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大總統府。


    袁世凱正在和他大兒子袁克定咬耳朵。


    袁克定揚揚手裏的紙片,低聲說道:“這是岑領銜,伍廷芳、李經羲、譚人鳳、溫宗堯、王芝祥、高而謙、藍建樞、杜錫圭、張其鍠等10人簽名電,這是通電,還在報紙上登載了……說:政府與人民未能相見以誠,一事發生,是非各走極端,相持益急,紛擾日甚。禍機既伏,大局垂危,國事如斯,安忍坐視。……他們提出引渡唯一沒死的一個宋案嫌犯洪述祖出庭對質,大借款交國會通過、政府不得幹涉憲法的製定,作為南北妥協的條件,希望父親能夠采納。”


    袁世凱蹙著眉頭沉吟著,許久才下了決心,咬著牙道:“你給我回電:當宋君被刺之始,尚未獲凶,即有人預設成心,誣指政府。繼又憑影射之詞,牽混之據,斷章取義之電文,預侵法官獨立職權,實為文明國所未有。即就所呈證據而言,洪述祖尚無嫌疑可說。設將來法庭判決,應行備質,政府斷無袒護理由。但未經判決以前,無論何人不得妄下斷語,判決以後,當事亦何得抗不受理……反正,要斷然的拒絕他們所提出的調和條件,對岑等電文所提出的借款、政府幹涉製定憲法問題,逐條強辯。”


    袁克定略一想,賠笑道:“兒子明白。父親,於右任、譚人鳳、章太炎作為南方三大勢力的代表,還有一個洋人也稱讚的小記者黃遠生,已經來了,都在大廳侯著,要求謁見父親。見還是不見?”


    “三方代表來了,我能不見?”


    袁世凱扭著大屁股去了會客廳。


    客廳氣氛詭異,大總統的下人也不把他們當客人招待。


    “都坐。伺候的人呢?怎麽不上茶?快,上好茶!”袁世凱一臉和氣。


    “大總統,南北之間,為何會出現如此緊張局勢?”於右任溫文的說道,開口竟直奔主題:“南北一旦開戰,乃是新生民國之不幸,我國民四萬萬同胞之不幸!辛亥年,南北之間尚能調和,今日之南北,難道不能調和?大總統是深明大義之人,辛亥年能做出正確選擇,我等想,大總統今日也必能再做出正確選擇!克強兄拖我北上,帶來調和條件:其一、宋案要求洪述祖到案;其二,要求撤回派往軍隊;其三,組織國民黨內閣。”


    “此算是為國民黨對我最後之忠告嗎?”袁世凱轉著眼珠兒沉吟許久,說道:“但是我要說的還是那句話回他:宋案尚未水落石出,究竟洪述祖有無關係,並不能確定,自當保全洪述祖之人格,無到案之理由。至於所派往軍隊,究何所指。如指張勳、倪嗣衝之兵,則張、倪兩軍本駐紮該處,並非派往。惟政黨內閣一層,毫無疑義,蓋議會中誰黨占多數,即以誰黨組織內閣,實屬當然之事。”


    顯然,戰爭已經準備就緒,袁世凱對孫中山一派人的態度已十分蠻橫。


    “大總統,家和才能萬事興,國和才能國運興!”譚人鳳苦口婆心的說道。“南北之間有意見,有意見咱們坐下來好好談,凡是就怕談,談了總會有個結果,一旦動了兵戈,就什麽都完了……”


    此時李想暗中備戰的時候也在大聲呐喊和平,並把反戰的譚人鳳派出鄂區去搞調停活動。譚人鳳也是真心地搞起調和。


    袁世凱態度極為強硬地說道:“並非南北有意見,乃地方不服從中央,中央當然懲治,無調停之可言。人謂我違法,我絲毫不違法。宋案候法庭裁決,借款聽國會解決。國會議決要如何便如何,我何違法之有?宋案證據有黃克強蓋印,黃克強既非行政官,又非司法官,何能蓋印?即此已違法,尚責我乎?”


    袁世凱痛詆黃克強種種“違法”行為,切齒咬牙,大有欲得而甘心之意。


    譚人鳳見難再多說,隻得閉嘴。


    袁世凱知道譚人鳳是代表武昌李想來的,轉臉又對他和顏悅色地說道:“先生此來,我心感甚好,民國瘡痍未起,誠不願再見動亂,兵隊可否撤退,還清與武昌黎副總統,李大帥相商。對國民黨,我亦尚無成見。但須勸彼等以國家為前提,勿蓄意謀亂方好。不然,我受國民付托,不得不以土匪目之矣。”


    “大總統耍這麽多手段,不會想帝製自為吧?”章太炎不愧有瘋子之名。


    袁世凱不禁變了臉色,旋又平和下來,一哂說道:“吾以清運既去,不得已處此坐,常懼不稱,亦安敢行帝製,人之誣我,乃至於是。”


    章太炎點點頭。


    一直做著速記的黃遠生挑起頭問道:“那大總統主張何種政體?”


    袁世凱目光一閃,笑道:“自以共和政體為主張!蓋共和既已告成,而又欲適用他種政體,其愚孰甚!”


    黃遠生搔搔耳根說道:“近有人評論總統並不實心讚成共和,擬複君主製,有是事乎?”


    袁世凱思量著,心裏越發不自在,起身道:“予知此種謠傳自不能免;然既為公仆,豈能逃誹謗乎!此種問題當留之以待後人之解決。餘既為民國辦事,必當盡餘之能力,以求民國之成功!倘有破壞之危險,決非自餘而生,必由於一般暴徒以破壞國家為主義者也。”


    黃遠生垂頭默思片刻,又問道:“有人說大總統欲仿效拿破侖,是不是?”


    袁世凱大笑道:“我欲為華盛頓,非拿破侖也。華盛頓為曆史中最有名人物,建造自由國,餘何故欲為拿破侖而不為華盛頓乎!”


    袁世凱說罷仿佛不勝感慨,起身踱了兩步。


    黃遠生問道:“現在中國最要之事為何?”


    袁世凱不假思索的說道:“對內對外均以和平,此為最要之事。”


    ……


    不久,袁世凱發布裁兵節餉令,命參謀、陸軍兩部會商財政部,“妥籌限製兵額,分配軍區,核實簡練,以足維持地方治安為度。”並規定行政經費應由各部各省權衡緩急,大加裁減,製定預算,依法頒行,務使漏卮盡寒,絲毫無濫。


    袁世凱好像他從無發動戰爭的打算。


    為了消除國人對他“複生帝製”的疑慮,他還在不同場合,一再公開表示將信守諾言,效忠共和。


    袁世凱欺騙性的宣傳收到相當效果,不但全國商民大多信以為真,就連那博學的政活動家章太炎也確信袁世凱“帝王思想是其所無,終身總統之念是其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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