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紛紛,無風墜玉,是那樣的柔軟和緩,這在西北是從未有過的秀美光景。一大群人穿得袍乎套兮,在那裏擠得人頭湧湧的翹期盼。


    “牛鼻子,恕我直言。李瘋子這杆大旗到底能打多久?他在西北到底能不能立得住?西北各界很多人都在觀望。雖然我們不反對革命,但是,現實是殘酷的,一旦我們跟錯了人,他立不住,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們這些緊跟他的人,後果可真的不堪設想。現在大家心裏不是很有底,因此比較擔心,搞得不好,身家性命、前途命運,滿盤皆輸啊!曆史,還是講究以成敗論英雄的。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


    說話是個老學究,在他身邊的老道,冰天雪地,一身寬大的道袍顯得非常單薄,可是看他顧盼之間,神采奕奕。


    “果齋,”老道開口說道,“我有一弟子,在李瘋子麾下,也算是有些接觸。我對也他認真觀察了一陣子。我認為,這個人是可以信賴的。李瘋子這個人,屬於高瞻遠矚,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的梟雄人物。最難能可貴的是,這個人把老百姓裝在心裏。‘得民心者得天下’。孟子說得非常清楚:‘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跟這樣的人做事情,我們盡管放心。李瘋子是有雄才偉略之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我們曾經追求的理想……能夠有一個再次燃燒我們曾經的理想,再艱難也值。人生,難得有幾次拚搏的機會!”


    兩個人正在交談著,李想已經來了。人群當中就是嗡的一聲,簡直都有些兒狂的樣子。


    萬眾期待當中,就看見一個小個子青年邁著沉穩的步子走來,笑吟吟的,仿佛這青年身上帶著一股魅力,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人吸在他身邊。在黑壓壓的人群當中,又激起一片情不自禁的嘖嘖稱讚的聲音。


    李想走向露天大會的講台,站在像個柿餅的麥克風前,站在萬千民眾前。他並沒有急於說話。他用聰明、和悅的眼睛微笑著看著麵前的人群,仿佛在考慮什麽,又好像在等待什麽。


    “我們這次在隴東的戰事,假若我們這次不因為得著隴東民眾的許多幫助,就不能這樣快打敗敵人。”李想一開口,即熱情讚揚了隴東民眾對安西軍的支援,“農民組織的向導隊、運輸隊、偵探隊、交通隊、募捐隊、慰勞隊等,或在後方,或在前線,進行甚力。甚至固關、三關口等處組織敢死隊,實際參加戰爭。其餘各區與戰線相近者,莫不領導農民作軍事援助。革命軍由秦進隴,長驅直入,節節勝利,實得農民之幫助不少。”


    “暗探隊對平涼的敵情進行了詳細的偵察,對於哪裏有敵人、哪裏有工事、哪裏有敵人的機槍炮兵位置,哪裏有路可通,哪裏河麵結冰可以冰上過河等等,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他們還將敵軍在平江方麵的兵力配備繪製成圖,送給革命軍,以後更不斷遞送情報。暗探隊在偵察敵情中還俘擄了敵軍十餘人。


    交通隊除負責通訊聯絡報告敵情外,並沿途修橋補路為革命軍提供了很大方便。


    向導隊引導革命軍渡過江河,抄近路繞過大雪封鎖的高山,到敵軍後方進行突然襲擊,特別是革命軍的一支部隊在向導隊的引導下,在六盤山地區,我們潛行至太白山頂敵人眼皮子底下時,敵軍還沒有發覺。向導隊還幫助革命軍掃除敵軍埋下的地雷。距三關口二十五裏之陣地,敵人曾在陣地前埋伏地雷甚多,我軍得農民引導,悉數將其破壞,故得完全平安渡過……


    破壞隊到處切斷敵橋梁及電話線,捕捉敵通訊兵,以後當革命軍進入城郊時,清軍還不相信。


    疑兵隊在平江四周的山上和陣地附近,遍置鬆樹炮和土槍爆竹,不時燃放,有時鳴號擂鼓,有時搖旗呐喊,迷惑敵人,亂敵軍心。


    衝鋒隊則直接配合軍隊作戰,革命軍攻擊固關、三關口等險要關隘處時,都有他們參加作戰。


    拂曉我軍進攻六盤山的三關口,民兵大舉幫助圍攻太白山,冒彈衝鋒,勇挺登山,敵兵大亂,當奪槍械無算,斃敵甚多,並進至離太白山三十餘裏之青水嶺,敵兵節節退卻,死亡載道,所獲大炮槍彈無數,概交我軍收領,農民因攻擊太猛,陣亡者至十三名。三關口敵軍,因前線潰敗,倉皇逃遁,農民曾某見一荷槍之逃兵,即持扁擔追擊,該兵即開槍射穿曾某之腹部,曾猶未知痛楚,仍以扁擔猛擊,卒奪其槍,將該兵擊斃。曾因用力太猛,亦倒地而斃。”


    李想洋溢著激情,說起這些日子聽到的點點滴滴的故事。對於群眾在隴西戰役中所建立的功績,他最後稱讚說道:“此次我軍進攻,能進敵陣地擊破,皆民眾協助之功!”


