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熙冷然抬眼,一陣風正好吹過來,車窗前的水晶簾晃動了起來,除了鳳瑾君之外,似乎能看到另一個男人的人影。那人緩緩轉過頭來,目光正好與珞熙相對,正是冷冷的楚逸容,這兩個人竟然都來到北鬆書院,珞熙不由手腕一顫,險些把碗摔在了地上。


    過了一會兒,車夫端出一壇女兒紅放在桌子上,恭敬道:“這是鳳瑾君送給各位的見麵禮。”


    幾位公子忙點頭稱謝,鳳瑾君與他們寒暄幾句,放下簾子,馬車再次飛馳而去。


    待馬車離去,店小二也不知躲哪裏去了?


    紫衫少年也並不在意,忙著跑到桌前,掂了掂女兒紅,麵露喜色,正要打開酒壇,卻被銀鞭公子搶了過去,隻見他撕開壇口的紅紙,反手一到,酒都隨著壇口流淌了出去,送入了他的口中,他連喝幾大口,放下壇子,舒了口氣,讚不絕口道:“酒香濃鬱,是珍埋藏了二十年的女兒紅。”


    眾公子歡呼雀躍,紛紛上前,爭先恐後地品嚐起來。


    ……


    珞熙不再停留,坐上自己的馬車。


    一路飛進,漸漸駛入山中,此山白雲繚繞,傳說是仙人的居住之處。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此地山間處處溪水淙淙,山花擁路,就像大師手中所繪的水墨畫,仿佛人在畫中遊。


    走了半個時辰,馬車終於停在兩扇黑厚的鐵門前。


    牌匾上“北鬆書院”四個大字莊嚴肅穆。


    珞熙與玲瓏整好行裝,一同進了院子,院中坐著一位管事,珞熙把學牌交給他,他接過學牌仔細察看,又抬頭上下打量著珞熙,眼中帶著迷惑,此處讀書的公子身份不凡,都有顯赫的家世,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樸素的公子。


    學牌畢竟不是假的,學號也是有存檔的。


    他皺了皺眉頭,讓珞熙登記了名字,並收了二百兩學雜費。


    珞熙跟隨仆從向後院走去。


    他領著珞熙進了住宿的院子,房子甚是氣派,占地頗廣。此處位於瀑布旁,絲絲水滴落入院中,如細雨一般,院中空氣清新,宛若仙境。院的屋舍造得不錯,雖然四個人住在一間屋子,卻是一屋有四間小臥室,書童的房間不在一處,看來她也不必每天和玲瓏湊在一起,私人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申時,所有的新生都到前院集合。


    院長與眾夫子已早早站在殿前等候,不一會兒,共集中了四十名學生。


    當她站在頭一排的時候,心中發出了感慨:“這群公子身材太好了,高過她一個頭,實在把周圍擋得沒有縫隙!”珞熙本想好好看看北鬆書院的佳人,但結果令她失望得很,周圍都是黑壓壓一片。這時她聽到身旁有人“撲哧”一笑,眉頭蹙起,見一個娃娃臉的公子正對著她抿嘴輕笑。


    珞熙不悅道:“你笑什麽?”


    娃娃臉道:“你別看了,那些小姐是不會到這裏來的。”


    珞熙咳了咳道:“你怎麽知道的?”


    娃娃臉一臉高深莫測的神情:“在下是北鬆書院的萬事通。”


    珞熙隻好作出一副恭敬的模樣:“幸會,幸會。”


    萬事通的得意一笑,聲音卻越來越小:“聽說鳳瑾君今天會過來,書院的女學生連課也不上了,都跑去湊熱鬧……喂!快些低頭,院長在看我們。”


    珞熙哦了一聲,連忙低下頭去。


    院長不悅地看著他們,目中帶著責備之意,半晌,他清了清嗓子,高聲道:“院中的規矩我要給你們再說一遍,你們絕對不可以違犯,切記,切記,不得大聲喧嘩,不能隨意遲到,不得喝酒滋事,不得目無尊長……”北鬆書院的規矩果然頗多,在男女方麵就有一百零八條。


    大概講了半個時辰,院長的戒規還沒有交待完。


    珞熙已打起了瞌睡,一個字也聽不到耳中。


    這時,一群人從外麵走了進來,全是衣冠不整的模樣。


    他們當著院長及眾夫子的麵,你推我搡,打打鬧鬧地衝進了人群裏,珞熙定睛一看,正是那些在山下鬧事的公子,此刻他們大聲叫嚷著,滿身都是酒氣,銀鞭公子在裏麵最是囂張,他的臉頰微紅,半敞著衣襟,口中不斷叫嚷著好酒,看上去分外妖嬈。


    珞熙故意問道:“這些人是誰?”


    萬事通立刻道:“他們是學院裏的霸王,家中有權有勢,連夫子都要忌憚幾分,前麵的那位公子叫陸雲謙,人稱“銀鞭公子”,為人張揚跋扈,卻很受女孩青睞……”


    珞熙點了點頭,心中卻若有所思。


    眾公子仍然在人群裏打轉,哪裏人多,向哪裏走。


    所有的人都在給他們讓路,他們漸漸走到了大殿前,忽然坐在了大殿的空地上。


    一人打著哈欠道:“這裏怎麽這麽多人?大家在聽說書嗎?”


    一人指著院長,大呼道:“咦,你怎麽不講了?”


