這麽想著,也漸漸放鬆下來。


    他覺得還有點困,因為昨晚本來就睡得很晚。


    可是被剛才的事情驚嚇到,總覺得又沒有睡意,現在根本睡不著,於是遊戲在琢磨著是不是也跟著幹脆起床算了。


    埃及年輕的大神官已經走了進來,向少年王行禮後靜靜站在門口等待。


    門開著,法老王的貼身侍衛們自然也站在門外等待著。


    套上深藍色的披風,年輕的法老王轉身走到床沿。


    他俯□。


    他的唇再一次輕輕吻上他的王弟。


    然後,年輕的法老王起身離去。


    已經徹底化為石雕的年少王弟僵在原地。


    雖然年輕的法老王已經先行離去,但是還有事向侍衛們交代的年輕大神官還站在門口說著什麽。


    “賽……賽特……”


    年少的王弟猶猶豫豫的叫聲讓準備離開跟上法老王的大神官停下腳步。


    賽特回過身來,注視著埃及的王弟,仍舊是那副冷淡的神色。


    他這副和以往沒什麽不同的表情反而是讓年少的王弟很是驚訝,所以本來打算說的話哽在喉嚨半晌也沒有說出來。


    “有什麽事?王弟。”


    等了半晌沒有反應,不耐煩的大神官開口催促起來。


    “呃……那個……剛才……賽特你……”


    年少的王弟結巴了半晌,終於小聲說了出來,“不會覺得奇怪嗎?”


    “奇怪?為什麽要覺得奇怪?”


    賽特皺了皺眉,雖然依然是一副不耐煩的神色,卻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王很寵愛王弟你,所以遲早會變成這樣,沒什麽好奇怪的。”


    “哈?”


    這究竟……是古埃及人太開放了還是身為現代人的他太不開放了?


    “是王弟你先親吻王的吧?”


    “等……先給我等一下,那不過是一個意外,我隻是——”


    忽視漲紅了臉努力想要辯解的王弟,賽特繼續說了下去。


    “應該是這樣,畢竟王不可能會主動親吻你的。”


    無視還試圖想要說什麽的王弟,年輕的大神官自言自語著。


    一邊說,一邊轉身離去。


    “雖然遲早會是這樣,但是還是有必要提醒王在公眾的場合注意一下。”


    所以說歸根結底其實是身為現代人的自己太迂腐了嗎?


    年少的王弟抱頭糾結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生日大壽,於是繼續送上福利。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我寧願永遠這樣笨又傻。


    某損友:放心吧,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又笨又傻。


    我:=皿=


    第八十一章


    埃及王弟最近很糾結。


    年輕的法老王總是喜歡摸他的頭,他忍了,畢竟自己頂著個王弟的頭銜,被名義上的王兄摸摸頭也沒啥。


    年輕的法老王總是喜歡拿他做人型抱枕,他習慣了,畢竟幾乎每天晚上都是這樣不習慣都不行,反正他抗議也沒用。


    但是最近他的王兄似乎連親吻都上了癮,這就讓他無比糾結了。雖然他是知道在他那個時代歐洲美國之類的地方似乎有什麽早安吻晚安吻之類的東西……問題是,古埃及有這種東西存在嗎?還是說其實古埃及比三千年後的歐洲美國還要開放?


    而且,不管是不是那樣,他就是不習慣不習慣啊啊啊!


    雖然親吻什麽的自己的確需要學習而且好像也不會討厭亞圖姆的舉動,但是還是會從心底裏覺得別扭。就當他是個迂腐守舊的家夥吧,即使和另一個他再親密,但是像現在這樣親吻什麽的還是會覺得非常奇怪。


    畢竟兩個人都是男性,怎麽想都覺得很詭異吧?


    可是為什麽賽特卡琳愛西斯馬哈特甚至於克雅他們都是一副若無其事甚至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他覺得根本就隻有他自己一個人在窮計較?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就算他心裏不情願,但是隻要稍微表現出拒絕的意思,亞圖姆馬上就會生氣。何況亞圖姆很輕易就能鎮壓下他的反抗,所以其實他樂不樂意結果都沒什麽區別。


    年少的王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自己能長高……至少也要和另一個他一樣高,不然另一個他每次都仗著自己力氣大隨便亂來啊混蛋!


    還有,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


    為什麽為了證明自己已經‘會了’就非得要主動親吻他那個獨裁自大完全不管他人想法的王兄?


    現在是午餐剛剛結束的時間,綠意盎然的庭院中,年少的王弟坐在地上。


    那雙淺紫色的大眼睛不滿地瞪著坐在他身前的少年王。


    年輕的法老王同樣坐在地上,他看著他的王弟,雖然兩人已經僵持了很長的時間,但是他依然是一副輕鬆的模樣,完全沒有不耐煩的神色。


    反而是年少的王弟越發焦躁起來。


    他微微向前傾著身子,看起來似乎是想要主動親吻他的王兄。


    但是那張稚嫩可愛的臉漲紅著,僵持在半截,死活就是沒辦法向前挪上那麽一點點足以讓他湊近他的王兄的唇的距離。


    終於,他決定放棄。


    跪坐回去,他抱著頭繼續糾結。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年少王弟抱著頭的手被抓住,拉開。


    下巴被那淺褐色的手抓住抬起來。


    年輕法老王那熟悉的唇的感觸貼了上來,根本完全不管這裏是不是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廣眾之中。


    不管怎樣,多次的親吻之後,順著他的王兄的意願變得稍有些熟練之後,王弟終於也可以在親吻的時候找出說話的時機了。


    “唔……王兄……”


    雖然依然是含糊不清的聲音。


    “嗯?”


    “是不是……會了以後就不用學了?”


    “不行。”


    年少王弟猛地後退,躲開亞圖姆。


    因為最近已經認命所以在被吻的時候沒有以前掙紮得那麽厲害,於是也不會像以前那樣被他的王兄桎梏得動彈不得,所以這一次他很輕易就躲開了。


    那雙紫羅蘭色調的瞳孔委屈地看著他的王兄。


    “會了的話,為什麽還要……”


    如果不是因為他想到,自己會了的話就不會再繼續這種尷尬的行為了,他這幾天才不會那麽聽話的不去反抗。


    緋紅色的瞳孔瞥他一眼,年輕的法老王根本懶得回答他的王弟的問題。


    他是埃及的法老王,想做的事情就會做,根本不需要去想什麽理由。


    就像以前那樣,他覺得摸王弟那軟軟的頭發和抱著蹭蹭他的王弟這些事情很舒服,自然就那樣做了,現在也是一樣。


    少年王俊美的臉湊了過去,再一次輕輕點了點他的王弟的唇。


    然後,他站了起來,一旁的女官上前為他裹上披風。


    他輕輕揉了揉那坐著地上拿眼忿忿不平地瞪著他的王弟的頭,然後向右邊的石柱長廊走去,打算繼續處理他那堆積的政務。


    當少年王離開之後,年老的女官上前,熟練地將白色亞麻布披風裹在王弟的身上。


    遊戲站起來,他看了卡琳一眼。


    “卡琳……”


    “是?”


    “……沒什麽。”


    埃及這裏男性之間的親吻是很普通很常見的事情嗎?


    這種問題讓他怎麽問得出口!


    於是,埃及年少的王弟就這樣一路糾結著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此刻,他躺在他房間外小庭院涼亭的青石長椅上,金色的陽光從天空中撒下來,落在他白瓷色的身體上,黃金飾物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黑發的侍衛安靜地站在他身邊,靠近他的頭的一側。


    遊戲無聊地看了半晌湛藍色的天空,向上伸出一隻手,五指張開,陽光透過他指間的縫隙落在他的臉上,明晃晃的。


    “克雅。”他突然低聲喊道。


    “是。”


    “你會和男性親吻嗎?”


    “啊?”黑發的侍衛愕然問,“為什麽您突然要問這個?”


    “因為覺得很奇怪……”


    不管怎樣,在他從小到大的認知裏,男性親吻本來就是很別扭的事情。


    “為什麽會奇怪?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王很寵愛王弟殿下您才會做出那樣的約定不是嗎?”


    黑發侍衛的臉上露出困惑的神色,他微微彎下腰,注視著躺在青石長椅的王弟。


    隻是,此刻心不在焉的年少王弟並沒有注意他的問題。


    用手背擋在眼前,他的眼睛半閉著,默默看了天空刺眼的陽光許久。


    終於,他再一次開口問道。


    “克雅,如果我要親吻你的話,你會覺得很奇怪嗎?”


    “什……什麽?!王弟殿下,這種事——”


    “會覺得討厭?”


    年少的王弟還是躺著,向後仰著頭,目光正好和彎著腰低頭看著他的克雅處於同一水平線上。


    “絕對沒有那回事!可、可是……”他的侍衛立刻回答,臉上浮現出苦笑,“王弟殿下,像我這種身份卑微的人……”


    年少的王弟沒有再說話,他就這樣躺著,伸出雙手,捧住克雅的臉,慢慢地拉下來。


    黑發侍衛的身體很僵硬,他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掙脫,眼底又流露出不舍和期待的神色,這讓他的臉呈現出一種極端矛盾的奇怪表情。


    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順從著他的主人雙手的力道更深地彎下腰來。


    他們的臉在慢慢地接近。


    空氣突如其來強烈地震動起來——


    利箭破空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空間顯得尤為清晰。


    一根長箭帶著勢如破竹的氣勢而來,嗤的一聲,半截深深插入樹幹之中。


    黑發的侍衛驚魂未定地半跪在地上,若不是自己足夠警覺,在那一瞬猛然將身體向後仰起,這一箭本該穿透他的腦袋。


    年輕的法老王站在一棵鬱鬱蔥蔥的橄欖樹下,那張俊美的臉此刻陰沉得可怕。


    他一把仍掉他手中的長弓,大步走過來。他緋紅色的冰冷瞳孔露出明顯的怒意看了身後的侍衛一眼,又森冷地瞥了克雅一眼,立刻有兩名侍衛會意地上前將克雅一把按壓在地上,其中一名稍高的侍衛直接拔出腰間的長劍。


    “等……等一下!”


    眼看他的侍衛要被少年王賜死,終於反應過來的年少王弟下意識想去阻止,卻被他的王兄抓住胳膊一把拽回來。


    “王兄——”


    “閉嘴!”