    看到這些民眾就是對自己的稱讚沒有多少激動,李想心思飛轉,這個時刻,嘴上卻還是對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慷慨陳詞:“國民革命是各階級聯合革命,但有一個中心問題,國民革命的中心問題,就是農民問題……”


    他話鋒一轉,才露出興高采烈表情的那些表情麻木的民眾就聽著他換了更掏心窩子的口氣:“……無論是打倒列強洋鬼子、打倒軍閥、土豪劣紳,或者是發展工商業和教育事業,都要依靠農民問題的解決。有人說我的農民yun動是“惰農運動”和“清廷沒有推翻以前,我們內部不要鬧事”,過去清政府時代隻準地主向農民加租加息,現在農民向地主要求減點租減點息,就是“鬧事”了嗎?這種隻準地主向農民作鬥爭,不準農民向地主作鬥爭的人,就是站在革命的對立麵,就是破壞革命的人!大家夥說,我說在理嗎?”


    嘩的一陣掌聲終於響起來。


    馬鴻逵當即就振臂高呼:“咱們要支持李大帥開張農民yun動,將革命進行到底!”


    革命戰士同聲振臂高呼,但是底下民眾,還都不習慣這個熱血沸騰的架勢,呆呆的不知道跟著喊好還是不跟著。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李想滿身大汗,嗓子嘶啞的從高台上麵跳下來。底下習慣了老禮節兒的人們雖然不會喊口號兒,都紛紛作揖下來。頓時就是一片風吹浪倒地壯觀景象。這種場景李想也早有經驗,就是笑得加倍客氣,作揖得比他們還要深。這一做派,不少老人就是熱淚盈眶:“還是革命黨人好啊……”


    李想向幾個當地名流,向新任命的農會幹部詢問了鄉裏的農運情況,然後講了話,他說:“我在湖北高農民yun動,那時候就聽見有人講農民yun動搞糟了,但是在湖北農村農協委員講農民yun動搞得好。我們是搞得好,並不是搞糟了。”


    “鄉裏農協辦得一團糟,我們那裏的喜四娃娃子是個一字不識的紅腳杆,翻開腳板皮做牛屎臭,也當了區農民協會的會長,曉得搞麽子!”說話的這個中年大叔和老道站在一起,顯得非常另類。


    水仙兒立刻附在他耳邊說道:“這人叫劉爾炘,字又寬,號果齋、五泉山人。蘭州人,甘肅文壇巨子。光緒乙醜科進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編修,應聘為五泉書院講席。”


    這時,李想輕輕一笑道:“不識字,就不能鏟除貪官汙吏、土豪劣紳,就不能推翻封建統治,就不能建立民主政權,就不能建立農民自衛武裝,憑什麽說不識字就會把事情搞糟了?”


    李想臉色笑得輕鬆,嘴上可是詞鋒犀利。說到這裏,臉色已經變了:“你們知道嗎,宣統二年,我在湖北安陸聽說,當地一個長工春上沒有糧食,在地主家借了五擔穀,單價兩塊鷹洋,地主到年終結帳時,把一擔穀的單價從兩塊漲到五塊。這個長工做了一年僅隻吃了五擔穀,不但沒有進一個錢,反而倒欠了那地主五塊錢,過年時,一家無粒米下鍋,一氣之下自縊慘死。”


    李想臉色已經全變了,一再告誡大家夥:“一定要站在革命的立場擁護農民革命。宗法封建性的土豪劣紳,不法地主階級,是幾千年專製政治的基礎,清廷、列強、貪官汙吏的牆腳。打倒這個封建勢力,乃是國民革命的真正目標。”李想問道,“靠誰來打爛這個基礎,挖掉這個牆腳呢?隻有靠農民。”


    李想再次強調建立民主政權和農民革命武裝的必要:“農村革命是農民階級推翻封建地主階級權力的革命,而地主政權,是一切權力的基幹。農民有了組織以後,第一個行動,便是從政治上把地主階級特別是土豪劣紳的威風打下去,把農民的權力長上來。”


    李想想起昨天在街上碰到一群無學可上的孩子,又補充道:“劉老先生的意見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農民yun動還有一個重點在於教育,在於中國文化的普及。鑒於近今教育事業大都偏向城市,又其設施限於學校,不獲使社會成為教育化,爰擬從農村入手,劃定區域,從事實驗,期以教育之力,改進農村一般生活,以立全社會革新之基。”


    “鐮刀到處無荊棘,鋤頭底下有自由。”李想鮮明地宣告:“教育,要與貪官汙吏土豪劣伸奮鬥,與東西列強侵略壓迫奮鬥,與傳統封建教育思想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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