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善之善者也(中)


    斜風細雨,落在天井裏,打在芭蕉葉上,滴滴答答作響。


    李想心不安寧,蹙著眉頭在燈下來回踱步。進軍西南開始之後,大軍開過的地方,留下片片廢墟,他厭煩了。可是精密策劃的斬首行動失敗,天府之國就又要掀起腥風血雨了。又想起在這次行動中,熊祥生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覺滿心淒楚。


    這時,他想到了他可愛的“管家小妹”機要秘書梅迪小姐。


    李想趕忙給梅迪的臥室打了個電話。


    梅迪放下電話,換上軍裝,顯得那麽的英姿颯爽。追求她的人很多,可她一概拒絕了。因為她愛著她的大帥李想。梅迪知道,李大帥要娶她為夫人是不可能的。但大帥需要她,這就夠了。


    頃刻,高跟皮鞋聲即在走廊裏響起,李想臥室的門開了。


    李想看著梅迪,心中頓時感到好受了許多。他籲出一口悶氣,非常傷感地說:“……我想盡快結束四川的戰事,以使四川人民少受一些戰爭的創傷,少經曆戰爭的悲劇,可是卻讓一個白發人送黑發人,在無盡的悲哀中死去!造成這樣的悲劇,卻沒能達到盡快結束戰爭的目的……”


    梅迪清麗的臉上也有一絲哀傷:“孫於曰: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你可以試一下勸降,熊祥生都可以傾向革命,那曾在辛亥年舉起義旗的周俊他們呢……”


    還在傷春悲秋的李大帥一個激靈,醒悟過來……


    西南地區,軍閥派係林立,內部矛盾錯綜複雜,這就為他開展分化、瓦解工作提供了便利條件。


    ……


    成都玉沙街,周公館。


    天近黃昏,周公館也已掌燈。


    川軍第一師師長周俊正躺在他公館裏寬大舒適的牙床上抽大煙。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暖房。幽微的燈光下,可見壁上掛有名人字畫。


    自陳宦入川後,即秉承袁世凱之意,對川軍大加調整裁撤。


    川軍原有五個師,其中第一師是原清末四川新軍第十七鎮的老底子;第二師是收編的“同誌軍”;第三師是收編的舊巡防軍潰散部隊;第四師是以劉存厚所率雲南“援川”軍留川人員和保定等軍校畢業生為骨幹組建的全新部隊。這四個師均是尹昌衡時代擴編的,從屬於尹昌衡―胡景伊係統。其中第一、四兩師人員純正,軍事素質較好。而第五師則是個另類,這是原重慶蜀軍政府的家底,政治上從屬於國民黨。


    在“二次革命”後,川軍重新洗牌,第二、三、五三個師被裁編。首先是熊克武的第五師因反袁起義被打垮;然後第二師又因師長彭光烈係尹昌衡心腹,在尹、胡翻臉之後為胡景伊所不容。故在打垮熊克武後,胡便給彭光烈扣上“通熊”罪名,將第二師解散;第三師主力已隨尹昌衡西征,留守部分亦因師長孫兆鸞在此役中態度曖昧,亦被胡景伊並編。故此後川軍僅剩兩師,即周駿的第一師和劉存厚的第二師(由原第四師改番號而來)。


    陳宦對川軍的調整他周駿的第一師首當其衝,原一師轄兩旅共六團另三營的兵力(步兵四團,騎、炮各一團,工、輜、憲各一營),被壓縮成一師僅轄一旅共四團另三營(步兵兩團,騎、炮、工、輜、憲編製不變),且旅長改為陳宦的湖北老鄉――士官四期生熊祥生;而劉存厚第二師雖尚未被裁,但亦*入陳的湖北武備學堂學弟雷飆做旅長。


    但隨即西南戰爭爆發,裁軍遂成虛話。


    陳宦隻得回過頭來,又將周駿第一師緊急恢複成兩旅(熊祥生旅及特科不變,增加黃鵠舉旅)。


    未雨綢纓,陳宦也未必對他們這些尹昌衡時期的將領放心,陳宦把他的家眷接來成都後,又在周公館的對門住了一連軍事執法處的憲兵,四周布滿便衣,甚至還想給周家派傭人。


    這表明,陳宦不信任他周俊。


    “大帥!”恃衛官在門外一聲輕叫;打斷了周俊的思緒。


    “啥子事?”周俊躺在牙床上大聲喝問。


    “雷飆求見。”


    “啥子――?”他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他一聽雷飆的名子就氣,對雷飆是恨透了。


    周俊憤憤地說:“不見!”但聽著侍衛官的腳步聲漸遠時,又大聲喚道:“慢!請雷將軍在客廳看茶,我馬上來。”


    雷飆是陳宦跟年的紅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可不能意氣用事。


    雷飆是銜陳宦之命而來。自從發生熊祥生事件,陳宦就心裏一直打鼓,派湖北武備學堂的學弟突然來到周公館,是要他摸一摸周俊的底細。


    雷飆問道:“周老哥哥,這次川西會戰,你看這個仗應該怎樣個打法?”