    幹脆地打斷了他的話的少年王緊緊地抓著他的胳膊,手指力度之大,勒得他手臂的骨頭都隱隱作痛起來。


    “王兄!克雅隻是在服從我的命令而已!”


    “……是你的命令?”


    少年王緋紅色的瞳孔注視著王弟,其中的森冷讓年少的王弟在心底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或許是因為年輕的法老王已經太久沒用這種冷酷得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神看過他。


    他下意識看了一眼身邊馬上就要死於劍下的黑發侍衛。


    “是我的命令。”年少的王弟回答。


    一記響亮的耳光。


    少年王的手勁是如此之大,一掌就抽破了他的王弟的嘴角。


    殷紅色的血滲了出來,王弟的左頰上立刻紅腫了起來。


    亞圖姆鬆開抓著王弟的手,轉身離去,陽光下飛揚的金色發絲落在他臉上的陰影掩住了他大半的臉,讓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製住克雅的兩名侍衛對視一眼,在年少王弟直視之下,終於還是猶豫地鬆了手,追上他們的王的腳步。


    年少的王弟皺著眉,因為此刻被打的左頰火辣辣的刺痛得厲害。但是,當看到他的王兄馬上要離開的背影,他還是下意識追了上去。


    他伸出手,急切地抓住他的王兄的右臂。


    “王……”


    年輕的法老王頭也不回,淺褐色的手臂猛地一揮,幹脆地掙脫了他的手。


    那手肘在甩開他的手的那一瞬,正正撞在他的胸口,力道很重,撞得他踉蹌後退了好幾步。


    後退的勢頭止不住,他的後背一下子撞在牆壁上。


    胸口被手肘猛烈撞擊的痛楚還在,後脊梁突然又重重撞上牆壁,他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來,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他捂著胸口痛苦地跪了下去。


    “王弟殿下!”


    他跪在地上,手緊緊按著刺痛不已的胸口,他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克雅那焦急呼喚他的聲音都隱隱約約聽不清楚……


    喘息了半晌,他終於能吃力地抬起頭,視線中年輕法老王的背影很模糊,也很遙遠,更在逐漸離他遠去。


    當少年王終於消失在他的眼前的時候,他的意識也陷入了黑暗。


    第八十二章


    埃及王宮這段時間很安靜,異常的安靜。


    王宮中的侍從們在說話的時候,盡可能輕言細語;在做事的時候,盡量輕手輕腳。他們可沒有膽子在此刻給已經心情極差的年輕法老王製造麻煩。


    大臣和神官們眼見王這種情況,更是乖覺地埋頭認認真真老老實實地做事,誰都不想去觸這個黴頭。一旦自己手頭的事辦砸了,現在處於極低氣壓而更甚於以往嚴厲的少年王絕對會讓他們脫一層皮。


    由此導致的後果就是,王宮中總有一些人喜歡將事情彼此推諉拖延的情況一掃而光,各項事務處理效率上升了一倍有餘,犯錯誤的人更是直線下降。


    整個王宮呈現出一派秩序平穩、井井有條的安定氣象,這種情況讓本還有點擔心的馬哈特一時間哭笑不得。


    是不是繼續保持這樣的狀態比較好?


    女神官愛西斯正在認真思考這樣的問題。


    下午時分,埃及王弟坐在園林裏的涼亭之中發呆,顯得有點沒精打采。


    不知道它的小主人現在心情不好,有著烏黑發亮的毛皮的小貓用它那毛絨絨的小腦袋蹭著王弟白瓷色膚色的手臂,發出喵喵的叫聲。


    年少的王弟瞅著對自己喵喵直叫的艾瑪一眼,無趣地隨手將一小塊魚肉塞進它嘴裏。於是小黑貓埋頭歡樂地撕咬著食物,不再黏著自己的小主人撒嬌。


    王弟現在很好,雖然幾日前發生的事情曾經讓他失去意識了數分鍾,但那隻是恰好撞到後背一時岔氣而已,並不是因為撞得有多厲害。臉上的紅腫和胸口青色的淤痕看起來可怖,實際上都是皮外傷,根本沒多大回事。敷了兩三日的藥,臉早已經好了,也就胸口還殘留了一點很淺的痕跡,估計再兩日也就消失得幹幹淨淨。


    其實遊戲也沒當多大回事。


    在得到黃金積木以前,他基本就是學校裏那種典型的被欺壓被排擠孤立的弱小學生,那個時候算半個不良學生的城之內也是欺負他的人的其中之一。於是,遊戲便有了雖然他並不想要卻頗為豐富的被敲詐被圍毆的經驗,那些經驗讓他很清楚,自己的傷勢很輕,亞圖姆雖然看起來是在盛怒之下,但其實也並沒有下太重的手。


    現在最讓他頭疼的問題是,年輕的法老王下令將他囚禁在房裏,不得外出一步。


    從那一日起,亞圖姆就對他不聞不問,完全置之不理。


    從他來到古埃及那一天起,就算是一開始兩人關係冷漠的時候亞圖姆也不曾把他怎樣,更何況到了後麵,亞圖姆很是寵著他,雖然叱責還是不少,卻從不曾動過手……這一次居然氣急到直接抽了他一巴掌。


    遊戲也意識到,肯定是因為自己犯了很大的錯才會讓亞圖姆發這麽大火。


    但是問題是,他到底犯了什麽錯,至少也要讓他弄明白啊。


    如果是他拿克雅試驗這種事情……但是在埃及這裏男性親吻不是常見的事情嗎?


    如果是因為身份尊卑的問題……埃及很多貴族甚至於亞圖姆身邊那些侍奉的女性也有很多都是出身卑微。


    年少的王弟已經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了,現在,又換了一個事情,繼續糾結。


    克雅被人帶走不在身邊,所以要問事情,就必須問身邊的侍女或者卡琳。


    問題是,他丟不起那個人。


    如果要詢問的話肯定要把事情說清楚,前情提要什麽的都得說,自然就要提到自己……嗯……那個的事情,這麽丟臉的事情到底要怎麽說出口啊!


    而且那一日的事情,看來亞圖姆什麽都沒說,其他人包括卡琳在內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埃及的王弟在這裏抱頭糾結著,並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侍女們在竊竊私語。其實,就算注意到了他也不在意。


    被關禁閉的這幾日,宮裏的人眼見法老王對王弟不聞不問,態度冷漠,於是各自起了心思。別說那些經常跑來巴結他的人不見了蹤影,在他身邊服侍他的侍女們都開始私下裏嘀咕起來。


    年少的王弟在埃及根本毫無根基,就算是王室也不過是個遊離在權利之外的毫無利害關係的人,就算和他親近也沒多大好處,所以討好他的人大多是存著討好寵愛王弟的法老王的心思。


    一時間,王弟身邊冷清得厲害。


    對於這一點,遊戲倒是不在意。畢竟他本來就是屬於那種一被人巴結討好就渾身不自在的人,常日裏對這種人煩不勝煩,現在正好落得清靜。而且現在這種冷冷清清一個人的情況,和他以前小學初中時被班上同學排擠孤立的情形也差不多,還讓他頗有種奇異的懷念感。


    一名棕色長發的侍女從門裏走出來,她皺著眉經過幾名在竊竊私語的侍女身邊,冷冷地瞪了她們一眼,讓那幾名侍女窘迫地閉上嘴。


    棕發的侍女輕輕地將一杯添加了蜂蜜而香甜許多的水放在年少王弟的桌前,她的臉上一直帶著恰到好處的淡淡笑容,對待王弟的舉動依然是謙卑有禮,不敢有絲毫怠慢。


    然後,她恭敬地退了下去。


    “真是蠢人,王弟都失勢了,現在還這樣有什麽用。”


    再一次經過那幾名侍女身邊時,小聲的竊笑聲鑽入她的耳朵。


    她瞥了那些人一眼,很顯然她們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她低下頭,不著痕跡地將眼底那一抹不屑的冷光掩蓋在濃密的睫毛下。


    沒錯,王弟的確是惹怒了法老王。


    有本事你來試試?別說是讓王發火,隻怕王瞥都懶得多瞥你一眼。


    的確,王從來沒有生過這麽大的氣。


    若不是王弟在王心中的地位大到足以影響王的情緒,王何至於如此發怒。


    越是在這種時候,越是應該全心地服侍王弟,這樣才能得到王弟的好感。


    她既然身在王宮之中,當然就想要往上爬。可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的身份卑微,容貌或許清秀但不算百裏挑一,所以她從不曾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是,如果能得到王弟的青睞成為他的心腹女官的話,以王對王弟的寵愛而言……


    棕發的侍女這麽想著,從庭院走入房間。


    她怔了一怔,立刻伏地跪在地上。


    年輕的大神官站在窗口,看樣子已經站了好一會兒。他天空色的瞳孔注視著低頭下跪的棕發侍女,隱約透出一點滿意的神色。然後,他走入庭院,在經過那幾名同樣匆忙下跪的亂嚼舌根的侍女身邊時,他瞥了她們一眼,眼神很冷。


    “賽特……”


    看到埃及年輕的大神官的到來,年少的王弟下意識抬起頭來皺著眉看著他。


    賽特抬手示意,於是其他的人都安靜地退了下去。


    庭院中的人,除了王弟和賽特之外,就隻剩下眯著眼乖巧地趴在王弟膝蓋上的小黑貓了。


    “你的那個侍衛在我那邊跪了一天。”


    賽特說,開門見山。


    “克雅……”


    “說吧,又闖什麽禍了?”


    他說,一針見血。


    “王兄在生氣?”


    “是的。”


    “很生氣嗎?”


    “至少比你想象得要嚴重得多。”


    “……”


    “沒什麽好擔心的,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雖然這次似乎嚴重了一點。”


    皺了皺眉,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王弟,賽特終於還是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他認為是廢話的廢話。


    “不是……我隻是在想王兄到底為什麽生氣,賽特,你知道嗎?”


    “這種事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


    年輕的大神官不爽地說,看著那雙一眨不眨盯著他的紫羅蘭瞳孔,臉色也越發不快起來。


    怎麽說賽特也是男人,那種事情不方便和卡琳她們說,但是和賽特說應該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而且,如果是嚴肅的賽特的話,就算是自己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還沒有那個……那種事情被知道的話,大概也不會被嘲笑。


    “賽特……”


    “什麽?”