    一人拍手道:“你繼續講,不用管我們,講得好有賞。”


    眾人全部低著頭,偷偷地笑,院長重重地咳了一聲,眉毛胡子都擠到了一處。他招了招手,立刻跑來一些仆從,他們七手八腳把這些公子都攙扶起來,迅速送回了住所。


    托他們的福,院長擺了擺手,看樣子心情很糟糕,這場集會就這麽散了。


    珞熙和萬事通在路上邊走邊聊,雖然珞熙很想了解北鬆書院的曆史,名人名事,但萬事通的話題卻離不開剛才的事件。把幾位公子的生平都細講了一遍,如數家珍。


    他忽然大聲道:“你知道陸雲謙住在哪裏?”


    他連問了幾遍,珞熙也沒有回答,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


    他不得不自圓其說,低聲道:“陸雲謙一直一個人住,因為沒人受得了他,據說今天安排了一個新學生,與他同住,別人都打賭他們可以共處多久。”


    珞熙歎氣道:“那人很倒黴 。”


    萬事通也歎道:“是很倒黴,雖然聽雨軒是個好地方。”


    說到“聽雨軒”,珞熙隱隱覺得耳熟,後來一想,正是自己的院舍。


    半晌,珞熙開口道:“我就住在那裏。”


    萬事通有些吃驚,眼中有一絲不可思議:“原來你就是那個新來的。”


    珞熙點了點頭,他連忙在她耳邊道:“那你慘了!”


    也不知慘不慘?珞熙一回到聽雨軒,就看到陸雲謙橫躺在門口,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她立刻楞在了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上前輕喚了一聲,對方連動也沒動,現在立刻有了三種選擇:


    ——從他身上踏過去,回屋裏自己睡覺。


    ——把他留在這裏,到玲瓏那裏住一夜。


    ——把他弄進屋裏,好人做到底,服侍他一晚上。


    最終珞熙決定了一件事情,她要從他身上踏過去,繞到他的麵前,接著把他弄進臥室裏麵,然後再到玲瓏那裏住一晚上。


    於是她硬著頭皮走了過去,拉起他的胳膊,繞過自己的肩膀,用力把他拉了起來,陸雲謙居然很聽話地趴在珞熙的背上,兩個人的體型完全不同,就像一頭獅子壓在一隻貓的身上,珞熙頓時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心中道:“這究竟是個男人,還是一頭豬?”


    陸雲謙晃了晃腦袋,在她的脖子裏呼著酒氣,弄得她脖子□□無比。


    她努力邁著步子,每走一步,腿就要哆嗦幾下,才走了幾步,她就被壓得“撲通”跪在了地上,卻又不能前功盡棄,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陸雲謙弄回了臥房。


    剛把他放在了床上,珞熙已是滿身汗水。


    她喘了口氣,目光再次回到他的臉上。


    她仔細看著床上的男子,果然是個容貌俊美的少年,一雙狹長美目,睫毛濃密微翹,竟帶著一些孩子氣,比畫中還要勾魂,他的嘴唇正一張一合,好像在說些什麽。


    珞熙連忙湊近耳朵,隻聽他口中嚷著想要喝水。


    她立刻起身去找水壺,好不容易找到,卻發現是空無一物。


    她不得不跑到外麵借水,這分明是下人們做的事情,卻讓一個公主到處奔波,害得她辛苦無比。等她把水送進陸雲謙的口中,他卻一口噴了出來,噴得她滿頭滿臉都是,珞熙頓時忍不住氣息紊亂,禁不住渾身發抖。


    她忽然領略到,伺候男人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如今,她已沒有力氣到玲瓏那裏住宿,隻有悻悻地跑到自己的臥室裏躺下。


    當珞熙半醒的時候,她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


    忽然看到床頭有個人影,她心中一驚,倏地睜開了眼睛。


    發現床頭有個男人懶散地靠在那裏,一臉不屑地看著她,正是“銀鞭公子”陸雲謙。他的目光就像看著一隻肮髒的流浪狗,大概根本不知道珞熙昨晚的“辛勞”。他冰冷道:“你就是新來的?”


    珞熙點了點頭,慶幸自己沒有取下麵具。


    陸雲謙接著道:“你從哪裏來的?”


    珞熙撒謊道:“川水鎮。”


    川水鎮是個很窮的地方,既不臨山,也不臨海,到處都是黃土戈壁,年年幹旱,有時候一年也不下一次雨,那裏的人連鞋子也買不起,四季都打著赤腳,連澡也不洗,三餐不繼,所以都很瘦小。


    陸雲謙立刻麵露詫異之色,連連打量她道:“難怪了,麵黃肌瘦的。”


    珞熙點了點頭,心想:“我雖然麵黃肌瘦,卻把你給背了進來,你竟然不記我的好,這年頭真是好人沒好報啊!”


    陸雲謙無視她的不滿神情,道:“你是怎麽跑到這裏來的?”


    珞熙眨了眨眼睛,接著扯謊道:“我家祖上積了一些陰德,挖出了一箱財寶,還遇到一位高人,經他指點,把我送到北鬆書院來了。”她瞄了陸雲謙一眼,見他仍然麵無表情,接著道:“高人說我能在這裏找個有錢的大家閨秀,以後入贅做個上門女婿,就可以保證一家人都有飯吃。”


    話音剛落,就看到陸雲謙眼裏充滿了鄙夷之色。


    他用極其不屑的口氣說道:“竟然要靠女人過日子,你這種人根本不配和我住在一起,更不配在北鬆學院裏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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