    周俊應付道:“將軍總攬全局,在大會上提出的川西會戰,而陳長官也都拍板了,我們都是一偏之見,能有什麽意見?你看怎麽安排好,我們就怎麽辦。”


    雷飆碰了個軟釘子,便又拐彎抹角地說:“此次川西決戰,是民國捍衛西南基地的關鍵一仗。目前,鍾體道的幾個主力團已經在川西集結,加上川康方麵的其他力量,一定能夠挫敗鄂軍的攻勢。”


    話說到此,周俊方明白陳宦是要調他的第一師參加會戰,於是隨即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第一師主力當初是隨尹昌衡都督征藏的,都散處康、寧、雅三方,縱橫數千裏,翻山越嶺,徒步行軍,非有一兩個月集中不起來,怕的是遠水難救近火啊。”


    雷飆再要逼迫,周俊幹脆裝聾作啞不吭氣了。


    陳宦見話不投機,一計不成,又施一計。


    “小弟此來,是來傳達陳長官之旨意,通知老哥哥去川西指揮部與鍾體道、劉存厚等將軍聯合辦公。”


    周俊推托道:“我隻是在成都養病,若陳長官有什麽不放心的話,我病好些後,立馬回雅安。”


    說到這裏,周俊端起茶杯,門房大喊一聲:“送客。”


    雷飆從周公館出來,又去見劉存厚。


    劉存厚的公館“康莊”同古色古香的周公館大相徑庭,西味頗濃。公館門口雖也是老格式:紅漆大門,雙獅把守;但一進門,茵茵草地上矗立的主樓卻是一幢很考究的兩層樓的洋房。


    劉存厚中等身材,麵皮白皙,愛穿西服打領帶。這會兒,他著一套考究的西式便裝,坐在中西合壁客廳的沙發上,品著蓋碗茶,眯著眼聽京戲。


    話說胡景伊雖以向袁世凱效忠為代價,得取代尹昌衡而為四川都督,但老袁終究信不過這種倒戈成性的地頭蛇。於是袁世凱便派替胡景伊走門路的老熟人,湖北武備學堂出身,時任參謀次長的陳宦出任四川軍務會辦。但是,甫待陳宦行抵重慶,老袁即任陳為成武將軍兼四川巡按使,並調胡景伊入京敘職――四川政權就這樣變戲法般地,在北洋武力的脅迫下,完成了轉變。


    此案一出,立即在天府之國引起軒然大波。


    劉存厚首先拍案而起:“不管哪個,要奪權,槍杆子上來取!”


    話一放出,四川省參議會立即響應,先後致電北京大總統袁世凱要求飭尹昌衡回任四川省都督。曰:“西南政務重要,情勢險惡,苟變更人事,難免不引起後果……”


    袁世凱指示北京的尹昌衡回電雲:“昌衡年來心力交瘁,而措施多艱,深同情其處境之艱屯。大總統將另有借重,川事繼續委之川人。”


    ……


    “大帥,”副官的突然一聲報告,打斷了劉存厚的思緒。“雷將軍的車到了門外。”


    “讓他進來!”劉存厚拿掉留聲機旋轉磁盤上那根針腳,唱得咦咿呀呀的京戲伽然而止。


    雷飆見劉存厚,帶著和找周俊相同的使命,也受到同樣的待遇。


    三言兩語一過,周俊就站起來,把手一揮,說道:“今天就這個樣子。送客!”


    從“康莊”出來,雷飆絲毫不感氣惱,甚至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樣子。他終於不辱使命,摸到了周俊和劉存厚的底。他相信袁大總統不會放過他們。


    “長官,開哪裏?”雷飆上車坐定,司機小聲問道。


    “去彭光烈官邸。”雷飆從鼻子裏哼出一聲。


    在“二次革命”後,川軍重新洗牌,第二、三、五三個師被裁編。首先是熊克武的第五師因反袁起義被打垮;然後第二師又因師長彭光烈係尹昌衡心腹,在尹、胡翻臉之後為胡景伊所不容。故在打垮熊克武後,胡便給彭光烈扣上“通熊”罪名,將第二師解散。隻是李想揮師西進,陳宦拉攏彭光烈,重新又拉起了第二師。


    陳宦知彭光烈心中有氣,為蒙騙彭光烈,讓雷飆、黃鵠舉牽線,與彭光烈結為“金蘭”兄弟。與此同時,還給彭光烈在袁世凱那裏要來一個將軍頭銜,又塞給彭光烈20萬元獎金。這幾招,著實讓彭光烈服服貼貼。


    小車快到彭公館時,雷飆大煙癮發作,他一看表,已經11點了!於是命令司機:“不去彭公館了,車往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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