    “在埃及這裏男性之間的親吻是很普通的事情嗎?”


    “你讓你的侍衛叫我來就是為了開這種不好玩的玩笑嗎!王弟!”


    “哈?不是那樣嗎?可……可是王兄他……”


    “我說過那是因為王寵愛你的緣故,雖然我並不讚成。”


    “…………”


    不明白,完全不明白。


    “那麽我換一個問題,賽特,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和你親吻了的話……”


    “王弟!!!”


    “如果,我是說如果,純粹是打個比方而已,如果是那樣——好吧,我錯了,你當我什麽都沒說!”


    感覺到賽特那一瞬從全身上下迸發出來的近乎狂暴的恐怖煞氣,年少的王弟立馬退縮。


    在王弟說出那所謂的‘如果’的一瞬間差一點陷入暴走狀態的年輕大神官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天青色的瞳孔冷冷地盯著有點畏縮地瞅著他的王弟。


    已經大概猜到為什麽王會突然暴怒到動手打王弟的年輕大神官突然覺得自己頭很疼。


    “王弟,你親吻了誰?”


    “…還沒有。”


    “也就是說有這樣的意圖?”


    “……”


    沉默即是默認,賽特覺得自己頭疼得厲害。


    “王知道這件事?”


    “……”


    年輕的大神官深吸一口氣,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


    “所有的事情,從頭到尾,給我清清楚楚說一次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並不是很複雜,如果當事人橫下心來說的話,很短的時間就足以說得很清楚很明白。雖然這個清楚明白的後果就是讓埃及大神官那張俊俏的臉越來越難看,眼神越來越陰森。


    “我很驚訝。”


    賽特說,雖然臉色難看,但是此刻他卻異常冷靜,那雙天空色的瞳孔盯著王弟,“王弟,我很驚訝在那種時候王居然還能控製住自己,沒有當場賜死你。”


    “你剛才不是問,如果你和我親吻的話,會有怎樣的後果嗎?”


    他說,臉上的神色冷靜得可怕。


    “我會被處死,你也一樣。羞辱法老王的人隻能是死路一條,就算你是王弟也一樣。”


    “羞辱?我才不會對王兄做那種事情!”


    “是的,你沒有那種意思,但是你的行為就是那樣。”


    “我不明白。”


    “無知並不是借口,王弟,畢竟是你主動去親吻王,是你主動要和王定下契約的。”


    “契約……沒錯,無知不是借口……那麽現在就告訴我,賽特,我錯在哪裏?”


    注視著年少的王弟,賽特沉默了很久,才再一次開口。


    “知道了又能怎樣?”


    “向王兄道歉。”


    “這並不是道歉就能解決的事情。”


    “或許是那樣,但是不知道錯在哪裏而無法去道歉的話,事情永遠不會解決。”


    這個王弟永遠都是這麽天真。


    賽特想,但是,至少他不蠢,這就夠了。


    “在埃及這裏,身份尊貴的男性給予同性的親吻,是契約的證明。”


    “在埃及諸神的見證之下,認定對方為一生中唯一的同伴,榮辱與共,不離不棄,直至死神的降臨。”


    “王弟,你主動親吻王,就代表你想要和他定下這樣的約定。”


    “如果王沒有親吻你,就表示他拒絕了。但是王同樣親吻了你,所以這說明他接受了和你的約定。”


    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他記起了那一日,他因為不服一時氣急親吻了他的王兄的時候,亞圖姆並不是在生氣,而是顯得有點猶豫,看著他的時候,臉上也帶著罕見的困擾神色。


    王不會主動做出那樣的約定。


    賽特曾經說過。


    法老王是至高無上的王者,是埃及的神靈,沒有人能和他平等,沒有人有資格和他做出那樣的約定。


    他的驕傲同樣也不容許這一點。


    所以那個時候,年輕的法老王遲疑了很久。


    但是最終,他還是俯□親吻了他的王弟,定下了契約。


    如果王和你定下契約,那麽守護王的埃及諸神也將從此守護著你。


    如果王拒絕和你定下契約,那麽你從此將被守護王的埃及諸神厭棄直到死亡。


    賽特說。


    所以,王弟,我說過,這是理所當然,王寵愛你,所以不會拒絕你。


    可是在與王做出約定之後,王弟,你卻因為一個低賤的奴仆,試圖背棄與法老王的約定。


    除了侮辱,我無法用其他語言來形容你的所作所為。


    “哪怕是身份低於你的我……”


    賽特說,麵無表情,“王弟,如果是我,在那種情況下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殺死你,用血來洗清你對我的侮辱!”


    作者有話要說:


    注意,我在這章所說的契約並不是真正存在於古埃及的風俗,而是為了情節自己編出來的風俗。


    這個文是架空古埃及的背景而不是考古文,畢竟魔法連魔獸什麽的都有……汗。


    第八十三章


    “提婭,我的心思難道你還不明白?”


    “請不要擋路。”


    棕色長發的女子皺著眉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男子,這名侍衛已經糾纏了她很長一段時間了。以前還好,因為工作的關係他不能時時來找她。可是這一次,他恰好被大神官指派來看守王弟,利用職務之便,更是變本加厲地糾纏她。


    她說:“我是王弟殿下的侍女,不能離開他身邊太久,請讓開。”


    “提婭,那個王弟都已經失勢了,就算他真的看中你了又能怎樣?你跟著他不會有什麽好下場的。”


    提婭真恨不得給這個男人一巴掌,但是她隻是一個普通的侍女,身份上根本比不上這位據說還是某位身份尊貴的埃及貴族的侄子的高等侍衛,隻能忍氣吞聲不說話。


    她從不曾有過任何非分之想,也不打算那樣做。


    可是,她想要的,是一個尊重她體貼她的丈夫,而不是眼前這個混蛋男人!


    “你所謂的好下場是指什麽?”


    提婭一聽這熟悉的聲音,趕緊伏地跪了下去,那名男子怔了一怔,也跟著跪了下去。


    有著紫羅蘭色瞳孔的年少王弟不知何時從房間中走了出來,一雙大眼睛笑彎起來,雖然似乎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但是那張稚嫩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有生氣的樣子。


    他對他的侍女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提婭趕緊站起來走過去,安靜地站在王弟的身後。


    “我看中哪個侍女,還需要你準許是不是?”


    男子跪著不說話,他低著頭,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退下。”


    男子站起來,退了下去,提婭注意到男子眼底的那一絲怨毒。


    “我沒有多管閑事吧?”年少的王弟對他身邊的侍女笑著說,“因為看見你很困擾的樣子……如果你是願意的,我可以向他解釋。”


    “沒有這回事!”提婭趕緊回答,“非常感謝您,王弟殿下。”


    “話說回來,這個人似乎很討厭我,是因為你嗎?”


    雖然法老王下令將王弟關押在房內,但是遊戲畢竟是王弟之尊。派來看守的侍衛大多都是安排在外圍,隻有被大神官指定的兩名高等侍衛才能站在外屋的門口,同時也兼著監視和傳話的職責。王弟若是有什麽需求或者話,隻能通過他們傳遞。


    這幾日,遊戲數次要求他們傳話給法老王,均被這個侍衛用各種理由和借口拒絕了。另一名侍衛尚且還好,從不曾為難過遊戲,也不曾落井下石,但是他也不敢得罪那名侍衛,所以也是愛莫能助。


    “王弟殿下,您忘記了嗎?前一段時間,這個人想強行對一名侍女不規矩,恰巧被您撞見了,那個時候您很生氣,直接派人把他押到了賽特大神官那裏。據說賽特大人很嚴厲地懲罰了他,讓他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本來還應該撤銷他的職務的,但是他的叔叔是很有地位的貴族,所以……”


    “還真是不太記得了,不過你這麽一說倒是想起來了。”年少的王弟笑了,“看來,這個人還是死性不改。”


    提婭遲疑著,注視了年少的王弟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開了口。


    “王弟殿下,雖然由我來說可能有點逾越,但是這個人仗著他叔叔的權勢在王宮裏一直都很囂張跋扈,而且他本來就對您懷恨在心,剛才您又叱責了他。現在這樣的時候,他更是會在王麵前添油加醋地說您的壞話。”


    “喵~~”


    小黑貓邁著輕盈的貓步從門裏走出來,用它毛絨絨的小腦袋蹭著王弟的腳後跟。


    遊戲俯□,摸了摸它的頭,將它抱起來。


    “提婭,你知不知道這兩個侍衛是哪位大神官指派來的?”


    “啊?……這個,我好像有聽那個人說,是愛西斯大神官親自指派的。”


    按住不安分地舔著他的臉的小黑貓,年少的王弟小聲嘀咕起來。


    “我就知道是愛西斯。”


    這個人仗著他叔叔的權勢在王宮裏很囂張。


    他叔叔的權勢大到賽特也不敢輕易得罪。


    賽特拒絕幫他給法老王帶話消除誤會。


    這個和自己有過節的小心眼的家夥被愛西斯故意指派來看守自己,自然會為難自己。


    可是時間一長,自己遲遲不和亞圖姆聯係,氣消下來的亞圖姆自然會覺得奇怪,那麽這個侍衛怎麽對待自己的事情馬上就會被亞圖姆知道的話,那麽結果會怎樣不言而喻……愛西斯打的好主意。


    不過,她真以為自己就會這樣乖乖聽話任她擺布?


    其實想要讓這個侍衛聽話的辦法不是沒有,有一個很簡單也很直接也相當低級的辦法。隻是他見那名侍衛糾纏著提婭,所以一直弄不清楚他們是不是情侶關係。如果是的話,那個辦法未免太缺德,他不想用。


    但是現在看來,那個人的確不是個好人,提婭也很討厭那個人。而且提婭這個侍女看起來也是一副很精明的樣子,絕不會輕易讓自己吃虧。


    這樣的話,事情就好辦了。


    時間:傍晚


    地點:小庭院某個偏僻的角落


    人物:男主,女主,以及以配角身份出場的王弟


    劇情:捉奸在床?不對。英雄救美?也怪怪的……總之,這就是某個侍衛意圖對王弟身邊的侍女不軌,然後被出來散步的王弟撞個正著,於是侍女哭哭啼啼地告狀,王弟一時間大發王八之氣的狗血劇情。


    杏子,非常感謝你總是抓著我陪你去看那些劇情狗血的三流電視劇。


    此時,那名侍衛已是一臉鐵青。


    他本來就是個頭腦簡單的家夥,不然,就算是依仗著叔叔的勢力,他也不會在王宮中如此囂張。這次眼見他看中的那名侍女突然回心轉意,對他眉目傳情,精蟲上腦的他不顧另一名侍衛的勸阻跟著提婭來到這個偏僻的角落裏。


    然而,他甚至還沒來得及抓住那雙柔軟的小手說幾句情意綿綿的情話,提婭突然一把撕開她自己的衣服,衝著他冷笑。


    然後,那個讓他咬牙切齒了很久的王弟就出現了。


    “這是汙蔑!是陷害!”


    他衝著王弟咆哮。


    “說得對,我就是故意陷害你。”


    王弟爽快地承認讓他一時哽噎無言。


    他根本不敢大聲喊人,一旦有人來了,吃虧的洗不清的人絕對是他。


    王弟為什麽要陷害你?


    一旦這個問題的答案被查出來……他就算是腦子不好使也知道自己肯定沒有好下場。


    而且在剛才,提婭強迫著給他灌下一杯水。


    “剛才給我喝的是什麽?”


    “沒什麽,以前愛西斯送來的,給我防身用的一點毒藥而已。”


    “騙、騙我是沒用的!我怎麽說都是王宮近侍,我叔叔是——”


    雖然侍衛看起來似乎還在硬撐著,但是他的臉色早已是一片慘白。


    “我的確隻是個失勢的王弟。”


    年少的王弟那張稚嫩的白瓷色的臉笑得非常可愛,“不過就算是這樣,我一時興起玩死了一個侍衛,你覺得我會被怎麽樣嗎?”


    侍衛的臉更是白得厲害。


    沒錯,王弟再沒有權勢,依然是王弟,是埃及王室。


    他就算多少有一點權利,就算他叔叔是權勢不小的貴族,他們依然是王室的仆人。


    為了一個仆人的死亡而處罰王室之人,簡直就是一個笑話。


    何況如果他真的死了,就算他叔叔為他報仇了又有什麽用?


    “毒藥的事情,信不信由你,你認為我是騙人的也可以。說真的,你死不死對我來說沒多大影響。”


    年少的王弟蹲在地上看著他,托著下巴,笑眼彎成月牙的弧度,“你死了把事情鬧大了,我更容易見到王兄了。”


    “所以呢~~是你盡快想辦法讓王兄見我,我給你解藥,還是等你死了把事情鬧大,讓王兄過來找我,都隨便你,我無所謂。”


    “順便一說,我也不知道這個藥什麽時候發作,愛西斯沒對我說過,你自己看著辦。”


    他是個很怕死的人。


    他的叔叔膝下無子,一直把他當做親生兒子來對待。


    他從小就是嬌生慣養,文不成武不就,現在這個高等侍衛的職務完全是靠他叔叔安排上去的。


    於是乎,年少的王弟在他恭敬謙卑地護送下走出了房間。


    另外一名侍衛雖然覺得奇怪,但是也老實地沒有多說什麽。負責在外麵看守的侍衛們眼見自己的上司都主動護送王弟出來了,還以為是王準許的,自然也不會多嘴。


    侍衛雖是黑著一張臉,卻還是不得不小心地陪著一張笑臉帶著王弟去見法老王。


    雖然他知道違背王的命令很可能會被處死,但是如果堅守職責那麽說不定他下一秒馬上就死。毒藥這種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很珍惜自己的小命。


    兩相比較,他自然選擇前者,怎麽說都還能多活幾天。而且王弟要是和王一和好,他說不定也不用死。雖然這樣很可能會被王弟秋後算賬,但是就算被趕出王宮,怎麽都比死要強。


    當王弟來到法老王常日裏處理政務的地方時,正遇上愛西斯女神官從裏麵出來。


    那時,那名侍衛正大聲衝著將王弟攔住不讓他進去的侍衛們叫嚷,死磨硬纏著非讓他們放行。但是法老王身邊貼身的侍衛都是近衛軍出身,戰場上血拚廝殺上來的人物,自然不會懼怕這個狐假虎威的家夥,任由他嚷嚷著都懶得搭理他。


    愛西斯有點奇怪地看了那個看似一心為王弟著想的侍衛一眼,她自然是認得他的。這個自認為有叔叔撐腰就在王宮裏肆無忌憚的家夥甚至還試圖對自己身邊的侍女下手,她早就想除掉他了。


    看到年少的王弟淺紫色的眼睛對自己看過來,愛西斯自然是上前恭敬地行禮。


    她心裏清楚,看來自己打的如意算盤被王弟猜到了。


    “愛西斯……算了,我也懶得多說。”


    年少的王弟對美麗的女神官微笑,“幫我進去見王兄,你懂的,是不是?”


    “既然是王弟殿下的命令,愛西斯當然服從。”


    女神官自然是懂的,王弟的意思是,隻要是她幫他這個忙,那麽那件事就一筆勾銷。


    其實,就算她不幫這個忙,王弟還是能見到法老王的。雖然她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她很明白,並不是任何人都能讓法老王發這麽大火的。


    從以前到現在,似乎隻有眼前這位王弟有這個能力。


    “等、請您等一下!王弟殿下,我、我的解藥!”


    “哦,那個啊,騙你的。”


    “…………”


    年輕的法老王站著,他已經示意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緋紅色的瞳孔盯著他的王弟,俊美的臉上雖然仍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但是眼底卻有著明顯的不悅。


    這情形讓遊戲頗有些不自在,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主動打破了僵局。


    他上前幾步,向他的王兄伸出手。


    “王兄……”


    啪!


    他伸過去的手被少年王打開。


    亞圖姆看著他的眼神很冷,帶著明顯的怒意。


    遊戲看了看自己的手,他那一貫溫和的眼底也浮現出一股說不清到底是針對誰的怒意。


    他抬頭,紫羅蘭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著年輕的法老王。


    他的手再一次伸過去一把抓住對方淺褐色的手。


    然後,再一次被揮開。


    然後,繼續抓。


    然後,繼續被打開。


    如此毫不氣餒再接再厲了好幾次之後,大概是亞圖姆也覺得這樣挺可笑,於是皺著眉任由他的王弟倔強地抓著他的手。


    “你到底想做什麽?”


    他不耐煩地問。


    他這麽一問,堅持要抓著他的手的王弟反而迷惘了。


    隻是想著要道歉所以想盡辦法跑來見他,但是真的見麵了,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


    道歉?


    賽特說得對,這並不是道歉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可是他不喜歡這樣,他一點都不喜歡另一個他疏遠自己。


    該怎麽做……


    到底要怎麽做……


    他仰著頭,困惑地看著那張和他相似卻比他俊美太多的臉。


    年輕的法老王緋紅色的眼睛也不快地看著他,神色卻頗為複雜。


    年少的王弟怔了半晌,突然一咬牙,他猛地伸出雙手,一把捧住他的王兄的臉就強行拽了下來,而他自己閉著眼睛就撞了上去。


    哢嗒——


    極其輕微的一聲響。


    像是兩個硬物撞上的聲音。


    年少的王弟捂著自己的嘴,疼得眼角都已經滲出淚來。


    年輕的法老王也捂著自己的嘴,看他那扭曲的臉就知道他也很不好受。


    很好,現在房間沒其他人。


    不然看到年輕法老王此刻那難堪失態的行為的人定然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第八十四章


    閉著眼皺眉了好一會兒,大概是感覺沒有那麽痛得厲害了,年輕的法老王這才放下手來,那張本來就很是冷峻的臉上越發露出不快的神色。


    他後退一步,坐下來,依然是皺著眉,緋紅色的瞳孔冷冷地盯著還捂著嘴一臉難受的年少王弟。


    他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做出如此失態可笑的舉動,還好他事先讓下人退了下去,不然他這個法老王絕對會被一堆低賤的仆人看笑話……很顯然,他絕對不會讓看到的人活著走出這個房間。


    半晌之後,終於也緩過氣來的年少王弟小心地看了他的王兄一眼,剛一和那冷冷的目光對上,眼神立刻躲閃起來,完全不敢與之對視,似乎是在擔心亞圖姆生氣。


    他站在那裏,怎麽看都是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看來是明白自己又犯錯了。


    他低著頭,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就像是一隻做錯了事可憐兮兮等著主人懲罰的小狗。


    年輕的法老王看起來並沒有生氣的跡象,隻是一聲不響地坐著,冷冷地盯著他。


    半晌之後,終於還是王弟忍受不住這樣窘迫的氛圍,主動打破了沉默。


    “王兄……”


    他小聲地說,“你生氣了?”


    “有一點。”


    年輕的法老王回答。


    “王兄……”


    “這才幾天,我教你的都忘光了?”


    亞圖姆看著他的王弟,緋紅色的眼中帶著極其不快的神色。


    “就算是那一次,也沒有如此差勁。”


    “也沒有……我記得的。”


    年少的王弟小聲嘟噥著。


    年輕法老王說出來的生氣的原因讓他稍微鬆了一口氣,又忍不住辯解起來。


    第一次的時候他純粹是抱著賭氣的心理,也不在乎真的親不親得到,自然是不急。


    這一次,因為亞圖姆一直甩開他不肯理他,他怕再次被亞圖姆推開,一時情急就力道重了點、動作也急了點……好吧,還好因為兩人距離不是很遠,就算加速度再大也加不起多快的速度。撞到後兩人隻是疼了一陣就沒事了,不然要是弄傷了,亞圖姆肯定更生氣。


    年輕的法老王不再說話,隻是把眉一揚,看著他的王弟。


    到了這個地步,遊戲自然是懂他的意思的。


    他站在少年王身前稍微躊躇了一下,認真回想了一下自己還記得的東西,然後低頭俯下身來,再一次試圖親吻他的王兄。


    這一次他學乖了,睜著眼,靠近的速度也很慢。


    緋紅色的眼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兩人的臉貼得很近的時候,年輕的法老王突然抬起手來,捂住遊戲靠過來的唇。


    因為嘴巴被捂著說不出話來,紫羅蘭色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看著他的王兄,透出一點委屈的神色。


    因為少年王是坐著的,他站著,他的動作又很慢,所以現在他保持著彎下腰的姿態很辛苦。


    “那樣的錯誤還會再犯嗎?”


    雖然不知道這句話是指剛才那丟臉的舉動,還是指惹怒亞圖姆的那件事,但是此刻的王弟自然是很乖巧地搖頭,再搖頭。


    見他這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少年王那緋紅瞳孔中冷淡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一點。


    “手。”


    年少的王弟很聽話地將自己的右手放在他的王兄伸出來的左手上。


    年輕的法老王隨意一拽,本就處於身體勉強保持平衡狀態的王弟自然向前一個踉蹌,趴在亞圖姆身上,那本來捂著他的嘴的手也不知何時摟住了他的腰。


    亞圖姆低著頭,豔紅色的瞳孔注視著他的王弟。


    緩過氣來的王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底還帶著一點猶豫,但是還是很乖巧地伸出雙手環住他的頸,揚起頭小心翼翼地湊過來。


    柔軟但是有點涼的唇含住少年王的唇,輕輕舔了舔。


    雖然看起來似乎是像模像樣,但是動作卻很是青澀,年少王弟最後還是沒忍住緊緊地閉上了眼,臉已經漲紅了一片。


    然後,頗不適應這種情形的王弟有點笨拙地縮了回去,睜開眼看著他,帶著點尷尬,眼底的神色似乎是在問他是不是還在生氣。


    年輕的法老王仍舊是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看著他的王弟。


    很顯然,對於他教學成果的檢驗,對於遊戲的考試結果,他非常不滿意。


    想歪的隻有自己隻有自己。


    這是很嚴肅的很嚴肅的事情。


    雖然越發地感到不自在,但是遊戲也隻能如此努力催眠自己了。


    他再一次揚起頭,湊過去,已經一片混亂的腦子在很努力地回想以前亞圖姆的動作。


    哢。


    開門的聲音傳了過來。


    “法老王……”


    埃及某位年輕的大神官的聲音也跟著傳了過來,突然又戛然而止,很顯然是已經清楚地看見了屋裏的情形。


    王弟的唇僵在離他的王兄還差不到一毫米的地方,進不得進,退不得退。


    年少的王弟一臉尷尬。


    不管怎麽催眠自己,但是當著別人的麵……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可是要是退縮回去,看著亞圖姆盯著自己的目光……很顯然隻要自己一退縮亞圖姆馬上就會生氣。


    年輕的法老王皺著眉,緋紅色的瞳孔冷冷地盯了他的王弟許久。


    顯然,對於遊戲此刻的遲疑,他很不滿。


    可是他的王弟漲紅了那稚嫩可愛的臉,就是不肯再向前動一動。那雙淺紫色的大眼睛瞅著他,一副想要退縮回去,但是又怕他生氣的模樣。


    眼看他的王弟都快被他欺負得哭出來的樣子,少年王的目光終於還是軟了一軟。


    他伸手捧住王弟那柔軟的頰,微微低下頭,親了親那軟軟的唇。


    然後,他把王弟的頭按進自己懷中,安撫般摸了摸那柔軟的發,這才抬起頭看向剛才進來的賽特大神官。


    “有什麽事?”


    “利比亞國那邊傳來了請求交涉的國書……”


    目不斜視淡定無比一副若無其事模樣的賽特大神官麵無表情地回答著少年王的詢問。


    年輕的法老王點一點頭,示意賽特退下。


    賽特將利比亞的國書放在長桌上,一臉沒好氣地瞥了王弟一眼,這才退了下去。


    年輕的大神官剛一走到房外的園子裏,就看見埃及美麗的女神官站在那裏微笑著看著他。


    他板著臉,不快地走過去。


    “愛西斯,你是故意不告訴我王弟過來了吧?”


    “王沒有說過不準任何人進去。”


    美麗的女官神以輕快的聲音回答,頸上的黃金飾物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細長的眼因為微笑而微微眯起來,讓她越發顯得明豔動人,“而且就算我說了,你還是會進去的,不是嗎?”


    賽特不滿地瞪了她一眼,便識相地停止了質問。


    無論什麽時候,有理的總是這個女人。


    可是他不吱聲了,女神官卻不打算放過他。


    “賽特,這次王生氣的原因,你應該很清楚吧?”


    賽特遲疑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我可否知道?”


    賽特搖頭。


    那種事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王的意思?”


    這一次,麵對愛西斯的詢問,年輕的大神官終於開了口。


    “有區別嗎?”


    賽特反問。


    愛西斯笑了一笑,不再繼續扮演八卦的女性角色。


    “我隻是對於你們這麽欺負王弟,有點……驚訝而已?”


    她說,不知為何用的是疑問的口氣。


    賽特自然是聽得出來,愛西斯用的是‘你們’,而不是‘你’。


    那個所謂的‘你們’……


    “雖然我的確叮囑過你不要幫王弟,正好借這個機會解決掉那個礙眼的家夥,但是我不認為你會老實聽我的話。賽特你不喜歡王和王弟吵架,明明就是想讓兩人早日和好,這一次居然會對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雖然並不清楚前因後果,但是還是敏銳地察覺到某些奇怪的地方的女神官那細長的眼彎了起來,“那麽,能命令得了我們尊貴的賽特大神官不去多管閑事的那個人……嗬~~”


    看著賽特一臉不愉快地盯著自己的模樣,愛西斯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轉身,邁著輕盈地步伐離去。


    “嗯~~小孩子太寵了的確不行,有時候的確是需要嚴厲管教一下的。”


    “當然,那不是我們該操心,或者該說,不是我們有資格去參與的事情了。”


    “不管怎樣,王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過得很愉快。”


    眾所周知,年輕的法老王是一個作風強硬而直接的人。


    因為很多時候,他的強大根本不需要他費那個心思去多想。


    但是,他懶得動心思,並不代表他沒有。


    就是這樣而已。


    “愛西斯。”


    “什麽?”


    美麗的女神官放慢腳步,等著突然出聲叫自己的賽特跟上來。


    “有件事想問一下。”賽特有點猶豫地說,“那個契約的事情,小時候我也沒怎麽注意聽,一般來說,是要交換親吻很多次才能成立嗎?”


    “不,一次就可以了。”


    在小時候絕對是標準優等生的愛西斯女神官回答。


    “哈?那王他——”


    “因為王喜歡啊~~”


    “…………”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這一章將幕後黑手是誰寫得稍微隱晦了一點


    但是,我相信你們懂的……


    第八十五章


    白日烈日當空時分,埃及的天氣是很炎熱的,但是當火熱的太陽一落山,氣溫就會迅速地降下來。因此,埃及的夜晚總是很涼的。


    傍晚時分,因為太陽白日裏被厚厚的雲層擋住大半,於是今晚比常日更要涼上幾分。


    因為年輕的法老王一開始就發話要在庭院休息,所以女官們便事先細心地在涼爽透氣的亞麻涼席上再鋪上了一層舒適的柔被,以免地上的涼氣透過來。


    此時,吃飽喝足的年少王弟一臉滿足地趴在軟被上,白瓷色的臉頰蹭了蹭那柔軟的布料。


    年輕的法老王坐在他身邊,靠著身後一個軟墊,看了一會手上拿著的一疊紙,右手反過來,用戒指在紙上蓋了章,然後隨手遞給了一直站在旁邊的馬哈特。


    少年王那名貼身的中年女官走過來,她跪了下來,小心地將手中捧著的一個隻有拳頭大小的精致黃金匣奉到亞圖姆身前。


    亞圖姆隨手接過,放在身邊。


    遊戲趴在旁邊,睜著眼睛看著亞圖姆從匣子裏取出數十粒白色的藥丸。


    “王兄,你病了嗎?”


    年輕的法老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輕輕揉了揉王弟那柔軟的頭發。


    他接過一名侍女遞過來的水杯,隨手就將那數十粒藥丸丟進了清水裏。那潔白的小藥丸遇水即融,仿佛一縷青煙一下子就在水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少年王仰頭將這杯水喝了下去。


    遊戲看著亞圖姆將水杯遞回給跪著的侍女,他發現亞圖姆緊緊地皺起眉來,那放在身側的手也蜷起來緊緊握了一握,好一會兒後,才慢慢鬆開。


    那藥一定很苦。


    遊戲想,居然能苦到讓另一個他都皺眉的地步。


    想以前,他是很不喜歡吃藥的,所以每次生病需要吃藥的時候,他都拜托另一個他幫他吃。有時候另一個他勸他幾句,他就縮進心房裝死不出來,另一個他很是無奈隻好次次都代替他。為此他的媽媽還很高興地誇獎他,說他終於長大了,不用人哄也可以麵不改色的吃藥了。


    誰說那就是長大的證明啊?


    遊戲不忿地想。


    馬哈特走過來,臉上的神色似乎有點為難,他彎腰對少年王說了幾句話。


    亞圖姆看他一眼,站了起來,向站在不遠處的賽特大神官走去。他們三人站在那裏談話,依稀能聽見利比亞幾個字,似乎是在商討那天送來的國書。


    一旁的卡琳也正在低聲跟身邊的幾位侍從囑咐著什麽。


    年少的王弟坐起來,亞圖姆隨手放在旁邊的那個精致的黃金匣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有點好奇地從裏麵拿了一個藥丸出來。


    小小的藥丸是純白的,半透明的結晶,像是很漂亮的乳白色的寶石。


    居然能苦到讓另一個他都皺眉,這藥真不簡單。


    他又看了一看,覺得好奇心已經滿足了,於是打算將藥丸放回去。


    “王弟——卡琳!!!”


    突然賽特的聲音猛然傳了過來。


    遊戲一怔,還沒反映過來,本來背對著他的年老女官順著賽特的叫聲轉身一看,頓時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就打掉了遊戲手裏的藥丸。


    小小的純白藥丸在地上滾了一滾,正好遇上一點水跡,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年輕的法老王也是一直背對著他的王弟和兩位大神官交談,突然就看到賽特露出氣急敗壞的神色,也顧不得在他麵前失儀大聲喊出了卡琳的名字。


    他一回頭,看見王弟正拿著那白色藥丸,頓時眉就皺了起來。


    一轉身,他大步向他的王弟走了過去。


    呃……這個藥很貴重嗎?


    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大反應?


    看著卡琳鬆了口氣的神色,馬哈特苦笑的樣子,賽特那一臉不愉快的模樣,還有走過來的亞圖姆帶著很明顯的不悅盯著他的緋紅色瞳孔,年少的王弟很困惑很無辜地看著他的王兄。


    年輕的法老王彎腰將那個黃金匣子撿起來,遞給身後的馬哈特,然後看向卡琳。


    “沒事吧?”他問。


    “王弟殿下隻是拿在手上了而已。”卡琳笑著回答,“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什麽問題?


    年少的王弟一頭霧水,他的王兄用帶著警告意味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然後轉身繼續和兩位神官談話。


    “卡琳……”


    於是,王弟求助的目光看向了靜靜地待在他身邊的年老女官。


    “王弟殿下,以後請不要碰那個匣子。”


    “那藥很貴重嗎?”


    卡琳猶豫了一下。


    “要說貴重也可以。”她注視著王弟,目光還殘留著一點擔心,又有點無奈,“不過就算再貴重,王不會對您吝嗇……隻是這個東西您不能碰。”


    “殿下,那個是毒藥。”年老的女官臉上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您剛才拿的那一粒就足以將您送到死神阿努比斯身邊了。”


    “哈?毒藥?!可是王兄他剛才——”


    他明明看見亞圖姆自己吃下去的,還一口氣就吃了數十粒。


    “王不會有事,他已經習慣了。曆代法老王以及子嗣之中,被毒死或者被毒物咬死的不計其數。王也是,從小就經常遇到飲食裏被人下毒這種事情,所以就專門調配了這種毒藥,在王很小的時候就讓他吃一點,然後長大了再慢慢增加劑量,讓他的身體習慣毒素。雖然毒藥的種類很多,不一定能完全有用,但是多少可以拖延一下救治的時間。”


    卡琳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雖然這麽多年來,說是說習慣了……但是無論怎樣,服用毒藥肯定還是會讓身體很難受,但是停止又不可以……”


    說到這裏,卡琳突然停了下來。


    和神官結束談話的年輕法老王已經走了過來,他隨意坐下來,看了卡琳一眼。


    卡琳低頭,行禮退了下去。


    看著那紫羅蘭色的瞳孔盯著自己,露出很明顯的擔心神色,年輕的法老王怔了一怔,隨即便反應了過來,豔紅色的眼也暖了一暖。


    他摸了摸王弟的頭,低下頭來,似乎是想親吻他的王弟。


    但是他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麽,將下巴向左移了移,隻是親了親王弟軟軟的白色的頰。


    “你先回房間去。”


    “哦。”


    年少的王弟很乖地點頭。


    他站起來,一旁的卡琳快步走過來,將厚實的披風裹在他身上。他又看了一眼繼續和神官們談話的亞圖姆,這才轉身離開。


    “王弟,沒什麽好擔心的。”年老的女官微笑著說,“因為王剛剛才服用了毒藥,所以擔心傳給你而已。”


    “我知道……”


    遊戲小聲嘟噥著,他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卡琳,那個毒藥,我不用吃嗎?”


    “您不能吃,這種毒藥對您來說是致命的。那必須從幼兒時就開始服用才可以。不過,請不必太過擔心,那畢竟隻是一種防範措施,應該不會有人對您下毒的。”


    “那種事賽特就做過。”


    “嗯?”


    因為並不是一開始就在王弟的身邊,所以有些事情卡琳也不是很清楚。


    “沒什麽。”年少的王弟笑了一笑,“反正賽特也說過了,隻要我還在埃及,他就不會讓我死。”


    “賽特大人雖然看起來對您很失禮,但是我想他是真的擔心您。”


    “嗯~個性不別扭的話就不像賽特了。”


    “……的確是。”


    在回去的路上,王弟遇到了一名侍衛,讓他身邊的侍女提婭下意識皺眉的男人。但是這一次,這名侍衛卻是很討好地下跪,還認真地向王弟道謝。


    遊戲本來就不是喜歡打小報告的人,所以事情過去後也懶得向他的王兄提起這個侍衛的所作所為,侍衛運氣好,逃過了一劫。可是當他得意洋洋地回去跟他的叔叔一說,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侍衛是個直腦筋,不代表他那在埃及上層從小混到大的貴族叔叔也是直腦筋,自己侄子身上發生的事情他自然是找人查探了,也猜到是愛西斯女神官給侄子使絆子。眼看法老王溺愛王弟的種種行為……很顯然,一旦王真的發怒,就算是自己也保不住這個寶貝侄子。


    被叔叔一通訓斥,這侍衛總算是明白,雖然王弟看起來是折辱了自己的麵子,但是反而卻保住了自己的一條性命。雖然這家夥劣跡不少也不是個好人,但是最起碼救命之恩他還是認的。於是今天找到了機會跑來向王弟道謝,順便巴結巴結這個好脾氣的王弟。


    此刻,他偷著眼看著站在王弟身邊的清秀的提婭,也不管提婭那副對他沒好氣的模樣。看起來,他似乎還是對提婭不死心的樣子。


    年少的王弟也懶得說他,總不能強迫人家不準動那個心思吧?反正經過上次那麽一鬧,這家夥是絕對不敢再對自己身邊的侍女強行怎樣的。


    雖然有心想讓這個侍衛退下,但是此人一說起話來就是滔滔不絕氣都不喘一口,遊戲愣是沒找到機會開口讓他下去。


    此時,他們都站在青石長廊中,長廊的地勢偏高處於上坡,又特意修得高了一點,視野很是開闊。無趣的王弟幹脆將目光向外麵移去,看起風景來。


    突然,年少的王弟目光一僵,跟著整個人都怔住了。


    他死死盯著某個方向,臉上露出了奇異又很是不可思議的神情。


    他突然就直接從長廊石欄一躍而過,也不顧身後侍從們或是驚訝或是惶恐的叫聲,向他一直盯著的方向跑去。


    王弟那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愕然的侍從們趕緊跟了過去,但是在他們怔了一怔的時間裏,王弟已經跑遠了。


    為什麽……那個人怎麽可能也會在這裏?


    腦子裏已經徹底亂成一團的遊戲奔跑的速度已經是他所能達到的極限,他終於找到了他剛才看到的那個人。


    那個人被好幾個人圍著,似乎正在悠閑地散步。


    他停下腳步,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難道真的是……


    再也遏止不住心底那鋪天蓋地湧上來的困惑和訝異,他衝過去一把抓住那個少女的手。


    “蕾貝卡?!”


    作者有話要說:


    =,=


    光棍節,卻正好到了讓遊戲在現代的小女朋友出場的階段……真巧……


    第八十六章


    突然被陌生人抓住手腕,金發的少女驚訝地睜大了那雙天藍色的眼睛,她看著那名突然抓住她的少年,還帶著一點稚氣的漂亮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沒有架著眼鏡的鼻梁稍顯得翹了一點,柔滑的金色長發梳起漂亮的發型披在纖細的肩上,雪白的肌膚看起來保養的極好,很是細膩白皙。


    少女站著,雖然神色有點驚訝,但是顯然教養極好,不叫也不鬧,隻是安靜地看著對方。


    不是。


    雖然很像,可是不是蕾貝卡。


    原本懸在半空的心一下子跌落在肚子裏,遊戲怔怔地看著那個和蕾貝卡極為相似但是卻顯然並不一樣的少女,心裏一時間極不是滋味。


    明明就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可能,但是心底總還是殘留著那麽一丁點的期盼。


    “蕾……貝卡?”


    “什麽?”


    少女的聲音是清脆而明快的,那雙漂亮的天藍色眼睛困惑地看著他。


    果然不是。


    遊戲的目光黯淡了下來,有什麽東西在心裏鬧騰得難受。


    那個長著雀斑毫不避諱地在眾人麵前說喜歡他的少女在三千年後的另一個國度,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在那個世界裏,有他的爺爺,父母,還有他的朋友們。


    在過去生活的一幕幕突然無法遏製地在他腦中盤旋,強壓在心底的對親人的思念突然洶湧而出,想要回去的衝動在那一瞬幾乎充斥了他整個身體。


    如果還能回去的話……


    突然有人一把揪住他胸口的衣服把他扯過去。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儷貝卡殿下無禮!”


    年少的王弟怔了一怔,突然反應了過來,剛才是自己突兀地衝過來就抓住了這個少女的手——果然是太失禮了。


    “啊,那個,對不起,因為她和我以前的一個朋友很像。”


    因為是理虧在先,所以王弟很老實地道歉。


    隻是對方完全不買賬。


    “你這話隻能騙騙街頭那些平民家裏的無知少女,冒犯儷貝卡殿下必須以死謝罪!”


    “等一下。”一旁的少女突然開口,“放開他。”


    “可是,儷貝卡殿下,他——”


    “我叫你放開他!”


    少女那張還略帶著稚氣的臉沉下來的一瞬,竟也透出一股威勢。


    那很明顯是因為長年處於上位者的地位而形成的威勢。


    “這裏是埃及,不是利比亞,不是你可以放肆的地方!”


    男子被噎了回去,他猶豫地看了看被他揪著衣服的遊戲,臉上還帶著一點不服氣的神色,顯然是在國內的時候驕橫慣了的那種人物,總以為來到了埃及還能和國內一樣。


    這時某位侍衛尋找到了這裏,一看王弟被人這麽無禮地揪著,頓時臉色一沉,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男子一偏頭,輕鬆地躲過了這無力的一掌,一腳就將那名侍衛踹了一個跟頭。


    但是男子還沒來得及得意一會兒,緊跟著衝過來的黑發侍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抓住他的手,反過來猛地一扭。


    因為太過疼痛,男子鬆開揪著少年的手,用手肘狠狠向那個挾持住自己的黑發侍衛撞擊過去,但是身體卻突然被對方向前一推,不由自主向前踉蹌幾步,膝蓋也被對方狠狠一踢,劇痛之下雙膝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男子張口,似乎是想大喊,但是隻聽哢嚓一聲,盛怒之下的克雅竟是一下子就折斷了被他反扭在身後的手臂。


    這下子,張大嘴巴的男子隻顧抽著冷氣,痛得喊都喊不出來了。


    剛才被男子踹了個跟頭的侍衛滿臉不爽地衝過去,抬手就抽了男子兩耳光。


    男子對他怒目而視,於是又被他抽了兩耳光,眼看著臉就腫了起來。


    “住手。”


    年少的王弟對這個仗勢欺人的家夥看不下去了。


    “可是這個家夥居然敢對您……”


    “退下。”


    還想狠抽幾下報一箭之仇的小心眼侍衛雖然看起來不甘不願,但也不敢頂撞王弟,小心翼翼地退下去站到了一邊。


    克雅還在強硬按壓住那名男子,顯然是不想讓男子再次對王弟無禮。


    男子掙紮了幾下,掙脫不開,頓時叫嚷了起來。


    “我們是利比亞的使者,你們怎麽敢這樣對待我們!”他用惡毒的目光盯著遊戲,已經將一切罪責歸咎於遊戲身上,“明明是這個低賤之徒妄圖刺殺公主!”


    他張一張嘴,頓時就將刺殺的罪名按在了遊戲身上。


    “就算埃及這樣對待利比亞了又怎樣!”


    冰冷低沉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快步走來的埃及年輕大神官一張俊俏的臉此刻陰沉得可怕,他昂著頭,居高臨下俯視對方的青色瞳孔極具魄力。


    他冷冷地說,“克雅,殺死他,立刻動手!”


    “啊?等一下,克雅!”瞬間反應過來阻止了他的侍衛,年少的王弟皺著眉看向賽特,“賽特,對方畢竟是一國使節,這樣不太好吧。”


    “王弟,不過是小小的利比亞一名低賤的侍從而已,居然敢侮辱你,侮辱埃及王室,絕對不可以饒恕!”


    “可是他不知道我是埃及王弟……”


    “這並不是理由!”


    年少的王弟很頭疼,看來不殺死這個人,行事一貫古板嚴厲的賽特絕不會善罷幹休。


    但是他覺得畢竟是自己理虧在前,雖然那個男人的確很討人厭但是也罪不至死。


    而且,他一點都不想在這個和蕾貝卡很像的女孩麵前殺死她的同伴。


    “塞西,你去動手。”


    眼見克雅隻是看著王弟,沒有動手的跡象,賽特回頭向自己的侍衛下了命令。


    塞西有點猶豫地看了王弟一眼,但是還是遵從主人的命令向那個男人走去。


    “住手。”


    突然從旁邊傳來的女子的聲音讓塞西停下腳步。


    賽特大神官麵無表情地看著走過來的愛西斯大神官。


    “賽特,這幾位利比亞的使者畢竟是不認識王弟才會失言,不要太苛刻了。”在經過賽特身邊時,愛西斯低聲說,“畢竟我們這幾日就要與利比亞和談了。”


    小聲和自己的同僚說完話,愛西斯大神官走向金發少女,對她微笑起來。


    “利比亞公主,歡迎您來到埃及,請務必出席今晚為迎接您的到來而準備的宴會。”


    她說,笑容越發豔麗,“還有,因為您的部下侮辱了我們埃及王弟,埃及不歡迎他,我們將會把他驅逐出埃及,希望您可以理解。”


    利比亞的公主看了對她微笑的女神官一眼,長長的睫毛不安地動了動。


    “我明白的……”


    她小聲回答,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看向遊戲,說,“很感謝您,王弟殿下,饒恕了我的部下的性命。”


    “不,沒那回事,其實是因為我剛才的舉動太過莽撞了……”


    看著因為尷尬而有點臉紅的年少王弟,利比亞公主怔了一怔,似乎是對王弟的回答和反應覺得有點意外。


    然後,利比亞公主那本來還顯得很緊張的天藍色的眼睛浮現出淺淺的笑意,她說:“那位叫蕾貝卡的女孩……的確,名字和我也有點像,那是對殿下您很重要的人嗎?”


    年少的王弟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他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


    “與其說是重要,不如該說是很懷念的……人吧?”


    他說,“因為是已經不可能再見到的人,所以看到你的時候才會因為一時的驚訝而做出那種魯莽的事情來。”


    可是,就算是明明知道不可能再見到他們,自己還是抱著那麽一絲幻想……


    年少的王弟笑了一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而是換了話題。


    “很抱歉,一直在說我的事情。”


    他紫羅蘭色的瞳孔看著金發少女,流露出歉意,“你離開利比亞來到埃及,卻因為我的緣故必須讓你的一位同伴離開,真是很對不起。”


    將心比心,如果是他自己的話。


    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裏,任何一個同伴的離去都會讓他覺得難過。


    少女的目光注視著他,然後那張還帶著點稚氣的漂亮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本來還有一點緊張,因為聽說法老王很嚴厲……可是,他們都說法老王和王弟您很像。”少女露出安心的神色,“現在我放心了。”


    她說,“如果是和王弟很像的人的話,一定不會讓人覺得害怕。”


    突兀的一秒的靜默


    利比亞公主極具殺傷力的一句話讓整個現場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年少的王弟在沉默。


    年輕的大神官也在沉默。


    美麗的女神官在捂唇輕笑。


    “……是我說錯了什麽嗎?”


    一頭霧水的利比亞公主的困惑在晚上的宴會上就得到了解決。


    她低著頭,忍笑忍得很辛苦,她總算明白了自己那時的一句話為何會讓埃及人集體沉默。


    王弟和法老王是很像的,嗯~~這點的確是沒錯的。


    此時,由利比亞使節進獻上的舞姬在大殿之上妖嬈地扭動著身體,指尖唇角一舉一動無不嫵媚之極,吸引著所有男人的目光。


    年輕的法老王安靜地坐著,緋紅色的瞳孔慢慢掃視著整個大殿,大概是看到一些讓他不快的事情,他的目光越發顯得銳利。


    年少的王弟坐在他身邊,低著頭隻顧吃東西,頭都不抬一下,在其他人看來,這個王弟既無禮又不懂事。


    可是因為儷貝卡一直好奇地盯著他看,所以她知道,王弟悶頭吃東西是從那些衣著幾乎半裸的美豔舞姬們進來後才開始的。


    偶爾,王弟會抬一抬頭,局促地偷偷瞥那些舞姬一眼,又仿佛做錯事般慌張地低下頭去。


    她不得不再次低下頭,竭力忍住不自覺就上揚的唇角。


    這個埃及王弟和她以前遇到過的王子貴族們完全不一樣。


    她也聽說過,他是從小在平民之中長大的,或許的確是那樣,冰冷的王室孕育不出有著那種溫暖目光的人。


    一舞已終。


    領舞的最為美豔的舞姬來到了年輕法老王的身邊,跪坐在一旁,對法老王露出最明豔的笑容。


    從宴會開始到現在,年輕的法老王一直都沒有吩咐侍從為他倒酒。


    舞姬殷勤地端起放在旁邊桌上的酒壺,為法老王倒酒。


    她纖細的手指小心地托著黃金色的酒杯,捧到少年王的麵前。


    本來還因為這個穿著暴露的美豔女人的接近而有點不自在的王弟在看到那紅豔的液體的一瞬眼睛就亮了起來,那張稚嫩可愛的臉帶著明顯的期盼看向他的王兄。


    “王兄~~”


    “不行。”


    很清楚他的小王弟打著什麽注意的少年王很幹脆的一口回絕。


    就是不想讓王弟纏著自己要酒喝,他才一直都沒有讓侍從給自己倒酒。


    “王兄,就一點點行不行?”


    年輕的法老王低頭,注視著他的王弟那雙期盼地盯著自己的紫羅蘭色的大眼睛。


    他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王弟柔軟的發。


    然後,他抬頭讓站在一旁的侍從繼續給王弟的杯子裏倒果汁。


    年少的王弟頓時蔫了下去。


    舞姬手中的黃金杯被站在旁邊的另一位侍從拿過去,散發著濃厚酒香的鮮紅液體被倒在另一個杯子裏,被那名侍從仰頭喝了下去。


    好一會兒後,侍從才恭敬地將黃金杯呈給少年王。


    美豔的舞姬微笑著,緊緊靠在少年王的身邊,再一次為少年王倒酒。


    年少王弟盯著那在黃金之中蕩漾著的鮮紅的葡萄酒,一臉不滿,手中香甜的果汁他隻喝了一口就放了回去不肯再喝,顯然是生氣了。


    年輕的法老王眼見他的王弟又在鬧脾氣,本來端到唇前的酒杯又放了回去。


    他微微側過身,張嘴剛要對他的王弟說些什麽——


    他身邊剛剛為他試毒的侍從突然發出痛苦的呻吟,死命摳抓著自己的喉嚨,然後一頭栽倒在地。


    死去的侍從睜大的那雙眼幾乎就要凸出來,臉呈現出詭異的青紫色——


    作者有話要說:蕾貝卡:金發藍眼的少女,帶著眼鏡,有雀斑。美國人,是美國怪獸卡片決鬥的冠軍。


    後來跑到日本來找遊戲決鬥,遊戲明明可以打敗她,但是最後選擇了認輸。從此以後,她很積極主動地追求遊戲。otz


    在漫畫中沒有她,是動畫的原創人物。


    簡單來說,在動畫裏帥得天怒人怨的萬人迷王樣荷爾蒙at氣場全開迷死了一群女配男配的情況下,蕾貝卡是唯一一個毫不動搖地隻喜歡溫柔的aibo的女孩……


    ps:北非也有白種人,‘利比亞’一詞在希臘語中的意思是“白種人居住的地方”,所以公主金發藍眼也是可以的。


    第八十七章


    看著那名侍衛一頭栽倒在自己麵前毒發身亡,年少的王弟下意識站起來,後退兩步。他突然看了一眼剛才被亞圖姆放回桌上的酒杯,臉上露出愕然的神色,立刻上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了他的王兄的胳膊。


    年輕的法老王也站了起來,他皺著眉掃視了一下突然大亂的大殿,臉色沉了下來。


    一旁的侍衛衝上來,用長矛直接刺死了那一臉慘白癱坐在地上的舞姬。


    一位黑色卷發的舞姬本是在不遠處的另一側笑吟吟地給埃及大臣倒酒,眼見這種情況,臉色一變,趁著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個被刺死的舞姬身上時,那柔韌無骨的身子一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向法老王衝去。


    她纖細的手指間,細長的針尖折射出銳利的寒光。


    遊戲本來站在亞圖姆身側,此時突然一轉身,一把抱住了亞圖姆的腰,整個人擋在亞圖姆身前。


    他顯然是很害怕的,死死地閉著眼,整個身子都繃得緊緊的。


    隻是,他緊張了好一會兒,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感覺到那雙熟悉的手臂緊緊抱住自己,摸了摸自己的頭,他激烈彈跳著的心髒稍微緩和了一些。年少的王弟抬起頭,對上的是一雙帶著一點暖意的緋紅色瞳孔。


    下意識的,他鬆了口氣,這才突然覺得手腳有點發軟。


    時間回到前一刻。


    當刺客拿著毒針向年輕的法老王刺來時,那原本嫵媚的眉眼此刻流露出狠毒的神色。


    一名侍衛側身閃電般一劍,將那名女子的手臂整個砍下來,那血噴了一臉,讓憤怒的侍衛的目光越發顯得可怖。而另一名侍衛緊跟著的一劍,直接穿透了女子的頭顱。


    雖然事發突然,但是他們也不會那麽輕易就讓刺客衝到法老王身前,真當他們這些侍衛是吃幹飯的?


    埃及的少年王站著,不躲不避,冷眼看著那名刺客被侍衛刺死。


    至始至終,他的神色都是平靜,隻是冰冷的眼底卻露出明顯不快的神色,讓侍從們心底發寒。


    隻是,亞圖姆看著突然轉身撲到自己懷裏抱住自己的王弟,豔紅色的瞳孔中帶上了一點愕然,他很快反應了過來,那一點愕然也轉為了暖意。


    伸手輕輕撫摩安慰著他那緊張得全身僵硬的王弟,年輕法老王的目光已經沒有剛才那麽銳利冰冷,讓那些直麵於少年王那恐怖的壓迫力而臉色難看畏懼至極的侍從們稍微鬆了口氣。


    雖然王弟那種行為有點可笑,也是多此一舉……


    不管怎樣,王弟的存在果然還是必要的。


    最起碼,在現在這種時刻是必須的。


    看到王座之上發生的騷亂,利比亞坐席上的人們也紛紛緊張地站了起來。


    利比亞的公主疾步向前走了幾步,神情緊張,似乎是想看清楚法老王的情況,但是看到攔在法老王麵前的侍衛們帶著敵意的眼神,她識相地停下腳步,隻是仍舊一臉焦慮地看向法老王的方向。


    這些舞姬都是利比亞使節帶來的,她們也都是利比亞人。


    無論怎麽解釋,利比亞絕對脫不了關係。


    埃及在解決敘利亞之後,立刻掉頭過來進攻利比亞。本就因為勢力弱小而成為依附埃及的屬國的利比亞自然是節節敗退,領土失陷大半。因為前陣子敘利亞那件事的影響,很多國家都看清了埃及的強大和強硬,於是都在這一次保持了沉默的態度,米坦尼也一樣。利比亞王四處尋求幫助未果,隻得派遣使者向埃及求和。


    儷貝卡很無力。


    當初利比亞聯合其他國家一起攻打埃及的時候,她竭力反對,偏偏她那個一貫軟弱的父王這一次不知道中了什麽邪,有生以來第一次硬氣了一回。隻是這唯一一次的硬氣用錯了地方,眼看就要害得利比亞亡國,她雖然是父王唯一的孩子,利比亞王室唯一的繼承人,也不得不前來埃及。


    她很清楚,和談不過是遮羞布,弱小的利比亞是在乞求法老王,而身為利比亞公主的自己正是為了討好法老王進獻上的物品。


    眼看那名刺客被殺死,儷貝卡才剛鬆了一口氣,冷不丁又有一個人從利比亞使節團裏衝出來,他看著她目光極為凶狠,一把抽出藏在黑色長發裏的細小匕首就對準她的喉嚨刺過來。


    儷貝卡抽出腰間的佩劍,一抬手就擋住對方刺過來的匕首。


    她看起來顯得很冷靜,那保護自己的動作幾乎是反射性的,就像是已經養成了這樣的習慣。


    一劍擋開匕首,看似嬌小柔弱的少女反過來一劍向對方劈下去,姿勢幹淨利落,矯健身手讓人一眼就看得出來是受過良好的訓練。


    鏗的一聲,儷貝卡手中的長劍已經斷成了兩截。


    那畢竟隻是作為飾物裝飾用的佩劍,細長脆弱的劍刃根本不適合戰鬥。也正是因為如此,它才會被允許帶入大殿之中。


    男子陰森的眼底浮現出得逞的喜悅神色,匕首再一次刺向手無寸鐵的利比亞公主。


    眼看銳利的劍尖就要刺到公主的胸口,突然啪的一聲,一個圓滾滾毛絨絨的栗色小球出現在兩人之中,那匕首一下子刺進了小毛球,讓它又啪的一下消失了。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它剛一消失,儷貝卡和男子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栗色的小毛球一個接一個啪啦啪啦地憑空出現,它們歡快地在空中滾動著,很快就組成一道毛絨絨的栗色牆壁將男子和公主隔離開來。


    “沒事吧?蕾……儷貝卡。”


    在劍被砍斷時被巨大的反震力震得跌在地上的儷貝卡抬頭注視著快步走過來的埃及王弟,她看著那向她伸出來的手。


    這是很失禮的,還有直呼其名也是。


    如果是其他男子,她定會毫不留情地拒絕。


    但是看著那雙除了擔心之外單純得什麽都沒有的淺紫色眼睛,她竟是下意識抓住了他的手,站了起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趕緊鬆開手。


    “太好了,看起來沒有受傷的樣子。”


    年少的王弟對她微笑,還帶著點稚氣的臉上毫不掩飾地露出放心的神色。幾個毛茸茸的栗子球飛過來,撒嬌般蹭著它的主人,有的蹭臉,有的蹭手,有著蹭脖子,仿佛是在邀功一般,圍著主人噗哩噗哩叫個不停。


    儷貝卡看著露出無奈神色將那個幾個栗子球拎起來扔出去的埃及王弟,她覺得自己一直繃緊的情緒竟是奇妙地漸漸平緩了下來。


    等男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無數個栗子球包圍了起來,無論怎麽拚命地揮動著匕首也衝不出去。


    在發現自己的行為是徒勞無功的時候,男子安靜了下來。


    “儷貝卡殿下。”他注視著利比亞公主的眼神不複剛才的狠毒,而顯得極為悲痛,“為什麽您要來到埃及?埃及人侵略了我們的家園,殺害了我們的親人!您是利比亞的公主……為什麽您要來到這裏向埃及人搖尾乞憐?!”


    “絕不……”他說,搖一搖頭,“利比亞人絕不向埃及人投降!”


    男子手中的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嚨。


    儷貝卡呼吸停頓在了那一瞬,她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之中。


    良久,她才緩慢地、努力地,將哽噎在喉嚨裏的那一口氣吐了出來。


    她低下頭,金色的長發垂在她的側頰,她的神情很是無力。


    “王弟殿下。”


    埃及王弟剛把栗子球送回去,年輕的女官提婭已經匆匆來到他的身邊,見他安全無恙,這才鬆了口氣。


    那件事情結束後,賽特大神官找了個機會跟愛西斯大神官說了一說,於是王弟身邊那些碎嘴又勢利的侍女們紛紛被撤了下去,換了幾個穩重的侍女,而提婭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被晉升為女官。


    提婭很明白自己如此年輕就可以成為女官的原因,所以就算心裏多麽興奮,臉上也是不動聲色。在那之後,她為人處事更是小心仔細,不多嘴不多事,隻是老老實實地跟在王弟身邊。


    剛才她見王弟似乎是對那新鮮的無花果比較有興趣,而無花果又沒剩下多少,她便出去取了一些,一回來聽說剛才有刺客,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四處尋找王弟。


    此刻見到王弟平安無事,自然也安心下來。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站在法老王身邊的馬哈特大神官看著自己,她看見大神官指了指王弟,又指了指外麵。


    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殿下,這裏很亂也很危險,請您盡快回房,好嗎?”


    聽到提婭的話,年少的王弟抬頭看向上麵,他看見他的王兄在示意他過去。


    他有點擔心地看了一眼被利比亞侍女們低聲安慰著的從剛才起就一直在沉默的儷貝卡,猶豫了一下,還是覺得自己不適合過去,於是轉身向他的王兄走了過去。


    其實剛才突發的事情似乎是很多,但都隻是在一瞬間發生的。從侍衛中毒身亡到那名利比亞男子自盡相隔的時間很短,隻是因為事情太多太亂,才給人一種時間過了很久的假象。


    真正算起來的話,不過才幾分鍾而已。


    不過這幾分鍾裏發生的事情就足以讓大殿亂成一團,讓遊戲覺得相當疲憊。


    果然還是應該盡快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他這麽想著,向他的王兄走去。


    他突然覺得喉嚨有點癢,實在忍不住就咳嗽了幾下。


    可是還是覺得癢,像是被什麽堵住了,於是捂住嘴加大力度又咳了幾下。


    “著涼了?”


    有人扶住了他的肩,他聽見年輕法老王低沉的聲音從上麵傳來。


    可能吧。


    年少的王弟想,因為最近埃及晚上的氣溫都相當的低。


    他鬆開手,抬起頭想對他的王兄笑一笑說自己沒事。隻是剛一抬頭,他看見站在法老王身後的馬哈特突然變了臉色,死死地盯著他看。


    手心的感覺有點奇怪,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流動,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奇怪,手上是什麽時候蹭到的紅色……


    他還想認真看清楚手上是什麽東西,但是視野突然不穩地晃動起來,他看著自己的手從一個變成兩個再變成三個,隻覺得頭昏昏沉沉的難受得厲害。


    有很多人似乎在很遙遠的地方大聲喊著什麽,但是他聽不清楚。


    那雙握著自己肩膀的手突然猛地加重力度,勒得他的肩膀生疼。


    在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來後,他的意識徹底地陷入了黑暗。


    不久之後,那杯被王弟喝了一小口的果汁裏也發現了和葡萄酒裏一樣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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